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冰焰故事集一
雷震冰焰故事集冰焰篇之序－冰焰姐妹（上）
象笼子一样火热的杨家坪，这天又闹嚷开了．闹不
是市井的闹，因为杨家坪的人早被复兴艺术学院的
艺术气氛感染了，把闹当成了饭吃，总要闹，闹了
又闹，闹上加闹，闹完照样平静如常．
今天有个比利时的收藏家来选画．每次收藏家们一
来，年轻的画家们就有些激动．九十年代了，再是
潇洒的人，这年月也免不了入俗．大家比才华，比
主意，比挑衅青年教师的同时，也开始比谁开了个
展，谁的东西入选了大赛，谁的开始被收藏．
师范系的小莫，晃晃悠悠地从他租的半山小屋里出
来．长发没梳，肥大的牛仔裤直往下掉，一定是最
近熬夜太多，小腰又细了一圈，又无可救药地总丢
皮带．上次就是和哥们混闹把皮带解下来抽阳台外
一家屋顶的麻雀，把皮带扔到山坡下面去了，害得
跑了半小时才拣回来．这些天是＂微观毛氏＂画展
要出笼的前夕，毕业前居然得到评论家柳老师的首
肯，答应把他和另两位朋友小伍和老蔫的系列作品
＂微观毛氏＂放在学院陈列室作专题展，怎不教他
心花怒放．
出身农家的小莫，考复兴艺术学院考了四年．终于
考上了师范系．来了就知道在学院里也有个三六九
等．
油画系最牛气，雕塑系紧跟，国画系和工艺系虽牛
不起来，在校外搞搞创收却容易，日子过得踏实．
评论系是外围人物，都是学中文和新闻的人，对艺
术专业半懂不懂，可是对学院和学生不可或缺，因
为他们的生花妙笔是吹出名人的关键．艺术这东西
又没有个绝对标准，蒙娜丽莎那张男人脸人非要说
好看，谁也没办法．吹鼓手就是重要．一吹，不行
就一骂，准个就出名了．出名之后，有银子入帐不
说，更是派对会友，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跟风崇拜，
真是快乐无比．
小莫的师范系是最牛不起来的拉．因为考进去容易，
连素描都不用考，给个习作就可以，管他是藤编的
篓子还是蜡笔卡通．出来也只能去中学教书．倒不
是他们学了四年脱不了泥腿子，而是入学就先签了
合同，不许进画院，进研究院，连考研究生都要先
在中学工作三年．
小莫不怕给人排挤．农民的孩子就是皮实．这时候
的他，还是一向的狡猾幽默，把对城里人的仇恨深
深地埋在心里．＂微观毛氏＂是小莫绞尽脑汁想出
的主意，是个小尺度的群画，立意偏向画架下面的
东西．他把报纸，毛像收集了一大堆，又贴又印的
搞了二十几张出来．老蔫对这毕业题目没什么想法，
本来就是个懒东西，巴不得有人帮他包干了．小伍
就一直磕磕碰碰，他手头好，一直可以匹敌油画系
的假洋鬼子，但是经常被调戏，因为他不喜欢
＂有力的笔触＂，喜欢无痕的晕染．其实多年以后
在欧洲某名校他才悟到，正宗的西洋画法并不是复
兴学院教的那样，学院那些老师也是被革命现实主
义影响坏了的．此是后话了．最后小伍妥协给了小
莫，都因为严肃的创作太耗精神，小莫几个小手段
就把小伍的时间计划全搞乱了，最后只能依了他．
这不，小莫挂上了评论家柳老师，人家答应挺他们，
评论＂论超现实主义画家莫伍蔫的分解能量＂已经
写好了，还要安排画展先流动到中心大戏院去，以
后说不定可以冲进中国美术馆呢．
今天小莫要和柳老师谈谈具体的操作事宜．主要是
请客人吃饭在那里请，请工人搬东西要请几个．银
子谁来出．他小心眼里想着，最好柳老师全包了，
我不就可以省点去给焰儿买银戒指吗？
评论家柳老师住在后门的一座独立小院子里．他才
三十三岁，却占了资深老教授也要不到的房子，可
见学院领导对评论事业的极端重视．
小莫敲门，柳老师迎接进去．一看是个宽敞的大厅，
两面墙都是书架，另一面墙上挂着叶咏青那张著名
的抽象油画＂芭蕾第七站姿＂．高级灰的背景上，
布满各种符号，弯弯绕的，象字母的，象指印的．
连小莫都有些看不懂．站着的人怎会有这么多影子？
莫非是魂？要么就是吃多了吐出的胃容物，不，喷
出来的．小莫忍不住偷笑了．把名人和恶心事联一
起想就是有种快感．可是老叶就是有名．虽然在普
通人中没有罗仲力那么有名，在圈内却谁不服他是
第一只手？八十年代在中国还在崇尚写实主义的时
候，老叶已经观透了未来的方向了．两人谈的很开
心，柳老师答应掏钱请客．小莫的谦虚和善于拍马
又一次 proven successful．
急着谈完话，赶到食堂去找焰儿．
焰儿是新晋的校花．是个标准的美人胎子．长一副
典型的美人脸，黑头发，大眼睛，高鼻梁，饱满的
嘴唇．有一个阿兰德隆下巴．明亮的嗓门．走起路
来总是挟着快乐的笑声．
焰儿在跟着汪教授攻读西洋美术史．
焰儿出身于黑色贵族家庭．她的姥姥，是个***
元老的女儿．国军溃散之时，姥姥带着妈妈的几个
兄弟姐妹都逃到外国去了．妈妈后来嫁了民国大才
子徐锦江的二公子画家徐郅，选取了清静日子，留
在了这座城市．后来文革也受到打击，险些离异．
焰儿和哥哥钟雷，姐姐冰儿自小被妈妈逼着学数理
化，哥姐都听了话，偏偏她死不愿意，在江川大学
读了三年的医科居然自己给退学废了．妈妈拧不过
她，只得让她再去考复兴艺术学院．
小莫并不是焰儿的男朋友，但是和他和她在一起的
时侯特别多．焰儿喜欢小莫的狡猾，喜欢听他讲笑
话．有一次他叫她猜谜语，＂今天食堂的一道菜，
猜一生理现象，＂她猜了半天没猜到，被骂到
＂没有灵气，学什么画．就是 yue jing 拉．＂
把焰儿气得三天没理他．不过他俩是真正的好朋友．
大概两人之间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吧．小莫喜欢焰
儿的娇憨和粗心，焰儿喜欢小莫的狡猾和细致．
一进食堂门口，就见了穿着白麻布衬衣和洋红大花
被面长裤的焰儿．
今天可怪，她没有了平常的轻快，眉尖皱皱的．一
见小莫，就急慌慌地拉着他走出了食堂．＂哎，我
还没吃呢，＂她不说话，只拉着他走．小莫挣脱不
了，也不想和她拉扯，两人很快就到了小莫的小窝
了．一进门，焰儿就放声大哭．
．．．（持续）．．．
象笼子一样火热的杨家坪，这天又闹嚷开了．闹不
是市井的闹，因为杨家坪的人早被复兴艺术学院的
艺术气氛感染了，把闹当成了饭吃，总要闹，闹了
又闹，闹上加闹，闹完照样平静如常．
今天有个比利时的收藏家来选画．每次收藏家们一
来，年轻的画家们就有些激动．九十年代了，再是
潇洒的人，这年月也免不了入俗．大家比才华，比
主意，比挑衅青年教师的同时，也开始比谁开了个
展，谁的东西入选了大赛，谁的开始被收藏．
来．长发没梳，肥大的牛仔裤直往下掉，一定是最
近熬夜太多，小腰又细了一圈，又无可救药地总丢
皮带．上次就是和哥们混闹把皮带解下来抽阳台外
一家屋顶的麻雀，把皮带扔到山坡下面去了，害得
跑了半小时才拣回来．这些天是＂微观毛氏＂画展
要出笼的前夕，毕业前居然得到评论家柳老师的首
肯，答应把他和另两位朋友小伍和老蔫的系列作品
＂微观毛氏＂放在学院陈列室作专题展，怎不教他
心花怒放．
出身农家的小莫，考复兴艺术学院考了四年．终于
考上了师范系．来了就知道在学院里也有个三六九
等．
油画系最牛气，雕塑系紧跟，国画系和工艺系虽牛
不起来，在校外搞搞创收却容易，日子过得踏实．
评论系是外围人物，都是学中文和新闻的人，对艺
术专业半懂不懂，可是对学院和学生不可或缺，因
为他们的生花妙笔是吹出名人的关键．艺术这东西
又没有个绝对标准，蒙娜丽莎那张男人脸人非要说
好看，谁也没办法．吹鼓手就是重要．一吹，不行
就一骂，准个就出名了．出名之后，有银子入帐不
说，更是派对会友，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跟风崇拜，
真是快乐无比．
小莫的师范系是最牛不起来的拉．因为考进去容易，
连素描都不用考，给个习作就可以，管他是藤编的
篓子还是蜡笔卡通．出来也只能去中学教书．倒不
是他们学了四年脱不了泥腿子，而是入学就先签了
合同，不许进画院，进研究院，连考研究生都要先
在中学工作三年．
小莫不怕给人排挤．农民的孩子就是皮实．这时候
的他，还是一向的狡猾幽默，把对城里人的仇恨深
深地埋在心里．＂微观毛氏＂是小莫绞尽脑汁想出
的主意，是个小尺度的群画，立意偏向画架下面的
东西．他把报纸，毛像收集了一大堆，又贴又印的
搞了二十几张出来．老蔫对这毕业题目没什么想法，
本来就是个懒东西，巴不得有人帮他包干了．小伍
就一直磕磕碰碰，他手头好，一直可以匹敌油画系
的假洋鬼子，但是经常被调戏，因为他不喜欢
＂有力的笔触＂，喜欢无痕的晕染．其实多年以后
在欧洲某名校他才悟到，正宗的西洋画法并不是复
兴学院教的那样，学院那些老师也是被革命现实主
义影响坏了的．此是后话了．最后小伍妥协给了小
莫，都因为严肃的创作太耗精神，小莫几个小手段
就把小伍的时间计划全搞乱了，最后只能依了他．
这不，小莫挂上了评论家柳老师，人家答应挺他们，
评论＂论超现实主义画家莫伍蔫的分解能量＂已经
写好了，还要安排画展先流动到中心大戏院去，以
后说不定可以冲进中国美术馆呢．
今天小莫要和柳老师谈谈具体的操作事宜．主要是
请客人吃饭在那里请，请工人搬东西要请几个．银
子谁来出．他小心眼里想着，最好柳老师全包了，
