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红牛

这年的中秋夜，伙房里做饭的四川大姐不言不语，开始预热锅灶，为大家准备晚饭。大姐身量纤细，脑后扎一卷曲的马尾，肤色灰暗，淡淡地笑里是两排发亮的白牙。在慢悠悠的川普里得知，她和老公都在白洋淀打工，供两个孩子读书。

她拎来一个塑料桶，当盖子开封的那刻，一股五味俱全的蔬菜香气，很快向我们周边弥散开，霎时让人感觉到了饿。原来是她提前腌渍的四川泡菜，只见她像呵护孩子一般，用筷子细致入微的挑拣着各种寻常人家变了味道的菜蔬。四川人会做饭，无论多么普通廉价的菜肴，到了他们手里边都有着美味的潜力。

在腾腾的热气里，细长的面条煮熟了。大姐手脚麻利的开始打卤，她用大火把猪油熬制滚烫，然后放入一大把鲜红的辣椒面，当二者彻底融合时，香味达到了极致。接着她又在把切好的黄瓜菜码拌入粉条里，泼入少许滚滚的花椒油。自我成婚后，我和爱人总在为做饭拆招过招。三十多人的晚饭，大姐在短短的十分钟里就完成了，在我看来，这真的是一个伟大奇迹。北咸、南辣、西酸、东甜，这是以长江、秦岭为界的国人们，对祖国各个地区味觉的总结。作为一名北方人，总是用“咸”作为标准，去判断是否够不够味时，其实这是错误的。

夜色微微氤氲，倦鸟归巢时。我们三人以客人的身份，被邀请同四川朋友技术员聚餐。四川大姐为我们盛好三大碗面条，把先前做好的调味卤、菜码等一齐端上桌。友人们早早的就把大高粱酒、红牛饮料摆上桌。在风餐露宿的施工前线，这种聚会是很难得。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一位年长的同事血糖高，把饮料塞进四川大姐的手里。只见她先是一怔，接着有些惊慌：“嗯，谢谢你们，我不会喝酒。”我们几个笑出声，一齐说：“这不是酒，这是饮料。”大姐紧张地拿着红牛看了看，轻轻地笑了：“哦！我从来没喝过饮料，不懂得。”顷刻，我们一桌子人愣住了。眼前的这位大姐，让人有着一丝怜悯、一丝同情。那位长者拉开饮料瓶的拉环给她，体恤地说：“你尝尝，这不是酒。”“谢谢，喔！”大姐盛情难却得抿了一小口，把一罐红牛放在角落里，又开始忙碌手里的活计。

天边的夕阳完全被黑吞噬，枯黄的街灯开始扯长人的影子。工人们下班了，他们每个人都是笑盈盈的，同我们打招呼。而后，他们就着美味的泡菜，大口大口的享受着热汤面。此刻，他们进入一天最安逸，最美的晚饭时光里。随着铁栅栏们的最后一次打开，做饭大姐的男人回来时，他同爱人很有夫妻相，黑黝黝的肤色，微卷的黑发，淡淡的笑里是白亮的牙齿。女人为老公捡了一碟子泡菜，不经意间，他把那罐红牛悄悄塞给老公。男人很聪明，猜到是我们给的。他也是很浅得喝了一口，再次交到爱人的手里。不等女人应声，男人转入工友的圈子里，开始了自己的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