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著名诗人诗选(上部)
【好了堂译丛】
外 国 著 名 诗 人
诗 选
上
孙更俊 译
**************
译者序
如果我们承认文学作品的翻译不同于一般的翻译而应该是一种文学的再创作,那这些译者的大名也就应该是堂而皇之地标示在文学作品的封面上,而不仅仅是扭扭捏捏地掩面在内封里。至于他们是不是合格的文学翻译家,就只好交给读者和历史去认定了。
对于来自于异域的经典的文学作品,不管是死译、硬译、直译、转译、首译、再译,总之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许多的译本,而且对中国文学的发展也的确产生了不少积极的影响。或许我们“五四”以来的新文学就是在这样的影响下产生和成长起来的。但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的今天,我们或许应该对其进行一番反思,我们对这些来自于异域的文学经典的翻译是否经典,是否会因为译者在外语和汉语上都还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不足因此而降低了这些经典的经典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些所谓经典的译著会将我们带到何处去呢?至少,中国的所谓新文学或许会走入一个很尴尬的境地,总有一天会成为人类的笑柄。
我或许并不是最先发现了这个问题的人,但一定是第一个深入思考并努力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于是有了我的【新译】。我知道,这或许会是一件更为费力而不讨好的事,但我曾自诩是一个为未来开门户也为过去擦屁股的人,因此这也就成了我的分内之事,虽然有的时候会因此而感到悲哀,但也有的时候会感到很愉快的。
我坚信,和其他的译本比较起来,我的译本一定是更好的读本。这部诗选当然也是如此。
2015年3月于北京西山
目 录
译者序……………………………………………………
【法国】保尔·魏尔伦( 1844-1896)
秋歌…………………………………………………
夕阳…………………………………………………
【法国】波特莱尔·夏尔·波德莱尔
郁闷……………………………………………………
阳台……………………………………………………
【法国】保尔·瓦雷里
海滨墓园………………………………………………
【法国】维克多·雨果
时光与酒………………………………………………
【法国】苏利·普绿多姆
碰破的花瓶……………………………………………
记忆……………………………………………………
【法国】阿尔蒂尔·兰波
奥菲利亚………………………………………………
梦游……………………………………………………
【法国】吉约姆·阿波里奈
蜜蜡波桥………………………………………………
【法国】圣·琼·佩斯
春分…………………………………………………
【法国】保尔·艾吕雅
西班牙………………………………………………
【法国】特里斯唐·查拉
真正的达达…………………………………………
【法国】亨利·米肖
我的命运……………………………………………
【法国】雅克·普列维尔
在公园里……………………………………………
【英国】威廉·莎士比亚
十四行诗第1首……………………………………
十四行诗第18首……………………………………
十四行诗第24首……………………………………
【英国】缪赛尔·泰勒·柯勒律治
爱……………………………………………………
吉诺丁………………………………………………
【英国】乔治·戈登·拜伦
愿望……………………………………………………
美丽的女子…………………………………………
【英国】珀西·比希·雪莱
西风颂………………………………………………
致云雀………………………………………………
【英国】约翰·济慈
夜莺…………………………………………………
幻想…………………………………………………
罗宾汉………………………………………………
【英国】托马斯·哈代
那个人………………………………………………
【英国】罗德亚德·吉卜林
丹尼·狄弗…………………………………………
【英国】戴维·赫伯特·劳伦斯
乌龟的啸叫…………………………
【英国】威廉·燕卜荪
一棵树………………………………
【英国】威·休·奥登
美术馆………………………………
【英国】狄兰·托马斯
不要驯顺地走进那黑夜………………
【英国】泰特·休斯
栖鹰……………………………………
【爱尔兰】威廉·巴特勒·叶芝
当你老了的时候…………………………
【爱尔兰】西默斯·西尼
圣人和乌鸫………………………………
【德国】约翰·沃尔夫冈·歌德
谷风……………………………………………
离别……………………………………………
五月之风………………………………………
野蔷薇…………………………………………
纺车旁的格莱辛………………………………
跳蚤之歌………………………………………
普罗米修斯……………………………………
湖上……………………………………………
有感……………………………………………
渔夫……………………………………………
对月……………………………………………
游子夜歌………………………………………
人………………………………………………
魔王……………………………………………
迷娘……………………………………………
给农夫…………………………………………
安那克莱翁之墓………………………………
同胞……………………………………………
计时……………………………………………
训诫……………………………………………
野营……………………………………………
给塔尔诺维茨的矿工…………………………
《莎恭达罗》…………………………………
山恋……………………………………………
格言诗二十四首………………………………
守塔人的歌……………………………………
【德国】约翰·克里斯多夫·弗里德里希·席勒
奇迹…………………………………………………
神秘的女郎…………………………………………
孔夫子的箴言………………………………………
新世纪………………………………………………
德国人的伟大………………………………………
漩涡…………………………………………………
手套…………………………………………………
伊贝柯斯的鹤………………………………………
欢乐颂………………………………………………
【德国】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
邀请…………………………………………………
致忧郁女神…………………………………………
你是个诗人…………………………………………
昨夜…………………………………………………
诗人的自慰…………………………………………
题《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一卷…………………
【德国】赫尔曼·黑塞
雾中…………………………………………
春……………………………………………
清晨…………………………………………
他在黑暗中漫步……………………………
伊丽莎白……………………………………
梦……………………………………………
笛声…………………………………………
诗人…………………………………………
迎接和平……………………………………
【德国】内莉·莱奥妮·萨克斯
死去的蝴蝶……………………………………
【德国】贝托尔特·布莱希特
将军—— ……………………………………
【德国】汉斯·马格努斯·恩岑斯贝格
他妈的…………………………………………
【德国】约翰·克里斯蒂安·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
给年轻的诗人们………………………………
给命运女神……………………………………
德国人的歌……………………………………
故乡………………………………………………
许贝利翁的命运之歌……………………………
尼喀河畔…………………………………………
回忆………………………………………………
【德国】亨利希·海涅
告别………………………………………………
罗蕾莱……………………………………………
短歌………………………………………………
起义………………………………………………
倾向………………………………………………
想念………………………………………………
西西里纺织工人之歌……………………………
我是剑我是火焰…………………………………
哨兵………………………………………………
鬻奴船……………………………………………
流浪的老鼠………………………………………
墓志铭……………………………………………
给病人的守护神拉撒路…………………………
弗莱德莱果之死…………………………………
耶符达·本·哈勒维……………………………
威茨利普茨利……………………………………
【德国】威廉·缪勒
菩提树……………………………………………
威纳塔……………………………………………
布雷斯劳的钟……………………………………
亚历山大·羽波西兰迪在蒙卡茨………………
海德拉岛上的孩子啊……………………………
【德国】霍夫曼·封·法勒斯雷本
晚歌………………………………………………
毋忘侬……………………………………………
有些人说我们没有成熟…………………………
决不后退…………………………………………
自慰………………………………………………
催眠歌……………………………………………
关于自由…………………………………………
复仇的日子………………………………………
【德国】埃杜阿尔德·缪立凯
蹈火骑士…………………………………………
夜之鸟……………………………………………
九月的早晨………………………………………
春光………………………………………………
婢女………………………………………………
猎人之歌…………………………………………
美人罗特劳特……………………………………
谁知道……………………………………………
【德国】斐迪南·弗莱利希拉特
移民………………………………………………
一艘轮船从比伯利希开来………………………
《新莱茵报》告别辞……………………………
革命者……………………………………………
【德国】弗里德里希·赫贝尔
夜歌………………………………………………
夜思………………………………………………
即景………………………………………………
秋天…………………………………………………
孩子和水井………………………………………
荒野上的少年……………………………………
【德国】乔治·赫尔威克…………………………
我的财富…………………………………………
憎恨之歌…………………………………………
全德工人联合会同盟之歌………………………
给图书检察官……………………………………
国王在呼吁………………………………………
越来越多…………………………………………
【德国】台俄多尔·丰塔湿
华伦斯坦公爵的结局……………………………
英军的覆灭………………………………………
【德国】路德维希·弗奥…………………………
一八四八年三月十八日……………………………
他为什么哭泣………………………………………
【德国】乔治·维尔特
工业…………………………………………………
莱茵河畔的葡萄……………………………………
饥饿者的歌…………………………………………
哈斯维尔的罪恶……………………………………
兰卡郡酒馆记语……………………………………
造炮者的悲剧………………………………………
他们…………………………………………………
雷雨…………………………………………………
老杨…………………………………………………
作坊里的歌声………………………………………
法兰克福的记忆……………………………………
牢房里的盛宴………………………………………
两个穷小子…………………………………………
给杜塞尔多夫市某参议员一脚……………………
【德国】代特列夫·封·利利恩克戎
死在麦田里的士兵…………………………………
街景…………………………………………………
【德国】离差·戴麦尔
工人…………………………………………………
推起来碾子磨吧……………………………………
静静的城市
【匈牙利】尼柯劳斯·列脑
芦苇之歌……………………………………………
三个吉普赛人………………………………………
告别…………………………………………………
在酒馆儿里…………………………………………
【匈牙利】瓦尔特·封·得尔·弗格尔外德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
我听到水在流………………………………………
教皇的妙计…………………………………………
赞美诗………………………………………………
菩提树下……………………………………………
冬日愁思……………………………………………
【奥地利】莱纳·马里亚·里尔克
预感…………………………………………………
【波兰】奥古斯特·封·普拉顿
波兰之歌……………………………………………
绞刑架………………………………………………
步森多河底的坟墓…………………………………
无题…………………………………………………
无题…………………………………………………
十四行诗………………………………………………
【波兰】切斯拉夫·米沃什
我………………………………………………
【波兰】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
一粒沙…………………………………………
【瑞士】拉德·斐迪南·迈耶
水妖………………………………………………
春游………………………………………………
永远年轻的太阳…………………………………
雪白的山峰…………………………………………
雪峰之光…………………………………………
蔷薇城即景………………………………………
罗马的喷泉………………………………………
足印………………………………………………
老匈奴可汗的利剑………………………………
【瑞士】高特弗利利·凯勒
早晨………………………………………………
警告………………………………………………
有感于宗教改革…………………………………
啊,我的祖国……………………………………
夏夜………………………………………………
水妖………………………………………………
晚歌…………………………………………………
夜的寂静……………………………………………
初雪…………………………………………………
波兰之歌……………………………………………
【保加利亚】尼古拉·瓦普察洛夫
告别……………………………………………
【捷克】拉伊那·玛利亚·里尔凯
民歌……………………………………………
月夜………………………………………………
菩登湖……………………………………………
一个少女对玛利亚的祈祷………………………
少女的忧郁………………………………………
【捷克】亚罗斯拉夫·塞弗尔特
给妈妈写信……………………………………
【意大利】埃乌杰尼奥·蒙塔莱
以冷漠面对……………………………………
【意大利】萨瓦多尔·夸西莫多
转瞬之间………………………………………
【塞尔维亚】瓦斯科·波帕
贝尔格莱德……………………………………
【西班牙】胡安·拉蒙·希梅内斯
海洋…………………………………………
【西班牙】费特列戈·加尔加西·洛尔伽
阳台上…………………………………………
【西班牙】维森特·阿莱克桑德雷
火………………………………………………
【葡萄牙】费尔南多·佩索阿
黑暗里的祈祷……………………………………
【葡萄牙】埃乌热尼奥·德·安德拉德
园中即景…………………………………………
【罗马尼亚】马林·索勒斯库
我的诗就是我的珍宝……………………………
【希腊】乔治·塞菲里斯
我们………………………………………………
【希腊】奥季塞夫斯·埃利蒂斯
石榴树…………………………………………
【法国】保尔·魏尔伦(1844-1896)
秋 歌
秋天拉响了它的小提琴
用一声声忧郁的长音
来刺伤我的心灵
令我痛苦难忍
当黄昏的钟声敲响
我回想起旧日的时光
胸膛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于是
我走向这秋,拥抱那风
于是
我变成了一片枯叶
夕 阳
我的心中只有两个太阳
一个在慢慢地升起来,是朝阳
另一个在冉冉地落下去,是夕阳
而午日,往往被我忽略不计
它们仿佛是同时存在着的
一个在高吟,另一个便在低唱
但我更喜欢的却是后者
夕阳,那忧郁的,深沉的歌者
把它的余辉洒在沙滩上
那仿佛,永远都是它,最后的灿烂
【法国】波特莱尔·夏尔·波德莱尔
郁 闷
雨季里,眼前的一切都让人感到郁闷
是谁将这些本该封闭在瓮中的潮湿和阴冷
都掏了出来并将其塞满了这本来就如同
墓地一般的城市,而那些紫色的亡魂
又将一团白雾笼罩在其周围如同裹尸之布
那只老猫终于找了一个地方卧了下来,像是在
不停地摇着头一样不停地摇晃着那条光秃的尾巴
灵感像是从没关紧的水龙头上嘀嗒出来的水滴
总是有那么一点,却又似乎不够,终于,在将其
拧开时,从地底下传出来一声仿佛是幽灵般的吼叫
钟摆在动,说明生活还在以苟延残喘的方式继续着
只是那钟声太过于软弱无力,仿佛是被闷了在葫芦里
幸亏因患哮喘死掉的那个老妇人留下了这副扑克
虽然其中有几张已经发了霉,但红桃侍卫和黑桃皇后
之间的那段爱情故事却还可以带给我们一丝兴奋
阳 台
我的回忆啊,我情人中的情人
你给我带来了那么多的喜悦
怎能不让我把你爱到极至
那座小山,那条小河,那个院子和阳台
我的回忆啊,我情人中的情人
那被熊熊的炭火温暖着的黄昏
你的容貌那么娇美,神态那么妩媚
言语那么温存,心意那么良善
我们就那样面对着直到夜幕低垂
那被熊熊的炭火温暖着的黄昏。
我不知道什么能比那夕阳更灿烂
宇宙虽然广大,但爱心更坚强
啊,我的女王,当我向你俯下身去
仿佛听到了你灵魂的歌唱
我不知道什么能比那夕阳更灿烂
当夜幕低垂像一堵厚厚的墙壁
我只好去暗中寻觅你的双眸
你的气息如同罂粟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我将你的双足紧握在手掌中入梦
当夜幕低垂像一堵厚厚的墙壁
我不知道那一切的美好是否可以复生
那些甜蜜的亲吻,那些海誓与山盟
就像太阳落下去了明天又会升起
就像去了的春天明年还会再来
我不知道那一切的美好是否可以复生
或许只有你能把那逝去的时光唤回
我只好埋头在你的膝上重温过去。
那种闲散所创造出来的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那座小山,那条小河,那个院子和阳台
或许只有你能把那逝去的时光唤回
【法国】保尔·瓦雷里(1871-1945)
海滨墓园
房顶上有几只白鸽在逡巡
透过松林我看见了它们的身影
烈日用火焰编织成一张巨网
生活随时都在重新开始
大海,我终于又见到了你的真容
仿佛是大自然对我苦思冥想的酬谢
放眼你那无边无际且宁静的蔚蓝
我的心中仿佛有一朵花在慢慢地绽放
那些泡沫仿佛无数颗钻石在闪光
在我的心中折射出一道道闪电
这自然只是一种精神的错觉
那一道道闪电之后也自然还有一阵阵雷鸣
大地仿佛变成了万丈深渊
太阳就高悬在这万丈深渊的上空
它是在为一种永恒的事业的辛勤劳作
时光在不停地流逝,梦想却未必能成真
大自然的宝库,收藏了太多的以往
因为沉重而宁静,像山岳般稳固
谁能给我一双可以穿越时空的眼睛
我将目空一切,并从此不在缄默
守候着一堆篝火如同一颗恒星
我灵魂深处的大厦正如同火炬在燃烧
时间的神殿,那些鳞次栉比的屋顶
最终将成为一片废墟,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攀登,朝着一个至高的顶点,
我远眺,让目光在大海与天空之间流窜
不时地向着头顶的天空和脚下的世界
投递出一瞥可以惊神泣鬼的蔑视
将整个生命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直面那惨淡的人生与淋漓的鲜血
不怕那无情的利剑将自己刺得遍体鳞伤
我将独自回归人类原初的本相
来见证吧,你这公允无私的裁判者
我早已将自己的生命一分为二
这只属于一瞬之间的现实对我已经失去了意义
我正站在过去的阴影里鲸吞着未来的烟云
听吧,我以无形的灵魂来歌唱有形的肉体
让那些寂然的世界充满了奇异的声响
经过了那么多年的悠闲与懒散
我竟然能重新振作起来再造一个自我
我的身边时常有三三两两的幽灵走过,
并招呼我追随着他们的脚步远行