我不就可以省点去给焰儿买银戒指吗？
评论家柳老师住在后门的一座独立小院子里．他才
三十三岁，却占了资深老教授也要不到的房子，可
见学院领导对评论事业的极端重视．
小莫敲门，柳老师迎接进去．一看是个宽敞的大厅，
两面墙都是书架，另一面墙上挂着叶咏青那张著名
的抽象油画＂芭蕾第七站姿＂．高级灰的背景上，
布满各种符号，弯弯绕的，象字母的，象指印的．
连小莫都有些看不懂．站着的人怎会有这么多影子？
莫非是魂？要么就是吃多了吐出的胃容物，不，喷
出来的．小莫忍不住偷笑了．把名人和恶心事联一
起想就是有种快感．可是老叶就是有名．虽然在普
通人中没有罗仲力那么有名，在圈内却谁不服他是
第一只手？八十年代在中国还在崇尚写实主义的时
候，老叶已经观透了未来的方向了．两人谈的很开
心，柳老师答应掏钱请客．小莫的谦虚和善于拍马
又一次 proven successful．
急着谈完话，赶到食堂去找焰儿．
焰儿是新晋的校花．是个标准的美人胎子．长一副
典型的美人脸，黑头发，大眼睛，高鼻梁，饱满的
嘴唇．有一个阿兰德隆下巴．明亮的嗓门．走起路
来总是挟着快乐的笑声．
焰儿在跟着汪教授攻读西洋美术史．
焰儿出身于黑色贵族家庭．她的姥姥，是个***
元老的女儿．国军溃散之时，姥姥带着妈妈的几个
兄弟姐妹都逃到外国去了．妈妈后来嫁了民国大才
子徐锦江的二公子画家徐郅，选取了清静日子，留
在了这座城市．后来文革也受到打击，险些离异．
焰儿和哥哥钟雷，姐姐冰儿自小被妈妈逼着学数理
化，哥姐都听了话，偏偏她死不愿意，在江川大学
读了三年的医科居然自己给退学废了．妈妈拧不过
她，只得让她再去考复兴艺术学院．
小莫并不是焰儿的男朋友，但是和他和她在一起的
时侯特别多．焰儿喜欢小莫的狡猾，喜欢听他讲笑
话．有一次他叫她猜谜语，＂今天食堂的一道菜，
猜一生理现象，＂她猜了半天没猜到，被骂到
＂没有灵气，学什么画．就是 yue jing 拉．＂
把焰儿气得三天没理他．不过他俩是真正的好朋友．
大概两人之间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吧．小莫喜欢焰
儿的娇憨和粗心，焰儿喜欢小莫的狡猾和细致．
一进食堂门口，就见了穿着白麻布衬衣和洋红大花
被面长裤的焰儿．
今天可怪，她没有了平常的轻快，眉尖皱皱的．一
见小莫，就急慌慌地拉着他走出了食堂．＂哎，我
还没吃呢，＂她不说话，只拉着他走．小莫挣脱不
了，也不想和她拉扯，两人很快就到了小莫的小窝
了．一进门，焰儿就放声大哭．
．．．（持续）．．．
********红霞满天170800********
雷震冰焰故事集震之篇之序－酝云红澹
震等在门外，不愿进到大厅里边．
这几天公司忙得昏了头，芸却要到关键时刻了．芸
说他可以去公司，不必陪她．芸的父母也来了，
Royal Mater Hospital又是曼城一流负责任的专科
医院，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可是震还是来了．陪
了一天一夜．等芸的叫声开始，他却逃到大厅里去
了．他害怕听到那尖厉的声音，它好象要把他撕裂
一样．
小妹妹焰儿已经到了，她幸运地已经在南欧渡了个
短假，正等下学期开学就到布鲁塞尔上学去．大妹
妹冰儿从大陆经香港历经险阻地也赶来了，住在焰
儿那里，两个一定已疯闹了好几天．大家一起等表
弟雷，他那里正遇到奥运会，有无数的舞台美术项
目可以搞，他的堪恩斯档期排不开，震不知他来不
来得了．这是钟家的第一个孩子啊，兄弟姐妹都要
来，说是父母们跑不动了，年轻人一定要跑呢．
芸呼痛呼了两小时了．一阵比一阵紧．
震觉得头有些痛．毕竟一整天没睡觉了．找个长椅
坐下来，有些迷迷糊糊的．过了好一阵．一个护士
出来叫震，你进去不进去啊？震下意识地说＂Yes＂，
却紧接着又换了＂No＂．护士说：
＂It is up to you．Just take it easy．＂
就放他一边去了．震紧张的心情又放了下来．
震心想，我真是个没用的东西．长这么大怕过什么
呀？竟怕了这一刻．
．．．
总算是从刑场下来了．芸疲惫不堪地半闭着眼休息，
伸手让震握了一下．震看见一个柔白的包裹躺在护
士手里，半掩着现出点粉红来．那一定就是她了．
．．．
震说，让我抱她出去行吗？就一下子，在外面房间
里．我想看看她．护士和旁边的医生咬了咬耳朵，
说，好，就一会啊．
震抱着这粉红的小东西，手足无措地往外走．心里
一涌一涌冒起些什么来，好象很苦，又好象很满．
他感到自己的手臂在颤抖．在转身背对着众人的一
刻，他感到眼睛里湿湿的起来．
到了外面的小间里，震把小东西放在雪白的长台子
上，不由自主地马上想拉开绑襁褓的带子，却犹豫
了一下，返身把房间的门推开又关好，再把窗帘边
拽拽．急慌慌地回到台子边．一看露着粉红的柔白
还在，心一下子放下来．小心地拉开一层布，就有
些手抖起来．还有一层．抖抖地再拉开下面一层，
终于这小东西完全充满了震的视野了．这粉红的一
团．
她闭着眼睛，好象想睁开的样子，有两痕眉毛呢．
眉头蹙蹙的，是在抱怨什么吗．震想．爸爸在这里
呢．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怎么就成＂爸爸＂了．
对他＂爸爸＂好象还只是一个抽象的符号．他是那
么习惯于风里来雨里去的，从来没有在正常的时间
睡过觉．可是他是个不同寻常的人．他的工作效率
和办事的精确都是人所共知的．他经常想，我的孩
子要是象我，他／她可以干出多少事情来呢．我小
时候闹得一个澧城都翻了个，踢打到京城去，拿精
道的文字功夫和宽厚的待人态度也登了一个好台子．
后来却跨洋西栖到这洋地头来了．受了多少罪啊．
好几次都以为永远沉寂下去了．可是后来有了芸，
现在又有了你．我的小东西．
震对着她笑笑．又看那五官的要紧处，鼻子．
是一小点．没什么高度．但是是个真正的鼻子！它
有上半部分的锥形挂着眼眉，有中间部分的半圆柱
造出结构，还有下面部分的扇子形加两个小孔．还
有一个小人中呢．震心想，这鼻子就是＂悬胆＂了，
这么小点就这么有形．象我啊．真是我的作品呢．
嘴巴撮在一起，看起来有点象小猪嘴，上嘴唇撅撅
的，下嘴唇缩进去一点．微微地动了几下．哈，这
莽莽的嘿．震有些想笑了．对自己说，人和动物又
差多远呢．人自以为是的时候太多了．人在毫无社
会性的原初和动物是多么接近啊．
脖子缩着．有几道皱纹．你个小老头样！震抱怨了
一句．头发蛮有几根的呢．绒绒的润润的浅黑．震
想，小东西啊，我那小妹妹别把你的毛剪了去当笔
使就好拉．
两只胳膊没张开，交叉着抱在一起．震把一只胳膊
拉拉，看那些带点浅紫的皮皮动了．一拉它们就一
动，震拉了好几下它们就跟着动了好几下．粉红的
还是甜甜的放心地让他拉呢．嘴巴又撅了一下，扁
了一下．但没哭．
震高兴起来．这东西知道是我．他想．心里又涌起
一阵什么．有些咸．她将来会象她妈妈吧，手脚巧
得很．还是象我好些，手慢点，反而想得多点．芸
一定会让她去学那媚俗的琴呀舞呀，我可不干．我
要教她学诗文．她得象我．有我的精气啊．
细细的手指头．半透明的．他蹲下来，轻轻地把一
只小手撮起来对着灯，隔着灯看，就成了完全透明
的粉红色．中间有些隐隐约约．震感叹道，真是清
澈透明啊，连骨头都是透亮的．
小胸脯短短的．还有两个小山丘．两点浅绛．呀，
一定是冷着了吧？不会啊，这屋里是恒温的呀．真
是有些好笑呢．我的女儿．震对自己念叨了几句．
我的女儿．现在就涨了我的精气神了，你．
肚子圆鼓鼓的．脐带头夹着．象个蛤蟆．震忍不住
要发笑．蛤蟆．她在里面的时候自己会游泳呢．两
栖动物．真是妙．不知道她又能从水里呼吸又能从
空气里呼吸的时间有几个月．要问问谁去．
两条小腿．竟也象蛙一样曲曲着，脚背子勾勾的，
脚板心缩成一弓．十个脚趾头公然很象样呢，是一
个一个的呢．还有清清楚楚的指甲盖．脚上面有点
淡淡的青紫色，这脚．．．震拿自己的手掌比到一
只下面去．盈盈不足握，才他的两截手指那么长．
震忍不住把脸伸到上面去香了一下．
两条腿夹着的是小生殖器，花蕾一样半开放的样子．
还有些没清净的粉白色皮脂．几点几点的象雪莲花
的绒毛．
看得有些呆了．怎么会有人把新生的孩子比喻成太
阳呢．多么粗暴啊．震心想．在这一小块，却充盈
了他整个视野的颜色面前，他只感到一种深刻的亲
切．在这弱不禁风的粉红后面，是他的魂啊．
时间不允许太久．震的激荡在一向的稳重下很快平
静了．刚把小襁褓重新包好，护士进来了，说钟先
生震有人找你呢．她把粉红色接过去，震走到门边
开了门望去．
只见一条着宝蓝色唐装的人影，那一向周到的冰儿
早已守在大堂里．这时大门咣啷啷一阵响，一阵笑
声叮呤进门来．那殷红的焰儿叫着＂震哥哥让我赶
死了＂就奔上前来，后面跟着是一张清秀的脸颊，
黑衣飘飘如风若仙的雷．用肩膀擦了擦自己尚留在
眼角的泪，震从护士手中接过粉红色，抱着小襁褓
迎上前去．
兄弟姐妹四个竟重逢了．
********红霞满天260800********
备注：
此段原名＜粉红片断＞．
红霞满天
雷震冰焰故事集冰儿篇之１－眉头心头
．．．（接或参考红霞满天&英武的＂冰焰姐妹＂）．．．
冰儿第一次遇见峰的那天，他正在桌子旁边训斥一
