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方忆童年

一、《托儿所》
1959年，出生于福建省福州市东大路省直银行大院，文革后改为东湖宾馆至今。院内设机关托儿所，我2岁全托，只有周末接回家。
据我姑姑回忆，有一次，我父母出差，周末叫她去接我，她是小学老师，下课后赶到托儿所时，天已黑了，托儿所的小朋友早都回家了，只剩我和我姐两人，双手抓住栏杆，眼巴巴的等着。当她看到此景，泪水夺眶而出。她后来经常说这个经历，我不记得，当时只有2、3岁。
61、62年，国家刚度过困难期，当年日子有多苦，我没映像，只记得，有一次上托儿所，我从家里带了一粒红苹果，那在托儿所，多风光、多骄傲啊。舍不得吃，托儿所卧室有十几个小朋友，十几张单人小床，每床上有一园顶蚊帐，我将苹果藏在蚊帐顶上，每晩闻到那味，作梦都是香的。几天后，不见了，被隔壁床小朋友，不！是小坏蛋吃了，连皮都不剩。


二、《冰棍小人书》
小时候上街，路过书店，死活都要进去，每次都要买一本小人书，那时不识几个字，通过图画来理解。每次回家的路上，会遇到我家的一个远亲，拖着自行车卖冰棍，这是我最喜欢的，每次她都会给我冰棒，一般是3分一条的糖水冰棍，偶尔是5分一条的雪糕冰棍。在当时，感觉就是富家或**啊。小时候，还特别喜欢穿海魂衫，看起来就象是一名海军战士。


三、《黑手》
当年的住家没卫生间，银行大院右后方有一个厕所，从楼梯上去，坑道又深又黑又臭。拉完大便才想起没带纸，着急呀，早上附近又没人，怎么办？正在不知所措时，忽然，从粪坑里伸出一只长长的黑手，同时传出奇怪的声音，说：“这有五张纸，有生纸，也有死纸，你抽一张用吧，祝你好运。”，吓死我了。
这是我小时候听到的最恐怖的故事。从小学到高中，每次上厕所，都会当心厕所底下，会伸出那只黑手来。


四、《小学》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那年7岁上小学，福州附一小，离家有4、5公里，毎天背着书包去上学，读了三年，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当年正负班长是女的，全班最漂亮。负班长叫亚南，正班长叫梅什么，哦，对，叫没记住。
放学回家没作业，大孩子玩风筝，每天都有好几个在飞。隔壁大院是另一个省直机关，他们也放风筝，当风吹过来时，他们的风筝也就飞入我们的领空，在当时这算是侵略。所以，我们这边大孩子，就将玻璃磨成粉，再用胶水涂在风筝线上，当“敌筝”来时，我们的战斗筝就升空，当两线相交时，迅速放线，将“敌筝”的线直接锯断。
大人从文斗向武斗发展，我们红小兵也不能示弱。


五、《流弹》
1966年5月，“文革”开始，后来演变成为两大派斗争，双方都有枪。当时银行大院，大门口堆放沙袋，布置枪眼。夜晚经常看见子弹划亮夜空。
我家四口，住机关宿舍一个房间，银行大院最后一排，两层楼的瓦房，我家住二楼，房间上是木板隔层，再上就是瓦片。
一天早上，我躺在床上，半睡半醒时，突然，天花板一声巨响，一个东西掉下，落在离我头部只有5公分的床头，仔细一看，是一颗子弹头。


六、《打野鸡》
银行大院出去不远，有一个小公园，就在东大路和五一路，十字路口的东北角。
应该是小学2年级（文革）时，一个傍晚，院里五、六个小“红卫兵”在一起玩，一个大几岁的孩子说：“门口那个小公园，晚上经常有’野鸡’出现”，问我们想不想一起去看。出于好奇，我们就一同前往。天全黑了，借微弱灯光，我们静悄悄地进入公园。园里有一些石凳，坐着几对男女，那个大男孩，悄悄地告诉我们，这就是“野鸡”。于是我们全部撤出公园，在公园边上，每人都捡几个小土块，一声令下，一起住公园里乱扔，然后迅速跑回大院。
向毛主席保证，我这辈子就干过一次这样的傻事，还是被骗去的。