但为了能成为我自己并为自己所独有
我却只能原地不动,仿佛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介乎一无所有和无所不为之间
我等待着来自另一个星际的信函
因为只有它才是我曾经存在和即将消失的证明
虽然我最终等来的也许只是一个黑暗的空洞
知道吗,你这个为实有掩映着的虚无的港湾
是谁在你的周围栽植上了这些细瘦的铁栅
如同一根根钢针,即便闭上了眼也让我感到刺目
是谁要我到这里来作生命最后的收场
是谁的什么想法将我引到这个地方来安睡
天边上的那几颗星辰或许正是我的牵挂
无形的火焰燃烧在我的周围
将我与那一个世界隔绝,让我以此来体验圣洁
这是一片圣洁且光明的土地
我喜爱这片土地,喜欢这样的氛围
树影憧憧,如无数阴魂附着在一块块大理石上
而我,尤其喜欢枕着大海的涛声入睡
更有出色的猎犬,把偶像崇拜者赶跑
以及那几只鸽子——仿佛好奇之天使的骚扰
让我这个喜爱孤独和寂寞的另类天才
可以悠然自得地放牧心中的羊群
倦于对过去的回忆,也同样倦于对未来的向往
只好听生硬的蝉声擦刮着干燥的土地,吱吱作响
一切都仿佛在燃烧,一切都被烧成了灰烬
然后升腾,在天顶上凝结成一种纯粹的精神
我为自己的烟消云散而陶醉,忘记了悲哀
一切的苦都变成了甜,神志比先前清明了许多
泥土在升温,墓窟如同烤炉,烤干了头脑中的思想
正午,我凝神,任凭自己变成一束璀璨的光辉
我知道自己的头颅还在,而且顶着花冠
因为我是我头脑中最隐秘的元素,永不分解
我将独自担当起我的恐惧,疑虑,仇恨和愤怒
我就栖息在那墓石之间的缝隙里——
但是啊,那块大理石的下面虽然是长夜漫漫
却聚集起一些阴魂,在墓后的树根处围成一个半圆
他们竟然早已经接受了我的丰功伟绩
最后又终于堆积成环形的山脉,将我拥抱在怀里
无数种颜色在冥冥中掺合在一起
生命的才华变成了花卉去另一个世界里开放
当年使用过的那些习惯性的语言,那些迷人的风采
那些别具一格的创造,都该有它们各自的去处
蛆虫织丝在我眼眶里,我仍看得见它们蠕动的身躯
那些女子挣扎我在旁侧,我仍听得见她们的尖叫
那些芳唇,皓齿,明眸,那些湿漉漉的睫毛
我仍能感受到它们碰触我尸骨时给我带来的奇妙
相迎的嘴唇所激起的满脸红晕,是生命送给我的
最圣洁的礼物,但当我的皮肉都变成了泥土
不知道这短暂的人生是否还能还原为一场春梦
而你,伟大的灵魂,又是否需要这样的幻景
你是否还需要那些曾经被你拥有的碧玉和黄金
当你已经没有眼睛去审视它们可爱的色彩
你是否还能纸醉金迷或对酒当歌
当你没有了柔软的嘴唇,只剩下了几枚牙齿
得!都完了!只要我存在,它们也就有机可乘
那些虫豸们会因为我的不复存在而远离我
那些瘦骨嶙峋的声名和那些披金戴银的富贵
都将在这骷髅面前,变成一个永恒的玩笑
头脑里没了思想的住户,肚腹里没了块垒的堆积
身体上负荷着的那座坟山谁知道有几多沉重
多少年后,我或许就躺在你的床下却不为你所知
我会不会托一个什么样的梦给你呢
真正的饕餮大餐是为那些蛆虫们准备的
它们依赖死亡而生活,不把我们变成泥土不罢休
爱情吗?也许只是出于自己对自己的憎恨
我们那么努力地付出,不知道究竟得到了些什么
管她呢!只要她要,我就会无条件地给
只要身上还有一丝残余的皮肉,我就随她上床
我活着,或许就是为了从属于这一点点生机
除此之外,或许这世界只是一个乌有
啊,齐诺,残忍的齐诺,伊里亚齐诺
你用一支响箭穿透了我的心窝
生命存在着,然而又并不存在,鸟儿飞走了
却又仍然栖息在树上,但请你告诉我,为什么
那弓弦的鸣响让我诞生,而那箭的穿透却使我丧命
如果善跑的阿基利永远也追不上那乌龟
太阳啊,我的灵魂不知该承受多少重魔影
不,不!我要起来,揭开这灵柩,砸烂这墓窟
我要告别那以往,去追逐那遥远的未来
我要停止这沉思,我要把那道铁门打开
让美丽的豹皮,如花朵般在我的披肩上盛开
让太阳展现出千百种诡奇的形象,
让无数的海蛇飞舞,让海面上巨浪滔天
起风了,除了死,我只有活下去一条路可走
我合上了书,波涛就在我的心头汹涌
一阵狂风吹来,在又一次翻开我书页的同时
也掀翻了有几只白鸽在逡巡着的那座小屋的屋顶
【法国】维克多·雨果
时光与酒
我把我的脑门儿顶住你的脑门儿
我把我的嘴唇贴紧了你的嘴唇
我知道它们在你生命的深处已被珍藏了很久
你那甜蜜且温柔的气息
从你的言谈话语中来了解你内心的隐秘
我看见了你的微笑也看见了你的哭泣
那一天,我看着你,你看着我,我们相互对视了很久
从此,我们的心便紧紧地连结在了一起
你曾经像是一颗星在我的头顶上闪耀
似乎是触手可及,却又在我伸手之际逃之夭夭
可现在你却像是一朵雪花从半空中悄然飘落
落在我的掌心里仿佛是一首馨香的歌
流逝吧,流逝吧,似箭的光阴
有了你的陪伴,我的青春将永在
谁能把我心中美好的感觉拿走,除非我自己的毁灭
谁能把让我心中的花朵凋谢,除非你的离开
喝吧,喝吧,既然酒已经斟满
即便时光之鸟从眼前飞过也不能把我们的爱改变
醉吧,醉吧,即便烂醉如泥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就让我们在这梦里长眠
【法国】苏利·普吕多姆(1839——1907)
碰破的花瓶
杯子不小心碰到了花瓶
花瓶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虽然有了道细细的裂缝
但它或许并未感到有多疼痛
也怪那主人太粗心
没发现水从那裂缝里渗了出来
等到晚上他回到家里
插在花瓶里的玫瑰已枯萎
爱情也像那花瓶一样脆弱
轻轻地一碰就惹了祸
粗心的你也许没有在意
转过身来只剩下追悔莫及
记 忆
要是她的眼睛不是那么美丽该多好
要是我不是在那么美丽的眼神的注视下
懂得了爱情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该多好
那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悲伤和痛苦
要是我对过去没有这样清晰的记忆该多好
要是我能将不想再记忆的往昔
都忘记得一干二净该多好,可我的记忆啊
你为什么要像是铁铸的城堡那样坚固
我如何能吹灭她眼中那淡蓝色的火焰
这火焰也燃烧在我的心里让我坐立不安
尤其是已到了晚上这种不安就要变成抑郁
我只好久久伫立在窗前独守着那一份寂寞和孤单
我也想和别人一样去爱一个女人而不是去爱一个美女
首先要去爱的是她的灵魂而不是她的肉体
但她眼睛的美丽已经远远超出了我想象的能力
更何况除了眼睛之外,她其余的一切也都无不美丽
我的情人啊,我只能要你来做我的情人
在我看来也没有哪一个女人可以与你相提并论
我甚至想就这样把你爱下去直到生命的结束
为了你的肉体我宁愿舍弃自己的灵魂
【法国】阿尔蒂尔·兰波(1854-1891)
奥菲利亚
1
在这样一个夜晚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
奥菲利亚雪白的身体
包裹在一条白色的纱巾里
漂浮在
黝黑且宁静的河面上
像一朵硕大的野百合花
远处的树林里
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几声
猎人的号角
那花朵缓慢地移动着
奥菲利亚也在缓慢地移动着
一千多年了
奥菲利亚白色的幽灵
就这样在河面上漂浮着
并不停地哼唱着
她那忧郁且温柔的情歌
微风亲吻着她的乳房
并将她的长发编织成花冠
水波轻轻地将她的身体晃动
细细的柳条垂在她的肩头上啜泣
芦苇则将那朦胧的疏影
画在她梦境一般的前额上
或许是哪一支柳条
被她的手指折断了吧
仿佛是一声叹息
从河底传出
终于惊醒了树林中的宿鸟
从鸟巢里溢出了一阵翅膀的颤抖
紧接着,又仿佛是从天之外
传来了些许神秘的回声
她的歌声又开始荡漾在那
黝黑且宁静的水面上了
2
孩子一般的奥菲利亚啊
美丽得像春天里的飞雪
为了从挪威的高山上吹来的风
对她说起过一段美丽的神话
为了在一个四月的早晨
一个所谓的诗人
——白马王子
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个疯子
他抚着奥菲利亚的膝头
对她谈了许多
关于爱情和自由的疯话
于是她便投入了
那个白马王子的怀抱
成为了他的俘虏
变成了和他一样的疯子
她被他溶化了
仿佛是血溶于水
冰溶于火
终于,奥菲利亚成了这样一个
永远漂浮在
这黝黑且宁静的河面上的
白色的幽灵
3
那个诗人说
去那黝黑且宁静的河水中
寻找那永远属于你的花朵吧
他还说
你会因此而变成
一朵白色的野百合花
并且永远漂浮在
那黝黑且宁静的河面上
梦 游
在夏季,一个蔚蓝色的夜晚
我走上一条幽僻的小径
时而会有什么草的坚硬的叶子
将我的腿脚刺痛
仿佛是在告诉我这不是在梦中
但我知道我是在梦游
月光照着我裸露在被子外面的额头
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
任凭心中的爱像泉水一样涌出
更像大河一样奔流
我在那条小径上越走越远
像吉普赛人一样自由
还有着一个天底下最美丽的女郎
陪伴,这样的梦游
该是人生最美妙的感受
【法国】 吉约姆·阿波里奈(1880—1918)
蜜 腊 波 桥
塞纳河水
从蜜蜡波桥下流过
我们的爱情
还值得去追忆么
那些忧愁
烦恼
那些相互间的折磨
也曾肩并着肩
手拉着手
甚至脸贴着脸……
那一时间的缠绵悱恻
一时间的快乐幸福
能抹去我们
那永恒的痛苦和悲伤么
经历了那短暂的黄昏
就让那黑夜快一点降临吧
你走了
我却没有动
我只是想亲吻一下
那水面上的
银白色的波澜……
【法国】 圣·琼·佩斯(1889-1775)
春 分
那春季里的第一声雷鸣
炸响在天空中,也滚动在大地上
那天地之间的建筑
仿佛是一些墓窟
午夜时分
正是魔鬼们肆意横行的时刻
上帝的大脑出了些问题
连同他的性取向也出现了偏差
那突如其来的骤雨
是他射出的粘稠的精液
竟然去与海洋上紫色的浮游生物汇合
当他来到我们面前时早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既然如此
我们要他还有何用
我们的欲望
只好向着更蛮荒的远古奔去
在那里,生命
终于找回了他曾有的尊严
【法国】 保尔·艾吕雅(1895-1952)
在 西 班 牙
在西班牙
有一棵被献血染红了的巨树
那是自由的旗帜
在西班牙
有一张近乎饶舌的嘴巴在说个不停
那是自由的呼声
在西班牙
有一杯燃烧着烈焰的酒
那是为自由的战士们准备的
在西班牙
有一条比喜马拉雅还要高大的山脉
那是自由的祭台
【法国】 特里斯唐·查拉(1896-1963)
真正的达达
随意拿来一份报纸
用一把剪刀
在报纸上随意将一篇长短适宜的文章剪下
再从那篇文章上剪下它所有的词语
再将那些词语放在口袋里轻轻地
或使劲地摇上一摇,然后
再把那些词语从口袋里一一取出
且依照它们离开口袋的顺序
一行一行地排列起来
或许这就是你的诗,因独特而美妙
纵然会让有些人摇头,或者撇嘴
但只要你自己喜欢
即使被他们嗤之以鼻也没什么
而高明的读者,一定会用自己的智慧
将那些词语连接起来
使之具备这样或那样的意义
并从中挖掘出他们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同稀世的珍宝来收藏,或许
这才是真正的达达……
【法国】 亨利·米肖(1899-1984)
我的命运
我的命运,我苦难的播种着
来,坐在我的身边来
歇息一下,遇上你
是我的悲哀,我用这悲哀
证明了你的存在
我就要被你毁灭了
这或许是我上辈子欠给你的债
好吧,我的命运,我就当你
是我的地,我的天
我的家,我避风的墙角
我的归宿,我避雨的屋檐
从现在直到遥远的未来
我都是你的奴隶——
你可以随意处置的囚犯
来吧,我的命运
今夜,我要与你同眠
【法国】 雅克·普列维尔(1900-1977)
在 公 园 里
即便是
一千年一万年
也抵不上
这瞬间的永恒
你吻了我
我也吻了你
在这冬日的清晨
在这清晨的蒙特利公园
在这公园的树林里
在这树林里的小溪边……
也许我们的相逢
只是我黎明前的美梦
我是刚刚凝结在草叶上的
一粒露珠,而你
只是从我身边偶然吹过的
一缕微风
我从草叶上滚落下来
浸入了柔软的土壤
你却去树林外
吹皱了一池春水……
【英国】威廉·莎士比亚(1564-1616)
十四行诗第一首
越是美丽的生命越要努力地繁殖
只有这样美丽才不会从我们身边消失
再芬芳的花朵到了该凋谢的时候也要凋谢
所以它一定要留下自己的根茎或种子
而你却非要自己和自己结婚
即便能开出花来又如何能结出果来
在该获得丰收的地方制造着饥馑
这简直是自己在把自己戳害
你为什么不去与其他的花朵争奇斗艳
却要把一个花蕾变成一座坟墓
那么美丽的生命就这样变成了尸骨一堆
我真不知把你称为魔鬼还是称为怪物
还是可怜可怜这个太缺少了美丽的世界吧
把你的美丽贡献出来,给我,或者给他
十四行诗第18首
我怎么会把你比作夏天
你的美丽是那么温婉
微风摇曳着五月的花蕾
你在我的眼里永远是春天
夏日的阳光太热烈
我甚至看不清它的容颜
再美的花朵也会凋谢
时光是一条无形的锁链
但当你在这里驻足
死神也将对你另眼相看
而我更要借助你长存
知道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因为你的出色
我也会成为传说
十四行诗第24首
我的眼睛是画家
把你的肖像画在了我的心上
我的躯体就成了嵌着你容颜的框子
为此我会很在意自己的模样
画家生就一双可以透视的眼睛
你是否也有这样一双透视眼
我的心是一间不大的房子,你
可以透过我的躯体看到自己的容颜
但愿你的眼睛是一扇玻璃窗子
这样你的眼睛也就帮了我眼睛的忙
我用眼睛画出你的肖像
你用眼睛打开我心灵的窗
可惜再高明的画家也只能画出你的外表
我也无法用眼睛画出你内心的窈窕
【英国】缪赛尔·泰勒·柯勒律治(1772-1834)
爱
在最喧嚣扰攘的地方
也有最温存的细语
那是心灵的独白
表达着对你无尽的爱
是你给了我希望
让我的生命有了些许的意义
我脉搏的每一次跳动
都是为了这一份甜蜜的柔情
对于我来说,你是黑夜里的光亮
冬日里的炉火
是烈日下凉爽的风
和从山谷里潺潺流淌着的小溪
多少次,我向着你所在的方向凝望
竟然因此而看见了天国
吉 诺 丁
上 部
午夜时分
城堡里的自钟鸣
惊醒了树上的鸟雀
猫头鹰的哭声
打断了一只公鸡的睡梦
那公鸡叫了一声
又叫了一声
利奥林男爵的那条狗
虽然老得已经掉光了牙齿
但也不拉空
学着那座古旧的自鸣钟
先叫了四声
又叫了十二声
仿佛是在呼唤着
克丽斯德培的母亲
男爵夫人的魂灵
此夜并不是很黑
却是冷得要命
月亮很圆,却很小
时而被阴云遮住
时而又从云缝中露出愁容
四月还没有结束
该去的冬天还没有去
五月即将到来
春天正在一步步临近
世界仿佛是一个死了的人
也不知是谁
要将它起死回生
克丽斯德蓓
这样美丽的女孩儿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里
却要独自来到
城堡附近的这片树林中
为她的父亲——
利奥林男爵祷告
因为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了她的父亲将要死去
她怕这梦想成真
那会让她痛不欲生
她终于听见了那钟鸣
她跪在一棵橡树下
她跪在了母亲的坟墓前
向冥冥中的神灵
也向她母亲的在天之灵祈祷
请求他们保佑她的父亲
不要让自己
在失去了母亲之后再失去父亲
不要让自己成为孤儿
独自陪伴着那钟鸣
突然,她听见有人在呻吟
就在树林的那一边
她被吓坏了
在这样的时刻
在这样一片树林里
是妖怪
还是什么鬼魂
但她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看见一个女子被绑在树干上
向她投来了求助的眼神
那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
长得比自己还要美丽一千倍
啊,请告诉我,你是谁
是鬼魂还是妖怪
她问,那女子对她说
我当然是人,还是个不幸的女人
我的名字吉诺丁,出身于望族豪门
就在昨天,昨天的黄昏时分
我被几名武士劫持到这里
他们为的是要向我的父亲索取赎金
他们把我绑在这里
说明天早晨才会回来
但如果得不到我父亲的赎金
他们就会先把我奸淫
然后再将我杀掉
或者活埋在这树林里
请你快来把我身上的绳索解开
我会因此而对你感激不尽
克丽斯德蓓,这个善良的女孩儿
为她解开了绳索并对她说
放心,你遇到了我
谁也不会再来伤害你
我的父亲会派人护送你回家
让你重新回到亲人的身边
吉诺丁的身体软弱无力
她搀扶着吉诺丁回到了城堡
那城堡里的人都睡得正沉
她把吉诺丁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要吉诺丁与自己同榻而眠
她们进门时那只狗连叫也没叫一声
她们进屋后那本来快要熄灭的
炉火竟然又熊熊地燃烧起来
这些不可思议都变成了自然而然
因为吉诺丁——这蛇精
已经对周围的一切施了法术
克丽斯德蓓的心中
已经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喜悦充满
克丽斯德蓓点燃了蜡烛
房间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她又拿来甜酒
和吉诺丁一起喝了起来
她告诉吉诺丁说
那是她母亲生前亲手酿制的
既可以提神又可以安眠
谁知道你的母亲会不会喜欢我
她会怪罪你的多事也说不定
吉诺丁盯着克丽斯德蓓的眼睛说
哎,其实我也是一个不幸的人
我的母亲在我出生的同时便去世了
我只是在画像上看到过她的样子
现在我的父亲又生病了
今天我之所以
要在午夜时分到树林里去
就是要为父亲祈祷一下神灵
希望神灵能保佑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要是离我而去
我一定会痛不欲生
母亲生前曾留下遗言
说她会在我出嫁的时候显灵
那一天的午夜
我家的自鸣钟会敲得更加响亮
因此,我要在这个时候去祈祷神灵
同时去祭拜我的母亲
哎,母亲啊
但愿你刚才已经听到了我的祈祷
但愿你能保佑我的父亲康宁
克丽斯德蓓这样说着
因为眼眶里满含着泪水
眼前的一切都已变得朦胧
就在这时
吉诺丁却突然大叫起来
走开,快从你女儿的身边走开
你这孤魂野鬼
快收回你的遗言
你的女儿是属于我的
我要把你从她的心中赶走
你属于她的过去
我却属于她的未来
这样说着,她的眼里
闪出了蛇蝎一样恶毒的光来
克丽斯德蓓赶紧
用手捂住吉诺丁的嘴巴说
你这是怎么了,吉诺丁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话
你难道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难道我的母亲真的来到了我的房间里
你为什么要让她离开我
你为什么说我是属于你的
还要说到过去和未来
难道你是因为遭绑架而受了刺激
难道是你的大脑出了问题
这蛇精像是
突然意识到了克丽斯德蓓的存在
哦,对不起,我的救命恩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也许正如你所言
我是受了刺激,大脑有问题
但现在没事了,只等明天
你的父亲派人把我送回家里去
说着她又喝了一口酒
眼神才又变得温柔起来
她站起身,对克丽斯德蓓说道
克丽斯德蓓,可怜的女孩儿
你爱神灵,神灵也爱你
为了你的善良
神灵一定会保佑你的父亲
让他远离各种病症
远离你所说的那些不幸
更不会让你变得孤苦伶仃
现在你先脱了衣服睡吧
我还有功课要完成
一切都将从明天开始
我们会迎来一个
比以往更加美好的黎明
克丽斯德蓓虽然心存疑惑
但还是脱去衣服钻进了被窝
她想睡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总觉得这件事情有太多的蹊跷
最后还是悄悄地抬起头来
去看一看吉诺丁此时在干什么
见她先是静坐在灯影里
眼睛半睁半闭凝视着正前方
时而又环顾一下左右
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然后
便开始大口的把空气吸进肚里
又慢慢地吐出来
这时,还会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
或者应该称之为信子
终于她解开了腰带
所有的衣服
便都从她的身体上滑落下来
露出了她蛇一样的身体
她的两条腿之间几乎没有缝隙
上面还有着鳞状的花纹
这景象简直把克丽斯德蓓吓坏了
她赶紧用被子把头蒙了起来
终于,这蛇精
做完了她所谓的功课
躺到克丽斯德蓓的身边来了
她张开柔软的双臂
搂住了这女孩儿
她感到了那女孩儿的颤抖
她知道那女孩儿
已经知道了她的来历
于是她把嘴唇
贴在了那女孩儿的耳朵上
轻声对她说,不错
我曾经是一条蛇
但经过千年的修炼而成了精
我可以幻化成人,并很想
做一个被父亲宠爱的女孩儿
所以我选中了
你的父亲来做我的父亲
只要我这冰凉的乳房