个小姑娘．
那个工作间，用了不规则的板和条来修饰墙壁，又
分成两个相通的层，公司标志用了蓝红二色涂钢材
部分，看起来很潇洒．二十来个静悄悄的小年轻在
里面工作，只有老宗在一边的小间里审核资料．峰
在看一个小姑娘的图．好象说哪里还可以把砖头排
出来．稍微有点不耐烦．不过这可能让一般人看了
不会以为他不耐烦吧，他的声音并没有高粗起来．
那小姑娘十分认真地听峰讲话，完了还说了两声谢
谢．
．．．
峰和相片上长得还是很象的，但是个头小些．这是
件好事，因为相片上的他太双眼皮了．看起来脸很
宽大，象个大个汉子．实际上的他却十分恰如其分，
那双眼皮马上转化为英俊的关键了．冰儿于是感到
很开心．
冰儿那天没有怎么打扮．只穿了一条孔雀蓝的连裙，
上面有卷草花的，很富装饰效果．她是长了面积细
小却轮廓清楚的五官，化了妆很多人都惊艳，而首
先的反应是＂认不出来＂．
那天拎着行李，又没怎么打扮，但是峰还是惊艳了．
他很少见到本人比照片好看很多倍的女人，而冰儿
看见了他，也是＂惊艳＂的感觉．怎么男人也可以
这样，增一分减一分都不行？
．．．
峰从悉尼来，又从上海来，最原先却是从桂林来的．
桂林冰儿还记得，那种象盆景一样的山水．那时她
还比较追求伟大，不很领会这种风景的妙处．那些
导游小姐也很败胃口，满当当地解释什么九马山是
周总理看出来的有九匹，连郭沫若都没有看出来云
云．桂林的鱼很好吃，是用姜丝蒸的，不用葱丝．
看起来白拉拉的，吃起来却很有味．那些老歌就不
用说了真好听．在那种环境中听，乡土气浓郁的歌
儿完全可以和云南民歌打个平手了．
峰倒没有澳洲慢男人和上海粉男人味道．他的上海
痕迹只表现在，和她的电话交谈中，他没有问过她
的籍贯和学院背景．后来他也攻击过某些学院，比
起其他地方的家伙们，倒温和些．这是没办法．连
搞纯艺术的都免不了俗，这种搞工程－艺术－政治
－经济－混子行当的怎能幸免．后来冰儿领悟到这
种俗气其实不可怕，因为在某些方面俗可以保证在
另外一些方面不俗，可能还因祸得福把重要的不俗
摘了来呢．
．．．
他们那天讨论了很多问题．用了一种缓慢含蓄的方
式，但是分明感到喷涌而出的 ideas．两个人都没
有感到框架的障碍，因为两个所谈的完全是nude的
内容．谈话有没有后继行为，后来发现也并不重要，
因为谈话本身就留芳久长了．
谈了很久，天也晚了，峰说我请你吃饭去．冰儿说
不必了吧．今天这么紧张的时间表，刚刚结束了在
和新平的建委主任的会议，从那里赶回来，马上几
小时以后又要去香港赶飞机了．你也算是初步敲定
了东湖苑的设计权，大家总算是见了一面．冰儿想，
电话打了那几个把大家都吊得．．．冰儿扑哧暗笑
了一下．
吃饭这种事情是哄小女孩子的呀．
可是峰坚持要请．于是把他的司机叫来，拿了钥匙，
两个下了楼．一看原来门口停着的崭新的黑色奥迪
就是他公司的车了．
．．．
祥谧湖酒家是本地最高档的海鲜酒家．环境是仿自
然的，墙上设了花架子，挂着真真假假的花草，天
棚有天窗引天光，天窗外围画了些星星月亮．大厅
是吃饭的地方，周围一圈是分类的档，熟食，汤煲，
大菜，主食，丰富得很．
峰有点兴奋．要去选东西．要冰儿一起去．
在卤水档切了叉烧鹅翅，汤煲档点了老鸭汤．又专
门给冰儿点了个美容用的乌鸡汤．到了海鲜档，一
看跳蹦蹦的各式鱼虾贝，峰真兴奋起来了．取了四
只象拔蚌，一条桂鱼，拣了一小口袋海螺．一称，
海螺真够重的，快一斤了．冰儿想，这东西百十来
块的一斤，我们也吃不了，还不如不要．可是没有
机会给她讲话，因为服务小姐马上手脚很快地过秤
收拾了．峰其实也有段日子没有自己出来吃这么奢
侈的大餐了，总是甲方请．自己出去，也没有伴．
公司的小姑娘很多，但是一见了他就怯怯的，没法
一起出去，再说，也不好请这个不请那个．
很快菜式就上来了．丰富的菜，象拔蚌最有意思，
四只躺在雪白的粉丝上面．峰说，你吃辣椒吗？
要了一碟桂林辣椒酱，边说他们居然做得出这么正
宗的味道，一边自顾自的把蚌啃了，把辣椒酱和一
撮粉丝一和吃了．冰儿也吃了很多，她比较喜欢吃
桂鱼．妈妈就最爱吃那个，说论鲜美柔嫩是盖了帽
的．
旁边有几个小男生在表演流行歌曲．走到每一个台
子边弹唱一会儿．
峰问，＂你要不要听几曲？＂冰儿摇了摇头．
峰说：＂这是Free的呢．＂冰儿微笑了一下，还是
摇头．峰突然醒悟过来，对自己说，她是个格物的
人啊．
等一大煲海螺上得来，两个都吃饱了，眼见着红艳
艳的一煲，可惜就吃不了了．
．．．
是送别的时候了．哥哥震这几月从英格兰回来，暂
住元城，这下赶来了祥谧湖，要送她去海关．峰却
也坚持要送她．于是峰开了他的黑色奥迪，三个人
一起登车开拔．
一路上峰和冰儿两个一高一低，一多一少地聊着．
峰唠唠叨叨地讲这座城市多么的没根，暴发，政策
又是多么的地方保护主义，不让外国企业搞施工图
和后期管理，和人合作，又总遇到那些不可心的，
自己公司的一摊子，更是事事要自己亲力亲为．他
本来想埋怨一下和他合作负责施工图的华跃大设计
公司，又思衬了一下把话吞回去了．他想说不定冰
儿是华跃老总的校友呢，那个名校牛气冲天，校友
喜欢扎堆，她听了一定有想法．其实他想错了呢．
象冰儿这样的灵狐儿，呼吸自然的空气都忙死了，
那里有功夫去搅和那些．再说，她那么喜欢国学，
所以后来专门找了一年跑到山城去追随大师钱先生
学文，学书法，还先被钱大师收拾了一顿．当然后
来大师很喜欢起这个学生来，背后忍不住地跟别人
夸她聪明．
真是憋久了呢．峰在国内开档的这一年，虽然银子
是哗啦啦的进帐，人手也涨到了二十五个，对澳洲
方面的依赖越来越小，自己和甲方们的崇洋心态都
调整得不错，可就是周围的人太过尊重他，弄得手
脚都不如以前灵了．
在一个峰说累了来个大喘气的当儿，突然震问峰：
＂你不把太太接过来吗？＂
峰好象楞了一下，说：＂现在条件不成熟．等一等
吧．＂
冰儿接茬道：＂那边的教育可能好些吧．＂
峰说：＂其实我坚持中国的教育很好．我们不也是
这样教育出来的吗？＂
时间过得很快．好象到了飞机起飞前最后的两小时
了．冰儿打断峰的唠叨，说我要误了飞机了呢．峰
突然动作大起来．呼地加大了油门．
峰开车的技术真是够呛．现在急躁起来，就乱了套．
他在滨江路上乱绕．最后公然跑到逆行线上去了．
震很着急，冰儿也急慌慌地地劝峰不要着急．峰自
己乱了套，来不及想，震却想，跑到国内来发展就
是这不好，被虚妄的＂地位＂都弄得功夫全废．我
还是在外面顶住吧．反正我的专业好找工作，在国
内还不是只能当买办卖卖进口产品，TCL 那些个总
们把南方市场占据了，我要打进来恐怕有很多障碍．
After all, finally, THANK GOD, 峰终于把车子
开到海关的高架桥下面了．出来和冰儿握了一下手，
说：
＂一路顺风啊，记得给我打电话．国内 Email不方
便的．＂
冰儿对他谢了好几次．方和震一起拖着行李往海关
大楼二楼走去．
今天很幸运，出关的人很少，震把东西交给冰儿，
十分担心地说：
＂这一走，你就得诸事靠自己了．小心点啊．＂
＂那个你倒不要担心，只是这一次走了可能一两年
内见不到了．＂
两个道了别，震拥抱了冰儿一下．眼望着她过了海
关，没遇到刁难，方转身离去．
果然这一别好长一段．
．．．
那天晚上坐在匡塔斯的Ｑ８５号航班上，冰儿有些
睡不着．她写了一首小诗，叫做＂眉头心头＂．
．．．
在很多年以后，冰儿坐在峰的膝盖上，轻轻地梳理
他的黑发，突然问道：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
我？＂
峰说：＂问这干嘛，怪别扭的．＂想了一想，说；
＂曼妙．我以为这很俗气．＂
冰儿却说：
＂怎么会呢，呆子．
你要用什么就用什么，谁说的前人用过了我们就不
能用？你爱下棋，你偏不用人家的黑白二子，难道
你就想造一副新棋来下么．＂
．．．
********红霞满天290800********
红霞满天
雷震冰焰故事集焰儿篇之１－相见何难（上）
．．．（接红霞满天＆英武的＂冰焰姐妹＂）．．．
焰儿初到马德里的那天，一切都很顺利，没有跑丢，
也没有饿肚子，竟也没有因为看见了心爱的东西害
胃疼．
本来在米兰机场被意大利警察刁难了一番，心里很
不受用．她在转机口上被拦下来，赶到一边站着，
护照被收走，眼见得其他人飞快地流进去了，自己
很担心，又觉丢脸，就背对着人群站住，好半天．
后来又有一群人被拦了，她看见那深红的护照，就
问其中一位男士，你是中国来的吗？结果那位用天
津口音凶巴巴地道，你还不是一样．焰儿很没好气，
就也凶巴巴的说，可是我是拿的学生签证！后来果
然她被警察先放进去了．
两小时后飞机又降落了．从天上看不见什么，这天
有点灰蒙蒙的．但是马德里飞机场让焰儿很眼前一
亮．什么东西都结实，精致，颜色是浅黄灰色主调，
从一个terminal到另一个terminal，长长的甬道既
不冷清也不拥挤，人们静悄悄地走动，自动梯路自
己会停，人到了前面又自动会走．甬道两边间或有
玻璃竖窗，前面种着盆栽，小小碎碎的象成都的小
米兰，盆里是白石头，有时一束蓝光一照，简直是
漂亮得神秘吓人．
很快出了关口，因为没有托运的东西，填了个入境
