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边遐想
如果有来生,做个樵夫
即使被弃在尘芥堆中也不劳烦涕泗
蹭一朵云蹲到天边去吧,跟爱斯基摩人谈论
用各自的母语,加上肢体的即兴发挥
摇曳生姿的世界似乎跟我没有了瓜葛
起码那里可以逗留我完整的性情,骨密度
不被时间的泥石流塑成愚不可及的乱码
大多数时候,我猜想比陶潜还要世外桃源
不怕落伍,没有就业、购房和人际的压力
没有倾轧,没人可以让我痛痛快快地负,也没人潦草地负我
我沉溺在星星的自白里,追溯照临的彩色玻璃,想像着
它们成为经典前的爆发力,沿着太阳的轨道,如何嵌入神的文脉
我捡一根水上漂来的树杈,对星图的赞语
横七竖八地写满兽皮缝制的帐篷,风翻动
夏夜的落款,正好给恍若隔世的心灵开出旷邈的处方
即使偶遇意外,在我意识到横祸组团飞来之前
放弃所有微不足道的光环和折射的光影,果敢地出逃
像一只蚂蚁溃堤前放弃浮生营造的安乐窝,找一个切口
驮着月光与星野的聚焦,逃之夭夭谁不会?
就算交通全都瘫痪,一架雪橇足够了
从一座白描的世界、败草的世界,从雪峰和强光的极地
迁居到另一座素描的世界、枯草的世界、独木舟和鱼叉的世界
或者纯粹差遣两条腿,从雪的冈陵下到海平面
然后继续砍柴,继续劈柴,继续引燃灶膛原始的火
对着偶然路过小木屋的灰兔子念几句千年前的神叨叨
整座山是樵夫的,落下来的雪是樵夫的,我想
山风也是樵夫的,不落的太阳也属于樵夫的
樵夫可以是傲慢的,因为平阔限制了内心弯弯绕
樵夫可以是卑微的,因为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在冬天到来之前备足生存的给养,和几根不会一缺氧
就匐然倒地的白蜡烛。我坐在极地山上的雪脊里
粗糙而略显苍白的手对一尾木雕的海豚下达掉首的指令
留下我独自仰望岑寂但也澄净出奇的天空,如果有来生
可以释怀,那就期待一艘陌生又熟悉装载心愿的小船
从迢遥的地方徐徐向缘分不浅的我驶来。长风起兮
碎碎念的定风波早就长在我的四肢和步伐里
登临巉岩,云在头顶串通似地逃亡
一箭之遥,仿佛像唐李白那样
站在高百尺的危楼,不敢高声语
不知道那是不是故乡飘来的白絮
对着空旷的天湛蓝的天,赶紧掏出
儿时的幻灯片,薄薄透明的夜将嫩枝般的
视线掠过梦的星辰,黑下来的亮光将童年
染成一抹抹薄薄透明的幻影,却也能阅尽并不太懂的繁华
伸手摘几朵云彩吧妆饰妆饰自己,刚把手伸出又缩回
我担心被人世间污浊过的手碰脏了过于清澄的天空
虽然被莫名的沉重与悲哀曾经折磨得郁郁寡欢
我还是不可救药地、病态地、恹恹地思念大陆的光怪陆离
也许最大最不落忍的牵挂,仍是陆地领略过的奇特风光
当然在单调乏味的生活和被欺瞒、耍弄的虚假繁华
之间,我想我会选择逃避,逃避柠檬的空气
逃避爱的海誓山盟,逃避面具人无端的责罚
带上前世没看完、没看够的书
到冰川去落户
到草原去放牧
到深山去种葫芦
到人烟稀少的地方
狩猎捕鱼,用炭火烤很多鱼子
养活自己写诗的欲望
错过春宵一刻,不在乎
错过金榜题名,又何妨
当然,我依然无法逃出一册书的响动
它是全世界都注入声音的响动
2018年深秋初稿于杭州,2022年暮春定稿于岛上,10月末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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