一接触到你的身体
你的一切就都被我所掌控
你会按照我的意志说话
所以我并不担心
你会把这一切告诉你的父亲
而且,也只有你有资格
了解这一切的真相
却又只能永远将其藏在心底
那天,可怜的克丽斯德蓓
几乎是睁着眼睡到天明
那个被绑在树干上的女子
怎么会是一条蛇
而此时的自己又怎么
会被一条蛇搂抱在怀里呢
这个所谓的吉诺丁
明天会怎样去蛊惑自己的父亲
去赢得父亲的信任和宠爱呢
终于
那只公鸡又叫了起来
一声,两声,三声……
其他的公鸡特跟着叫起来
天渐渐地亮了
下 部
每当新的一天来临
就意味着我们离死亡更近了一天
因此每一声晨钟
也都如同是一声丧钟
这句话是利奥林男爵的创造
这是他在夫人临死时的有感而发
以此来安慰夫人也安慰自己
这之后他又在许多场合
把这句话说了许多遍
让这句话成了他的口头禅
或许他还会这样说下去
直到他自己也死了才算完
于是教堂的司事们
便有了一件例行的公事
天一亮,他们不仅会
准时地撞起钟来
还要撞得如同丧钟一样
即每撞一下,都要停一会儿
把手上那串念珠数上四十五颗
从温德密湖到博拉萨河
人人都听得到,而且非听不可
吟游诗人勃雷西说
何必非要这样悲观呢
要打发时光,有的是路数
在郎岱峰顶,住着许多女巫
以岩洞为钟鼎,以风雨为绳索
每天都在发出雷鸣般的
轰响,震耳欲聋
相比之下,这钟声就如同猫叫
算得了什么呢
正如其所言
这钟声对于吉诺丁来说
没有任何震慑作用
听到了这钟声
她立刻起床开始梳妆打扮
该起床了,克丽斯德蓓
快告诉我,这一宿
有了我的陪伴
你是不是睡得很好
克丽斯德蓓也起来了
她打量着已梳妆完了的吉诺丁
觉得她比先前更加艳丽了
而且还举止大方,彬彬有礼
真的像是一个大家闺秀
有谁见到了会不喜欢上她呢
她真的是个修行了千年的蛇精么
昨天我所看到的那情景
和听她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是不是我的幻觉呢
她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
唯恐自己错怪了一个好人
便回答道,是啊,我睡得很好
而且还做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梦
只怪这该死的钟声
让我在醒来之后又几乎全都忘记了
其实,她之所以这样想和这样说
全都是吉诺丁对她施了法术的结果
她自己似乎也知道这一点
自己已经完全
被这个小妖精控制住了
克丽斯德蓓很快便穿好了衣服
然后便领着吉诺丁来见自己的父亲
利奥林男爵自然是早就醒了
正在心里念叨着他的那句名言
他把女儿抱在怀里亲了亲
然后立刻就又将女儿推到一边去了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
比他的女儿更加可爱的女孩儿
他的心激跳不止
这是他已经失去了很久的感觉
仿佛一个死去了的人又活了过来一样
他听这女孩儿自述其身世
那女孩儿竟然说自己的父亲是
特莱缅的罗兰·德沃勋爵
这位勋爵是利奥林男爵的旧友
虽然双方因为一些误会
早已经断绝了来往
但在这个时候见到了勋爵的女儿
还是让利奥林男爵惊喜万分
利奥林男爵凝视着吉诺丁
他竟然觉得
吉诺丁长得很像德沃勋爵
也不知道吉诺丁
对利奥林男爵施了什么法术
竟然一下子就赢得了
利奥林男爵的喜爱
听说了吉诺丁的遭遇
他立刻对手他的传令官说
去传达我的命令
立刻去抓捕那几个
绑架吉诺丁小姐的武士
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他向吉诺丁伸出了双臂
他把吉诺丁抱在怀里
或许是吉诺丁的法力有限
或许是克丽斯德蓓太过于聪颖
克丽斯德蓓虽然说不出来
但心里却如同明镜一般
她看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想着事情如果这样发展下去
其结果对于父亲也许是个灾难
想到此,她的浑身上下
都颤抖起来,像是突然生了病
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他的父亲问她是怎么了
她受到了那蛇精法力的控制
两眼直瞪瞪地看着父亲
嘴里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利奥林男爵只好吩咐下人
将其抬回自己的房间,而吉诺丁
仍然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利奥林男爵认定了吉诺丁
就是德沃勋爵的女儿
并且有着极为高贵的品性
尤其是那妩媚中的伤感
更是让他喜爱得如醉如痴
而吉诺丁还要伪装出
自己怎么惦念着自己的家人
时不时地催促利奥林男爵
赶紧派手下人将她送回家去
因为父母亲也许正在把她思念
利奥林男爵却对她说
不,用不着那么着急
你可以在这里多住上几天
我自会派人给你的家人送去消息
告诉他们你住在我这里
让他们不要为你担心
他叫来了诗人勃雷西,对他说
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
叫上几个随从立刻动身
弹着你的琴,唱着你的歌
渡过厄兴河,越过诺尔仑高地
穿过黑伽士森林
然后便到了苏格兰荒原
那罗兰·德沃勋爵的城堡
就坐落在这片荒原之上
你去告诉罗兰·德沃勋爵
他的宝贝女儿现在就住在我这里
就住在利奥林男爵的城堡上
要他放上一百个心
利奥林男爵一定会把他的女儿
照顾的很好很好
让她觉得我就是他
这里就像是她的家一样
如果他想念女儿
就请他火速出发到郎岱来
利奥林男爵向他问候
并恭候他的光临
利奥林男爵愿意与他重修旧好
与他痛痛快快地喝上几杯
因为自从与他断绝了来往之后
利奥林男爵在没有遇到过
像他那样的知音
但诗人勃雷西
却用微带颤抖的声音对男爵说
尊敬的男爵,你的话
虽然很是令我感动
但我今天却不想启程
只因为昨天夜里我做了个梦
仿佛是什么神仙向我显灵
他对我说森林里有妖魔作怪
其实是一个千年的蛇精
我梦见了一只鸽子
他的名字和你女儿的一致
我听见它在草丛里悲鸣
我走过去仔细一看,不得了
是一条蛇缠绕在了她的脖子上
那是一条草绿色的毒蛇
身上的花纹非常美丽
我把刀指向了它的颈下七寸
它也只好逃之夭夭
但那只鸽子已经奄奄一息
因为毒液正在它的身体中蔓延
我仿佛听见它对我说
诗人勃雷西
我就是利奥林男爵的女儿
我的名字叫克丽斯德蓓
我走了,去找我的母亲去了
我醒了,是那钟声响了
但梦中的所见却还是历历在目
我立下誓言,从今天起
我每天的任务是在那片树林里巡逻
只要再发现那条蛇
一定要将它碎尸万段
然后再将它的尸体
投进熊熊的烈火
诗人勃雷西的这些话
利奥利男爵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对趴在他膝上的吉诺丁说道
你听,我们的诗人
所讲的这个故事有多好玩
但我却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条蛇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成精
更不要说还要变成一个人
不错,我的女儿是我心爱的小白鸽
但你也正是你父亲的小白鸽
我们自然都希望你们幸福和快乐
但这诗人的话说得也太邪乎
蛇吃鸽子那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否则那些蛇什么都不吃还不得饿死
况且这小白鸽只是一个比喻
那里会成真,还要被什么蛇来咬死
就凭着我和你父亲的威严
即便那蛇真的成了精
也不敢来伤害你们一毫一分
我们且让这个诗人勃雷西
去那片林子里绕上几天
我也因此可以和你多相处几日
利奥林男爵一边这样说着
一边低下头去亲吻吉诺丁的头顶
吉诺丁呢,她佯装娇羞
把头低得更深,或侧过头来
把她的耳朵交给了男爵的嘴唇
这时克丽斯德蓓
正好又回到了父亲的房间里
吉诺丁的眼神正好与她的眼神相遇
吉诺丁把眼睛微微地闭上了
却更显露出了蛇的恶毒
她的袍子就要从身上脱落下来了
不得不赶紧再将其提起
她的两臂始终交叉着放在胸前
自然是为了乳房的冰冷
但这样又如何施展出更大的法力呢
克丽斯德蓓百思不得其解
吉诺丁时不时地
偷看克丽斯德蓓一眼
使她不能走上来将这一切戳穿
蛇精的眼睛不停地眨动着
透露出内心的畏怯
克丽斯德蓓却又开始感到昏晕
不得不再一次栽倒在地上
这一摔不要紧
她的心里已经变得更加清澈
所谓的吉诺丁已经不复存在了
只剩下一条蛇
正盘绕在她父亲的身上
她心里什么都知道却说不出口
她只好默默地祈求神灵
赶快将这蛇精从她父亲的身边赶走
她疯疯癫癫的像是得了疫病
但他的父亲
却还在死抱着那蛇精不放
这蛇精竟然
在利奥林男爵的怀里睡着了
而且还破天荒地做了个梦
在那个梦里
她先是成了男爵的干女儿
然后又成了男爵夫人
再然后她又变成男身
成了吉诺丁男爵
并要娶克丽斯德蓓为妻
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当克丽斯德蓓不得不顺从了他
与他在教堂里举行婚礼时
克丽斯德蓓真的未婚夫回来了
克丽斯德蓓也从他的控制中解脱出来
并当众戳穿了这一切
当它不得不现出自己原形的时候
诗人勃雷西将其斩成了数段
并将其投入了熊熊的烈火
烧成了灰烬,或者是它不得不
将自己化作了一缕青烟
飞向了另一个世界
那天夜里
郎岱城堡中那座古旧的自鸣钟
又连续地敲了十六响
而且敲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响亮
因为它不再意味着死亡
而是意味着新生
我们的吉诺丁
真不愧为一条修行了千年的蛇
或许她还想拥有整个世界
注:本诗是柯勒律治没有写完的一首诗,据说一共应该有五部,其结局是改译者根据研究者判定加上去的。是的原名该是克丽斯德蓓,但为了与内容更切合,特改为吉诺丁。
【英国】乔治·戈登·拜伦(1788-1824)
愿 望
愿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哪怕栖身于一个洞穴
或者在无边的旷野中游荡
如浪花在水面上跳跃
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讨厌世俗生活的繁文缛节
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
对于我不过是一片漂浮的云彩
请将那高大的房屋拆掉
快拿去那所谓的封号
我不需要谁来景仰
更不需要仆人来照料
我想去到一个没有人迹的地方
去听风的欢呼和雨的歌唱
我想回到我的童年
奔跑着去迎接那初升的太阳
这世俗的世界不属于我
这良辰美景不是为我而设
我也曾对此抱有幻想
最终只是尝到了几枚苦果
爱情早已经离我而去
友谊也已经变得破碎支离
所有的希望都变成失望
再下去也只能是一片狼藉
那些高谈阔论真是无聊
但他们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为了忘却只能自己将自己灌醉
或许还能因此维持一段苟延残喘
命运啊,请还给我几个朋友
几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让他们和我一起躲开这喧嚣
这所谓的欢乐对于我甚于毒药
美丽的人儿啊,为什么
你的微笑会让我感到寒冷
如果你的亲吻能给我以足够的慰藉
我的心为什么会如针刺般疼痛
从这熙熙融融的世界中逃走吧
不是为了仇恨,只是厌倦
我之所以喜爱离群索居
或许只是因为我的心灵太过于晦暗
一切的错误都在于我自己
我自然也不会将任何的别人去埋怨
美丽的女子
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
她有着这样的魅力
能令汹涌的大海平静下来
也能让死寂的山谷欢腾
她是夏日里的细雨
午夜里的微风
最是那一时的温柔
会把你带入一个幻境
无数的天人围绕着她舞蹈
她却只对你情有独钟
你变成了一个孩子
享受着她的恩宠
只是那样的一个美梦
有时也会让你心痛
因为地球总在转动着
你不可能总是睡着不醒
【英国】:珀西·比希·雪莱(1792-18
西 风 颂
1
哦,西风,你是大地最强劲的呼吸
你如同铁帚,将枯死的落叶横扫
让它们如同妖魔遇到了神祇,只好纷纷逃避
那传染病疫的一群,我诅咒它们的存在
是你把希望的种子吹送到它们可以萌生的地方
它们就躺在那地方,如同是沉睡在墓窟里
直等到第二年,春风再次吹起她的喇叭,它们才会 发芽,生长,开出美丽的花,结出丰硕的果实
冬天就要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2
哦,西风,你如同急流流入空中
将乌云象枯叶一样撕扯得粉碎
你是雷和电的使者,将它们接引到地面上来
有如披头散发且嘶嚷着的疯女
从最遥远而模糊的天际直到我的头顶
整个世界如同一棵大树在摇曳
对濒死的一年你唱出了葬歌,而这黑夜
将成为它的裹尸布,被那些好事者收藏千载
黑夜来了,黎明还会远么
3
哦,西风,是你将地中海从睡梦中唤醒
让它摆脱了噩梦的纠缠和美梦的欺骗
让它看见那所谓的亭台楼阁不过是一片废墟
这世界已经因为你的到来而改变
让开一条路吧地中海,如同将自己分成两半
让大西洋的清流灌入你的脏腑
将那些既不能开花更不能结果的植物连根拔去
将新的希望的种子撒遍你的每一片土地
种子撒下了,发芽的日子还会远么
4
哦,西风,假如我也是一片枯叶被你吹起该多好
我将去到那空中与白云一起舞蹈
或者去到海面上与那汹涌的波涛一起上下跳跃
我或许将感受到自由,成为一个独立的存在
如果我还能像先前那样年轻该多好
我该与你成为伴侣,跟着你去漫游天涯海角
何至于像现在这样陷身于泥淖之中
既百无聊赖,又万般无奈
举起我吧,就当我是一片枯叶
5
哦,西风,把我当做你的竖琴来弹奏吧
如同一棵树,尽管叶子落尽了,但还有枝杈在
用你强劲的手指拂动这些残留的枝杈吧
那噼噼啪啪的断裂之声或许正是我的心之声
让整个世界都来倾听这篇符咒似的诗歌吧
或者就让它燃烧成一堆熊熊的烈火
让所有的预言都变成火星从那火堆中迸发出来
让整个世界都为了一个我的存在而惊愕
如果死亡来了,那重生还会远吗?
致 云 雀
向你致敬,云雀
你是从天堂
亦或与天堂相比邻的地方
飞来的一首天然的乐曲
你不是一只普通的鸟
你是个欢乐的精灵
你从大地上跃起
像燃烧的云团
你展翅于空中,一边翱翔
一边歌唱,飞得越高
那歌声越嘹亮,那也不是
普通的歌声,而是你的心之声
你飞向太阳
那辉煌的朝日
仿佛是你的情人
你要投身与他的怀抱
或将它抱在怀里
和它一起升腾
你也飞向那灿烂的夕阳
如同去追逐一段美好的回忆
让自己变成一道电光
直飞到那紫色的云朵后面去了
我虽然已经看不到你的身影
却仍然听得见你的歌声
那一支银色的箭矢
带着你全部的真挚与恳切
时常还会从深沉的午夜出发
穿过树林和旷野
去到那遥远的天际
迎接又一个红色的黎明
白天,在这天地之间
到处都听得见你的歌唱
夜晚,在荒郊野外
你也会这样歌唱着么
当月明星稀或月黑风高的夜里
你的歌要唱给谁来听
啊,云雀
你不是一只鸟
你是我激越的魂魄
孤独地存在于这天地之间
你是我亢奋的肝胆
勇敢地遨游在这宇宙之中
你不是一个寂寞的诗人
把自己隐身于自己思想的深处
你即兴的歌唱正如同那天籁
将震响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给这个世界既带来恐惧
也带来希望和憧憬
你所钟情的
不是一位名门闺秀
住在深宫的楼顶
但你或许会在最漆黑的夜里
去到她的窗前
用你的歌声去把她的睡梦唤醒
你不是一只萤火虫
在一片荒野上
隐隐约约地撒播着
那虚无与空灵的光色
即便是在花丛里
也总是那么朦朦胧胧
你不是一朵半开的玫瑰
总是将自己
隐蔽在自己的叶子下面
直到发出的芬芳
把你的信息透露出去
终于被插进了花瓶
春天的雨
滴落在你窗前
唤醒了你的睡眠
你的姿色即刻展现出来
明媚,鲜艳到极至
无须经历怎样的过程
啊,欢乐的精灵,你
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幸福和骄傲
那样的歌声是我们从未听到过的
赞美着爱,也赞美着酒
那是一种神秘
更是一种奇妙的感应
你的歌声不是虚无飘渺
而是如此实在
既没有凯旋曲的夸张
也没有恋歌的忸怩
在其中我们感觉到更多的
是对生命本身的肯定
你欢乐的源泉在哪里
怎么就流成了江河,汇成了湖海
是什么样的事物让你这样激动
是田野的广阔,山峦的起伏
波涛的汹涌,还是那星光的灿烂
或许是因为爱,爱的真诚
欢乐的精灵,你的歌
让慵懒与怠惰匿迹,你的歌
让忧愁和烦恼的失踪
你永远是那样欢乐着又爱着
永远是那样爱着又欢乐着
从不为了爱而悲鸣
不论醒着或醉着
你都同时用自身来证明着
这个世界和你自己并存
这既不是比喻也不是象征
不然你的歌声,又怎么
可能让所有听到的人都为之感动
人们瞻前顾后
为一些似是而非的事物憔悴
即便是那些最爽朗的笑声
其背后也隐藏着痛苦
即便是那些最甜美的歌
也会笼罩着一重悲伤的阴影
可如果我们能够蔑视一切
或许就可以将痛苦和悲伤剔除
如果我们是生来是野兽
对任何事物都不会心存怜悯
或许可以缩短一些和你的距离
甚至可以与你的欢乐相拥
你的声音
比人的声音更富于节奏和旋律
我从你的歌声中获得的美好
比从任何地方获得的都多
你比所有的诗人都更崇高,更浪漫
你最鄙夷的是平安和宁静
你的歌声启迪我的智慧
让我最终知道了什么是欢乐
啊,你这欢乐的精灵
如此美丽的妖魔,是你让这诗句
从我的双唇之间喷吐出来
让整个世界倾听,我与你的和鸣
【英国】约翰·济慈(1795-1821)
夜 莺
我的心在痛,像是刚刚吞下一把铁钉
身体麻木,像是刚刚吸服了太多的鸦片
我生命的船在下沉,要沉入到地狱的底里去
但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你的呼唤
你的歌声太让我喜悦,太让我欢欣
像是要把我从地狱的底里载入到天堂里去
我知道你是隐匿在山毛榉暗绿的阴影里
你是在歌唱着夏季,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哎,现在要是又一杯酒该多好
哪怕那酒中加进了要令我瞬间毙命的毒药
我会毫不犹豫地将它一饮而尽
然后去树林里伴着你的歌声跳最后的舞蹈
或者给我一杯能带给我更多灵感的泉水
哪怕我会因此而在黎明到来之前死去
就让我再静听一夜你那婉转的歌唱
然后再让人们随便地把我埋葬在哪里
让我忘记这人世间的一切的不幸
还有许多你这隐匿的歌者所体会不到的情感
这里还有太多无奈的青春和凄惶的眼神
将你满腔的热情全化作无奈的悲叹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永恒的
再美丽的美丽也只是一瞬之间的美丽
爱情和友谊会因为一点点小的猜疑而被瓦解
昨天刚刚开放的花朵明天就会溃烂成泥
就让我的灵魂展开它无形的羽翼
随着你的歌声飞到你所寄身的树林里去
乘着这午夜微风的清凉,或者还会有细雨的湿润
也或者还会有温柔的月色和灿然的星辉……
那条弯弯曲曲的小石板路是为我准备的吧
此时或许正有一束神秘的光线照它青色的石面上
我的眼睛分辨不出那里正开放着的是什么花朵
但我的鼻孔却似乎闻到了一种奇异的芬芳
我的身边也开放着许多这样那样的花朵
但只要你的眼神一扫它们就立刻都变成了尘土
它们所散发出的芬芳和它们散发出的污臭相混杂
让我刚刚把它们吸进鼻孔又不得不从口中吐出
多少次我几乎迷恋上了那种静谧的死亡
并想着由你来将我的最后的消息带往另一个世界
但现在看来我或许会先于你离开这嘈杂的人间
我想知道那另一个听着你的歌唱直到黎明的人是谁
啊,永生的鸟,但愿你永远也不要死去
今夜我听到了你的歌声竟仿佛是我的心声
这样的声音不仅可以感动过去也可以感动未来
但不知能否感动我爱人的心灵
再见了,这一句告别的话好比那嗡然的丧钟
让我觉得我所躺着的床榻仿佛变成了墓地
你的歌声变成了流水在我的坟边打了个回旋
又仿佛是我爱人的脚步渐行渐远直到杳无声息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梦呓还是幻觉,我不知道
我是继续睡下去,还是努力从这困顿中爬起来
幻 想
快快放飞你的幻想
快乐怎么能被禁闭在牢房
幸福如同西天的落日
那灿烂不过是反照的回光
一定要让幻想插上翅膀
像一只鸟儿去自由地飞翔
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它的美丽
它自己也会欣喜若狂
春天已经离我们远去
夏季也已经耗尽了精力
秋天结出的都是恶果
冬夜如死一般静寂
我们只好独自坐在炉边
自己与自己来对语
任凭午夜的妖魔
去收拾一个个残局
快快放飞你的幻想
让它飞回那些过去的时日
让它把你没有得到的
都带回来给你
以弥补你内心深处的缺失
春天里最娇艳的花朵
和秋天里最甜蜜的果实
还有夏季里的湿漉漉的草地
以及那些个风流韵事
调制出一杯美酒
将这一切都合在一起