表就出来了．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找到了的士的所
在，挑了一个年轻的，司机象懂英语的，就上去了．
焰儿一上车，就告诉司机她是来访问名胜的，请他
一定要指点路上见过的景致．
这司机却是个爱说话的，瓜拉瓜拉一路见什么说什
么．焰儿在半小时内居然被灌进不少专业知识．后
来她才发现这个国家的人，在懒散随意的背后，藏
着多少勤奋和深沉．
从飞机场出来，车子先跑过一些由行道树站岗的公
路．那些树树冠小小的，有些干燥．很象北京蓝旗
营那一带的老街道，以前去访问姐姐时看见的，是
叫焰儿有点感觉没血色的环境．可是姐姐却很喜欢
那里，一定是被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们熏陶的．
没劲．
经过了一个长长的高架桥．远远的可以看见方方正
正结结实实的多层住宅群了．高架桥两边是连续的
拱券，红砖的，看起来很伟大，有点象北京的一些
地方．焰儿忍不住问那司机这是谁设计的．结果那
司机突然粗声粗气起来，不大高兴地说那就是混帐
弗兰科［注释１］的东西啦，你喜欢这法西斯的东
西吗？焰儿没敢吭声，心里骂到：＂你个砍脑壳的
笨蛋．你长了一条直肠子．你该吃点海椒辣个两头
通．＂
经过了新潮大建筑师 Calatrova设计的长途巴士站．
热情的司机告诉她这就是你要坐车去其他城市的地
方．那里除了一条长长混凝土的墙，从房子拖到高
速公路边，变了矮墙，从建筑物上根本看不出来那
是个新车站，因为老的部分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岁
月的痕迹，一点不显得苍老，新的部分又那么谦卑
地配合着它．焰儿就想这如影随形的武功姐姐冰儿
见了肯定赞不绝口．
很快就进城了．司机把焰儿放在了农业部前面．
焰儿下了车，东张西望了一番，觉得自己很清醒，
今天肯定不会浪费艺术馆，真是不错．
看见在大街上的人群，也是浅黄灰色的．人们个头
不大，穿着很精致．好象没有破衣烂衫的，而穿运
动装的看起来都是旅游者．
．．．
在国家艺术馆的大台阶上，入口外面，排了很长的
队．有不少日本人，美国人，中国人却不多．
排在队里，焰儿往下面看，见人们或坐或靠地呆在
小广场上，有的看风景，有的拍照，有的看书．广
场中间有花坛，五颜六色的，居然也有国内有的那
种象猴儿脸的草本花儿，只是颜色淡些，却大很多．
有一个拉丁少年在追着个女孩子跑过来．在静默文
雅的人群中十分显眼．他长着个笔直的鼻子，两梢
微微下垂的美丽的文艺复兴眼睛，一头长发过肩．
焰儿看这张脸看得出神，连队伍往前挪动都没感觉
到．事实上她连那少年追的女孩子也没看一眼，就
连他自己的身上穿了什么衣服也彻底的忽略了．满
眼里就是那个三角区：那双眼睛和那只鼻子．
．．．
进得馆来，先在细小的门厅里站了一会．看看中庭
里平淡淡的没有什么．阳光很和煦．走廊里坐着的
人们很小声地讲话．
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中国人，风度很好，女的岁
数也不比男的轻太多，肯定是哪个高校或画院的画
家．他们看见焰儿，和她笑了一下，又严肃地装出
高深的样子来了．讨厌的老东西．焰儿想．哪里象
以前遇到过的那些大朋友有趣．
以前焰儿还真见过几个又有才华又坏的大朋友呢．
一次游三峡，和好几个单位凑在一起．晚上有人建
议开联欢会，焰儿作为少见的画画的小孩子中间粗
通文字的人，被强推上台和实木大学建筑学系的一
位小才子表演了一段电影＂简．爱＂片段．晚上在
底舱开舞会，焰儿被人拉了去，跳了一圈却被送到
一个闭目养神的老家伙面前．她还莫名其妙呢，那
时太小了．不明白．焰儿这个人，就是长到五十五
岁，也是这样＂小＂的，当然，当初她要是不小而
傻，他们也不会来找她．
那是有名的＂北苑画报＂的总编，一位著名画家，
后来变了当官的画贼．一头白发漂亮得象古画中的
神仙．一见到焰儿，眼睛就发亮，后来跟她跳了一
晚上的舞，回去班上的男生们都不理她了．
再一次在山城开规划会议，朋友拉焰儿去掺和组织
会场，见到一位中国西北规划院的老总，那个稍微
有点秃头的家伙，高大威猛，几个讲演把一向对当
官的们不感冒的焰儿给佩服紧了，更烦女里女气的
美院师生了．
后来一起游北江大桥，看见美院院长的作品桥头雕
塑，那几个半裸半掩，半土半洋的大个子男女，焰
儿和老总聊起天来，都忍不住阴损了那著名雕塑家
一顿．那老总就说院长的老婆就是该和他离婚，焰
儿突然冒一句道：＂你是什么血型？＂老总没答，
却说焰儿你的臀部很丰满．把焰儿立马吓了个跟头，
跑掉了，心里却更加佩服那老东西．
．．．
她先是全馆过了一遍，人挤人涌的很不容易．粗粗
地看了短期展，什么现代摄影，民间手工之类，就
专门跑到鲁本司的厅里去．
进去那个特别小的厅，迎面扑来一阵杀气．鲁本斯
对希腊诸神之战的描绘，血淋淋的．盔甲，马鬃等
各处，都有一个浓厚的涂层，闪闪发光．焰儿不很
明白这效果到底是怎么得到的，干涂颜料可以出光，
但是怎么画面又如此平服？而且一点龟裂都没有．
已经Ｎ年了呢．要研究研究，她想．（焰儿这人很
不严谨，一向不记数字，因为着这毛病，后来读个
学位被折磨惨了．）
焰儿有些不喜欢鲁本斯．从书上看只是丰满的作品，
实际上却明亮浓厚得叫人无法消化．她想起一个字，
＂淫＂．
戈雅占了两个大厅，他的对中世纪和本土的生活描
述风格都很狂野，完全是出乎焰儿的意料．焰儿想，
老戈肯定只是拿历史事件做练习了．他不是有社会
责任感的人．
果然那有名的玛哈［注释２］才是戈雅的心境．怎
么能让人相信丑陋的老戈竟能造出这样的绝色妇人．
看见两个玛哈遥遥对躺在两面墙上，象双胞胎一般．
但是***的一个比起著衣的一个是美丽得远了，这
并不是说焰儿瞎了眼没看出来戈雅精到的造多层次
透明衣物的本领，而是很显然他在***的上面花费
了多多的功夫．那生命之汁，呼之欲出，几乎要脱
离画布向外喷涌．
又看了德拉可罗瓦，籍里柯，卢骚，对他们的深刻
和丰富佩服极了．
到了访问序列的最后，看见大堂里的比拉斯开兹的
杰作＂小公主＂的时候，焰儿突然觉得醍醐贯顶，
好象痴心汉见了情人，又象复活者见了自己前世的
坟墓，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想不到我多年的疑惑就在这里解开了．＂
．．．持续．．．
********红霞满天290800********
［注释１］
弗兰科将军（190?-1975） 是四十到七十年代西
班牙的***首脑．曾与希特勒关系紧密．他执政的
时候人民备受煎熬，不能随意上街，出国，但是他
没有对国民的私有财产进行任何侵犯．
［注释２］
玛哈，西班牙语原文为 mujer，是女人的意思，有
意指被爱戴的女情人女主人的倾向．
红霞满天
雷震冰焰故事集焰儿篇之１－相见何难（下）
．．．（续红霞满天的＂相见何难＂＂上＂）．．．
焰儿真是个小孩子．
她在那巨幅前面流连了快一个小时．先是远远地看，
试图把整个结构记下来，然后凑近了看每个部分，
最后把自己拉远到中景，看那些笔触是怎么化成物
体的，又是怎么变成自己脑子里的旋律的．
在近处她仔细看了小公主的衣服，裙子周边的浅红
纱边，跑远点再看，发现一层白雾浮起来了，中间
跟蚕丝一样有些交叉的乱纹，有斜交的也有正交的．
小公主的表情很复杂，肯定不是天真．但也不邪乎．
那阴暗处是画家，从近处看只有几处棕色的暗点，
可是远远地看就隐隐约约地跑出一张脸来．不知为
什么，这一瞬间焰儿觉得有些心惊．
焰儿的结论是，如果说戈雅是描绘肉体和情绪的大
师，比拉斯开兹就是直接把观众和他的画中人捏到
一堆的大师了．更何况他并不仅仅表现情欲．他可
以把一个世界浓缩到一个宫廷，又把这宫廷浓缩到
一个房间，再拿画布吸收了它．
其他的比拉斯开兹的还有几幅，来不及看了，因为
关门的时间已经到了．
．．．
出来了．见到阳光和灰尘，有些亲切．深呼吸两下，
把抽巴巴的心顺顺，感觉麻木了些，也舒服了些．
竟又看见那个美丽的拉丁少年，把他的女朋友堵在
背阴的柱廊下，吻她．真肉麻，焰儿心里嗔道，跟
狗子似的也不避个人．
．．．
信步走到老城区，市政广场的周围，是古老至十一
世纪的中世纪古地．那里有很多古怪的房子，顶着
石头片儿造的屋顶．立面有时是更古怪了，不规则
的石头，错落的拱券，又平又深的样子．叫焰儿这
么惊怪的事情，后来才发现对她那个冰儿姐姐来讲，
解释起来是易如反掌．
广场是彻底封闭的，四面都是房子，一模一样高，
只第一层有柱廊是透明的，可以看见外面的山坡．
一个立面看起来粉头粉脑，上面有些肉红，草绿的
图案，绘了些女人脸．
广场上有几个妇女，有老有少，一堆走过来，个个
披着镂花的大三角披巾，头顶上，头巾正中杈着朵
大红的扶桑花．无数的小狗子安静地捣持着短脚跟
着人跑．有几个画家在支着画架作小水彩或水粉风
景画，也有给人画炭精像的．
焰儿有些饿．张了一圈，看见一个麦当劳．就走过
去．
麦当劳旁边是一个药房，门口一个美国人捂着腮帮
子，甩手拒绝着旁边太太的关心，大声武气的叫着：
＂谁会讲英语？谁会讲英语？＂
(Who speaks English?)