七、《下放》
1969年，第一阶段“文革”结束，省直机关大部分人员全部下放。我当时十岁，小学三年级，随父母下放到福建省漳州市华安县高车公社。安排住在当地农民不住的祖房里。
那是一座一层楼，像庙一样的房子，平面布局象九宫格，中间有前厅、天井、后厅；右前房我住，右中房做厨房，右后房父母住。左前房是当地“富农成份”的子女住，左后房里住着一位老妇，偶尔出来，看起来像是幽灵，很可怕，应该是“富农”的老婆。
右后房只有一个小石头窗，里面黑不溜秋的，记得第一天，先用稻草和六六粉（农药），烟火熏杀小虫。最可怕的是，住几年后，有一夜下瀑雨，屋顶漏水，就我和我妈在家，当年我大概只有13岁左右。天花板靠窗处留有一小口，我只好爬上去，找漏水点，移动瓦片堵漏。爬到上面，我看到楼顶摆着一个棺材，魂都吓没了。这事我至今都不敢对任何人说。

八、《小当家》
在农村，我们家还是蛮受当地农民尊敬的，他们都称我们“干部”。我父亲被公社派去当领队，带领高车农民组成的施工队，去参加县里的公路建设，所以经常不在家。母亲参加过几天生产队工作，后来都在家里，不需要劳动改造。
我在家要做好多事，每早起床，先去600多米远的地方，挑一担水回来，倒入水缸，然后用明矾石在缸内摩擦几下，一会儿水就清了。用斧头劈柴，煮饭时帮忙烧火。傍晚放学回家，要挑一担尿，到一公里外，生产队分配我家的菜地种菜。还要养十几只鸡。
有一次，我妈病了，卧床不起。为了煮泡面，我决定杀一只鸡。杀鸡一般需要两人，一人双手抓鸡翅膀，一人一只手抓鸡头，一只手用剪刀刺鸡脖放血。当时就我一人，好大一只鸡，怎么办？只能硬干，我蹲在地上，用左大腿和左胳膊用力夹住大公鸡，左手指捏鸡头，右手拿剪刀。还好大公鸡没为难我，也许当时它也觉得，我挺可怜的。

九、《支农》
当年，农村是公有制，农田耕作由生产队安排。每年农忙季节，学校都会组织小学生支农。特别是春天，田间除草，这工作适合小朋友干。
天非常冷，水田面结着薄薄的一层冰。小学生们卷起裤子，赤脚下水田，一干就是一天。
山区的梯田，上下丘落差有2米多高，田埂只有脚掌的宽度，在埂上行走，感觉两侧的山水都在晃动，真是天旋地转。
水田里还有水蛭（吸血蚂蝗）。水蛭是软体虫，它的嘴可以钻入毛孔去吸血，如果你打死它，那毛孔中的吸管，会断在肉中，几天后会跟这块肉一起腐烂。有一次我在田间除草时，发现一只在小腿吸血，我赶快上岸，朝它吐口水，沾上口水它就收宿，扒出它的嘴了。
田间还有小螃蟹。下田劳动一般带斗笠，闽南斗笠是用竹丝编制，上加长叶片做成的，斗笠有空间，抓到螃蟹就放在斗笠的空间里，回家取出，洗净，火烧至通红，真是鲜、酥、香、脆好吃。

十、《山区生活》
生产队分配一丘100平左右的农田给我家种菜，十岁时，第一次下地不知所措，一位老农跑过来，用锄头帮我翻土整地，并教我种菜。后来都是我自己干，种过花生、芋头、四季豆、芥菜、地瓜、花菜、包菜、茄子，等。
山区农村每月都有节，家家都做九层糕，我那个村有七、八户人家，家家都会拿一大碗送我们。我父母春节回福州，也会买一些干鱼货送给他们，非常和谐共好。
记得刚到的那几天，我爸带我上山砍柴火，路边山角有几棵大松树，于是就用刀，将下面的小枝砍下，当地农民看见，急忙跑过来，大叫：“别砍这几棵树，这是我家祖坟的风水树。”，这时我们才发现，附近草丛中似乎确有坟墓。后来，那位农夫从他家搬了一堆柴送我们。
那时，我们家不是吃村粮，是去村供销社买大米吃，吃战备粮。这种米都是存放三年以上的大米，全部都有米虫，煮饭前至少要淘三次米。