你或许会因此而醉倒
一时间神智迷离
你会听到有歌声从远处传来
时而渺茫又时而清晰
其中还有一缕缕奇异的花香
和一阵阵婉转的鸟语
你会看到雏菊和金盏草
开放在五月的原野上
你会看到开放在篱边的樱草花
还有风信子,那众花之王
你会看到一只田鼠
从地穴中探出头来外望
还有一条结束了冬眠的草蛇
在河堤上晒太阳
在树的枝杈间,草丛里
鸟儿们在忙碌着筑巢孵卵
还有那些蜜蜂和蝴蝶
和那个小小的花园
以及草叶上晶莹的露珠
以及黄昏时
从一间茅草屋的屋顶上
腾起的袅袅的炊烟……
快快放飞你的幻想
现实的路已被我们走到了尽头
尽管幻想带来的只是虚影
但我们也只能在这虚影里守候
哪里有永远都年轻的女郎
哪里有永远也不暗淡的眼眸
哪里有永远都红润的脸颊
哪里有永远也不冷却的温柔
快快放飞你的幻想
让它给你找来一个新娘
就在这黄昏时分为你们举行婚礼
趁着这落日的庄严与辉煌
她有着星儿般的眼神
她含笑的脸儿像欲放的花儿一样
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孤独寂寞
更不知道什么是痛苦忧伤
她一件件脱下了衣服
她的皮肤白得像雪
她就这样投入了你的怀抱
无须你的祈求和膜拜
快快放飞你的幻想
让它把你所需要的一切
都带来
带来到你的面前
让你从心所欲地安排
罗 宾 汉
——致一位友人
不,那些日子
已经过去了
它们已经太过于老迈
即便是肉体还活着
但精神已经死了
被埋葬在了
那些腐烂的树叶的下面
从此之后
就剩下了风
或许还要将它们吹成尘埃
或许是更多的雨
将它们变成污臭的泥
对于它们来说
或许怎样都可以
不,号角
也已经不再吹了
弓弦也已经不再鸣了
悠扬的牧笛也已经沉寂
荒野上,山坡上
树林里,都一样没有笑声
只有死鬼们的插科打诨
传入你的耳鼓
让你感到几分怪异和神秘
六月,那是一年中
最美丽的季节
白天有太阳
夜晚有月亮和星星
在北极,还有美丽的极光
你可以回到你所从来的地方去
但在那原始的部落中
已经没有了结实的小约翰
更没有了勇敢的罗宾汉
再没有一个人
会为你在一个空铁罐上
敲击出那一段古老的乐曲
此时,勇敢的罗宾汉
或许正走在那条林荫路上
路的尽头是特伦特墓地
他要去那里与美丽的情妇玛丽寻欢
据说那里有喝不尽的美酒
他常常会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
没有了,那些歌声
没有了,那些化装舞会
没有了,那些绿林好汉
没有了,那些海盗和蟊贼
如果罗宾汉能从坟墓中钻出来
他一定会因此而发疯
倘若玛丽
重新回到属于她的那片树林里
她一定会因此而哭泣
为了造船
那些树木早已经不见踪迹
土地需要租赁
没有钱
就喝不到一滴蜂蜜
这所有一切
都会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
世界已然如此
我们已无处可去
于是我们只有通过这歌唱
来安慰一下无奈的自己
歌唱那号角与弓弦
和那悠扬的牧笛
歌唱结实的小约翰和他的骏马
歌唱勇敢的罗宾汉和多情的玛丽
以及舍伍德部落里所有的人
虽然他们已经不复存在
但却给我们
留下了那么多美好的记忆
啊,多么结实的小约翰
多么勇敢的罗宾汉
多么多么多情的玛丽……
【英国】 托马斯·哈代(1840-1928)
那 个 人
当五月的微风将树叶吹动得如同鸟儿展翅
当每片树叶都如同被涂上了一层油脂
而那时我已经结束了在这世间的逗留悄然离去
邻居们会不会说,他平时就注意这些别人不在意的事
暮色里,一只鹰隼在高空中盘旋了一阵之后落下来
落在被风吹得左摇右晃的荆棘丛中像个窃贼
如果有哪个人也在无意间注意到了这情景
他会不会说,哦,那个人,他最喜欢这样的感觉
当一只蛾子在围绕着灯火飞翔像是在舞蹈
当一只刺猬钻出它的巢穴要去什么地方梦游
会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我来说,哦,那个人
他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却要为别人的命运担忧
如果人们知道我在这个时候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们会不会从屋子里走出来凝望着天上的星星说
哎,那个人,他最喜欢和这些星星们聊天
他也许是去了天上,和哪颗星星一起喝酒去了
【英国】 罗德亚德·吉卜林(1865-1936)
丹尼·狄弗
这嘀嘀嗒嗒吹的是什么号
当然是集合号
天还没亮集什么合
是为了那个丹尼·狄弗
丹尼·狄弗怎么了
他杀死了自己的战友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
他们要把丹尼·狄弗怎么样
难道你没看见那个绞刑架
这乐队奏的是什么曲子
那是死亡进行曲
你的脸色为什么这样白
你的不也是一样
他和我是很好的朋友
我和他是老乡
他请我喝啤酒不下几十回
前两天我们还一起喝了个醉
昨天我还见到他
他对我说最近有点忙
来,我们喝
今天我们要喝个醉
来,为了丹尼·狄弗
我们先干了这一杯
【英国】 戴维·赫伯特·劳伦斯(1885-1930)
乌龟的啸叫
我原以为它不会说话
或者天生是个哑巴
可是在那样一个不同寻常的时刻
我却分明听到了它的啸叫
那声啸叫细如钢丝
仿佛来自地平线以下遥远的黎明
是婴儿在母腹中的哭嚷
是死尸在太平间里的呻吟
战旗已经被踩在敌人的脚下
是谁揭去了魔鬼的面纱
男人的包皮割去后被扔进了茅厕
女孩儿的贞洁断送在一个漆黑的初夜
仿佛是耶稣被钉在了十字架上
四肢被执法者从它堡垒似的硬壳下拉出
当头颅不得不从脖腔中探出来发出这啸叫之后
生命的坚韧就只剩下了那条卷曲着的尾巴
这啸叫,让时间之隧道在一瞬间崩塌
【英国】 威廉·燕卜荪(1906-1984)
一 棵 树
一棵树
生长在伦敦的皇家园林里
据说它的原籍是在土耳其斯坦
那该是更接近于天堂的地方
如果不是燃起林火
它那坚硬的果实永不会坠落
像是酒神巴克斯的诞生
要以其母亲希米莉
被丘比特烧死为代价
更像那被称为不死鸟的椰枣树
要每隔五百年自焚一次
然后再从自己的灰烬里复活
五百年,不知它能否
造就出一个更伟大的自我
【英国】 威·休·奥登(1907-1973)
美 术 馆
大师们把灾难揭示得非常深刻
他们知道那些灾难都意味着什么
当灾难发生时很多人还在喝着啤酒
或在花园里散步,那些小孩子们
还要光着屁股在不远处的池塘里戏水
谁去管那些老人们在祈祷着什么
对于奇迹他们没有丝毫的热情
最可悲的不是那些狗正在街边上交媾
最可笑的是那个手执皮鞭的警官
还要把他的大屁股在树干上蹭
比如那幅《伊卡洛斯》,似乎只有
那个种田人听到了那来自于远方的呼唤
一个少年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而那条豪华的游轮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也不知它要将船上的人们载向何处
也不知在前面等待着它的是怎样的宿命
【英国】 狄兰·托马斯(1914-1953)
不要驯顺地走进那黑夜
不要驯顺地走进那黑夜
即便你要死了也要再来挣扎一番
以此来抗议那阳光的泯灭
不要驯顺地走进那黑夜
即便末日就要来临也要再去拼杀一回
又岂能去到梦里成就自己的壮烈
不要驯顺地走进那黑夜
也许只是如狼似虎的嚎叫
但总要弄出点动静来,哪怕是要声嘶力竭
不要驯顺的走进那黑夜
也许只是戴着镣铐的舞蹈
但也还是要舞出个样来,去感动未来的世界
不要驯顺地走进那黑夜
不要去墓窟里感叹人生,那太多太多的残缺
【英国】 泰特·休斯(1930- )
栖 鹰
栖息在树顶,眯缝着双眼
身子一动不动如同铁铸
在弯曲的脖颈和脚爪之间没有忧伤
更用不着去与夜莺比赛油嘴滑舌
正所谓高瞻远瞩
甚至还可以目空一切
那个太阳于我有利,这段枯枝于我有利
我当然也不在乎什么风雨
我的脚爪如钉子一样钉在那段枯枝上
让这一片天地为我所独有
我去捕杀,然后把猎物撕扯成碎片
这是我的权利,无须论证
从古到今,岂止几千年
什么都没改变,也什么都不需要改变
我弯曲的脖颈和脚爪也不会同意
它们想把生活就这样维持下去
【爱尔兰】 威廉·巴特勒·叶芝(1865-1939)
当你老了的时候
当你老了的时候,一头白发,两眼昏花
或许你会从书架上取下这部诗集
回想起那其中的某些篇章
戴上眼镜,再将它们仔细地读上几遍
那上面记录着你曾经的幸福和快乐
也或许还残留着你伤心的泪痕
你或许会想起它的作者,那个可怜的诗人
你可知道,他的灵魂至今还徘徊在你的身边
你或许会还能听到他那孩子般稚嫩的话音
炉火正旺,火光映红了他瘦削的脸颜
当窗外有人走过,他会迅速地躲进你身后的影子里
或者就干脆一头扎进你温暖的臂弯
另版:
当你老了,头发也白了
独自一人,坐在火炉边打盹儿
不如打开这部诗集,慢慢睇阅读
它或许会让你想起一些往事
多少人都喜欢你年少时的美丽
那如同朝日一般火红的青春
但谁会喜欢你的衰老
谁会喜欢你的暮气沉沉
当你慢慢地阅读者这部诗集
回忆着那一些令你忧伤或快乐的往事
你可知道这些诗篇的作者,正在
另一个世界的某处,缓缓地踱着步子
【爱尔兰】 西默斯·西尼(1939- )
圣人和乌鸫
这是一个圣人与一只乌鸫之间的事
圣人跪着,两臂平伸,手心朝上
因为房间狭小,他的左,或右边的手臂
不得不伸出窗外,像一段树枝
一只乌鸫飞来,落在了他的手掌里
竟然就在那里筑起巢来,并产下了几枚卵
他因为感受到了那鸟卵的圆润和鸟腹的温暖
已经无法再将自己的手臂抽回
他的手臂竟然就这样伸出去两个星期
唯恐一不留神让那鸟儿受到惊吓,弃卵而逃
这段时间里既刮过风,也下过雨,但是
小鸟还是被孵出来了,而且还学会了飞翔
不要管这故事在情节上还有多少漏洞
比如圣人也要吃饭,睡觉,上厕所之类
只来想象你自己也是一个圣人,只是
因为一只鸟的错误而跌人了永恒的生命之网
手臂麻木了,手心也不再关乎痛痒
你还能感觉到自己脖子的僵硬和舌头的柔软么
既然你在这个世界中的分量已接近为零
也自然就没有必要还拥有自己的名姓
【德国】约翰·沃尔夫冈·歌德(1749-1832)
谷 风
我的心情或许会好一些了
因为从村东的山谷里
吹来了一阵阵凉爽的风
它像鸟扇动着轻柔的双翅
抚慰着我的心
让我忘记了那些忧伤与苦痛
它亲昵地与尘埃嬉戏
送它们去到半空中舞蹈
召唤那些蜜蜂与蝴蝶
到我的小花园里来寻梦
它用细细的手指碰触我的面颊
仿佛是在把我的心弦拨弄
它悄悄地穿过篱栅
或许是为了那一串串葡萄的晶莹
它带给我来自友人的问候
让希望重新在我内心深处萌生
它让我想起了那些美好的黄昏和夜晚
那些太多的酒绿与灯红……
但我的心上人它在哪里呢
我为什么看不到她那窈窕的身影
我还要亲耳听到她的话语,她的笑声歌声
听她亲口对我说她爱我,从今生到他生
否则,这风啊,你就还是为别人去效劳吧
因为怜悯和同情
只会给我带来更多,更大的伤痛
离 别
心儿在跳,马儿在叫
眼前是一条通向未来的征程
太阳落到山后面去了
大地渐渐地被夜幕笼罩
屹立在路边的槲树
像是两排远古的巨人
佝偻着高大的身躯
披着紫色的云雾般的长衣
那长衣正随风飘动着
风扇动着灰色的羽翼
在低唱着一首伤心的歌曲
月亮从云堆里探出头来
像是要偷窥些什么
夜模糊了我的眼神
但我的心却保持着清醒
我听得见血液在我血管中
旋流时所发出的的声音
正如同深谷里的瀑声
我看得到你的眼睛,从那里
倾泻出的是你由衷地欢喜
我感觉得到你的呼吸,因为我
曾在你的一呼一吸之间栖息
你的面庞永远是一幅春天的图画
一幅蔷薇色的美丽的图画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你
你在我的眼里都是美的极致
只是从现在开始,我已无福消受了
分离的时刻就要到了
我的胸膛渐渐被愁绪填满
即便用一千一万个亲吻
也不能化解开我心中的苦痛
我去了,我不知道,未来
还有多少苦痛的果实
在等待着我去收获,我只知道
爱着一个女人,又被她爱着
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幸福
五 月 之 歌
五月的时节
风景这边独好
阳光明媚
大地在欢笑
春风杨柳
百花齐盛开
五颜六色
簇拥到眼前来
你来唱首歌
唱首欢乐的歌
甜蜜的爱情
不只是个传说
我来跳个舞
跳个欢乐的舞
幸福的生活
怎能没有你我
我爱你
像云雀喜爱天空
自由地飞吧
管他南北西东
你爱我
像禾苗喜爱雨露
尽情地承受吧
抛开所有的束缚
我爱你
爱得热血沸腾
你是我的灯
我的指路明灯
我爱你
爱得神魂颠倒
你是我的宝
我的稀世珍宝
我要爱你
爱你到永远
哪怕山崩地裂
海枯石也烂
你要爱我
爱我到永恒
哪怕地覆天翻
宇宙也凋零
哎,其实
哪来的这么多说道
万语千言
还不如一个吻
——来得更奇妙
野 蔷 薇
一个少年在郊外的田野里
看到一朵粉红色的蔷薇
他走过前去仔细观赏
愈发感受到它的娇嫩和艳丽
少年对那蔷薇说,我要把你摘下
我要刺痛你,那蔷薇也说了话
少年又说,我可以先把你的刺拔掉
蔷薇不再说什么,只能默默地把泪流下
纺车旁的格莱辛
——《浮士德》片段
我把我的魂丢了
心中只剩下忧伤
我想要忘记过去
又怎能把他遗忘
他不在我的身边
这世界就是墓地
只能呆呆地坐着
很像是一只木鸡
我或许是要疯了
精与神相互分裂
心里被愁绪塞满
又仿佛空空如也
我双眼凝视窗外
盼望着他的出现
我突然打开房门
想与他打个照面
想他的身材魁梧
像那高大的山岳
想他的胸怀宽广
像那辽阔的原野
想他的步伐矫健
如传说中的勇士
想他的形貌昳丽
如童话中的王子
他说的每一句话
都那么顺耳动听
和他每一次见面
全都是如坐春风
但愿能让他抱住
或者抱她在怀里
要是能和他再见
我就是死也愿意
我把我的魂丢了
心中只剩下忧伤
我想要忘记过去
又怎能把他遗忘
跳 蚤 之 歌
——《浮士德》中的插曲
从前有个国王
竟然养了个跳蚤
且对那跳蚤十分宠爱
和对待他的儿子差不了多少
有一天他叫来了几个裁缝
让他们动动脑筋
看看如何给他的跳蚤
缝制一件大红袍
天鹅绒加上狐狸皮
还要装饰上珠宝
胸前再佩戴上一枚勋章
让人羡慕得不得了
有道是一人成了仙
鸡犬也升天
受到这待遇的岂止它一个
七大姑,八大姨
更少不了它的弟妹与哥嫂
它们竟然还掌了权
这个做了宰相,那个做了军曹
想将谁叮咬就将谁叮咬
因为有国王给撑着腰
但听着,你这该死的跳蚤
只要你敢来我这里逞凶
我一定把你的头拧掉
普罗米修斯
宙斯,来吧
再一次用云雾将天空遮蔽起来吧
再一次吹刮起你的风来
像个割草的孩子一样
对树林和山岳
尽可能地显示出你的威严吧
可是我不能允许你蹂躏
除此以外的一切
那片新开垦出来的田地是我的
那些新建造起来的房屋也是我的
还有那房屋中的炉灶
虽然你对于那燃烧在炉灶中的火
满怀着嫉妒和仇恨
还有诸神,在太阳底下
我不知道还有谁会比你们更可怜
你们靠着那个人类的祭献和祈祷度日
维持着自己所谓的尊严
如果没有了那些满怀着希望的傻子
那些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和那些永远也不知道厌足的乞丐
你们或许早就被饿死了
虽然,我也一样
当我还是个孩童的时候
为了对这世界的一无所知
也曾眯缝着眼睛
向着太阳和宙斯祈祷
就像是他们都生着一对灵敏的耳朵
可以听得见我对他们的倾诉
就像他们也有着一颗心
而且是那么善良
可以怜悯所有蒙受着各种苦难的人
把他们从那苦难之中解救出来
但在我抵抗巨人族的欺凌时
有谁帮助过我呢
当我遭受奴役和面临死亡的时候
又有谁向我伸出过手来呢
尤其是你,宙斯
我所做成的哪一件事
是在你的帮助下来完成的呢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神明
却仍在像个孩童
认定了你,这个贪吃且贪睡者
为他们至尊的统领
真是可笑到极点
宙斯,我为什么要尊敬你
你可曾减轻过我肩背上的负荷
可曾擦干过我伤心的泪水
把我锻炼成我自己的是这伟大的时代
和那不可更改的永恒的命运
人类该怎么样生活
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
我只是凭着良心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你也许以为
我会因为厌弃人类而遁入荒野
又因为有了你的存在
我所有的梦想都不会成为现实
可我偏不改变我的志向
我要按照我的样子造出一个新的人类来
我要帮助他们从山林中走出来
我要帮助他们开荒种田
我要教给他们用火
我要祛除他们对自然的恐惧
我要让他们知道那些所谓的神明
只是寄生在他们与自然之间
靠着他们的愚昧来过日子的可怜虫
我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伟大
他们当然不会再尊敬你
就如同我不再尊敬你一样
湖 上
大自然是人类的母亲
此时,我们正依偎在她的怀里
那新鲜的空气就是她的乳汁
我们不停地吸吮着,像是个婴孩
船桨轻轻击打着湖水
船仿佛是在湖面上缓缓地滑行
远处的山脉更像是一头巨兽
我们能看见的只是它高耸的背脊
你的头为什么会突然低垂
是不是又在为爱情烦恼
去吧,那些五颜六色的梦幻
如果它们给我们带来的不是快乐
让我们就在这里居住下来吧
既然连爱情也不能把欢乐带给我们
看啊,太阳,太阳出来了
湖面上正有无数颗明星在闪烁……
有 感
因怯懦而踌躇
为了怀疑而焦虑
像一个妇人
整日地唉声叹气
这样地活着
其实还不如死去
只有奋勇前行
无所畏惧
永远不退缩
不逃避,这样
即便死了
人们也忘不了你
渔 夫
一个渔夫独坐在海边
呆呆地望着那宽阔的海面
海水汹涌着,澎湃着
他听着那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突然,那海水向两边分开
呈现出一条蓝色的通道
一个女人,浑身湿漉漉的
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女人说话的声音如同细雨柔丝
哎,先生,你本该是一个娴雅的绅士
可为什么做了个狠毒的渔夫
来伤害那些生活在水里的鱼儿
如果你知道了这些鱼儿
它们在水里生活得是多么快乐
或者你会放弃这人世的生活
和它们一起去过几天悠闲的日子
那太阳和月亮,你应该看得到
它们都喜欢到大海里去洗澡,睡觉
当再一次从海面上升起来的时候
它们的面容都会变得更加美丽,清纯
其实,岂止是洗澡,睡觉
这大海还会带给你更多的快乐
你在这里面可以住上一千年
而且,还能像神仙一样永远不老
海水汹涌着,澎湃着
早已将渔夫的裤脚打湿了
他对海中的生活充满了向往
对自己先前所作所为感到愧疚
人间的生活有什么好
他的生活更是不幸
情不自禁地抓住了那女人的手臂
从此,他也就告别了
那伴随了他许多年的孤独和寂寞
对 月
你又悄悄地来了
将圣洁的辉光洒在我的窗前
让我的生命接受洗礼
灵魂得到慰安
我漫步在自己的园子里
感受着你的爱抚
像是与一个多年的挚友
回忆着曾经的当初
在我记忆的深处
还有着太多的珍藏
那些初始的感受
最是令人难忘
溪流依旧是那条溪流
但人已经面目全非
要想复原那时的情形
只能去到梦里
不能忘掉过去
或许也是件好事
现实已是这般模样
未来又不可知
逝者如斯
我只好在这里盘桓
就让这流水
带走我的哀怨
放弃了所有的憎恨
避开尘世的喧嚣
靠着回忆度日
就这样一直到老
在这样的夜里
独享着这份快乐
这当然也是一种境界
妙处不可言说
游 子 夜 歌
山峰
伫立无语
林鸟
消踪灭迹
游人
只有我一个
我走了
这世界又将如何
人
高尚,善良,友爱
因此
人类有别于万物
人的伟大
让我们相信了神的存在
万物无灵更无情
你看那太阳
它既照耀好人
也照耀坏人
还有月亮,星辰
山脉,河流
风,雨,雷,电
都是一个样
命运也是一样
它玩弄着每一个人
从不分彼此
对于除暴安良的义士
和滥杀无辜的罪犯
都是一视同仁
有时
简直要让我们放弃了
对美好未来的追求
为的是谁都无法跳出
那永恒的,自然的规律
只能逆来顺受
生下来,然后死去
但也或许
只有那些卓越的人
能创造出奇迹
他们能够用智慧
去认识这世界
改造这世界
甚至超越生死
让瞬间变成永恒
我们想象中的那些神明
只是比他们更伟大
可以把他们小的作为
变成大规模的行动
但在这二者之间
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相信人类
也可以做出神的事
最终取代那神
成为这世界的主宰
或许
人类还将在这旧世界的基础上
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来
魔 王
这样的夜里,是谁在策马疾驰
哦,那是个孩子的父亲
他之所以要这样策马疾驰
是因为那孩子已经命悬一线
孩儿啊,你不要害怕,不要惊慌
只要你的父亲在此,谁也不能把你抢走
爸爸,我看见那魔王举着长枪来了
不是的,孩儿,那其实只是一团烟雾
来,跟我到海边去吧,孩子
让我来陪你做一些有趣的游戏
那海边上有五颜六色的花朵
还有那镶着金边的衣裳
爸爸,你听见了吗
那魔王要带我去海边上玩耍
不,孩儿啊,那不是真的
