党书记上任

文/张朝今（陕西）

作者创作照

　　2020年，脱贫攻坚进入决战阶段。时任县委办主任党兵，主动请缨：请求去最偏远、最贫穷、最艰苦，且久攻不克的板岩镇，啃这块“硬骨头”。

　　板岩镇位于秦巴山区的深山区，是“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土石山区，山地占到了85%。“路无一里平，出门就爬坡”是板岩的真实写照。土地贫瘠，广种薄收。当地群众嗟叹：“种地论株不论亩，收一捆庄稼要跑好几个山头。”

　　据说：一个乞丐上午爬一架山，下午爬一架山，一天只能讨要两户人家，可见一斑。板岩自然禀赋极差，“一方水土养活不了一方人”。

　　“脱贫摘帽誓师动员大会”召开，党兵以板岩镇书记的身份接过“决战决胜”大旗，热血沸腾，满怀信心地向党表态：决心以破釜沉舟的勇气，攻城拔寨的魄力，坚决打赢这场“输不起、等不得、没退路”的攻坚战。

　　会毕，党书记马不停蹄，乘镇办黄主任的私家车直奔板岩镇。车行至两岔口，一人高的“板岩镇”界碑矗立眼前，党书记直呼“停车、停车、停车”。下车环视，只见“人”字型两条沟一左一右分开两条道路。

　　左边柏油路双向两车道，新压的路面油光瓦亮。道路两旁紫槐林立，紫槐花一嘟噜一串儿，铃铛似的，如同傣族姑娘的首饰，随风摇摆，婀娜多姿。树身齐腰的白漆，齐刷刷的，好似礼兵侍立两旁。风儿过处，叶儿鼓掌欢迎，庄重而又热烈。

　　放眼远眺，沿途村庄一簇一片或是独门独院，一色的白墙绿瓦，一派美丽乡村欣欣向荣的景象。这条道路是县道，属于全县建设成就的名片，亦是“门面路”。党书记陪同领导视察，经常走这条路，非常熟悉。

　　右边石子儿路，单车道，路面坑坑洼洼的。道路两旁既没有植绿，也没有排水。路边的野草野花野荆棘，由着性子疯长，刺蓬炸耳的。被车轮碾压的泥水或灰尘一层层覆盖，一株株泥猴似的，满眼尽是灰塌塌的泥土色。村庄极不整齐，有坐东朝西的，有坐南朝北的，横七竖八，谈不上美观。有别墅模样的，有庄园模样的，户户青堂瓦舍；也有低矮的平房和土坯房，还要几十年前的老石板房，贫富差距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让人唏嘘不已。

　　党书记陪领导下乡，习惯了走“门面路”，右边土路被视为“抹黑路”，常常弃之不顾。上级领导视察，每到两岔口，导引车一个左转，便把车队引到左边“门面路”上了，赢得一路的赞扬，获得了不少的荣誉。由此，出了不少的经验，也提拔了不少的干部。“抹黑路”领导走得少，党书记也走得不多，还是几年前走过一回，印象不是很深刻。

　　于是，党书记指示黄主任：“朝右，朝这条路走。”一路上颠颠簸簸的，党书记一脸的凝重。

　　晌午时分，看到半山有一户人家，土墙土房石板瓦，外带一个柴棚，养着一头牛和两只羊。党书记抬腿上去，走近一打听，方知是一户七口之家。一对五十岁上下没有多少文化的中年夫妇，堂上有染病的高龄父母，膝下有上大学中学和小学的三个儿女，家庭境况不好，上有老下有小，处于爬坡阶段，负担很重。

　　党书记房前屋后查看一番，又把粮柜和大瓮小缸敲了个遍，关切地询问憨厚的主人：“日子过得咋样？经济来源如何？一年收入多少？外面有没有欠账？”党书记拉家常似的，他一边询问，黄主任一边记录。直到过了饭点儿，才合本收笔，准备回镇上去。

　　主人言语木讷，从没见过“大人物”进门，心里既惊又惧又喜。慢慢聊开，党书记温暖的话语，让木头似的主人好生亲切，心里从未有过的舒坦。见党书记起身要走，本想留客人吃饭，却涨红了脸，“吭哧吭哧”地说不出一句想要表达的意思。只好死死地挽住党书记的胳膊不松手，像个害羞又撒娇的孩子，真诚的让人感动。

　　见状，党书记顺着主人的心意留下。夫妇二人高兴极了，男主人从墙缝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堂屋最衬家当的鲜红粮柜，先一块一块取出黄蜡似的肥皂，最后取出碗口粗细，一把细如发丝的空心挂面，小心翼翼地掬着，小碎步挪移至灶房，好像端了一碗上好的酒水，担心撒了似的。而后，吩咐内人（妻子）准备饭菜。自己跑到菜园里，又是拔葱、又是掘蒜，又是铲菠菜，拾掇了满满一筐子时令蔬菜，下小溪里洗了，做为吃挂面的调料和配菜。

　　不多时，主人夫妇恭恭敬敬端上来两老碗挂面，绿油油的菠菜漂在碗面，碗底还窝了两颗白生生的荷包蛋，碗沿滴了几滴红艳艳的辣油，绿白红相间，色香味俱全，不由使人口舌生涎。

　　党书记和黄主任异口同声地道一声：“谢谢！”接过碗筷，不再客套。美美挑一筷子挂面，送入口中，“呼噜”一声，香香吸进肚里。夫妇殷勤地侍立身边，嗫嚅地问：“味道咋样？”将头埋在碗里的党书记缓缓抬头，眉头皱得很深很深，一副痛苦的表情，似有难言之隐。却开口说：“美着哩！”接着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想要两口吃完似的。黄主任一伸舌头，“呸”一口吐进碗里，党书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吃下去。

　　临走，党书记放下伙食费，直夸“挂面好吃！”只是提醒不要把肥皂和挂面放在一起，会串味的。

　　送罢书记，夫妇二人迟迟疑疑地回到屋，尝了一口挂面，恍然明白：原来给书记吃的稀罕白面，却是“肥皂挂面”，他们捶胸顿足，一肚子的懊悔。

　　“肥皂挂面”给党书记上了一课，他决心：让板岩的父老乡亲天天吃上挂面。

　　【作者简介】张朝今，笔名今朝，商洛人。中华作家网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库一级会员作家，中国乡村人才库作家，中国作家网会员，华夏精短文学学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西安作协会员，未央作协理事。从事文字工作和文学创作三十余年，在军地省（军）以上刊物、知名微刊发表作品300多篇，30多篇获奖。并有优秀作品入围《中国好文章》，荣获全国原创文学大赛一等奖，全国诗词散文大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