十一、《野营》
山区晩上蚊虫很多，白天小黑虫很多，比蚊子还要命，再加上可恶的跳蚤，用手都拍不死。晚上被窝里发现跳蚤，用手抓，两个手指搓不死它，要上一点口水，这家伙一碰口水就傻了，一动不动，然后用两个指甲兑死它。
有一次，学校组织学生军训拉练，要在野外过一夜，所以要求学生要带棉被和生活用品。我的邻居，同班小男孩要跟我合作，他出棉被，我出牙膏牙刷。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跟大山里的孩子一起睡，盖他家的被子。那被子不抱身，跟木板式的放在身上，那棉花是黑色的，好久好久的被子，可能是他们家祖传之物。重点是，被窝暖和后，从黑棉中爬出数不清的跳蚤，一整夜没睡，困死了。
第二天早上，他用我的牙膏牙刷刷牙，开心死了，他平时只漱口，顶多用手指抠牙。

十二、《小木匠》
华安县是个大山区，我们真的是住在山沟沟里。别的没有，大树很多，柯木、樟木、楠木、杉木还有很多叫不出名的木头。
我爸从福州带去一整套木工工具，我家大厅好像是木材加工厂。我也爱玩，锯木、刨木、打孔、磨刀样样都学。我完全自主设计，制造出两只小凳子，一只用坏了，另一只，父母调回福州搬家时带回福州。这张小凳子后来发生一件神奇的故事：
70年代未期，我家入住福州市省农行宿舍单元楼，**实木家具来自华安，全部都是我爸做的，当然还有一张我做的小木凳。头几年都在用，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我问过我妈，她也不知道。过了几年，我又想起这事，又问我妈，她也觉得奇怪。后来我家从304单元，搬到另一楼道的306单元，这凳子的事就忘了。
2004年7月，我妈仙逝。楼下有摆放一些棹椅办事，早上送走，回来时惊讶地发现，那张小木凳摆放在我妈灵堂前，我立刻查询是那来的，结果是我丈母娘从楼下搬上来，我大姑妈将其摆放灵堂前的。我仔细查看，从样式、工艺、油漆上分析，肯定是我失踪多年的凳子，奇怪的是，这么多年了，还保持完好，似乎没用过，凳杆上还有非常薄、非常均衡的灰尘。现在这张小凳子我一直保留着。

十三、《爱好》
哪次随父母下放到山区，我带四个宝贝：一小箱小人书；一套《十万个为什么》；一大盒毛主席像章；一小本邮票。我肯定是全高车公社，最富有的小男孩。
我很喜欢看和气象有关的书，很努力记气象谚语，经常看天，分析、预测天气。
我很喜欢学习天文知识，山区的夜空非常清澈，牛郎织女的故事深入脑海。每逢七夕夜，我都会特意去观察，每次都是先晴天，星空可见后，乌云就开始登场，遮蔽整个天空。我百思不解，是怕小朋友看见他们拥抱、亲嘴吗？
70年代，山区的夜空非常美，能看见银河，金星、木星、土星、北斗、流星、东方红卫星等，三、四十年后，在福州鼓岭上也看不到多少星。2017年9月去新西兰，那的夜空跟福州差不多；2019年2月去非洲纳米比亚，那里的夜空，星星比福州多，但不及小时候华安的夜空。
小时候很羡慕大孩子玩弹弓，一次，我爸外地回来，带了一些东西，我发现绑东西的牛皮筋，这下可高兴了，我立刻制作成弹弓，然后出去试用。在一棵一米多高的小树上，有只小鸟边跳边叫还蛮开心的。我站树旁离它只有两米远，瞄准，拉弓，闭眼，发射，第一枪子弹离小鸟20公分；第二枪子弹离小鸟10公分，小鸟跟没事一样看着我。我觉得很扫兴，就回家了。边走边想为何打不准，原来，第一次使用，我当心小石头会打在弹弓的木丫上，再反弹回来打到我眼睛，所以，发射前我紧闭双眼。
我很喜欢学习中草药知识，平时看见花花草草，就会想这能治什么病。高车公社当年还有三位福州技校毕业的女知青。她们有空时都会来我家玩，其中一位名叫燕金，皮肤很白，很活泼。有一年，她乘火车回福州，车上认识一位学中医的男生，很谈得来，分别时，他送给她一本草药字典。回华安后，她又将这本书转送给我。我特别喜欢这本袖珍药典。