你听到的只是风吹树叶发出的声音
孩子,快来跟我走吧
我的女儿们都在盼望着你的到来
她们每天晚上都会用歌声来哄着你入眠
围在你的身边跳舞,让你有好梦可做
爸爸,你难道没有看见吗
魔王的女儿们正在等着我到她们的中间去
不,我的孩儿,我看得很清楚
那只是几棵老杨树摇动着它们的枝杈
我爱你,孩子,你的模样让我喜欢
如果你让我动起手来,那可就不好玩了
爸爸,那魔王就要对我动手了
他已经住抓了我,我的手臂很疼
父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策马疾驰
医生已宣判了孩子的死刑,他还有什么办法呢
他是想让那孩子死在母亲的怀抱里
只是当他赶到家里时,那孩子已经断了气
迷 娘
——《威廉的学习时代》中的插曲
春天里到处开满了花朵
秋天里到处散发着芳香
微风更吹来一阵阵细雨
那就是我的故乡意大利
好吧,好吧,我的朋友
就让我们一同到那里去
石柱支撑起高大的屋顶
大厅被装饰的富丽堂皇
那些雕像把你带回过去
这就是我的故乡意大利
好吧,好吧,我的恩人
就让我们一同到那里去
阿尔卑斯山峰直插云霄
岩洞中栖息着龙的子孙
飞流直下仿佛银河倒立
这就是我的故乡意大利
好吧,好吧,我的父亲
就让我们一同到那里去
给 农 夫
你用黑色的泥土掩埋起金色的种子
用不了多久那种子就会萌芽
不久的将来你的尸体也将被埋进土里
但只要你在生前努力地耕耘和播种
美好的希望就一定不会与你远离
安那克莱翁之墓
这里有蔷薇花
葡萄藤,和月桂树
有斑鸠的高歌和蟋蟀的低语
这被点缀得如此美丽的地方只是个坟冢
长眠着安那克莱翁,一个伟大的诗人
他是有福的
在人间度过了春夏秋
又到这里来度过其后的冬
同 胞
深睡和长眠本是在神前供职的同胞兄弟
普罗米修斯派他们去安慰自己创造的人类
但在神看来是轻而易举的事在人却受用不起
于是深睡成了休息,长眠成了死亡
计 时
爱神的手里拿着两个沙漏,为了公允
两个沙漏用两种不同的方法计时
漏得慢的用来给分居两地的爱人们计时
相反,漏得快的用来给相聚一处的爱人们计时
你这天性轻浮的爱神,如果有一天
你将这二者弄颠倒了,那又会怎么样呢
训 诫
犬儒狄俄盖涅斯
在木桶中享受着他的日光浴时
曾告诫声称要给予他一切的亚历山大说
我需要的是请你躲开
不要遮挡住那片属于我的阳光
畏惧衰老的卡拉奴斯
在纵身跳进那火坑之前
曾经预言说亚历山大的气数已尽
这对于亚历山大大帝
这位马其顿的王子来说都是很好的训诫
可惜的是对于这样的训诫
这个伟大的统治者是不屑于来接受的
野 营
一片绿荫就是我们的地板
帐篷就是我们的睡房
阳光透过一扇小窗照射进来
篷顶上传来小鸟的足音
我们登上过西里西亚高高的山顶
向着波西米亚的原野眺望
心想着如果战神欺骗了我们
就干脆去找爱神算账
给塔尔诺维茨的矿工
在那遥远的边疆
远离了城市的繁华
是谁帮助你们找到的那宝藏
并将那些宝物
从地下带出给人间
该是智慧和真诚
这两把神奇的钥匙
让你们打开了一座座地下的宝库
并把自己与整个人类
非常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沙 恭 达 罗》
《沙恭达罗》,你是要用自己的伟大
将春天的花朵和秋天的果实,爱情和友谊
以及人们所迷恋,欢喜,向往
追求的一切都囊括殆尽
只要想起你,我就会为你拍案叫绝
山 峦
昨天你还是一头棕色的发辫
像是我的爱人站在远处朝着我招手
今天早晨你就变成了个一头银发的老人
青春和老迈被结合在了一起
这是夜里的那场暴风雪创造出来的奇迹
格言诗24首
1
编一个花冠很简单
找一个配得上它的头顶却难
2
吝啬地使用你的时间
需要什么,决不去舍近求远
3
在过去和未来之间
现在只是匆匆的一瞬
要多做一些事情
趁着还有足够的精神
4
如果你已有了耐性
那你就还能做更多的事情
5
被子太短还要把腿伸开
你的脚就会露出来
6
哪一个妻子有个好丈夫
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出
7
要是让我独居在天国
我会比现在更难过
8
若能把一件事做两遍
许多事就可以做得更周全
9
你可以用鞭子打狼,用棒子打狗
却不要去惹白头发的老头
10
昨晚我打死了几百只苍蝇
今晨却被一只苍蝇吵醒
11
一切的痛苦都可以忍耐
只是逝去的光阴不能重来
12
人死了为他做什么都晚了
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对他更好一点呢
13
要别人认可你的价值
就要给这世界创造出更多的价值
14
你太性急,做事往往有过
不及不行,过犹不及
15
要教育好自己的孩子
做家长的都要来学学鸭子
和小鸭子们一起下水
而不只是坐在岸上观看
16
不行,今天的状态不佳
哪有的事,骑到马背上去,尽情地驰骋吧
17
如果能自己来支配自己的命运
我们对着世界就再不会有什么怨恨
18
神或许对生命有些许的妒忌
不然,我们怎么会遇到那么多难题
19
思想要是循规蹈矩
做起事来也就会扭扭捏捏
只有喜欢经危历险的人
写出的诗才可以惊神泣鬼
20
无论多么苦难的经历
当我们回忆起它们的时候
或许
带给我们的都是喜悦
21
有苦难
才需要诗来陪伴
太幸福了
还要诗干什么
22
诗人为什么会让人嫉妒
因为可以不修边幅
谁又不想自由自在地生活
只是打不碎身上的枷锁
23
不能游手好闲
光靠喝粥怎能度日
为了不让坚硬的东西卡住
就必须劳动一下牙齿
24
要是觉得自己的相貌不够美丽
可不要怀疑是那镜子有什么问题
守塔人之歌
我每天都站在这塔上
审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仿佛就是我的天职
要为它而生,也为它而死
我俯视大地
看那些田野和森林
我仰望夜空
看那月亮和星星
我看到了无数个瞬间
连接成了一段永恒
我爱每一个片段
胜过了爱它的全景
我爱这多姿多彩的世界
更爱这天赐的岗位
我也爱着我自己
对什么都不去怀疑
我的眼睛在不停地转动
把一切都装入心里
那呈现在我眼前的东西
在我心里都化作了伟大的神奇
【德国】约翰·克里斯多夫·弗里德里希·席勒(1759——1805)
奇 迹
山谷里弥漫着的雾霭
将我团团地包围
我要是能从中走出去
那该是一个奇迹
我攀到山顶上去
看到那边有一座小山
我若是能飞跃过去
那该是一个奇迹
有歌声从那边传来
那是天国的信息
那树上流出的香油
可以化解忧愁
还有那金色的果实
闪现在绿叶间
那些五颜六色的花朵
一年四季都盛开着
在明媚的阳光下散步
该是多么愉悦
还有那皎洁的月光
更是让我神往
可恨那激流
阻挡了的脚步
我要是能跋涉过去
那该是一个奇迹
我看到一条小船
却没有艄公
我要是能划船过去
那该是一个奇迹
神秘的女郎
在一条狭长的山谷里
人们的生活很是寂寞
为了消磨寂寞的时光
只好去听那云雀唱歌
每年一到了初春时节
云雀的歌声尤其嘹亮
这时从那高高的山顶
还会走下来一个女郎
她无论走到谁的身边
谁都想与她拥抱亲吻
因为她生的太过美丽
也只能把她敬为女神
她随身带着许多鲜花
还有许多异样的果实
那该属于哪一个世界
不为这里的人们所知
她给每个人分赠礼物
这个赠果,那个赠花
也不论孩子还是老人
也包括那些聋子哑巴
尤其是恋爱中的男女
还会得到特别的礼物
在那鲜花和果实之外
还有她最诚挚的祝福
她究竟来自什么国度
又到底去了什么地域
在她与人们告别之后
谁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孔夫子的箴言
1
时间的刻度有三个
未来,你永远也等不到它的到来
现在,那只是匆匆地一个瞬间
过去,那只是一段清晰或模糊的记忆
如果它要姗姗来迟
你无论怎样急切也不能使它正点到达
如果它要离开
你无论用什么办法也无法把它留住
如果它已远去
就不要想着它还会再回来
你要把这三者连接起来
把它看成是一个过程
你要展望未来,深谋远虑
不要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你要立足当下,脚踏实地
却又不能把自己局限在某一个瞬间里
不要把过去当做仇人
因为你将来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去
2
空间的刻度也有三个
长度,长起来,没有尽头
宽度,宽起来,不受任何局限
深度,深起来,你永远也达不到那底部
这给予我们的是一个启示
如果你有望成功
绝不可因为疲乏而懈怠
如果你要博大
就不能把自己局限在有限里
如果你还要精深
对于你所关注的事就一定要追究到底
只有恒心和耐性
可以使我们达到既定的目标
只有广博地学习
才可以开阔我们的眼界,让我们拥有智慧
真理总是深藏在事物的底部
只有深思,才能抓住事物的本质
新 世 纪
——献给一八〇一年
朋友,你能否告诉我
在哪里可以找到一个避难所
可以提供给我们一个和平和自由的空间
让我们过几天人过的日子
上个世纪我们是在腥风血雨里度过
这个世纪又在杀人放火中开始
这恐怖的时代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
让我们为它写出的不是咒语而是赞辞
旧的国家体制正在瓦解崩溃
国与国之间剑拔弩张
战神早已经变成了恶魔
在整个欧洲横冲直撞
黑海,地中海,尼罗河,莱茵河
那些天然的屏障已经名存实亡
在法埃之间,法奥之间,在英法之间
仿佛除了战争,相互之间已经无话可讲
在海上,海神波塞冬挥舞着三叉戟
向着所有的国家示威
在陆地上,宙斯指挥着闪电
要所有的国家给它下跪
每个国家都要向它们献上黄金
它们比野蛮时代的布仑奴斯还要心狠手黑
它们把整个的欧洲划分成两半
谁还分得清它们到底是人还是魔鬼
不列颠人不断地开出它们的船队
要将沿海的国家全变成他们的私产
他们的手臂还在向着欧洲以外的地方延伸
甚至延伸到了非洲和亚洲的海岸
哎,岂止是欧洲,在这个世界上
你再也找不到一块地方可以安静地睡眠
似乎只要是有太阳升起的地方
都早晚会成为他们的地盘
过去我们虽然也经历过许多痛苦
可现在却没有一件事可以让我们不悲伤
我们已经不得不乞求上帝
希望他将那末日早一点降临到世上
但上帝似乎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我们只好在生与死之间流浪
或许只有在梦里才有自由
可现在我们竟然连做成一个完整的梦
也成了痴心妄想
德国人的伟大
目前,作为一个帝国的德意志
很不光彩地从一场悲惨战争中走了出来
因为那两个比它更傲慢的帝国的脚
还踩在它的颈项上,它的命运
似乎将要由它们来决定
但德意志帝国和德意志民族是两回事
德意志人的伟大并不体现在那些君王们身上
而且与现实的政治毫不相干
既是德意志帝国灭亡了
德意志人的尊严仍在,而且不容侵犯
这是一种精神的伟大
它植根于一种特有的文化之中
从野蛮时代的废墟中萌发
然后逐渐地发展,壮大
最终成为这个民族的最宝贵的财富
一千个德意志帝国也抵不上它
漩 涡
传说中的卡利布提是个女怪
她住在墨西拿海峡深深地海底
每天她把黑色的海水吸入三次再吐出三次
在她吸入那海水时形成的漩涡威力无比
只要是落入进去的东西
即便是神仙也无法将其取出来
但西西里的斐特力王却要探个究竟
一天,他来到海峡边的一座悬崖上
往那海峡里面投掷了一个金杯
然后他对身边的那些骑士和侍从们说
谁能跳进去把这金杯取回来
这金杯就属于谁
菲特力把他的话说了三遍
但那些骑士和侍从谁都默不作声
他们都知道卡利布提的传说
谁也不想被那漩涡卷入深不可测的海底
正当菲特力王要把他的话再说上一遍的时候
从人群中走出了一名俊俏却羸弱的少年
他脱去了衣服,走向了那悬崖的边沿
先是俯下身子往下看了看,看到
卡利布提正在将吸入的海水喷吐出来
那腾起的水柱几乎要接近了崖顶
与其伴随着的还有它那雷鸣般的吼声
不一会儿,那水柱消失了
就在那水柱腾起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漩涡
那漩涡越转越急,在它的中心形成了一个黑洞
那少年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跳了下去
悬崖上面一阵欷歔之声
哎,我祝福你,勇敢的少年
但我发誓,即便那被投入海里的是一顶王冠
我也不会像你一样去做这样的傻事
这或许是每一个人都在心里说着的话
但突然,就在人们
已经对未来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的时候
海水又从那漩涡的中心被喷吐出来
而与此同时,从那漩涡的中心竟然伸出了
一只手臂,而那手臂举起的
正是被菲特力王投掷下去的那个金杯
紧接着,一个高高的水柱腾起
把那少年直接送到了崖顶上
啊,他回来了,崖顶上一片欢呼之声
那少年被人们簇拥着来到菲特力王面前
他一边高呼着吾王万岁
一边将那金杯放回菲特力王的手中
菲特力王让他的女儿在这金杯里斟满了酒
又交回给了这少年
那少年当然是一饮而尽
然后借着酒力
为菲特力王和在场的人
讲述了他在漩涡中的
那段称得上是惊心动魄的经历
吾王万岁,吾王万万岁
能够在你的爱护下呼吸真是幸福
海底下的景象可是完全不同
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样
我被卷入了那由卡利布提制造的漩涡
恰巧又遇上了从崖壁上的
洞穴里喷出的一股急流
我被这两股力量夹击
身体旋转得像陀螺一样
除了呼唤上帝没有别的指望
或许是上帝真的听到了我的呼唤
让一块礁石从海底升起
我抓住了那礁石上的一棵珊瑚树
让我的身体停止了旋转和下坠
定睛一看,嘿,你的金杯
不仅就挂在那棵珊瑚树上,而且
还就被抓在了我的手里
我的下面是一片绛紫色的黑暗
那该是个万丈深渊
我看了一下我的四周
见到了许多的火蛇和蝾螈盘绕在一起
还有有刺的琵琶鲨,奴蜩,撞木鲛
这些海中的豺狼虎豹
无不向我张开着生满利齿的巨口
我几乎是被吊在那礁石上
这时候还有谁可以向我伸出拯救之手呢
我置身于从未领略过的恐怖之中
几乎要放弃了那生还的希望
松开手,让自己坠入那无底的渊薮了
但就在这时,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百足怪
它是不是就是那个卡利布提的原形呢
当看到它向我扑过来的时候
我奋力地一躲,那珊瑚树的枝条断了
我从那礁石上跌落下来,完了
我当时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可到底是我命不该绝,就在这时
那漩涡又突然之间变成了水柱
还将我送回到了您的身边
菲特力王听完这少年的讲述叹息了良久
然后他说,你是一个勇敢的孩子
不仅这金杯是你的了
还有我手上的这枚钻戒也是你的了
但我要你再跳下去一次
这一次你一定要去到那海底
去看看那海底到底隐藏着什么
谁也没有想到菲特力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谁也不敢站出来阻止他这荒谬的决定
只有他的女儿,那个美丽的公主
竟然跪下来为那个少年求情说
亲爱的父王,不要再让他去了吧
他的勇敢已经足够让我们震撼的了
如果您的心意还没有得到满足
那就指定一个别的什么人去好了
菲特力王听出了女儿的心思
却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
而且,这一次
他把那金杯和钻戒都投掷到那漩涡里去了
然后他对那少年说道
你若是能把这两样东西都取回来
不仅可以得到这两样东西
我还要封你做一个最高级别的骑士
并将我的女儿许配给你
现在,就看你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那少年低下头沉思了片刻
又抬眼看了看泪流满面的公主
然后突然一个转身,又一次跳进了那漩涡
但这一次他可没那么幸运
也或许是那个卡利布提将他留在了身边
手 套
一日
法王弗朗茨
在动物园
观看驯兽表演
看台上
除了他的侍臣之外
还坐着一些
喜欢比美斗富的女人
也因此
还有一些骑士
站立在她们身边
最先上场的是一头狮子
很像是个诗人
披散着长发
迈着悠闲的步子
向四下里寻觅着灵感
但很可能是并没有找到什么
只好打了个哈欠
摇了摇头
选了个姿势
躺倒在了场地的中间
然后
一只老虎跳了出来
它可不像狮子那样有风度
不知是为了那狮子的抢先出场
还是那狮子占据了场子中间的位置
一见到那狮子便立刻吼叫起来
但见那狮子几乎连看也没看它一眼
在围着那场子溜达了一圈之后
便只好在狮子的旁边
以和狮子同样的姿势躺了下来
喉咙里还在不停地呜呜着
仿佛是在表达着心中的不满
接着出场的是两只金钱豹
它们直接冲向了老虎
像是和老虎有着深仇大恨
老虎也立刻跳了起来
它们于是扭打成了一团
要不是这时候
那狮子发出了一声吼叫
他们也许还会这样打下去
于是
老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躺下来
那两只豹子
也只好躺在了狮子的另一侧
场上场下都安静了
一起等待着驯兽师的出现
可那驯兽师像是故意要拖延一会儿
为的是有人还要
上演一个小小的插曲
果然,就在这时
一只女人的手套从看台上飞出
越过护栏
落在了那狮子的嘴边
狮子把闭起的眼睛睁开一半
看了看那手套
它的鼻子似乎有一点不舒服
耸了一耸
终于打出了个喷嚏
而那老虎和豹子
却是站起来又绕着场子溜达了一圈
原来,那手套
是一个名叫库尼贡的小姐的
她是故意将那手套扔到场子上去的
然后他对站在她身边的
一个名叫德罗塞的骑士说
如果你对我的爱
果真像你所发的誓言那样热烈
就请你为我去取回那手套吧
那个骑士果然从看台上走了下来
等那老虎和豹子又躺在了地上之后
他便跨过护栏
去到狮子的嘴边拾起了那手套
还没等那狮子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又已经翻出了那护栏
神情自若地回到了看台上
看台上一片赞誉之声
连法王弗朗茨也对他竖起了拇指
那位库尼贡小姐呢
更是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她甚至要走上前去
给那个骑士一个拥抱
也或者,再加上一个亲吻
但终于
她还是先伸出手去接那手套了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
那个骑士却并没有把手套交给她
而是扔在了她面前的地上
然后
他便转身离开了那地方
伊贝柯斯的鹤
伊贝柯斯
是个爱神也为神所爱的人
诗写得好,歌也唱得好
在希腊无人不晓
在柯林斯地峡
两年一度的竞技盛会召开在即
当然少不了伊贝柯斯的参加
所有人都盼望着他的到来
好一睹他神奇的风采
伊贝柯斯从瑞吉姆出发
伴随着他前行的是一群灰鹤
当柯林斯城堡进入了他的视线时
太阳已经到山后面去了
他走进一片松林
想在其间找个地方露宿
但就在这时跳出来两个强人
要让他留下所有的盘缠
他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但那两个强人可不管这些
他们当头给了他一棒
连那两个强人或许也没有想到
这一棒竟然会要了伊贝柯斯的性命
临死前他只好对那群灰鹤说话
要他们为自己去向所有希腊人叫屈鸣冤
他的尸体在第二天被人们发现
有人认出了他正是他们所盼望的那个神人
消息一经传出,没有人不为之愤怒
他们簇拥在官府门前
要求官府一定要捉拿凶手
可竞技大会召开在即
几乎全希腊的人都汇集到了这里
到哪里去找到那杀人的凶手
这也的的确确是个难题
死者遇害的地点是松树林子里
时间又是在太阳落山之后
即便是天上的太阳也不会知道
那图财害命的凶手到底是谁
那凶手也许正迈着悠闲的步子
在柯林斯的大街上走来走去
也或许正在哪个酒馆里喝着酒
用他们从死者身上抢劫来到银币
他们也许正在心里嘲笑着
那些吵吵着要把他们捉拿归案的人
他们或许也会去到那会场
去为这个叫好,或为那个喝倒彩
这一天,大会终于开始了
剧场里面坐满了观众
由上百个女子组成的合唱队
一边唱着歌,一边迈着轻柔徐缓的步子
从后台走出来,围着舞台站成了一个圆圈
那双厚木底的长靴和高高的帽子
让她们看上去个个都像是巨人
接着,复仇女神的歌队也出场了
她们身穿黑色的长衣,高举着铁钉和火炬
脸上涂了白粉,头顶装饰着蛇蝎
她们的形貌看上去有点吓人
她们的歌声更像是要撕裂人们的肝胆
她们一边在围着舞台绕着圈子
一边如同叫喊一般地唱着那复仇之歌
啊,谁能保有善良的心灵
我们永远也不会去到他的门前
谁要是干出伤天害理的勾当
我们随时都会找他去算账
我们是黑夜的女儿,又是魔鬼的甥女
我们要把这铁钉打入他的足跟
我们要用这火炬将他烧成灰
啊,我们会设下天罗地网
让做了坏事的人插翅也难逃
拿了他人钱财的不仅要他倾家荡产
还要砍去他的手脚
杀人的人一定要偿命
即便悔罪也得不到宽恕
去了天外我们也能将他追回来
我们要剥了他的皮,揪下他的脑袋
她们唱完了这复仇之歌
又挥动着那火炬跳起舞来