焰儿就走过去看热闹．那家伙叫着，周围的人没有
一个理他的．真怪啊，平常那么爱讲话也爱听人讲
话的西班牙人，竟然跟没听见似的，让那家伙自顾
自的叫了好半天．他们一定是不懂英文．教育制度
差劲．要么就是跟中国人一样，实行文化海禁，见
了暴发户就反感．
焰儿突然笑起来．觉得有时候看见别人倒霉真是也
不错．
后来跑到广场的麦当劳去吃了一份鱼汉堡．
出来一看快三点了，太阳照得昏乎乎的，赶快奔现
代艺术馆去．
．．．
老火车站旁边的现代艺术馆，那是个冷骏的建筑．
浅正灰色，窗户对得端正，窗楣短短的，和对面的
挺胸腆肚，描眉画唇的白色旅馆一比，把那个风骚
的娘们比得连提鞋都不配．外面是新增建的玻璃电
梯，没有接缝，看起来象一片雾．
焰儿走进去，却见里面很松快，没什么人．大概欧
洲这帮人对现代的东西有天生的排斥吧．又跟中国
人一样的．
她先在几个厅里转了几圈．看了看那些生人造绿锈
的小可盈手的未来派雕塑．不知不觉随着人流就到
了那个有名的厅了．
．．．看见了．．．格尔尼卡．．．
灰灰的，有大概三米高，必卡索的格尔尼卡．
画周围有很多很多人．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拍照片．
焰儿没有三角架，又端不住相机三秒钟，就没拍．
可惜人太多了，只能看到不全的样子．
虽然是表现的纳粹对格尔尼卡的轰炸大屠杀，乍一
看这景象却灰灰的，没有血红色，也没有从腔子里
翻出来的恶心物件．
画上，那牛是主角，他张着可怜的大嘴，吐出来半
截舌头．．．一只蹄子翻着．．．眼睛很善良的样
子．．．
（听说现在西班牙有很多组织在反对斗牛，说是
＂La cultura no es tortura．＂）
［注释３］
其他的人们也奔跑得丢三拉四，房子，草堆，都散
了架了．
不知为什么这时焰儿联想起了在某处看见的街头马
戏班，那个小男孩子被拉得一只胳膊脱臼，还绕了
肩膀好几圈．．．那个景象．．．
她又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必卡索是比达利高明．焰儿想．恶心和可怕不是用
血红色和肠肠肚肚来表现的．最强的震憾是蕴含在
平淡之中的．怪不得他给评成二十世纪画家的第一
人呢，敢情东西南北的人全都被他收拾了．
．．．
跑了看了一下午，待关门的时候，已经饿得很了．
焰儿决定先不去旅馆，先在附近吃饭．
现代艺术馆外面就是很多小街，餐厅很多，也看不
出那个好那个不好，价钱倒都贴在门外，都差不多．
看得焰儿累得慌，就挑了一个门脸贴了蓝色马赛克
的进去了．里边也是蓝色主调的，地面是碎马赛克
图案，有点像阿拉伯风格，墙面挂着些五颜六色的
小东西，也有几个筋筋吊吊的小玩意，很象日本或
者泰国的东西，焰儿却不很明白是什么，从哪个地
方来的，这些东西只有姐姐冰儿和表弟雷才知道．
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正好可以看见夕阳落山．
焰儿坐在餐厅里，点了一份鱼餐，那餐有各式大鱼
块，小鱼条，鱿鱼卷，整虾，干干地炸出来的，看
起来有点太浓厚，吃起来却很美味，也不腻．可能
是太饿了吧．哗啦哗啦地吃掉，又喝了点葡萄酒．
很满意地伸了个懒腰．记得以前和姐姐的＂精英＂
朋友们吃饭，吃得饱了，她就这么伸懒腰，结果那
个南通来的协大地理系的***坏分子公然讥讽她没
家教．哼，焰儿想，江苏人就是小气．你看人家鬼
子，要文雅有文雅，跟女士从不大呼小叫；要张狂
有张狂，高兴了往地上一坐，要困了往广场上一躺，
谁管．人家只要把一座城市弄得干干净净，象个
大起居室，人心也干干净净，象个干净的沙发，你
还不是想怎么坐就怎么坐，想怎么躺就怎么躺？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位身材中等，鼻子极大的先生．
．．．
********红霞满天290800********
［注释３］
英文翻译＂The culture is not torture．＂
********
［注释４］
写得累死了．但是停不了．那个医生来看看病？：）
震等在门外，不愿进到大厅里边．
这几天公司忙得昏了头，芸却要到关键时刻了．芸
说他可以去公司，不必陪她．芸的父母也来了，
Royal Mater Hospital又是曼城一流负责任的专科
医院，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可是震还是来了．陪
了一天一夜．等芸的叫声开始，他却逃到大厅里去
了．他害怕听到那尖厉的声音，它好象要把他撕裂
一样．
小妹妹焰儿已经到了，她幸运地已经在南欧渡了个
短假，正等下学期开学就到布鲁塞尔上学去．大妹
妹冰儿从大陆经香港历经险阻地也赶来了，住在焰
儿那里，两个一定已疯闹了好几天．大家一起等表
弟雷，他那里正遇到奥运会，有无数的舞台美术项
目可以搞，他的堪恩斯档期排不开，震不知他来不
来得了．这是钟家的第一个孩子啊，兄弟姐妹都要
来，说是父母们跑不动了，年轻人一定要跑呢．
芸呼痛呼了两小时了．一阵比一阵紧．
震觉得头有些痛．毕竟一整天没睡觉了．找个长椅
坐下来，有些迷迷糊糊的．过了好一阵．一个护士
出来叫震，你进去不进去啊？震下意识地说＂Yes＂，
却紧接着又换了＂No＂．护士说：
＂It is up to you．Just take it easy．＂
就放他一边去了．震紧张的心情又放了下来．
震心想，我真是个没用的东西．长这么大怕过什么
呀？竟怕了这一刻．
．．．
总算是从刑场下来了．芸疲惫不堪地半闭着眼休息，
伸手让震握了一下．震看见一个柔白的包裹躺在护
士手里，半掩着现出点粉红来．那一定就是她了．
．．．
震说，让我抱她出去行吗？就一下子，在外面房间
里．我想看看她．护士和旁边的医生咬了咬耳朵，
说，好，就一会啊．
震抱着这粉红的小东西，手足无措地往外走．心里
一涌一涌冒起些什么来，好象很苦，又好象很满．
他感到自己的手臂在颤抖．在转身背对着众人的一
刻，他感到眼睛里湿湿的起来．
到了外面的小间里，震把小东西放在雪白的长台子
上，不由自主地马上想拉开绑襁褓的带子，却犹豫
了一下，返身把房间的门推开又关好，再把窗帘边
拽拽．急慌慌地回到台子边．一看露着粉红的柔白
还在，心一下子放下来．小心地拉开一层布，就有
些手抖起来．还有一层．抖抖地再拉开下面一层，
终于这小东西完全充满了震的视野了．这粉红的一
团．
她闭着眼睛，好象想睁开的样子，有两痕眉毛呢．
眉头蹙蹙的，是在抱怨什么吗．震想．爸爸在这里
呢．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怎么就成＂爸爸＂了．
对他＂爸爸＂好象还只是一个抽象的符号．他是那
么习惯于风里来雨里去的，从来没有在正常的时间
睡过觉．可是他是个不同寻常的人．他的工作效率
和办事的精确都是人所共知的．他经常想，我的孩
子要是象我，他／她可以干出多少事情来呢．我小
时候闹得一个澧城都翻了个，踢打到京城去，拿精
道的文字功夫和宽厚的待人态度也登了一个好台子．
后来却跨洋西栖到这洋地头来了．受了多少罪啊．
好几次都以为永远沉寂下去了．可是后来有了芸，
现在又有了你．我的小东西．
震对着她笑笑．又看那五官的要紧处，鼻子．
是一小点．没什么高度．但是是个真正的鼻子！它
有上半部分的锥形挂着眼眉，有中间部分的半圆柱
造出结构，还有下面部分的扇子形加两个小孔．还
有一个小人中呢．震心想，这鼻子就是＂悬胆＂了，
这么小点就这么有形．象我啊．真是我的作品呢．
嘴巴撮在一起，看起来有点象小猪嘴，上嘴唇撅撅
的，下嘴唇缩进去一点．微微地动了几下．哈，这
莽莽的嘿．震有些想笑了．对自己说，人和动物又
差多远呢．人自以为是的时候太多了．人在毫无社
会性的原初和动物是多么接近啊．
脖子缩着．有几道皱纹．你个小老头样！震抱怨了
一句．头发蛮有几根的呢．绒绒的润润的浅黑．震
想，小东西啊，我那小妹妹别把你的毛剪了去当笔
使就好拉．
两只胳膊没张开，交叉着抱在一起．震把一只胳膊
拉拉，看那些带点浅紫的皮皮动了．一拉它们就一
动，震拉了好几下它们就跟着动了好几下．粉红的
还是甜甜的放心地让他拉呢．嘴巴又撅了一下，扁
了一下．但没哭．
震高兴起来．这东西知道是我．他想．心里又涌起
一阵什么．有些咸．她将来会象她妈妈吧，手脚巧
得很．还是象我好些，手慢点，反而想得多点．芸
一定会让她去学那媚俗的琴呀舞呀，我可不干．我
要教她学诗文．她得象我．有我的精气啊．
细细的手指头．半透明的．他蹲下来，轻轻地把一
只小手撮起来对着灯，隔着灯看，就成了完全透明
的粉红色．中间有些隐隐约约．震感叹道，真是清
澈透明啊，连骨头都是透亮的．
小胸脯短短的．还有两个小山丘．两点浅绛．呀，
一定是冷着了吧？不会啊，这屋里是恒温的呀．真
是有些好笑呢．我的女儿．震对自己念叨了几句．
我的女儿．现在就涨了我的精气神了，你．
肚子圆鼓鼓的．脐带头夹着．象个蛤蟆．震忍不住
要发笑．蛤蟆．她在里面的时候自己会游泳呢．两
栖动物．真是妙．不知道她又能从水里呼吸又能从
空气里呼吸的时间有几个月．要问问谁去．
两条小腿．竟也象蛙一样曲曲着，脚背子勾勾的，
脚板心缩成一弓．十个脚趾头公然很象样呢，是一
个一个的呢．还有清清楚楚的指甲盖．脚上面有点
淡淡的青紫色，这脚．．．震拿自己的手掌比到一
只下面去．盈盈不足握，才他的两截手指那么长．
震忍不住把脸伸到上面去香了一下．
两条腿夹着的是小生殖器，花蕾一样半开放的样子．
还有些没清净的粉白色皮脂．几点几点的象雪莲花
的绒毛．
看得有些呆了．怎么会有人把新生的孩子比喻成太
