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铅笔
一支铅笔
作者 杨富来
我出生九个月,父亲不幸病逝。母亲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度日如年,历尽人间艰辛。
上小学时,家里贫困,常常不能按时交纳学杂费。中午放学时,班主任老师就把没有交费的同学留下,不让回家吃饭,罚站一小时。当时一个学期的学费是一元五角,杂费是一元,共两元五角。
写字时,我把姐姐、哥哥用过的旧本子反过来用。有时就折根小树棍在地上写,有时替同学写作业,同学给我几张纸。
用铅笔很节约。一支铅笔用短了,手握不住了,就用一节小竹管套在上面。铅笔剩下两公分时,就用小刀把它劈开,把笔芯取出来,用细扫帚棍把它夹住,再用线绳在外边缠绑紧,继续使用。
我说起过去这些事,现在的许多年轻人难以置信。
一九六四年冬季寒冷的一天,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后,我和几个同学到余下镇买铅笔。
卖铅笔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阿姨,中等身材,身体稍胖,红脸膛,剪发头。
我们问铅笔什么价钱卖,阿姨热情地介绍说:“一支铅笔,带大橡皮的六分钱,带小橡皮的五分钱,不带橡皮的四份钱。”
这下,我犯愁了。因为我口袋只有三分钱。
其他同学买好铅笔,催我快买,买完回家,怕天黑了,因为余下镇离家还有好几里路。
我说:“你们先回吧,我等会儿再走。”
天越来越暗,好像快要下雪了。西北风呜呜地刮着,吹到人脸上像刀子扎一样难受。
我看同学们走远了,就走到阿姨跟前说:“阿姨,我只有三分钱,能卖给我一支小一点的铅笔吗?”
阿姨笑着说:“铅笔都一样大,没有三分钱的铅笔。”
我没有再说话,就心情沉重地站在铅笔摊前,痴痴地望着。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阿姨从铅笔架上抽出一支铅笔,递给我说:“快回去吧,天快要下雪了。天黑了你回不到家,你妈妈会着急的。”
我赶紧接过铅笔,把三分钱交给阿姨,激动地眼里涌出了泪花。连一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扭头就向回跑。
回到家,我顾不得吃饭,把买铅笔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妈妈,满心欢喜地以为妈妈会表扬我买了一支便宜铅笔。
但是,妈妈听完后却沉下脸,毫不客气地说:“钱不够就不要买。这么冷的天,人家卖货也不容易。明天放学把钱给人家送去。你记住,做人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谁的便宜都不要占。”
第二天,下雪了。房上是白的,树上是白的,路上是白的,田野是白的,外面整个是一片银白的世界。
下午放学后,我拿着妈妈给的一分钱,踩着泥泞的雪地,到昨天买铅笔的地方,却没有见到阿姨,满街道都是白雪。
回家后,我告诉妈妈说:“没见到人,算了吧。”
妈妈坚决地说:“不行!今天可能是下雪没有出摊,等天晴路干了,一定要把钱还给人家。好习惯是从一点一滴养成的。”
又过了几天,我到余下镇找到了卖铅笔的阿姨,把一分钱交给了她。
阿姨笑着说:“你这孩子,太认真了。”
我说:“我妈妈说了,不能随便占别人的便宜,你卖货也不容易。”
阿姨说:“你妈妈真是一个好人。”
现在回想起这件事,仍使我感慨万千。
2015/2/7
《夕阳红》2018年第4期
《首都文学》2020年第37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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