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的童年（组诗）

地面上的钟表

贫穷年代贫瘠乡村生长的童年

没有钟表

阳光从屋檐下

泥土地面缓缓挪移的影子

成为计量每天时间流逝

唯一的衡器

直到阳光日渐淡黄

从对面山头跌落

黑色苍茫直愣愣地笼罩下来

夜晚   就此长大成形

哑巴

穷乡僻壤人家

长年见不到客人来访

有一天父母外出干活去了

两个派头十足的陌生男子

突然从我家房屋前水稻田边走近

我站在家门口警惕地打量他们

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那娃儿，你家大人在家吗？”

一名男子朝我大声喊叫

我不认识两名男子

想起妈妈说过

大人不在家小孩子别随便搭理人

以防遇到不怀好意的歹徒

我不答理对方的喊叫

那男子叫了几声不见应答

另一名男子便说“那娃儿肯定是个哑巴”

“嗯。我们遇到了一个个哑巴。”

那喊叫的男子随即附合

“妈！”我突然望见母亲从远处

背着装满牛草的背兜往家里走来

连忙大声叫喊起来。

母亲应答过我后

赶紧与两名陌生人打招呼

原来他们是下乡检查工作的干部

“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胆子小

不像城里的孩子那样识人”

母亲向对方解释我哑巴的原因

长大后我进了城

发现城里的大人经常教育孩子

别与陌生人说话

在这些方面

城乡无差别

门缝里的光亮

乡村简陋的土墙房屋

没有一扇窗户

睡梦中睁开惺忪的眼

一片漆黑

父母在我没有睡醒之前

早已下地劳动去了

酣睡的我被锁在房屋内

醒来后摸索着走到门边

大声哭叫着

透过门缝观望外边的光亮

黑暗的处境使外边的光亮十分耀眼

如果父母在附近干活

听到哭声就会打开门锁

把伤心哭泣的我释放出来

如果他们身在远处

听不见我醒来的痛哭

任凭我泪水哭干嗓子哭哑

我也只能继续在黑暗的恐惧中

透视门缝那点光亮

度日如年地等待父母回家开门

那被禁锢的经历

凝固为一种魔靥

致使长大成人的我

常常从黑暗的梦中惊醒

摸索着走向门边

想要透过门缝观看外边的光亮

               我死后是埋进土里还是沉入水底

河岸边长大的孩子

从小习惯了河水

也熟悉了河水里生长的鱼

大人们常常会从河里打捞出鱼来

成就一日三餐

我小时候被鱼刺卡住过喉咙

就此多年不敢吃鱼

我五岁那年

有次独自在河边玩耍

突然发现河边有条大鲤鱼

已经死亡

我用尽吃奶的力气

把这条死鱼拖回家

那天父亲哥哥就着鱼肉下饭

吃得很惬意

哥哥赞不绝口地说：

“这条鱼差不多有五斤

而且没有杂刺。”

那天我同样没有吃一口鱼肉

直到五十岁以后仍然时常想起这件事

“鱼死了就被打捞上岸，给人们吃掉。

跟人死了埋进土里或水底

被虫子和鱼虾吃掉一样。”

我这样想着

发现了世上万物不过是一个轮回

却仍未想明白

自己死后

到底是埋进土里还是沉入水底

更好一些

死里逃生

“被水淹死的往往都是那些会游泳的人”

从小就听大人们说这样的话

只是从来没有看到或听到

周围有哪个会游泳的人被淹死

倒是有几个不会游泳的人

在夏季洪水猛涨时节

被水流冲走淹死掉了

河边长大的孩子自小便通水性

五岁那年我已能在深水潜游

只是母亲一点都不知情

有次母亲在河岸边牵着水牛喂水

我在不远处河坝上跳进深水里

把母亲吓得目瞪口呆

“我以为儿子掉进水里淹死了

简直被吓死了

哪知道过了一阵

他又从水里浮了起来

这才知道儿子会游泳了”

过后很长一段时间

母亲逢人便说起这事

隐隐露出几分骄傲和自豪

游泳多年

我跟河水打交道都相安无事

只是有次独自在阳光灿烂的河水中转圈

突然眼冒金花

感觉被一个孙猴子似的神仙

牵着腾云架雾直上九天

我以为死神逮我去见阎王

已经走在了死亡的路上

哪知过了一阵

又蓦然醒了过来

发现头部重新浮在水面上

鼻孔直往外流酸水

“过了好长一阵

都不见你浮出水面

我还以为你被淹死了呢”

一位在河边洗衣服的嫂子

目睹了我那次溺水全过程

我这才明白在水中转圈晕了头

身子沉进水下毫无所知

已从阎王殿走了一遭

从此  开始明白生死自如的道理

简介

李云川，四川巴中人，记者，现居海口，先后在各类报刊、文学网站等发表诗歌、小说、散文等数百首（篇），曾多次在中外诗文比赛中获奖，其中诗作两次选入《中国年度优秀诗歌选》，出版诗集《红尘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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