十四、《知青泪》
知青燕金是福州人，在我家下一个生产队（村）插队，应该有20多岁吧。农闲会来我家，我当时太小，对她插队工作和生活情况一点都不了解，只当她是福州来的年轻啊姨。
一天，听人说她在华安县城，有人给她介绍对象，是一名刚退伍，好像还是个班长。她妈一心想要她回福州，所以坚决不同意，乘火车从福州赶来，她俩在招待所房内，她妈在门外敲门，哭死哭活，就是不见面。万般无奈，只好跟她说，既如此，那就从此断绝母女关系，永不相见了。
当年下放在高车公社，还有一位是省物资厅的干部姓连，我们福州来的干部和知青都非常的亲。老连也很关心燕金。大概是燕金走后三年多，老连得知燕金当年随那个男人去华安县仙都人民公社了，刚好他有一次要去那出差，所以他就专程去找她。后来，他回来跟我们这么说：他见到燕金了。那个男人在一个小工厂工作，混得不好，所以脾气暴躁，平日抽烟喝酒，一不顺心，就打老婆。见面时，她带着三个孩子，严重违反计划生育工作，已被抓去结扎过了。30多岁的姑娘，看起来像60多岁，非常的憔悴。看不下去，万箭穿心，他将身上带的所有钱都给她，然后赶快走人。
一个嫁错人，又失去娘家的女人，活着还不如一只流浪狗。这事让我一辈子，挥之不去，无语，无助。

十五、《阶级教育》
我家右边山坡住着一户“地主”成份人家，那个“地主”很少跟人说话，从天亮到天黑都在干活，他们一家人看起来也不像坏人。村里的贫下中农，都住新土房，所以老房才空出给我们住。后来，“地主”也要盖土房，我看见全村的年轻人都去帮忙，盖了一座好大，两层楼的土房。
解放初期，东南亚小国反华，迫害当地华侨。所以当年有很多华人回国。我家附近有一座两层楼的土房，安置四户华侨。
记得有两次，大队搞阶级斗争教育，那些“地主”、“富农”成份的人，都弄来带高帽，那个华侨也弄一两个来，带“特务”帽，一行人在村里走一圈。也没听到贫下中农们放鞭炮，喊**什么的。

十六、《童梦》
从小学三年级到初中毕业，每年不定期，都会做一个同样的梦，梦境非常清晰。
一个小花园，还有一个房子，经过花园，从房子侧门进去，站在房间中央往右看，有一个桌子，上面端坐阿弥陀佛，两旁各一门，通向里面的房间。当我梦入此屋时，头脑清楚地知道，后面还有两间房，但我从未进去过，我只在阿弥陀佛这间玩玩就醒了。每次起床后，我使劲的想，我是否去过类似的地方，肯定没有。
这个梦境肯定是存在我的松果体中，可能是前世的记忆。为何长大后就不梦了？因为，小时候，大脑是空的，而松果体相对活跃，随着年龄増大，松果体也慢慢萎缩了。古人写的很多书，都远超今人的知慧，为什么？因为人类在演变过程中，松果体逐渐退化。

十七、《华安一中》
1974年6月初中毕业，高中必须去离家70多公里远的华安县上高中。住一中校内学生集体宿舍。
我们班的班主任姓张，是化学老师。入校后先是各种考试，经过比较，惊讶地发现，我这个从山沟沟里爬出来的孩子，居然在班上是优等生，立刻提升为宣传委员，负责教室后墙，黑板报的工作，同时还是一中化学小组的组长，我有学校化学实验室的钥匙，权力的象征。
那年我妈每周要熬一大罐的猪油让我带到学校吃，每餐要半斤大米蒸饭，然后加一勺猪油调着吃才不容易饿肚子。
我们班有一位，老师、学生都惹不起的男生，张老师希望他能学好，所以特意安排我跟他同桌。他父亲是华安县县委常委，所以他目中无人，为所欲为。但他对我还好，因为所有的作业、考试都抄我的。学校还有一位男生更坏，不读书专干坏事，校长都不敢吭气，因为他爸是华安县副县长。
一年后，我将回福州读高二，这时候，我同宿舍的同学，才惊讶的发现我是福州人，因为我在校说的全是闽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