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古经
说古经
作者:张朝金
我打小儿喜欢听古经。商洛人把故事叫“古经”,顾名词意,古老的经典故事吧!古经里的故事,总会带给人无限遐想,令我浮想联翩、想入非非。村里能说古经的人不多,也就那么几个人。说得好的,少之又少。我就成了说古经人身边儿,撵也撵不走,轰也轰不退的常客,常常被骂做“缠死顽”(口头语:“难缠”的意思)。骂归骂,听归听,我是少有几个甩不掉的“古经迷”。即便,人家不耐烦了,甩脸子给我;或胡编乱造糊弄一通,我也喜欢听到底。经常为听古经,忘了回家、忘了学习、忘了父母安顿的活计(农村不养闲人,娃有娃的活)。如同弈人,看到街头对弈,痴迷棋中,啥也忘了。至今想起,令我难以忘怀的还是父亲讲述的古经最感人,催人泪下,扎人心窝儿。父亲自幼失去双亲,15岁被拉了壮丁,辗转投身杨虎城西北军,上过前线,打过鬼子,经历过风雨。父亲的故事,真实感人,惊险刺激。既有腥风血雨,又有兄弟情义,最能打动我。
记得,为教育我们“爱惜粮食”,父亲讲过“一颗豆一滴油,一把豆十里路”的故事。据说,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北风呼啸,大雪纷飞。父亲所在独立旅,驻守中条山某高地。突然,遭到日军三面围攻,敌众我寡,部队被打残了,四散逃命,亡命于白雪皑皑的茫茫大山。不知道跋涉了多少个日日夜夜,闯过了多少个生死关口。万幸,甩掉了如狼似虎的追兵。可他的战友却因为饥饿,一个个倒下了。在濒临绝境的紧要关头,父亲意外发现树洞里、地窖下、山崖间隐蔽的零零散散的松鼠洞,掏几把,竟然收获了松鼠过冬的黄豆、玉米和松子之类的粮食,分给十几个弟兄。他们靠着一把残豆,一把雪一颗豆地活了下来,顽强地走出了重重围困,脱离了危险,成为中条山战役中少数幸存者之一。 父亲经常用他亲历的的故事教育我们,饱含深情地对我们说:“粮食是活命的,糟蹋粮食是要造孽的!”令我刻骨铭心。夏夜,收工回家,老老少少聚集村前河畔老核桃树下纳凉。女人们拉着家常,男人们侃着大山,识文断字的说一些天上人间的古经。我和几个意气相投的小伙伴儿着了迷。当讲到古经的“扣眼儿”处,讲古经的人卖关子,找种种借口,打住不讲了。我们心急,抓耳挠腮得难受,甜言蜜语地巴结,偷东摸西地“贿赂”,企图换得一个完整的古经。
有一次,发展叔讲《封神演义》,故事很长。讲着讲着,喊叫口渴,讲不下去了。我们几个携手,你推我,我拉你,上树摘了一兜青杏,下河洗了,殷勤地递过去。发展叔舒舒服服躺在我们早先为他占就的床板似的石板上,一双胡叶似的大手,相互重叠着,枕于脑后。一膝弓着,一腿高高翘在膝盖上,脚尖随着口哨的节拍,上上下下闪动着,拇指一绕一绕的,有几分调皮,又有几分得意。双眼皮撘眯着,半醒半昧模样,优越而又惬意。忽然,鼻子皱皱,闻见一股清爽的青杏味,乜眼一看,忍不住口舌生津,口水直流。伸手抓一颗,咬一口,喊叫:“爽,解渴。”再不叫口渴了,津津有味地讲完了整个章节。又一次,狗大大讲《杨家将》,讲到“老令公被困二郎山”节骨眼儿的时候,烟瘾犯了,说啥也不讲了。我们软磨硬泡,好话说尽,他死活不依。我跑回家,抽了几片父亲挂在墙上的旱烟叶。一片河里津湿,再用湿烟叶卷干烟叶,卷成烟卷儿状,古巴雪茄似的,跟卡斯特罗的雪茄有一拼呢!然后,笑笑的,殷殷的,规规矩矩递到他手上,乖巧地说:“大大,提提神儿!”狗大大带搭不理的,懒洋洋地伸出棒槌似的两根手指,夹住“雪茄”,手感使他一惊,一猛子坐起来,细细看,反复闻,眼睛一亮,面露喜色。我就势划了一根火柴,点了烟。他美美吸了一口,鼻孔穿出两条“白龙”似的眼圈,头发也腾起了一股白烟,南山起雾了一般,他被打动了。清清嗓子,又开始讲了,一讲讲半宿。
有时,难得听到一段好古经,我们追着“古经人”的屁股听,如同现在年轻人“追剧”一样,晚上围着,白天撵着,跟屁虫儿似的。总揪心拉下古经里的一字半句,一个情节,或一个“扣眼儿”。古经,就像雨后的彩虹,为阴霾的天空投染了一道美丽的色彩,让人心里一惊;又像五味佐料,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了味道,让人回味。
【作者简介】张朝金,笔名今朝,商洛人。中华作家网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库一级会员作家,中国乡村人才库作家,中国作家网会员,华夏精短文学学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西安作协会员,未央作协理事。从事文字工作和文学创作三十余年,在军地省(军)以上刊物、知名微刊发表作品300多篇,30多篇获奖。并有优秀作品入围《中国好文章》,荣获全国原创文学大赛一等奖,全国诗词散文大赛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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