阳呢．多么粗暴啊．震心想．在这一小块，却充盈
了他整个视野的颜色面前，他只感到一种深刻的亲
切．在这弱不禁风的粉红后面，是他的魂啊．
时间不允许太久．震的激荡在一向的稳重下很快平
静了．刚把小襁褓重新包好，护士进来了，说钟先
生震有人找你呢．她把粉红色接过去，震走到门边
开了门望去．
只见一条着宝蓝色唐装的人影，那一向周到的冰儿
早已守在大堂里．这时大门咣啷啷一阵响，一阵笑
声叮呤进门来．那殷红的焰儿叫着＂震哥哥让我赶
死了＂就奔上前来，后面跟着是一张清秀的脸颊，
黑衣飘飘如风若仙的雷．用肩膀擦了擦自己尚留在
眼角的泪，震从护士手中接过粉红色，抱着小襁褓
迎上前去．
兄弟姐妹四个竟重逢了．
********红霞满天260800********
备注：
此段原名＜粉红片断＞．
红霞满天
雷震冰焰故事集冰儿篇之１－眉头心头
．．．（接或参考红霞满天&英武的＂冰焰姐妹＂）．．．
冰儿第一次遇见峰的那天，他正在桌子旁边训斥一
个小姑娘．
那个工作间，用了不规则的板和条来修饰墙壁，又
分成两个相通的层，公司标志用了蓝红二色涂钢材
部分，看起来很潇洒．二十来个静悄悄的小年轻在
里面工作，只有老宗在一边的小间里审核资料．峰
在看一个小姑娘的图．好象说哪里还可以把砖头排
出来．稍微有点不耐烦．不过这可能让一般人看了
不会以为他不耐烦吧，他的声音并没有高粗起来．
那小姑娘十分认真地听峰讲话，完了还说了两声谢
谢．
．．．
峰和相片上长得还是很象的，但是个头小些．这是
件好事，因为相片上的他太双眼皮了．看起来脸很
宽大，象个大个汉子．实际上的他却十分恰如其分，
那双眼皮马上转化为英俊的关键了．冰儿于是感到
很开心．
冰儿那天没有怎么打扮．只穿了一条孔雀蓝的连裙，
上面有卷草花的，很富装饰效果．她是长了面积细
小却轮廓清楚的五官，化了妆很多人都惊艳，而首
先的反应是＂认不出来＂．
那天拎着行李，又没怎么打扮，但是峰还是惊艳了．
他很少见到本人比照片好看很多倍的女人，而冰儿
看见了他，也是＂惊艳＂的感觉．怎么男人也可以
这样，增一分减一分都不行？
．．．
峰从悉尼来，又从上海来，最原先却是从桂林来的．
桂林冰儿还记得，那种象盆景一样的山水．那时她
还比较追求伟大，不很领会这种风景的妙处．那些
导游小姐也很败胃口，满当当地解释什么九马山是
周总理看出来的有九匹，连郭沫若都没有看出来云
云．桂林的鱼很好吃，是用姜丝蒸的，不用葱丝．
看起来白拉拉的，吃起来却很有味．那些老歌就不
用说了真好听．在那种环境中听，乡土气浓郁的歌
儿完全可以和云南民歌打个平手了．
峰倒没有澳洲慢男人和上海粉男人味道．他的上海
痕迹只表现在，和她的电话交谈中，他没有问过她
的籍贯和学院背景．后来他也攻击过某些学院，比
起其他地方的家伙们，倒温和些．这是没办法．连
搞纯艺术的都免不了俗，这种搞工程－艺术－政治
－经济－混子行当的怎能幸免．后来冰儿领悟到这
种俗气其实不可怕，因为在某些方面俗可以保证在
另外一些方面不俗，可能还因祸得福把重要的不俗
摘了来呢．
．．．
他们那天讨论了很多问题．用了一种缓慢含蓄的方
式，但是分明感到喷涌而出的 ideas．两个人都没
有感到框架的障碍，因为两个所谈的完全是nude的
内容．谈话有没有后继行为，后来发现也并不重要，
因为谈话本身就留芳久长了．
谈了很久，天也晚了，峰说我请你吃饭去．冰儿说
不必了吧．今天这么紧张的时间表，刚刚结束了在
和新平的建委主任的会议，从那里赶回来，马上几
小时以后又要去香港赶飞机了．你也算是初步敲定
了东湖苑的设计权，大家总算是见了一面．冰儿想，
电话打了那几个把大家都吊得．．．冰儿扑哧暗笑
了一下．
吃饭这种事情是哄小女孩子的呀．
可是峰坚持要请．于是把他的司机叫来，拿了钥匙，
两个下了楼．一看原来门口停着的崭新的黑色奥迪
就是他公司的车了．
．．．
祥谧湖酒家是本地最高档的海鲜酒家．环境是仿自
然的，墙上设了花架子，挂着真真假假的花草，天
棚有天窗引天光，天窗外围画了些星星月亮．大厅
是吃饭的地方，周围一圈是分类的档，熟食，汤煲，
大菜，主食，丰富得很．
峰有点兴奋．要去选东西．要冰儿一起去．
在卤水档切了叉烧鹅翅，汤煲档点了老鸭汤．又专
门给冰儿点了个美容用的乌鸡汤．到了海鲜档，一
看跳蹦蹦的各式鱼虾贝，峰真兴奋起来了．取了四
只象拔蚌，一条桂鱼，拣了一小口袋海螺．一称，
海螺真够重的，快一斤了．冰儿想，这东西百十来
块的一斤，我们也吃不了，还不如不要．可是没有
机会给她讲话，因为服务小姐马上手脚很快地过秤
收拾了．峰其实也有段日子没有自己出来吃这么奢
侈的大餐了，总是甲方请．自己出去，也没有伴．
公司的小姑娘很多，但是一见了他就怯怯的，没法
一起出去，再说，也不好请这个不请那个．
很快菜式就上来了．丰富的菜，象拔蚌最有意思，
四只躺在雪白的粉丝上面．峰说，你吃辣椒吗？
要了一碟桂林辣椒酱，边说他们居然做得出这么正
宗的味道，一边自顾自的把蚌啃了，把辣椒酱和一
撮粉丝一和吃了．冰儿也吃了很多，她比较喜欢吃
桂鱼．妈妈就最爱吃那个，说论鲜美柔嫩是盖了帽
的．
旁边有几个小男生在表演流行歌曲．走到每一个台
子边弹唱一会儿．
峰问，＂你要不要听几曲？＂冰儿摇了摇头．
峰说：＂这是Free的呢．＂冰儿微笑了一下，还是
摇头．峰突然醒悟过来，对自己说，她是个格物的
人啊．
等一大煲海螺上得来，两个都吃饱了，眼见着红艳
艳的一煲，可惜就吃不了了．
．．．
是送别的时候了．哥哥震这几月从英格兰回来，暂
住元城，这下赶来了祥谧湖，要送她去海关．峰却
也坚持要送她．于是峰开了他的黑色奥迪，三个人
一起登车开拔．
一路上峰和冰儿两个一高一低，一多一少地聊着．
峰唠唠叨叨地讲这座城市多么的没根，暴发，政策
又是多么的地方保护主义，不让外国企业搞施工图
和后期管理，和人合作，又总遇到那些不可心的，
自己公司的一摊子，更是事事要自己亲力亲为．他
本来想埋怨一下和他合作负责施工图的华跃大设计
公司，又思衬了一下把话吞回去了．他想说不定冰
儿是华跃老总的校友呢，那个名校牛气冲天，校友
喜欢扎堆，她听了一定有想法．其实他想错了呢．
象冰儿这样的灵狐儿，呼吸自然的空气都忙死了，
那里有功夫去搅和那些．再说，她那么喜欢国学，
所以后来专门找了一年跑到山城去追随大师钱先生
学文，学书法，还先被钱大师收拾了一顿．当然后
来大师很喜欢起这个学生来，背后忍不住地跟别人
夸她聪明．
真是憋久了呢．峰在国内开档的这一年，虽然银子
是哗啦啦的进帐，人手也涨到了二十五个，对澳洲
方面的依赖越来越小，自己和甲方们的崇洋心态都
调整得不错，可就是周围的人太过尊重他，弄得手
脚都不如以前灵了．
在一个峰说累了来个大喘气的当儿，突然震问峰：
＂你不把太太接过来吗？＂
峰好象楞了一下，说：＂现在条件不成熟．等一等
吧．＂
冰儿接茬道：＂那边的教育可能好些吧．＂
峰说：＂其实我坚持中国的教育很好．我们不也是
这样教育出来的吗？＂
时间过得很快．好象到了飞机起飞前最后的两小时
了．冰儿打断峰的唠叨，说我要误了飞机了呢．峰
突然动作大起来．呼地加大了油门．
峰开车的技术真是够呛．现在急躁起来，就乱了套．
他在滨江路上乱绕．最后公然跑到逆行线上去了．
震很着急，冰儿也急慌慌地地劝峰不要着急．峰自
己乱了套，来不及想，震却想，跑到国内来发展就
是这不好，被虚妄的＂地位＂都弄得功夫全废．我
还是在外面顶住吧．反正我的专业好找工作，在国
内还不是只能当买办卖卖进口产品，TCL 那些个总
们把南方市场占据了，我要打进来恐怕有很多障碍．
After all, finally, THANK GOD, 峰终于把车子
开到海关的高架桥下面了．出来和冰儿握了一下手，
说：
＂一路顺风啊，记得给我打电话．国内 Email不方
便的．＂
冰儿对他谢了好几次．方和震一起拖着行李往海关
大楼二楼走去．
今天很幸运，出关的人很少，震把东西交给冰儿，
十分担心地说：
＂这一走，你就得诸事靠自己了．小心点啊．＂
＂那个你倒不要担心，只是这一次走了可能一两年
内见不到了．＂
两个道了别，震拥抱了冰儿一下．眼望着她过了海
关，没遇到刁难，方转身离去．
果然这一别好长一段．
．．．
那天晚上坐在匡塔斯的Ｑ８５号航班上，冰儿有些
睡不着．她写了一首小诗，叫做＂眉头心头＂．
．．．
在很多年以后，冰儿坐在峰的膝盖上，轻轻地梳理
他的黑发，突然问道：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
我？＂
峰说：＂问这干嘛，怪别扭的．＂想了一想，说；
＂曼妙．我以为这很俗气．＂
冰儿却说：
＂怎么会呢，呆子．
你要用什么就用什么，谁说的前人用过了我们就不
能用？你爱下棋，你偏不用人家的黑白二子，难道
你就想造一副新棋来下么．＂
．．．
********红霞满天290800********
红霞满天
雷震冰焰故事集焰儿篇之１－相见何难（上）
．．．（接红霞满天＆英武的＂冰焰姐妹＂）．．．
焰儿初到马德里的那天，一切都很顺利，没有跑丢，
也没有饿肚子，竟也没有因为看见了心爱的东西害
胃疼．
本来在米兰机场被意大利警察刁难了一番，心里很
不受用．她在转机口上被拦下来，赶到一边站着，
护照被收走，眼见得其他人飞快地流进去了，自己
很担心，又觉丢脸，就背对着人群站住，好半天．
后来又有一群人被拦了，她看见那深红的护照，就
问其中一位男士，你是中国来的吗？结果那位用天
津口音凶巴巴地道，你还不是一样．焰儿很没好气，
就也凶巴巴的说，可是我是拿的学生签证！后来果
然她被警察先放进去了．
两小时后飞机又降落了．从天上看不见什么，这天
有点灰蒙蒙的．但是马德里飞机场让焰儿很眼前一