看台上每个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那两个强人还真的也坐在看台上面
那歌声已经让他们心惊胆寒
这舞蹈更让他们魂飞魄散
他们几乎忘记了这只是在表演
还以为是复仇女神真来到了他们面前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
那一群灰鹤飞到了会场的上空
它们在会场的上空盘旋
它们的叫声凄厉得让人心碎
有人认出了那是伊贝柯斯的灰鹤
所有人都立刻站了起来
大家一起为伊贝柯斯默哀
这时只见那群灰鹤
突然间结束了那盘旋
从空中朝着那舞台直坠下来
将自己摔死在了那舞台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也包括那些复仇女神歌队的演员们
这时,那两个强人坐不住了
他们竟然主动地走到了舞台上
先是给那群灰鹤下跪谢罪
然后转过身来对所有的人说
我们两个,就是杀死伊贝柯斯的凶手
我们会主动去官府自首
然后为伊贝柯斯先生偿命
但在场的人却没那么好说话
有几个身强力壮的人冲到了舞台上
先是你一拳我一脚
把那两个强人打倒在了地上
许多人又拥上去接着打
如果不是官府的人及时赶到了
他们或许等不到审判
就被直接打死在那舞台上了
欢 乐 颂
领 唱
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
就让我们尽情地欢乐吧
这大地之上的天府
最适合你我来住
被有限分离的一切
让欢乐来将它们连接起来
在欢乐之神的帮助下
建造我们幸福的家
合 唱(一)
如果上天有灵
这也该是上天的意旨
你拥抱着我,我拥抱着你
让我们组成一个整体
让我们一起来尽情欢乐
忘记那痛苦和烦恼
在这天地之间我们能相逢
乃是伟大的造化之功
你有你的知心,我有的我的知心
我们的知心是相互的你我
我们是以欢乐的名义建立起的同盟
不必海枯石烂,只要生死与共
合 唱(二)
这天地之间是我们最好的家园
欢乐更是我们活着的理由
我们的灵魂和肉体
都只属于自己
自然是我们母亲也是我们的父亲
我们从它们那里得到物质也得到精神
那些乳汁和葡萄是我们的
那些蛋糕和香肠也是我们的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诗歌和音乐
在此之上我们还有对未来的畅想
我们也希望老天有灵或者还有个上帝
但最终要依靠的还只能是自己
合 唱(三)
把那些忧愁和烦恼都丢掉吧
像星辰一样存在,像草木一样生长
我们的生命是天空和大地给的
我们没有理由不快乐地活着
我们从未放弃过对真理的追求
每个人都是欢乐的殉教者
欢乐也可以成为崇高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拥有这份荣耀
在站满了欢乐者的山顶上
有一面大旗在迎风飘动
许多人死去了又活了过来
仿佛只是抖落了身上的尘埃
合 唱(四)
也许仍有忧愁化解不开
可以请酒精来帮忙
要相信明天会比今天更好
未来会给今天的欢乐者以酬报
不要在乎贫穷和富贵
只有欢乐者才是有福的
我们从不想成为神灵
只要能够欢乐就行
我们已经忘记了仇恨
不是因为我们懦弱
我们想和上帝一起歌唱
也包括那魔王
合 唱(五)
把所有的账簿全都拿出来烧光
主动去与你的敌人和解
让天上的神也来向我们学习
如果真有什么神仙上帝
请大家都把酒杯斟满
这酒里浸泡着欢乐的种子
喝了它,干戈会在一瞬间化为玉帛
叫嚷和嘶喊会变成低声地诉说
干杯,让我们一饮而尽
那欢乐会在我们的心里开花
感谢天,感谢地,别忘了感谢自己
是我们自己让自己与忧愁远离
合 唱(六)
欢乐是一种良药
能在你未病前把你的病治愈
欢乐是一种良知
让生命拥有了自己的价值
拿出你的勇气来
尽其所能去帮助遭遇苦难的人
坚守自己的信念
伤天害理的事不干
不要嫌贫爱富,不要嫉贤妒能
要努力去欣赏所有人的优点
把尊敬献给有德行的人
忧愁就不会在你的心里扎根
合 唱(尾声)
让我们举起酒杯来起誓
要爱护这由欢乐者组成的群体
我们一定要欢乐到底
直到生命彻底死去
【德国】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1844-1900)
邀 请
朋友,请来读我的诗
就像品尝我的菜肴
这是我的私房菜
味道当然独特得很
其中会有一些新东西
你们或许没碰过
所以要有一些胆量
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今天还觉得味道有点怪
明天就会觉得不一般
后天就会跑回来
带着你的朋友一起来
甩开腮帮子吃
竖起大拇指叫好
我的生意就会红火起来
我也就会把这菜肴继续做下去
也就有了做个诗人的勇气
否则还不如就此封笔
致忧郁女神
别责怪我吧,我的忧郁女神
当我要用手中的笔来把你颂扬
我是满怀着孤独与寂寞
坐在这一段枯槁的树干上
就在今天早晨,你或许还看到了
我是躺倒在草丛里,而兀鹰们
正相互呼唤着向我这里飞来,因为它们
看见了一具刚刚死去的动物的尸体
可令那些兀鹰们没有想到的是
我的身体虽然像个木乃伊横陈在草丛中
但我的眼睛还睁着,而且还在
不停地转动着,感受着太阳带来的光明
我也因此不仅没有被它们撕碎
而是重新振作起来,凝神于天边的云霞
把更深沉的情感在我的内心深处酝酿
然后用我的执着,默默地把你等待
我坐着,或是卧着,其实是蜷曲着
像是一个要被捆缚起来的家畜
在就要被用作牺牲之前想起了你
啊,忧郁女神,不要责怪我先前的踌躇
终于,那些兀鹰们飞走了,而你来了
你的足音伴随着滚滚的雷鸣,从你
的身上我感到了一种真正的庄严
即便我已经死了,也要为了你而重生
啊,忧郁女神,我坚强的女友
或许这一切都是你特意的安排,你
把我带到这地狱的边上,是为了
向我展示出你对我的那一份别样的关怀
你让我从兀鹰们的爪痕上读出了存在的意义
让我没有理由不为你的伟大折服
你胜利了,你的魅力让我无法抗拒
只好俯首帖耳,心甘情愿,来为你服务
啊,不要责怪我,我的最亲爱的人
我将用我的这支笔为你歌唱
歌唱你不容侵犯的庄严和不可抗拒的魅力
歌唱你冷若冰霜的面目和铁石般的心肠
像一朵花开放在深深的岩缝里
梦想着蝴蝶的光顾直到萎谢
我将永远守候在这里,直等到终有一天
那些兀鹰们再来,将我彻底地撕碎
你是个诗人
那一天
我坐在树荫下乘凉
突然听见有个声音在问我
你是谁,你是谁
我看了看,又找了找
发现是一只啄木鸟
便把肩头耸了耸
我么,是一个诗人
也算是给自己解了个嘲
那时候
我的诗兴也正高
韵脚一个个往外蹦
这样的状态
维持了大概有两刻钟
我为我自己惊喜
我更为我自己震惊
我怀疑自己是成了神
要不然就是得了什么病
不是的,先生,你是个诗人
啄木鸟把肩头耸了耸
我觉得自己像是个强盗
躲在树林里随时要将谁拦截
一个韵脚,一个音节
都是我成功的机会
我要将它们制服,捆缚
尽数受尽囊中
我怀疑自己是成了神
要不然就是得了什么病
不是的,先生,你是个诗人
啄木鸟把肩头耸了耸
我觉得自己的灵感似箭
射中的往往是一些娇小的身躯
每当射中了它们的要害
就要看着它们挣扎,挣扎,直到死去
本来是鲜活的生命
却被我变成了僵尸,很有可能
对于它们,这是多么不幸
不是的,先生,你是个诗人
啄木鸟把肩头耸了耸
那些词语先前是多么拥挤
如同砖瓦的堆砌
那些句子先前是歪歪扭扭
如同颓垣断壁
难道是我在点铁成金
难道是我在化腐朽为神奇
我怀疑我是成了神
要不然也是得了什么病
不是的,先生,你是个诗人
啄木鸟把肩头耸了耸
啊,鸟儿,我只是开个玩笑
你怎么就当了真
我现在已然是手忙脚乱
做一个诗人,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可我的嘴里是这样说着
心里却已经在为自己编织着花冠
我怀疑自己是成了神
要不然就是得了什么病
不是的,先生,你是个诗人
啄木鸟把肩头耸了耸
昨 夜
昨夜,万籁俱静
或许,只有一丝风
带着莫名其妙的叹息掠过
我的窗前,我终于
沉底打消了睡觉的念头
舍弃了投下的枕头
和那几粒催人入眠的罂粟
疾步奔向了海滩
月光皎洁如洗
照在一片沙洲上
我看见了一个渔人和一只船
那个渔人躺在睡着甲板上睡着
那船被海浪摇晃着
像是在慢慢地离开海岸
我坐在岸边的礁石上
过去了一个钟点
又过去了一个钟点
眼睛只是闭上了又睁开
那海就变成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逃走么,不愿,跳下去,不敢
我只好又闭上了眼睛,想这不过是梦幻
终于,天亮了起来
我又将眼睛睁开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海和我
还有那只船,但那个渔人到哪里去了呢
远处似乎传来一声呼唤
把我又一次按回到在床上
是谁,终于又让我吞下了那几粒罂粟
向着更深的深处睡去
是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么
诗人的自慰
在你的唇齿之间
那个吝啬又贪婪的时间女妖
嘀嗒着一个又一个钟点
你只好来诅咒自己喉咙的狭窄
不能让诗之洪流
像大河一样滔滔地奔泻
这世界本是一块顽石
你说的话有谁能懂
即便你自己将自己杀死千回
所能证明的
也只能是自己愚蠢
你病了,正被病魔缠身
吞下这世界上所有的罂粟
忘却这像风一样吹过的疼痛
来,让她的手直伸进你的大脑
去按摩几下你的思想,它们
或许更需要安慰
但报酬是要支付的
这个时间女妖,她和街边上的那些流萤
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回来,外面正下着雨
拿去吧,这是我所有的积蓄
瞧这些金属,所谓的真金白银
如果它们能带给我们幸福
我们就应该将它们奉若神明
唉,但愿我的病
还没有让我彻底发疯
门窗在风中奋然地开合
那砰砰的震响正对应着我的韵脚
雨点如麻,淋湿了我的床头
我是个诗人,此刻,如果
找不到更多相应的词语
我将熬不过今夜,我发誓
我的生命,是我最后的一笔赌资
题《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啊,生命的正午
一天中最庄严的时辰
在高高的山顶上
我满怀着焦虑
等待着老朋友的光临
为了你们
我让冰河边的玫瑰绽放
为了你们
我让山谷里的溪水奔涌
我让飞鸟去邀请
让白云来迎接
我站在高高的山顶上
等待着与你们相拥
谁住得离天国更近
一伸手就可以摘下星辰
谁住得离地狱最远
却可以和魔鬼相互交谈
我在这里摆下了筵席
等待着你们光临
是的,或许
我已经不为你们喜爱
你们徘徊,踌躇,倒不如背弃
我或许已经不再是那个自己
连我自己也感到很陌生
我竟做了自己的逃犯
一个要征服自己的战士
竟然要离群索居到这种境地
我是在寒风最凛冽的地方
建立了自己的王国
我的国土是那辽阔的天空
我既是国王又是臣民
上帝和祈祷自然也都于我无用
是的,还是别来了吧
免得为了我而徒增几分惶恐
去到几天之外去拓荒谈何容易
除非你是比羚羊更敏捷系虎豹更勇猛
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高明的猎手
虽然臂力无穷,眼力也很好
但是它总是在射程的半途中停下来
让猎物只是虚惊一场,然后逃之夭夭
我只好转过身去,将门朝着另一个方向开放
不再寄希望于过去而去展望未来
甚至干脆让那些标记成为一处处疤痕
还有那些情结就让它们去自行破败
啊,生命的正午
一天中最庄严的时辰
在这高高的山顶上
我满怀着期望
等待着新朋友的光临
突然
仿佛是一位魔术师施了魔法
我的查拉图斯特拉来了
他既不是我的老朋友
也不是我的新朋友
而是我最亲的亲人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第 一 卷
1
三十岁的时候
查拉图斯特拉离开了他在平地上的家
去到山顶上居住,在其后的十年里
他用孤独和寂寞养育自己的灵魂
从未感到过厌烦和倦怠,也从未感到过痛苦和悲伤
于是,他成了神
那一天,他四十岁
他在黎明刚刚到来的时候走出所居住的山洞
对着从地平线上升起来的太阳说
啊太阳,你这伟大且崇高的星球啊
如果那些被你照耀着的人类不在了,你还会快乐吗
这十年里,你每天都到这山洞里探访
如果这山洞里没有了我
没有了即使我不在它们也还会在的鹰和蛇
你还会到这里来吗
啊太阳,你这慈悲与善良的星球啊
人类每天都在等待着你把光明和温暖送给他们
他们会因为得到了你的光明和温暖而感激你
因此当你要降落到山后面去的时候他们会祝福你
希望你明天还会再一次升起来
啊太阳,你这只知奉献不知索取的神明啊
你是因为厌倦了这光明和温暖
才将它们贡献给人类的吗
我也厌倦了自己的聪明和智慧
我也要将自己的聪明和智慧贡献给人类
我也要让人类因为得到了这聪明和智慧而感激我
也在我离开的时候给我以祝福
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再回来
于是,查拉图斯特拉从山上走了下来
开始了他的人间之行
他要再一次成为人,成为一个预言者
去预言一个新时代——超人时代的到来
2
查拉图斯特拉下了山
当他穿过树林时遇到了一个老人
那老人居住在树林中的一间茅草屋里
他遇见这老人时
这老人正从那间茅草屋中走出来去树林中拾柴
老人对查拉图斯特拉说道
我见过你,你是查拉图斯特拉
十年前你就是穿过这片树林走到山上去的
但现在的你或许已经不再是先前的你了
当时的你仿佛是一堆灰烬
如今的你却将自己变成了一团燃烧着的火
怎么,难道你是要把这样的一团火拿去送给人类
难道你不害怕人类会把你当成一个纵火犯
抓起来,难道你要使自己再一次成为灰烬吗
是的,你已不是先前的那个查拉图斯特拉
你的眼神是那样明澈,且不时地闪射出电光
你一路走来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舞者
你是跳着舞走过来的
十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孩子
世人皆睡你独醒,你要对那些睡着的人做些什么呢
你能对那些睡着的人做些什么呢
你住在山顶和漂泊在海上有什么不同呢
你或许感到有一些厌倦了
你要从山上下到平地上来一如要从海上回到陆地上来
你要用你的双脚走路,你想重新再做一回人
你觉得这是可能的吗
我爱人类,查拉图斯特拉说
那老人又说道
我为什么会居住在树林里
难道不是因为我太爱这人类了吗
但现在我已经不再爱
被我们称之为人类的那一群动物了
因为那实在是一件太不完美的东西
爱人类的结果只能是毁了自己
就像是把自己从一捆木柴
不,是从一棵树,一棵枝繁叶茂的树
变成一堆灰烬,如此而已
我是要把聪明和智慧带给人类
这些东西在我已经成立一种负担
但对于人类或许会是珍宝,查拉图斯特拉说
那老人又接着说道
不,什么都不要给他们
尤其是聪明和智慧,那是他们所不需要的
对你是负担的东西对于他们同样是负担
而且还会变得更加沉重
与其把你这些多余的聪明和智慧送去给他们,还不如
把他们剩余的那一点聪明和智慧拿走
那才是最能让他们高兴的事
即便是他们向你乞讨,你也决不能给予得过多
而用不了多久,你或许也要成为乞丐了
不,我虽然并不富有,但沦为乞丐,也还不至于
查拉图斯特拉说
那老人笑了,然后又说
还是不要去吧,和我一起居住在这树林里吧
把你的舞蹈跳熊儿们看吧
或者像我一样来赞美上帝吧
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儿来说,没有比这更美的事情了
不,我还是要到平地上去看看
也许,人类现在也已经不再是先前的人类了
查拉图斯特拉说
那老人只好说
好吧,那你就去试试看吧
但愿他们不会把你当成一个贼抓起来
老人说罢,便又去拾柴了
查拉图斯特拉朝着老人的背影行了个礼
同时在心里说,怎么
难道他还不知道,上帝早已经死掉了吗
3
穿过树林
查拉图斯特拉来到斑牛镇
那是距离他修道的那座山最近的一个镇子
这时,有许多人聚集在广场上
准备观看走钢丝艺人的表演
于是,查拉图斯特拉对他们说道
我是查拉图斯特拉,原本是居住在山顶上的
这次下来是要告诉你们
人类是应该被超越的生命
至今为止
几乎所有的生物都创造出了能超越它们自身的东西
如果人类是从有动物进化来的
那他们就不应该再回到动物中去
而是应该继续往前走,也就是说要成为超人
就如同猿猴对于人类来说是个笑柄一样
如果人类不能超越自己,那对于超人来说
他们最终也一样会成为笑柄,不错
你们已经为自己开辟出了一条从虫子走向人类的路
但正因为在这条路上走着
所以他们身上的许多成分还都是虫子而不是人
从虫子走到人的过程中还要经过一个猴子的阶段
到了现在
有些人走过了这个阶段而变得比猴子更像人了
但也有些人又走了回去
因此是比猴子还更像是虫子了
更有一些人
因为自以为聪明,结果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仅已经退化成了虫子,甚至还要从动物退化成植物
甚至还成了植物和鬼蜮的结合
他们难道不觉得这是一种耻辱吗
他们难道不为此感到羞愧吗
但我来了,我怎么会
把他们引导到那样一条错误的,荒谬的道路上去呢
我来了。我是查拉图斯特拉
我要告诉你们关于超人的事情
超人不是神而是人
他是大地和天空的全部意义之所在
我要你们保持住对于大地和天空的真诚
不要听信那些关于天外和地底的胡说
不要总想着
可以自己揪住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升到天上去
更不用害怕谁能挖一条通道
把你送到地底下去
即便上帝曾经存在过,他现在也已经死了
连上帝都死了,那些其他的所谓的神明还能存留么
神死了,鬼也死了,天堂也没了,地狱也没了
但大地没有死,它仍然
实实在在地把我们托起在地面上
还有那些山,那些水,那些草木,它们都没有死
但天空也没有死,它还
仍然实实在在地被我们顶在头上
尤其是那太阳,那月亮
那星辰,那云彩,那雨雪雷电,那风……
我们必须保持住对它们的真诚
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以前,亵渎神明是最大的罪过
现在谁亵渎这大地和天空谁就是罪人
这时,那个走钢丝的艺人出场了
钢丝被栓系在两座高高的塔楼之间
他已经在那一边站好,要向这一边出发了
4
但查拉图斯特拉还在说着
你们能够体验到的最伟大的事情是什么呢
那该是对一切属于过去的事物的轻蔑
甚至连那些曾经被指认为是最快乐和最幸福的事情
甚至是那些所谓的理性和美德
在这种轻蔑面前
都会变成让你们鄙视,恶心,呕吐的东西
那所谓的快乐和幸福有什么好
那只是一种建立在贫穷和痛苦基础上的安逸
那些所谓的理性有什么好
它们既不能使我们获得有用的知识
又不能让我们为之沉醉
那些所谓的美德充其量也只是对不幸者的怜悯
结果却是将爱人类者钉上了十字架
我们所要的快乐和幸福
不是建立在别人的贫穷和痛苦的基础上的
我们所要的理性
不是让我们重新去做猴子,虫子,植物,鬼蜮的
我们所要的美德不是
要把爱人类的人钉到十字架上去的
这些所谓的快乐,幸福,理性,美德
只会让你们浑身沾满污秽
只会让你们成为猴子,虫子,甚至猪狗不如的东西
那能舔净你们身上污秽的闪电在哪里呢
那能让你们从蒙昧中醒来的霹雳在哪里呢
我是查拉图斯特拉
我要告诉你们关于超人的事
超人,他就是能舔净你们身上污秽的闪电
和能让你们从蒙昧中醒来的霹雳
正如那根钢丝,人类只是一条绳索
这一头是猴子、虫子,那一头是超人,下面就是深渊
那是一段危险的旅程,一次伟大的超越
或者说,人类不是一个目标而是一座桥梁
他存在的意义不是永远向上攀登,而是
在攀登到一定高度之后向下走
从高高的山顶重新走回到平地上来
先要走到山顶上去,是为了对天空的敬畏
然后再走回的平地上来,是为了对大地的敬爱
再高的山也是大地的一部分,因此
人类是属于大地的生命,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神明
因为曾经登上山顶,也因此才可以傲视一切
使自己成为一支可以射向未来的箭
与那些整天想着去天外寻求生活之意义的人相比
我更喜爱那些
随时都想着要为这大地和天空奉献出一切的人
我爱那些为知识而活着的人
我爱那些总是担心自己会成为骗子的人
我爱那些做的比说的更好的人
我爱那些
冒着被毁灭的危险去否定过去和肯定未来的人
我爱那些因为敬畏神明而去鞭打神明的人
我爱那些无论遭遇到怎样的伤害
都能保持住自己之主义的人
我爱他们是因为他们最终一定会走到平地上来
他们是从天空中落下的欢快的雨滴
预言了闪电和霹雳的到来
虽然他们都像所有的预言者们一样在不断地被毁灭着
我,查拉图斯特拉,就是那雨滴,就是那预言者
我说,那闪电和霹雳就要来了
那超人就要来了
那艺人终于迈出了他的第一步
5
查拉图斯特拉说到这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
看,他们站在那里笑着
他们以为我是个疯子
他们听不懂我的话
我对他们说这些话无异于对牛弹琴
难道我要割下他们的耳朵让他们用眼睛来听吗
难道我非要像那些说教者们一样
高声地、结结巴巴地说话,才能引起他们的共鸣吗
他们称自己为有文化的人并以此自傲
他们不喜欢被蔑视
但我却要蔑视他们当中那些最得意的人
在这样想过之后,查拉图斯特拉又对那些人说道
人类修正其目标的时刻到了
人类种下其最后希望之种子的时刻到了
土壤足够肥沃,雨水也很充沛,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抓住这时机努力工作吧
因为接下来的也许就是干旱和贫瘠
到了那个时候
人类也就再也种植不出属于自己的希望
也就再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目标了
天空是人创造的,大地也是人创造的
如果没有了人,它们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之所以能创造出这一个又一个星球
就是因为我们的脚下有泥污,心中有混沌
这有什么值得自卑的呢
我们的希望就是让自己也成为超人
我们的目标就是让人类成为超人类,否则
就只能更快地被我们自己毁灭。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是所谓的完人吧
所谓的完人就是所谓的终极之人
那该是人最终的结局
他们自认为是最懂得生活的人
他们需要光明和温暖却不需要聪明和智慧
他们有朋友,有邻居,有妻子,有儿女
他们在与他人的摩擦中获得些许能量
他们既不怨天也不尤人,既不厌倦也不怀疑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路,虽然还是会跌倒
他们也吸烟,喝酒,以此来制造出一个又一个梦境
他们最终
或许会因为厌倦了自己的生活而服毒自杀
完人会用一些工作来消耗掉一些空余的时间
他们不会让自己过于富有也不会让自己过于贫穷
他们不会去统治别人也不会被别人统治
因为这对于他们来说都会成为负担
他们要的是安安稳稳,怡然自得
既没有统治者也没有被统治者
没有牧羊人也没有羊群,大家都绝对平等
谁若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就会被送到疯人院里去
他们偶尔会怀旧但从不关心未来
他们也争吵,为了这样那样的问题
但为了不至于消化不良而总能适可而止,他们
白天有白天的乐趣,比如喝茶聊天
夜晚有夜晚的乐趣,比如做个有意思的梦
他们自认为找到了欢乐真正的意义
他们的寿命也许会更长,但其实他们已经死了
他们是最应该被蔑视的人。
超人却不是这样的。他们不需要太完美却一定要卓越
因此要不断进取,不断超越,无论面临怎样的危险
他们很像是那个走钢丝的艺人
也因此,他们的肉体很可能因此而过早地死去
但他们的精神将不朽
这时有人朝着查拉图斯特拉喊起来
我们不要你的超人,让我们去做你的完人吧
其他的一些人也跟着喊起来,完人,完人
那个走钢丝的艺人还以为人们是在为他叫好
于是竟然又加快了他的步伐
很快便走到了中间,身体也还左右摇晃起来
愈加显得有一些危险了
但他还是一步一步地朝着这一边走过来了
6
查拉图斯特拉继续说道
我们的他信力会在获得了自信力的同时消亡
一如我们对朋友的渴望会在我们找到了自我之后消亡
我们或许更需要的是敌人,即能和我们对抗的人
我们必须通过战胜别人来证实自己
有的时候,我们甚至要用
主动进攻的方式将自己的敌人制造出来
然后再以此来证明自己抵御敌人进攻的能力
至少来做我的敌人吧,如果我们不能成为朋友
我们经常会对所遇到的人这样说
因为我们需要在与他人的对抗和搏斗中获得能量
如果你想要与某人成为朋友
就必须愿意与他进行一场战争
你也必须有能力成为他的敌人,你甚至应该
像尊重你的朋友一样尊重你的敌人
因为如果你不征服他
他又怎么能成为你真正的朋友呢
当你去与他较量的时候也就是你最接近他的时候
否则也就干脆只好今天天气哈哈哈了
人是需要有自己的隐私的
这正是我们不愿意赤裸的理由
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得以延续
神死了,火星就是因为其过于裸露了吧
人用不着为了自己的衣服而感到愧疚
反而要永远保持住自己的羞耻之心
即便一百次被耶和华神从伊甸园里驱逐出来
但也用不着为了别人把自己装饰得太好
你要成为一个向导,一个路标
将你遇到的每一个人指引到通向未来的道路上去
或至少要让他们从心底里产生一种要超越自身的渴望
对于朋友,当他们饥饿的时候你该是面包
当他们患病的时候你该是良药
你是流动在他们身边的新鲜空气和从天上降下的甘霖
但当他们沾染了一身污秽的时候,你还应该是闪电
当他们还在昏睡着的时候你还应该是霹雳
女人则不同,所以不要到她们那里去寻找友谊
女人的爱永远是盲目的,狭隘的,不公正的
因此她们只能是小猫、小鸟那样的宠物
或者顶多是母牛,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水
不要以德报怨,那会使你的敌人羞愧
至少你要装出很生气的样子,让你的敌人去高兴
以为是你被他们深深地伤害了
你要在心里对他们说
你们不要太得意,你们的伤害正是我所需要的
这会把我生命中的潜能进一步激发出来
如果有人在诅咒你下地狱
你不要反而去祝福他上天堂
你也要诅咒他下地狱,这才是对他的尊重
你要在心里对他们说
你们诅咒得对,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呢
如果真有地狱的话
如果你遭遇到了极大的不公正,一定不要独自去承受
相反,你也要制造出一些小的不公正
还给那些使你遭遇了这不公正的人
负负得正,这样至少可以
把你的敌人加在你身上的不公正减少一半
不要让你的敌人把你当成对手
但也不要让他们把你当成傻子,那样
他们便会把更多的不公正加在你的身上
而太多的不公正是会把你过早地毁灭掉的
适当的报复胜过完全的忍受
因为惩罚对于犯规者来说也是一种荣耀
让你的敌人感到荣耀吧,让他们快意于你的苦痛
那会加速他们的灭亡
当你明明是正确的时候
宣布自己是错的比坚持说自己是正确的更伟大
这是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我们应该拒绝那些充满了仇恨的公正
因为它是与刽子手、绞刑架紧密地联系着的
但哪里才会有充满了爱的公正呢
我要如何才能把原本属于人类自己的东西
再贡献给人类呢,够了
我也只能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贡献给他们了
我希望他们会感激我
当我离开他们的时候来祝福我
希望我有朝一日还能再回来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着
但已经没有人再听他的说话了
因为这时有一个小丑儿模样的人
也紧随着那个艺人走到钢丝的这一边来了
他一边走近先前的那个艺人一边还不住地叫喊
喂,你这个笨蛋,懒鬼,你挡住我的路了
如果再不快一些走,我可要从你的头顶上翻过去了
走在前面的那个艺人却说
臭小子,有本事你就翻吧,只是不要碰到我
否则我们就只好一起从这里飞下去了
这当然是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节目
在下面也许已经练习过不知多少次了
查拉图斯特拉想
或许连他们自己也没想到会失手,当那个小丑儿
真的从前一个艺人的头顶上翻越过去的时候
虽然他自己是稳稳地落在钢丝上了
但那个走在前面的艺人却从钢丝上落了下来
而且刚好落在了查拉图斯特拉的身边
人们在散开之后又围上来
但终于又在围上来之后散开了
因为他们看到的只是血肉模糊的一团
当艺人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
只有查拉图斯特拉站在他的身边
连那个小丑儿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于是在艺人和查拉图斯特拉之间便有了下面的对话
你是谁
我是查拉图斯特拉
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只是路过,正好看见你从钢丝上摔下来
噢,对不起,让你见笑了,但这是我必然的结局
不,如果不是那个小丑儿的话……
什么小丑儿,你是说
从我头顶上越过去并给了我一脚的家伙吗
那是魔鬼,他是要把我送到地狱里去
不,没有魔鬼,也没有神
你是一个艺人,走钢丝是你的职业
你摔了下来,只是一个疏忽,一个意外
我不会因此鄙视你,反而会更加
敬佩你,因为你并没有把自己拴在那钢丝上
你是一个真正的艺人,如果你死了
我会把你的尸体掩埋起来
我甚至还会为你举行一个葬礼
虽然参加那葬礼的也许只有我一个人
但如果没有牧师,我的灵魂会怎么样呢
查拉图斯特拉安慰他说
放心吧,你的灵魂会比你的肉体死去得更早
那艺人慢慢闭上了眼睛,却把他的手
伸给了查拉图斯特拉
这时,太阳已经落到山后面去了
7
查拉图斯特拉把那艺人的尸体
背了起来仿佛是背起了自己一样
他想将其埋葬到镇子外面的墓地里去
他刚刚走出镇子,就有一个身影闪到了他的身边
是那个小丑儿跑过来对他轻声说
你是查拉图斯特拉,我知道
现在你已经离开了这个镇子,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这里的人都恨你,他们已经把你视为仇敌
说你是个窃贼,是个骗子,也许还是个纵火犯
如果今天没有这个艺人,那个死掉的人也许就是你了
无论如何不要再回来,否则明天
我就只好从你的头顶上翻越过去了
说完之后,小丑儿便转身跑回到那镇子里去了
查拉图斯特拉继续往前走
快要走到墓地的时候,他遇见几个掘墓人
是刚刚为什么人倔好了坟坑收了工往回走的
他们手执着火把迎了上来
他们用火把照了照查拉图斯特拉的脸之后说
哈哈,我们认识你,查拉图斯特拉
怎么,你现在不再做神而要和我们来抢饭吃了吗
查拉图斯特拉没有搭理他们继续走自己的路
但他的肚子却也的确是有一点饿了
于是他朝着田野上的一间亮着灯的小屋走去
并叩响了那间小屋的门
一个老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是谁打搅我的睡眠来了呢
查拉图斯特拉说道
是一个背着尸体的活人
我知道一个能拿点东西给我吃的人
也必能给我的灵魂以安慰
查拉图斯特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了这样的话
老人立刻把门打开了一道缝
并将一些面包和酒递给了查拉图斯特拉
请你的同伴也吃一点吧
也许他比你还更要饥饿呢,那老人说
我的同伴已经死了
我想他已经不知道饥饿是怎样一种感觉了
你能再借我一把铁锨吗,我要把这尸体埋到墓地里去
那正好,我所能给你的也并不多
铁锨就在门廊下,你自己去拿好了
说罢,那老人便将门关上,继续去睡他的觉了
查拉图斯特拉则接过面包和酒
并拿了铁锨去到了墓地里
他先是吃了些面包并喝了些酒
然后便挖了个坟坑将那艺人的尸体埋了进去
再然后
他便斜倚在那个新堆起的坟头上睡着了
8
查拉图斯特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阳光透过墓地边上一棵老树枝杈间的缝隙照到他脸上
让他意识到了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他站起身来,发现眼前的世界非常广阔
除了那棵老树
和几个新的或旧的坟堆之外几乎一无所有
他想起了发生在昨天的那些事
想起了那个被他埋在了坟坑里的艺人
他突然感到了
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寂寞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同伴,一个活着的同伴
于是他对着那棵老树和几个新的和旧的坟堆
也是对着已被他埋在坟坑里的那个艺人
更是对着他自己的心说道
是的,我需要这样一个同伴
他该和我有着同样的感情和思想
他该是心甘情愿跟随着我的
而不是被我随意背到哪里去卖掉的死尸
我不该去对着那些不理解我的群众说话
而是应该对着这个和我有着同样胸怀的同伴说话
每当我说出一句话的时候
他都要给我一个点头或一个微笑
每当我说完对一个问题的看法之后
都应该得到他的一个拥抱
或者他还可以接着我的话说下去
说出一些让我意想不到的话来,让我也从中获益
是的,我不该这样孤独寂寞地活下去了
我该去找到这样一个同伴
他既不是一个牧人也不是牛和羊
他该和我一样是一个独立且自由的人,他该是
一个破坏者也该是一个创造者
他该是一个种植者也该是一个收获者
他该可以对那些所谓的理性和美德说不
他该可以蔑视一切,尤其要鄙视那些所谓的完人
他该情愿被那些平地上的人说成是窃贼,骗子,疯子
他该可以走在那根通向未来的钢丝上毫不畏惧
他该可以随意实现对自己的超越
唉,你这不幸的艺人啊,我要离开你走了
我要去找寻我的同伴,或是去找寻
那由创造者聚集起来的人群
我要把关于超人的事讲给他们听
我将朝着我的目标前进,我将超越原有的自己
我的进步将是所有终极之人的没落
……
查拉图斯特拉说完这些话之后呆呆地
在那墓地中站立了许久
那些掘墓人来过了又走了,并没有谁来打搅他。
我要到哪里去寻找我的同伴呢,他想
9
快到中午的时候
天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
查拉图斯特拉仰起头向天空中望去
看见一只鹰正在他的头顶上盘旋
一条蛇缠绕在那鹰的脖颈上
不像是两个对手在搏斗,倒像是两个朋友在游戏
这不正是我的朋友
陪伴着我在山顶上居住了十年之久的
那只鹰和那条毒蛇吗
你们这太阳下最高傲、最富于聪明和智慧的动物啊
你们是到这里来探望我的吗
查拉图斯特拉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于是,他开始对那鹰和蛇说起话来
你们是来看一看我是否还存在着的吧
是啊,我现在是否还存在着呢
我的朋友,你们能否给我以指点
告诉我,为什么
在人群里会比在兽群里感觉到更多的危险呢
我需要更多的聪明和智慧,谁能给我呢
如果有朝一日我的聪明和智慧没有了
我的骄傲还可以和我的热情一同飞翔吗
我的人间之行为什么要这样来开始呢
我的精神要经历怎样的变形呢
难道真的要先变成骆驼,再变成狮子
最终再变成小孩子吗
这人世间,有多少重任是要我们的精神来担负的呢
我们的高傲是专为自卑来摧残的吗
我们的聪明和智慧是专为愚昧无知来嘲笑的吗
我们爬到高处去是为了什么
我们追求真理是为了使自己的灵魂变得更加贫乏吗
既然我们已经患病,为什么还要拒绝安慰呢
我们先是谦恭地跪下来
让人类把重物放在我们的肩上
然后再一步一步地向着那无边无际的沙漠里走去
是想让自己变成一头凶猛的狮子吗
成为狮子的目的是要去战胜那巨龙吗
这或许是我们的精神所必须要经历的三次转变吧
先是从一个人变成一匹骆驼去忍辱负重
然后再从一匹骆驼变成一头狮子去战胜猛龙
最终再变回来,变成人,而且是一个小孩,满怀着天真
那是一个新的开始,再然后
人类才能去超越自己而成为超人类
终于,那鹰带着那蛇飞走了
查拉图斯特拉也走出了那墓地来到大路上
10
路上,查拉图斯特拉遇到了几个少年
听说他们是要去听一个智者的讲座,讲座的题目
是睡眠与道德,于是他便跟随着这几个少年
一起来到了那个所谓智者的面前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所谓的智者竟然就是
前一天给了他面包和酒并借给他铁锨的老人
他也就顺便把铁锨放回了远处并对那老人表示了感谢
那老人说道
请问什么才是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事呢
无疑是睡眠,你们一定不要与那些
到了夜间也不能安眠的人交往,他们是不道德的人
只有窃贼是不在夜间睡觉的
他们总会在这个时候悄悄地走近人家的门窗
以寻找下手的机会
睡眠是一种艺术,并不是什么人
都能顺利完成的一件作品
要想有一个完好的睡眠
就必须有一个清醒的白昼
因此你必须想办法使自己疲倦
这也便是我们工作的意义
你必须在白天去发泄自己的精力
也必须在白天去寻求所谓的真理,否则
你的胃口就会收到影响,要么饥饿难忍要么消化不良
最终都会影响到你的睡眠,使睡眠质量大大降低
对良好睡眠的渴望可以大大减少犯罪
我要去做伪证吗,我要去勾引邻人的婢女吗
只要一这样去想,良好的睡眠就没有了
信仰上帝、邻里和睦、服从统治者的统治
(哪怕那个统治者是个瘸子)
这一切都是必须的
甚至还要与魔鬼住保持一种和谐的关系
就因为这都是保证你能有一个良好睡眠必备的条件
良好的睡眠没有了,其他的一切也就不复存在了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牧者
每个人都要让自己往生满了绿草的地方去
谁愿意总是去经历危险呢?没有,一个也没有
因为那是不利于睡眠的
我们也不需要有太高的名望和太多的财富
因为那会成为我们的负担,负担太重是不利于睡眠的
但些许的名望和财富也是必须的
因为一点负担没有也是不利于睡眠的
朋友也是一样,不能太多但也不能没有
太多了让人烦,太少了又寂寞,这都不利于睡眠
还有聪明和智慧,太多了尤其不好
整日地思考一些本不该他去思考的问题
大多也只能是自寻烦恼
有时我们倒应该去做一个傻子
也就是去装糊涂,因为太认真是不利于睡眠的
所以可以喝一点酒
喝了酒之后我们便不会去钻牛角尖了
这是有利于睡眠的
还有,当一个人睡着了的时候我们切不可去叫醒他
因为睡眠是这世界上最神圣的事
每一个睡着了的人都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和上帝是一体的
查拉图斯特拉听完了这智者的讲座之后说道
如果人生是如此没有意义,那我们还为什么要活着呢
如果活着就是为了睡眠,那死去不是更好的睡眠吗
与此相比,遁世岂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把上帝想象成一个艺术家
把这个世界当成是上帝的幻梦和奇想
是飘过一个创造者眼前的彩色烟雾
这难得不是一件更危险的事吗
这世界是永远都达不到完美的,所以
我们只好把自己的幻想抛弃到这世界之外去
上帝,他是
被我们自己创造出来的一个幻象
是从我们自身的燃烧中走出来的神明
但当我们让自己的灰烬又一次燃烧起来的时候
那上帝便在我们的眼前消失了
遁世是人类生命对大地的失望
生老病死是人类肉体最大的局限
于是人们只好寄希望于天外
但是你们没有感觉到自己是有着创造力的吗
那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不也是在证明着我们自己的存在吗
我,这个存在,离开了肉体,它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该赞颂这肉体,一如赞颂这大地
尽管这肉体是不完美的
一如这大地也是不完美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完美的了,那要我们还有什么意义
要我们的创造力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们这些人,称得上是肉体与大地的忘恩者
好在你们想去到的世界离你们太远了
不过对于你们这些人,我们还是要宽容一些的
你们就仿佛是一些病人,即便是痊愈了
也时常还会在半夜里醒来去到上帝的坟墓前去巡礼
尽管这时你们仍认为自己的肉体是一个累赘
是应该被摆脱掉的躯壳
那个老人听了查拉图斯特拉这番话之后似有所悟
但还是说,对不起,查拉图斯特拉先生
我之所以在讲了那些话之后又听你讲了这些话
都不过是为了今天夜里有一个更好的睡眠
而我现在是要去吃点什么并喝点什么了,否则
我的睡眠就会受到影响,前面的付出也就白费了
于是
查拉图斯特拉便成了那几个少年的老师
继那个老人之后给他们讲起课来了
是为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一卷
【德国】 赫尔曼·黑塞(1877-1962)
雾 中
雾很大
能见度不足十米
没有什么不感到孤独
站在这棵树下看不到那棵树
当我们的生活很是明朗的时候
身边会有很多的人和物
现在,大雾弥漫
没有什么不是离你很远
夜是黑的,雾是白的
它们的颜色不同,本质却一样
都是要把我们同世界隔开
让我们谁也认不出谁
在雾中散步
一如在黑夜里
我很孤独
但那棵树比我更孤独
春
我曾在幽暗的地穴里
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季
是因为有你来我的梦中作伴
那地穴才没有变成地狱
是你把我从梦中唤醒
让我与那千年的幽暗远离