亮．什么东西都结实，精致，颜色是浅黄灰色主调，
从一个terminal到另一个terminal，长长的甬道既
不冷清也不拥挤，人们静悄悄地走动，自动梯路自
己会停，人到了前面又自动会走．甬道两边间或有
玻璃竖窗，前面种着盆栽，小小碎碎的象成都的小
米兰，盆里是白石头，有时一束蓝光一照，简直是
漂亮得神秘吓人．
很快出了关口，因为没有托运的东西，填了个入境
表就出来了．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找到了的士的所
在，挑了一个年轻的，司机象懂英语的，就上去了．
焰儿一上车，就告诉司机她是来访问名胜的，请他
一定要指点路上见过的景致．
这司机却是个爱说话的，瓜拉瓜拉一路见什么说什
么．焰儿在半小时内居然被灌进不少专业知识．后
来她才发现这个国家的人，在懒散随意的背后，藏
着多少勤奋和深沉．
从飞机场出来，车子先跑过一些由行道树站岗的公
路．那些树树冠小小的，有些干燥．很象北京蓝旗
营那一带的老街道，以前去访问姐姐时看见的，是
叫焰儿有点感觉没血色的环境．可是姐姐却很喜欢
那里，一定是被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们熏陶的．
没劲．
经过了一个长长的高架桥．远远的可以看见方方正
正结结实实的多层住宅群了．高架桥两边是连续的
拱券，红砖的，看起来很伟大，有点象北京的一些
地方．焰儿忍不住问那司机这是谁设计的．结果那
司机突然粗声粗气起来，不大高兴地说那就是混帐
弗兰科［注释１］的东西啦，你喜欢这法西斯的东
西吗？焰儿没敢吭声，心里骂到：＂你个砍脑壳的
笨蛋．你长了一条直肠子．你该吃点海椒辣个两头
通．＂
经过了新潮大建筑师 Calatrova设计的长途巴士站．
热情的司机告诉她这就是你要坐车去其他城市的地
方．那里除了一条长长混凝土的墙，从房子拖到高
速公路边，变了矮墙，从建筑物上根本看不出来那
是个新车站，因为老的部分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岁
月的痕迹，一点不显得苍老，新的部分又那么谦卑
地配合着它．焰儿就想这如影随形的武功姐姐冰儿
见了肯定赞不绝口．
很快就进城了．司机把焰儿放在了农业部前面．
焰儿下了车，东张西望了一番，觉得自己很清醒，
今天肯定不会浪费艺术馆，真是不错．
看见在大街上的人群，也是浅黄灰色的．人们个头
不大，穿着很精致．好象没有破衣烂衫的，而穿运
动装的看起来都是旅游者．
．．．
在国家艺术馆的大台阶上，入口外面，排了很长的
队．有不少日本人，美国人，中国人却不多．
排在队里，焰儿往下面看，见人们或坐或靠地呆在
小广场上，有的看风景，有的拍照，有的看书．广
场中间有花坛，五颜六色的，居然也有国内有的那
种象猴儿脸的草本花儿，只是颜色淡些，却大很多．
有一个拉丁少年在追着个女孩子跑过来．在静默文
雅的人群中十分显眼．他长着个笔直的鼻子，两梢
微微下垂的美丽的文艺复兴眼睛，一头长发过肩．
焰儿看这张脸看得出神，连队伍往前挪动都没感觉
到．事实上她连那少年追的女孩子也没看一眼，就
连他自己的身上穿了什么衣服也彻底的忽略了．满
眼里就是那个三角区：那双眼睛和那只鼻子．
．．．
进得馆来，先在细小的门厅里站了一会．看看中庭
里平淡淡的没有什么．阳光很和煦．走廊里坐着的
人们很小声地讲话．
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中国人，风度很好，女的岁
数也不比男的轻太多，肯定是哪个高校或画院的画
家．他们看见焰儿，和她笑了一下，又严肃地装出
高深的样子来了．讨厌的老东西．焰儿想．哪里象
以前遇到过的那些大朋友有趣．
以前焰儿还真见过几个又有才华又坏的大朋友呢．
一次游三峡，和好几个单位凑在一起．晚上有人建
议开联欢会，焰儿作为少见的画画的小孩子中间粗
通文字的人，被强推上台和实木大学建筑学系的一
位小才子表演了一段电影＂简．爱＂片段．晚上在
底舱开舞会，焰儿被人拉了去，跳了一圈却被送到
一个闭目养神的老家伙面前．她还莫名其妙呢，那
时太小了．不明白．焰儿这个人，就是长到五十五
岁，也是这样＂小＂的，当然，当初她要是不小而
傻，他们也不会来找她．
那是有名的＂北苑画报＂的总编，一位著名画家，
后来变了当官的画贼．一头白发漂亮得象古画中的
神仙．一见到焰儿，眼睛就发亮，后来跟她跳了一
晚上的舞，回去班上的男生们都不理她了．
再一次在山城开规划会议，朋友拉焰儿去掺和组织
会场，见到一位中国西北规划院的老总，那个稍微
有点秃头的家伙，高大威猛，几个讲演把一向对当
官的们不感冒的焰儿给佩服紧了，更烦女里女气的
美院师生了．
后来一起游北江大桥，看见美院院长的作品桥头雕
塑，那几个半裸半掩，半土半洋的大个子男女，焰
儿和老总聊起天来，都忍不住阴损了那著名雕塑家
一顿．那老总就说院长的老婆就是该和他离婚，焰
儿突然冒一句道：＂你是什么血型？＂老总没答，
却说焰儿你的臀部很丰满．把焰儿立马吓了个跟头，
跑掉了，心里却更加佩服那老东西．
．．．
她先是全馆过了一遍，人挤人涌的很不容易．粗粗
地看了短期展，什么现代摄影，民间手工之类，就
专门跑到鲁本司的厅里去．
进去那个特别小的厅，迎面扑来一阵杀气．鲁本斯
对希腊诸神之战的描绘，血淋淋的．盔甲，马鬃等
各处，都有一个浓厚的涂层，闪闪发光．焰儿不很
明白这效果到底是怎么得到的，干涂颜料可以出光，
但是怎么画面又如此平服？而且一点龟裂都没有．
已经Ｎ年了呢．要研究研究，她想．（焰儿这人很
不严谨，一向不记数字，因为着这毛病，后来读个
学位被折磨惨了．）
焰儿有些不喜欢鲁本斯．从书上看只是丰满的作品，
实际上却明亮浓厚得叫人无法消化．她想起一个字，
＂淫＂．
戈雅占了两个大厅，他的对中世纪和本土的生活描
述风格都很狂野，完全是出乎焰儿的意料．焰儿想，
老戈肯定只是拿历史事件做练习了．他不是有社会
责任感的人．
果然那有名的玛哈［注释２］才是戈雅的心境．怎
么能让人相信丑陋的老戈竟能造出这样的绝色妇人．
看见两个玛哈遥遥对躺在两面墙上，象双胞胎一般．
但是***的一个比起著衣的一个是美丽得远了，这
并不是说焰儿瞎了眼没看出来戈雅精到的造多层次
透明衣物的本领，而是很显然他在***的上面花费
了多多的功夫．那生命之汁，呼之欲出，几乎要脱
离画布向外喷涌．
又看了德拉可罗瓦，籍里柯，卢骚，对他们的深刻
和丰富佩服极了．
到了访问序列的最后，看见大堂里的比拉斯开兹的
杰作＂小公主＂的时候，焰儿突然觉得醍醐贯顶，
好象痴心汉见了情人，又象复活者见了自己前世的
坟墓，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想不到我多年的疑惑就在这里解开了．＂
．．．持续．．．
********红霞满天290800********
［注释１］
弗兰科将军（190?-1975） 是四十到七十年代西
班牙的***首脑．曾与希特勒关系紧密．他执政的
时候人民备受煎熬，不能随意上街，出国，但是他
没有对国民的私有财产进行任何侵犯．
［注释２］
玛哈，西班牙语原文为 mujer，是女人的意思，有
意指被爱戴的女情人女主人的倾向．
红霞满天
雷震冰焰故事集焰儿篇之１－相见何难（下）
．．．（续红霞满天的＂相见何难＂＂上＂）．．．
焰儿真是个小孩子．
她在那巨幅前面流连了快一个小时．先是远远地看，
试图把整个结构记下来，然后凑近了看每个部分，
最后把自己拉远到中景，看那些笔触是怎么化成物
体的，又是怎么变成自己脑子里的旋律的．
在近处她仔细看了小公主的衣服，裙子周边的浅红
纱边，跑远点再看，发现一层白雾浮起来了，中间
跟蚕丝一样有些交叉的乱纹，有斜交的也有正交的．
小公主的表情很复杂，肯定不是天真．但也不邪乎．
那阴暗处是画家，从近处看只有几处棕色的暗点，
可是远远地看就隐隐约约地跑出一张脸来．不知为
什么，这一瞬间焰儿觉得有些心惊．
焰儿的结论是，如果说戈雅是描绘肉体和情绪的大
师，比拉斯开兹就是直接把观众和他的画中人捏到
一堆的大师了．更何况他并不仅仅表现情欲．他可
以把一个世界浓缩到一个宫廷，又把这宫廷浓缩到
一个房间，再拿画布吸收了它．
其他的比拉斯开兹的还有几幅，来不及看了，因为
关门的时间已经到了．
．．．
出来了．见到阳光和灰尘，有些亲切．深呼吸两下，
把抽巴巴的心顺顺，感觉麻木了些，也舒服了些．
竟又看见那个美丽的拉丁少年，把他的女朋友堵在
背阴的柱廊下，吻她．真肉麻，焰儿心里嗔道，跟
狗子似的也不避个人．
．．．
信步走到老城区，市政广场的周围，是古老至十一
世纪的中世纪古地．那里有很多古怪的房子，顶着
石头片儿造的屋顶．立面有时是更古怪了，不规则
的石头，错落的拱券，又平又深的样子．叫焰儿这
么惊怪的事情，后来才发现对她那个冰儿姐姐来讲，
解释起来是易如反掌．
广场是彻底封闭的，四面都是房子，一模一样高，
只第一层有柱廊是透明的，可以看见外面的山坡．
一个立面看起来粉头粉脑，上面有些肉红，草绿的
图案，绘了些女人脸．
广场上有几个妇女，有老有少，一堆走过来，个个
披着镂花的大三角披巾，头顶上，头巾正中杈着朵
大红的扶桑花．无数的小狗子安静地捣持着短脚跟
着人跑．有几个画家在支着画架作小水彩或水粉风
景画，也有给人画炭精像的．
焰儿有些饿．张了一圈，看见一个麦当劳．就走过
去．
麦当劳旁边是一个药房，门口一个美国人捂着腮帮
子，甩手拒绝着旁边太太的关心，大声武气的叫着：
＂谁会讲英语？谁会讲英语？＂
(Who speaks English?)
焰儿就走过去看热闹．那家伙叫着，周围的人没有
一个理他的．真怪啊，平常那么爱讲话也爱听人讲
话的西班牙人，竟然跟没听见似的，让那家伙自顾
自的叫了好半天．他们一定是不懂英文．教育制度
差劲．要么就是跟中国人一样，实行文化海禁，见
了暴发户就反感．
焰儿突然笑起来．觉得有时候看见别人倒霉真是也
不错．
后来跑到广场的麦当劳去吃了一份鱼汉堡．
出来一看快三点了，太阳照得昏乎乎的，赶快奔现
代艺术馆去．
．．．
老火车站旁边的现代艺术馆，那是个冷骏的建筑．
浅正灰色，窗户对得端正，窗楣短短的，和对面的
挺胸腆肚，描眉画唇的白色旅馆一比，把那个风骚
的娘们比得连提鞋都不配．外面是新增建的玻璃电
梯，没有接缝，看起来象一片雾．
焰儿走进去，却见里面很松快，没什么人．大概欧
洲这帮人对现代的东西有天生的排斥吧．又跟中国
人一样的．
她先在几个厅里转了几圈．看了看那些生人造绿锈
的小可盈手的未来派雕塑．不知不觉随着人流就到
了那个有名的厅了．
．．．看见了．．．格尔尼卡．．．
灰灰的，有大概三米高，必卡索的格尔尼卡．
画周围有很多很多人．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拍照片．
焰儿没有三角架，又端不住相机三秒钟，就没拍．
可惜人太多了，只能看到不全的样子．
虽然是表现的纳粹对格尔尼卡的轰炸大屠杀，乍一
看这景象却灰灰的，没有血红色，也没有从腔子里
翻出来的恶心物件．
画上，那牛是主角，他张着可怜的大嘴，吐出来半
截舌头．．．一只蹄子翻着．．．眼睛很善良的样
子．．．
（听说现在西班牙有很多组织在反对斗牛，说是
＂La cultura no es tortura．＂）
［注释３］
其他的人们也奔跑得丢三拉四，房子，草堆，都散
了架了．
不知为什么这时焰儿联想起了在某处看见的街头马
戏班，那个小男孩子被拉得一只胳膊脱臼，还绕了
肩膀好几圈．．．那个景象．．．
她又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必卡索是比达利高明．焰儿想．恶心和可怕不是用
血红色和肠肠肚肚来表现的．最强的震憾是蕴含在
平淡之中的．怪不得他给评成二十世纪画家的第一
人呢，敢情东西南北的人全都被他收拾了．
．．．
跑了看了一下午，待关门的时候，已经饿得很了．
焰儿决定先不去旅馆，先在附近吃饭．
现代艺术馆外面就是很多小街，餐厅很多，也看不
出那个好那个不好，价钱倒都贴在门外，都差不多．
看得焰儿累得慌，就挑了一个门脸贴了蓝色马赛克
的进去了．里边也是蓝色主调的，地面是碎马赛克
图案，有点像阿拉伯风格，墙面挂着些五颜六色的
小东西，也有几个筋筋吊吊的小玩意，很象日本或
者泰国的东西，焰儿却不很明白是什么，从哪个地
方来的，这些东西只有姐姐冰儿和表弟雷才知道．
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正好可以看见夕阳落山．
焰儿坐在餐厅里，点了一份鱼餐，那餐有各式大鱼
块，小鱼条，鱿鱼卷，整虾，干干地炸出来的，看
起来有点太浓厚，吃起来却很美味，也不腻．可能
是太饿了吧．哗啦哗啦地吃掉，又喝了点葡萄酒．
很满意地伸了个懒腰．记得以前和姐姐的＂精英＂
朋友们吃饭，吃得饱了，她就这么伸懒腰，结果那
个南通来的协大地理系的***坏分子公然讥讽她没
家教．哼，焰儿想，江苏人就是小气．你看人家鬼
子，要文雅有文雅，跟女士从不大呼小叫；要张狂
有张狂，高兴了往地上一坐，要困了往广场上一躺，
谁管．人家只要把一座城市弄得干干净净，象个
大起居室，人心也干干净净，象个干净的沙发，你
还不是想怎么坐就怎么坐，想怎么躺就怎么躺？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位身材中等，鼻子极大的先生．
．．．
********红霞满天290800********
［注释３］
英文翻译＂The culture is not torture．＂
********
［注释４］
写得累死了．但是停不了．那个医生来看看病？：）
forthefuture 发贴: 210  |  2015-11-16 03:17 
      雷震冰焰故事集雷（咏）篇之序－青色片断 ．．．（自述）．．． 池塘在北方是个难得见到，而又有趣的地方．夏天 的青色池塘就更不错了． 我在青春期，因为胸部发育不良，总是喜欢和大人 对着干．叔叔阿姨们早就烦死我了，可是因为我老 爸有点权势，他们总是装出一副很服贴的样子．每 天都有人从垃圾堆旁边的农贸市场穿过，辗转进入 我家院子，呼哧呼哧地爬上楼，给我送些烟酒什么 的，有时连新收的西红柿也有．说是给我送，这是 他们亲口说的，他们很少说是送给我爸的，从来也 不说是送给我妈．后来我老爸没了，他们的嘴脸才 暴露到光天化日之下．原来那时的殷勤，就是一种 叫＂装处＂的东西了． 那时我还没有脱离儿童的趣味．除了一如即往地爱 吃冰糖葫芦，茯苓夹饼，最喜欢的就是去安定门那 边的城墙根下面玩．那里有个池塘．一个绿得发青 的池塘．那种颜色会使我想起故乡扬州． 这个夏天天气不象往年那般干．下了几场阵雨，空 气有些雾气，有点象我的故乡扬州． 我们家离开扬州已经是十好几年的事情了．我已不 会讲扬州话，爸爸是南腔北调，妈妈则早就强迫自 己改了本地话．虽然一家人心照不宣，认为扬州话 比这个粗糙无韵的本地话要好听一万倍，我们还是 坚持在外人面前说这个话．现在我总算明白父母的 罪恶目的了，他们自己被腰斩了心，就要让我也被 腰斩．这样他们就不孤独．他们这么干我没什么意 见，自从妈妈说过一次＂你的全部连身体都是我给 的＂我就再不敢吭声．我想的报复办法很多，一个 比一个狠，非得让他们痛到该痛的地方． 这个夏天家里很闲．爸爸去局里忙公检法部门整合 的事情，说是要在密云新修一个点，要地势高，要 带天顶铁丝网．对了，爸爸对我很凶，他连密云都 没带我去过，也不尊重我的青春期好奇心，简直是 不称职．妈妈则跑到工厂文工团去学交际舞．我想， 她残存的紫色总算有人看见，也不冤枉．瞧，我才 十三岁就这么善解人意．妈妈发骚的时候我会自觉 地走开，绝不向她撒娇以赶走那些比她还骚的叔叔 们． 二面是我的小朋友．他喜欢来安定门城墙边玩．我 就拉他去池塘．他本来只喜欢在城墙上跑来跑去的， 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高高地跑着，下面的人连 他的大免档裤腿都看透了．他倒是有本事，从来都 跑的很稳当，从来没掉下来过．那墙很高，要是掉 下来，一定摔死．不死也是脑震荡． 这天二面和我又来到安定门城墙下面的池塘．下雨 好几阵了．池塘汪着绿水，是个真正的夏天的池塘． 水都恨不得猛到外面去了．池塘里泡着有些红红的 废铁片片．岸紧两边长满了湿润的青苔． 我们先是一步一滑地在池塘边绕着走．二面走城墙 虽然行，走塘边就不如我了．我小时候被妈妈拿竹 竿子逼着去学芭蕾舞．那时她那副狰狞的面孔我怎 么也忘不掉．现在十几年过去了，有时想起来还要 做恶梦．我学过芭蕾舞，所以在很滑很窄的池塘边 走就象跳芭蕾舞一样容易得很．对了，跳舞对我的 影响我思考过很多遍，最后结论是直接造成我胸部 发育不良． 池塘里有些鱼，螃蟹，也有些水草．细细的蝌蚪游 来游去，一群群的，是一个中队． 我爸爸手下有三个中队．一个由李叔叔带队，一个 由赵叔叔带队，一个由荣叔叔带队．我爸爸说要增 加两个小队，一个他亲自带，用来教育最难办的犯 人．还有一个，他一直没有再谈过．可能是开玩笑 的，给我长大了准备的．谁知道我还没有长大，他 就没了呢．再说我也不喜欢在密云待一辈子．我喜 欢扬州． 池塘里泡着些红红的生锈的铁片片．我跟二面说， 好丑啊．他说，丑我感觉不到，我只感觉臭．我们 两个就一起笑了．二面显然比我大，我指的是心理 年龄． 我们坐在池塘边，任青水少少地渗到裤子上，玩斗 CEI 的游戏．斗 CEI二面斗不过我，我总是抢先猜 到他想出什么姿势．实在懒得想了，我干脆跳过游 戏，捣个小乱，转移他的注意力．他立马只会出一 个姿势了． 下午时分，池塘表面映照出一些黑云．二面说，咱 们走吧．到我家去．我妈做小葱拌豆腐，葱花油饼． 我喜欢二面的妈妈．因为她殷勤．每次我去她家， 她都会逼着我吃东西．常常是黄黄脆脆的山东烤饼． 她逼我，我喜欢．因为她不逼的话，我肯定吃不上 她作的好东西．我爸爸教育的，不许吃别人家东西， 他担心有人下毒害我．每次去过了二面家，我回去 就会哭．感动的．我幻想变成了三面，一个虚拟的 小姑娘，靠在二面妈妈的怀里，让她粗糙却温暖的 手抚摸我的脸． 不过今天我不想就走．因为池塘里动起来了．大黑 黏鱼丑陋的头一伸一伸地冒出水面．水草被不黄不 白的草鱼拱得晃来晃去．水面上冒着些泡泡．你想， 黏乎乎的水面上，泡泡从厚厚的青苔上冒出来，黑 色的鱼头此起彼伏的，那多么滑稽啊． 后来我翻了生物课本，才知道这池塘在阴天缺氧． 那些鱼虾没给憋死算是运气．运气说不定是我给带 来的．平时谁爱在这臭哄哄的水荡子旁边待啊．环 卫工人都懒得清理．它长蚊子的时候才可怕呢．黑 压压的一大片，象李叔叔的精锐中队，追踪起来快 如闪电，人连周围一百米都不敢经过．蚊子叮了人， 痒死不说，挠得狠了，姑娘家要破相．还有些人干 脆被染了传染病． 我居然没有被臭味熏闭过气去．一种奇怪的欲望升 起．我拣了一个废铝饭盒，去捞鱼．鱼太大了，捞 不着．黑黏鱼也比我预计的更狡猾，呼悠一下就逃 跑了．只捞到一些小蝌蚪． 小小的蝌蚪是棕黑色的，半透明，连肠子都看得见． 大点的是青色的．有的已经长出两条腿来了．尾巴 和腿一起拖在一个大头上，看起来非常滑稽． 我就把蝌蚪捞出来放在石头上．不一会儿就干了， 变成一些黑色的痕迹，稍微有点发青．我就观察蝌 蚪怎样变成干的．只见它们慢慢地减少了厚度，两 只大眼睛挣扎着比身子命更长．它们的水浸到了石 头上，把浅粉的石头变了灰红色．我入了迷，连二 面走了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很多教人产生快感的小 感觉．我没想到我也和狗石一样会喜欢这些恶心的 东西．我本来只喜欢吓人的东西．而且因为爸爸什 么都不怕，我竟然很难找到教我害怕的东西． 后来爸爸来了．他本来很懒，找我从来是妈妈的事． 今天邪门，他的吉普车跑到城墙下来了．赵叔叔开 着，肯定是赵叔叔提前把哪个坚强的犯人抓住了， 他们才有兴趣来关心我． 爸爸说，你给我回去．你妈都急死了．你下星期要 考中学，这个暑假你就天天疯出去．看我把你送进 安定医院去． 我斜着个眼瞟爸爸．说，安定医院难道比密云还可 怕吗？赫赫．你以为我不是你的女儿是二面妈妈的 女儿啊？ 今天对爸爸的情绪可怪．不知为什么这么不想理他． 可能是因为他穿了便装．实话说他穿了便装是个大 帅哥．大高个，宽肩膀，浓眉毛，挺鼻梁，任是再 鼻孔朝天的京城姑娘，见了他也得放低声音，放慢 脚步．我还见过一老姑娘见到他就迈不动步子．可 是他要叫我听话，穿便装就彻底完蛋．我对穿便装 的人根本尊重不起来．看他的脸都不象是我爸爸了． 爸爸突然把我抱起来了．这是件奇怪的事．自从我 长到五岁，他就没有亲过我，长到八岁，他就不拉 着我手走路了，长到十岁，就连拍拍我的背都不能 了．他根本不知道妈妈在外面骚，我又拼命地想象 二面的妈妈成了我的妈妈．他要是常常带我出去玩， 我也不会这么拼命地想二面的妈妈． 吉普车嘎地停到旁边．呼地一双手伸出来就把我抱 进去了．是赵叔叔．他呲着牙笑．他的牙怎么不暴 了？肯定是抓坚强的犯人时被揍掉了．我很高兴呢． 谁教他那么拽．他把我拖进车去，塞进后座．我又 踢又叫，没用．爸爸和赵叔叔跟根本没有我一样． 吉普车往十三陵那边开去． 夏日的天很高很蓝．十三陵的天更是纯净透明，蓝 得发青，都有点比我故乡扬州青却不透的天空更好 看了．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很青葱．但那条大河还是 一如即往的暴露着河床，里面有些纵横的沟壑． 这是我第一次去密云，也是唯一的一次．我在那里 就是坐在台阶上，隔着铁丝网看他们．他们都很老 实．爸爸和赵叔叔说的话我才不当真呢．我不怕． 我又不和他们住在一起． ．．．（咏的自述）．．． ********红霞满天21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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