我该是三生有幸
能在我的梦外与你相遇
让我们合二为一
共同创造一个奇迹
那是一个自我
一个超越今古的神祇
清 晨
黎明已经来临
太阳还没有升起
猎人的箭响了
一只云雀向空中飞去
其实
那只是一声空弦
等到第二只云雀飞起来
箭矢才被真正射出
那白色的箭羽
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停止在飞起的云雀身上
云雀飞起来又落下
身上却多了一根白色的羽毛
一只,两只,三五只……
当猎人拾起猎物从树林中走出
太阳也从地平线上露出头来
于是,新的一天
就开始了
他爱在黑暗中漫步
他爱在黑暗中漫步
尤其是漫步在黝黑的阴影里
可是他的心却渴慕着光明
又常常为了看不到光明而感到抑郁
他还总喜欢低着头走路
像是在将心中渴慕的光明寻觅
有一天他被摔了个四脚朝天
才发现他是在自己折磨着自己
他终于走到光明里来了
脸上也渐渐露出了灿然的笑意
伊丽莎白
你是空中的一片云
一片洁白的云
但时常会飘进我的梦
且颠倒了我的神魂
梦
我总是做一个同样的梦
梦见一棵开满了红花的栗树
还有一个不大的院子
和几间破的不能再破的老屋
我想那一定是我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虽然它们并没有留存在记忆里
还有我的母亲
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去
也许我曾睡在那棵栗树下
母亲就在我的身边坐着
我也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自己正在四处漂泊
笛 声
在夜间,在树林里
在一间被废弃的木屋里
一个人影站在窗前
吹响了一只短笛
他吹的是一首老歌
节奏和旋律都很熟悉
让我感到仿佛又回到了故乡
结束了人生的苦旅
其中有几个音符
最令我为之心醉神迷
真想放弃一切
留在那梦里长睡
诗 人
谁要是总想着未来
谁就成了生活的奴隶
每天都要辛勤工作
没了时间休息
在瞬间中感受永恒
才是存在的意义
只有孩子和神
才有这样的专利
诗人最是愚蠢
去回忆中寻求慰安
眼看着大江东去
却梦想着时光倒转
把起点当做终点
偶然也就成了必然
守着一个自我
免不了寂寞孤单
迎 接 和 平
从厮杀与屠戮的恶梦里醒来
士兵们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但是他们的心或许还滞留在那恶梦里
他们的魂还战场上飞
和平对他们已是个陌生的字眼
他们已经和死神建立起了更亲密的关系
因此他们的心或许还滞留在那恶梦里
他们的魂还在战场上飞
弟兄们
让你们的心归来吧
毋庸置疑,和平
已经来到了你们的身边
朋友们
让你们的魂归来吧
莫踌躇,这世界
又成了人类的乐园
【德国】 内莉·莱奥妮·萨克斯(1891-1970)
死去的蝴蝶
是谁用他生花的妙笔
在它的双翅上
描绘出了这般美丽的景象
仿佛是对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你的魂魄
或许还会被它引领着
穿越遥远的时空
去将这一切的虚妄变成现实
我愿化作一粒尘埃
附着在你的身上
随着你
去游历我的前世与来生
让那些神秘中的神秘
带给我更多的惊奇
【德国】 贝托尔特·布莱希特(1898-1956)
将军……
将军,你的飞机的确厉害
投下的炸弹,几乎可以炸毁一切
但它们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即需要一个好的飞行员
否则,炸弹会被扔到海里去
飞机也会直坠下来
将军,你的大炮也很厉害
还有你的坦克,几乎可以碾碎一切
但它们都需要很好的士兵来操纵
不过这些士兵又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他们的肩膀上
都长着一颗会思想的脑袋……
【德国】 汉斯·马格努斯·恩岑斯贝格(1929- )
他 妈 的
常听到人们提起他
有的地方还将其称为国骂
看,它今天就坐在我们身边
虽然有一点玩世不恭
但举止却又不失为潇洒
我们干吗要说它不好
为什么不把它作为一件礼品
送给美国总统和英国警察
世界各处都有它的身影
只需要你有嘴唇,舌尖和门牙
虽然它算不上是顽强不屈
也还称得上是坚韧不拔
其实,我很想像吐痰一样
将它吐在剥削者的脸上
以这最直接也最省事的办法
来将我们心中的仇恨表达
它自然能带给我们一些轻松
让我们一时间忘记了许多苦痛
我们也不想再向它要求什么
毕竟是力也不用费,钱也不用花
在一切的暴力之中
这也许是最无力的方式
但除非我们还能再做些别的什么
否则也只能这样不间断地骂
【德国】约翰·克里斯蒂安·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1770——1843)
给年轻的诗人们
兄弟们
我们的诗歌正在走向成熟
它在我们心中被酝酿得太久
已经到了就要结出果实的时候了
再努力一下吧
就像那些追求完美的希腊人一样
兄弟们
现在是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
要敬畏神明,理解凡人
切忌言之无物,切忌板起脸孔说教
与其向那些所谓的专家靠拢
还不如离生活更近一些
那是你们最好的老师
给命运女神
万能的女神啊
请赐给我一个金色的秋季
我的诗要在那样的一个季节里完成
像是树上结出香甜的果实
我的心灵也将因此获得满足
哪怕让我的生命
在那一刻死去
我正在撰写的是一部长诗
如果还没有完成
我的人,就离开了这人世
我的心灵将永远也得不到安宁
正所谓死不瞑目
你可知道,那对于我
该是怎样的悲哀
请给我这样一个秋季
长短根据我的需要而定
让我将我的诗完成
除此之外
我对你别无他求
死而无憾,那对于我
该是怎样的幸福
德国人的歌
啊,德国
我们是你的儿女
即便是打断了骨头
也还要连着筋
这永远都不会改变
我们曾像爱母亲一样爱过你
但你却不曾把这爱回报给我们
你像这土地一样任人践踏
任人将属于你的东西随意拿走
那些异国的匪徒
他们占有着你,蹂躏着你
还在嘲笑你,咒骂你
你却逆来顺受
啊,德国
是你自己不尊重自己
也让我们为你蒙羞
可我总是还要在梦中梦见你
见到梦中的你仍像先前一样可爱
那些城市和乡村
那些林立的烟筒和一望无际的田亩
那些勤劳朴实的民众
那些绝顶聪明的学者和才华横溢的诗人
他们无不值得我来赞美
但每次从梦中醒来
我都会为你悲哀
那眼泪
会不知不觉地从眼眶中涌出
啊,德国
你现在的样子很像是希腊的阿提喀半岛
曾经被神的电光击中
你也曾因此而辉煌
但那神来了又一转身走了
于是你立刻就暗淡了
那神为什么会一转身就走了呢
那神什么时候还会再回来呢
你什么时候才会重新振奋了精神
恢复你曾有过的辉煌呢
我们等待着你的回答
等待着一个伟大的奇迹的出现
故 乡
渔人大都很贪婪,他们出海打鱼
不打到鱼儿满仓,就绝不会回到岸边
我若是回到故乡,能带回去的
却是无数的烦恼和哀怨
啊,我曾经漫步过多少回的那段河岸
不知你能否缓解我精神的疲惫
我曾经露宿过无数次的那片树林
不知你能否给我的灵魂以足够的安慰
在那条河上,我曾经悠闲地泛舟
在那条小溪边,我曾经与水中的鱼儿一起游戏
不久我又要回到故乡,每天早晨
透过枕边的窗子,看着太阳缓缓地升起
我将再吃到母亲做的饭菜
和父亲一起喝几杯老酒
和兄弟姐妹们聊天一直到很晚
躺在枕头上随便读几页书,这都是享受
但我知道有一种忧愁永不能去除
那是一粒种子,已经在我的心田里扎下了根
我曾经期待着它的开花和结果,而且还很执着
这实在是有点傻,也注定了我只能做个凡人
许贝利翁的命运之歌
那些精灵们真是幸福
可以任意遨游在天光里
让比水更纯净的风吹动着他们的头发
耳边传来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消息
他们生来就不受命运的摆布
呼吸着的是不沾染一丝尘埃的空气
他们是永远也不开放的蓓蕾
也因此永远不会落地成泥
而我们这些人可真是不幸
仿佛一生下来就被囚禁在牢笼里
盲目地追求,换来的只是伤痛
任其沉沦,又去哪里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尼 喀 河 畔
我的童年是在尼喀河的山谷里度过
我的心灵是在尼喀河边上醒来
尼喀河的两岸上有许多美丽的山岗
走到哪里我都忘不了它们的姿态
去山顶上感受风的吹拂
让它带走我心中的忧愁和苦闷
看着尼喀河从两山之间流过
然后突然间来了一个转身
我就是跟着它从山谷中走出来的山里人
曾无数次拥抱和亲吻过那些浪花和漩涡
然后我便开始了在这个世界上的流浪
去到过许多地方,感受过许多不同方式的生活
我曾在金色的帕克多河上漂泊
也曾在蔚蓝色的士拿麦海滨游荡
我还想去苏尼翁探寻奥林匹斯的石柱
为自己的心灵注入一些妙思和奇想
啊,奥林匹斯,即便你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但你在我的心里依然是那样的神圣
除此之外我还想再去到艾奥尼亚群岛
据说那里的人们头顶着的是另一片天空
每当太阳照热了葡萄树的枝干时
习习的海风就会把沙滩吹凉
人们都会聚集在那沙滩上来唱歌跳舞
没有谁不会感受到幸福和欢畅
但即便是我被我的守护神带到了那里
我也不可能在那里久居
最终我还要回到这尼喀河畔
我的故乡啊,任何地方都不能把你代替
回 忆
东北风
那是我最喜爱的
因为他是那么强劲
可以给船舶鼓起勇气
现在我要去的地方是伽伦河流过的地方
那儿有险峻的河岸和高高的悬崖
崖顶上有一棵高大的槲树
低着头向下张望
那里还有波尔多园林
美丽如同仙境
也许是一个不大的园子
院子里生着一棵无花果树
几个褐色皮肤的女人们
正围坐在草地上闲聊
就在此时
我多想有人给我斟上一杯美酒
让我一饮而尽
那醉卧在树荫下的感觉
是多么美好
也或者
也是在那片树荫下和草地上
和几个知心的朋友谈心
畅叙一些平时被隐藏在心里的话
那样的感觉也同样美好
即便没有酒
我也同样会醉倒
可我的朋友们如今在那里呢
他们也许去了海上
他们不怕孤独和寂寞
不拒绝漂泊动荡的生活
他们喜欢住在桅杆下,搏斗在风浪里
没有节日
没有音乐和舞蹈
来给夜晚增添上神秘的色彩
或许他们最终要去到更偏远,更荒凉的海域
只有那里可以使他们忘却这尘世
忘记他们也曾经追求过的一切
而我
却只好独自醉卧在那片树荫下,草地上
回忆着他们曾经的一切
想象着他们和我的,最终的结局
【德国】亨利希·海涅(1797——1856)
告 别
你是我烦恼的摇篮
更是我苦难的坟墓
为了重归那个自我
我要将这一切结束
别了这熟悉的家门
别了那门前的小路
也就是在这个地方
我们开始相互爱慕
要是没有那些当初
也就没有这些现在
你也不会那样痛苦
我也不会这样悲哀
不想让现在的踟蹰
耽误那未来的徜徉
就这样站立一会儿
来告别那一些已往
是你在逼着我离开
我也正是万般无奈
我不会乞求你怜悯
既然真情已经不在
一切都已不可挽回
只好告别了这一切
我已看见我的归宿
是一个阴湿的洞穴
罗 蕾 莱
思想着过去和未来
我的心中充满愁怨
妖女罗蕾莱的歌声
常萦绕在我的耳边
夕阳正收拢起余辉
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风儿搁浅在山谷里
莱茵河静静地流淌
河边高高的崖顶上
坐着那妖女罗蕾莱
她两眼直视着水面
时不时会唱起歌来
她的歌声那么哀婉
谁听到了都会悲伤
更有那痴情的舵手
会忘了自己的航向
我或许只是个船工
却也被那歌声所迷
早晚也会被她掳走
去喂那水中的游鱼
这是个美丽的错误
我已经无力去悔改
也只好来将错就错
将那一刻默默等待
短 歌
不要痛苦,不要悲哀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被冬天所掳走的幸福
春天会再给你带回来
只要你有耐心去等待
只要你用你的心去爱
命运就还会给你机会
让你享受下一个轮回
教 义
打着战鼓前进
吹起号角冲锋
不要害怕失败
总是想着成功
与女商贩拥抱
与老板娘亲吻
这样才是生活
才是真的学问
把病的人扶起
把睡的人唤醒
打着战鼓前进
吹起号角冲锋
与上帝同命运
与魔鬼共呼吸
这样才是你我
存在的大意义
倾 向
德国的诗人
就要为了德国而歌唱
鼓舞我们前行
像马赛曲的调子一样
不要像维特那样烦恼
只为了一个夏绿蒂
要把笔当做匕首和刀剑
字里行间带着股锐气
德国不再需要短笛
请收起那哀伤的歌调
德国不再需要含蓄
直截了当才好
让所有人都听得明白
像一门大炮在轰鸣
自己人听了振奋
敌人却在争相逃命
想 念
近来一想起德意志
我就会连觉也睡不着
再想起母亲
日子就更加难熬
从离开她到现在
又经历了十二年的风雨
我只能把对她的爱
全都藏在心底
她是那么慈祥
和蔼可亲
多想去到她的身边
让她把我抱紧
德意志永不会亡
总有相见之日
我的母亲却已经老了
随时都可能离世
自从我离开了祖国
不知有多少亲友都没了
每当想到这些
我的心痛如刀割
感谢上帝吧
又是一个清晨
我最想听到妻子对我说
有我母亲的来信
西里西亚的纺织工人之歌
我们眼中已没有了泪水
心中却埋藏着太多的冤仇
德意志,我们是在为你织着裹尸布
要织进对你的三重诅咒
既然如此,我们织,我们织
首先要诅咒的是那个所谓的天主
当遭遇到饥馑的时候我们曾经向他哀求
他许诺给我们的太多太多
但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有
既然如此,我们织,我们织
其次要诅咒那个所谓的国王
他看着我们受苦受难却从未伸出过援助之手
他拿去了我们的东西太多太多
却从没给过我们以回报
既然如此,我们织,我们织
然后要诅咒那个所谓的帝国
它从未给我们带来过荣耀
假借了祖宗的名誉到处去招摇撞骗
不过是要装满自己的腰包
既然如此,我们织,我们织
梭子飞来飞去
我们眼中已没有了泪水
织机轧轧作响
我们心中却隐藏着太多的冤仇
德意志啊
我们是在为你织着裹尸布
要织进对你的一百八十重诅咒
既然如此
我们织,我们织……
我是剑 我是火焰
我是剑,我是火焰
在黑夜里
照亮了你们脚下的路
在战场上
引领你们向前
战斗胜利了
欢呼,我没有时间
战友牺牲了
哭泣,我没有时间
新的战斗
又已经打响
战鼓咚咚
又在把我召唤
我是剑,我是火焰
哨 兵
在争取自由的那片阵地上
我的任务是放哨站岗
我在这个位置上坚守了三十年
从没有想过要退役或改行
在别人入睡的时候
我不仅不能入睡还要睁大了眼睛
因为也许只是我的一个瞌睡
所有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那漫漫长夜也实在难熬
有时我会情不自禁地吹一吹口哨
那些带有讽刺意味的旋律
不仅能赶走恐惧还能消除疲劳
一次,一个敌兵来偷袭
我立刻送给了他一棵炙热的子弹
那子弹钻进了他的肚皮
让他从此再也不能正常地排便
一次,我遇到了一名敌方的高手
把子弹打入了我的胸口
让我的一腔热血都流了出来
差点淹没了整个地球
我倒下了,但很快又站了起来
并且站成了一座高大的山脉
我的心脏更变成了一台造血的机器
要在我的生命中造出一个更大的海来
鬻 奴 船
1
货的主人万·科克是个荷兰佬
此时正坐在船舱里做会计
先计算的是货物的总量
后计算出的是自己的赢利
看来也只有那批黑货
那六百个黑奴最有赚头
几瓶白兰地和一些玻璃球
换回来的可都是干活的好手
到了里约热内卢只要能剩下一半
那就可以不赔稳赚
孔沙莱斯公司会像买牲口一样
将他们全部买走去挖煤烧炭
这个荷兰佬这样想着
心里感到很是得意
但这时万·斯密森医师来了
给他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万·科克先生你好
我事来向你报告
昨天黑鬼们死亡率
较前一天可有所增高
本来每天两个
可今天却成了七个
我如实记录在册
四个女的加上三个男的
尸体在早晨被扔进大海
立刻就被鲨鱼们撕成碎片
它们紧紧跟在船的后面
就像是一个加强连
2
我的斯密森先生
请告诉我
怎样才能阻止
死亡率的上升
我爱的科克先生
那其实也很简单
就是让他们走出来
在甲板上绕圈圈
舱里的空气太浑浊
他们的心情会很抑郁
要让他们高兴起来
不如给他们来一点兴奋剂
最好的兴奋剂不是药物
而是节奏欢快的音乐
只要那音乐响起来
他们就还会跳起舞蹈来
这些黑鬼天生就会跳舞
跳起舞来什么都忘掉
只有这个办法好
称得上是一箭双雕
太好了,斯密森
你简直不是人而是神
你比亚里士多德还聪明
比阿波罗更可我的心
乐队很快就被组成
打鼓的竟是个烧火工
厨师拉提琴,洗碗的吹笛子
吹喇叭正是斯密森医生
3
天顶上闪烁着群星
海面上波涛汹涌
甲板上燃起了篝火
音乐声震耳欲聋
那些黑鬼们有好几百个
都随着那音乐蹦跳着
尤其是他们都带着镣铐
那感觉真是很独特
监察是科克的两个助手
一个拿着棒子,一个握着皮鞭
这么黑乎乎的一群人舞蹈在一起
那景象也算得上是个奇观
咚嘀嗒,咚嘀嗒
音乐重复着一个固定的旋律
哗啦啦,哗啦啦
镣铐声震响得非常整齐
鲨鱼们来了又走了
因为还不到早餐的时间
明天的早餐或许出了点问题
它们已经有了预感
咚嘀嗒,咚嘀嗒
音乐一直在咚嘀嗒
哗啦啦,哗啦啦
镣铐声也一直在哗啦啦
科克先生睡了又醒了
他恨不得明天一早就能到达里约港
听着这咚嘀嗒与哗啦啦的交响
他突然感到有一些意乱心慌
流 浪 的 老 鼠
世上的老鼠有两类
一种很瘦,一种很肥
很肥的寄生在你我家里
很瘦的只能流浪在外
它们走了千里万里
为了实现一个崇高的理想
它们经历了千辛万苦
为了最终将私有制埋葬
它们也许有些怪癖
留着长长的胡须
头发剃得短短
如铁丝一般在头顶上直立
它们的确有一些激进
太也过于自信
从不去祭拜神仙
一意孤行至今
这是一群饿殍
只想着把肚子填饱
至于灵魂那些事
从来不去思考
它们连鬼都不怕
怎么会怕猫
已然是一无所有
谁也管它不着
今天,这一群流浪的老鼠
竟流浪到了我们身边
它们吱吱地叫着
围成了好大的一团
市长大人不在班上
议员们都溜了号
只有个教士在敲钟
还有几个市民在瞎吵吵
什么都没用了
原有的法律没用了
几百磅的大炮也没用了
谁都帮不了我们了
雄辩术没有用了
三段论也没有用了
它们根本不相信逻辑
它们只知道肚饿
它们只接受长篇大论的烤牛肉
也不必非要色香味俱全
它们想要一段香肠
更没有必要引经据典
浸在奶油里的干鳕鱼
最合这些家伙胃口
那些米拉波和西塞罗
见到了它们也只好沉默
墓 志 铭
最后,我这个疲惫的旅人
究竟会在哪里落脚下榻
是南国那茂密的棕榈树林
还是莱茵河畔孤独的菩提树下
或许,我会被些陌生人
埋葬在某处荒漠,也或许
那是在大海的边上
能看得见潮汐的涨落
但即便是抛尸街头
我也不会抱怨
天空将成为我的墓穴
满天的星星都将是为我守灵的灯盏
给病人的守护神拉撒路
1
请放弃那些蹩脚的譬喻
和那些含混的梦话
对于那些与死有关的问题
请直截了当地给我们以回答
为什么好人却成了罪人
被钉在了十字架上
而坏人却不仅得不到惩罚
甚至还能身居高位,得意洋洋
这是谁的过错,难道
我们的神主也会是非不分
还是他也早已经堕落
变成了无恶不作的坏人
面对我们的追问
你为什么总是不作回答
难道你是被谁
用烂泥糊住了嘴巴
2
从前,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
我是既懒惰又傲慢,对于
开放在我身边的那些花看都不看一眼
更别说还要怎样去爱抚和怜惜
如今,我只能躺在床上等死了
才发现当时的自己是多么自私和狭隘
当那些被我冷落过的花的阴魂来问候我时
我的心中充满了对她们的愧疚和歉意
尤其是那朵开放在路边上的紫罗兰
它当时已经拥到我的怀抱里来了
而我却要将它推开,让它被一阵狂风掳走
现在回想起来,那简直与犯罪无异
现在,我也只能寄希望于那忘川之水
将这一切从我的记忆中抹去,否则
即便进了坟墓,这记忆也会变成小虫
来啃噬我的脚踝,让我疼痛不已……
3
那些爱过我的女人
我见过他们的微笑,也见过她们哀哭
我甚至眼看着她们走向死亡
却不曾给她们以援助
我曾带着黑纱去给她们送葬
扶着灵柩把她们送到墓地
毋庸讳言,在那之后
我竟然还能保持极旺盛的食欲
可是今天,当我躺在病床上想起她们的时候
我对她们竟产生了一种无法遏制的恋情
我想,我们或许会在另一个世界见面
到那时,我一定会把她们紧紧地抱在怀中
尤其是那个叫游尔辛的姑娘
在我的记忆里她仿佛总是在流泪
她的那些泪都是为我而流的吧
一想到此,我的眼中也就流出了泪水
有一朵蔷薇总是在我的梦里出现
我知道,那是她,蔷薇是我为她取的名字
我们已经约定好了共同的未来
没想到她竟然会那么匆匆地离世
啊,我的梦,把我搂抱得更紧一些吧
让我的嘴唇能够贴紧她的嘴唇
请以此来减轻一些我弥留之际的痛苦
让我再用自己的肉体来接纳一次她的灵魂
4
十字路口坐着三个命运女神
正在纺织着人类的命运
她们有时唉声叹气有时又闭目凝思
还有时会相视而笑,那样子有点令人恶心
一个嘴唇干裂如同久旱的土地
还要用唾液来将丝线弄湿
几个纺轴被她摇来晃去
也不知是在将谁的光阴虚掷
一个眼睛红得像朱砂
像是在想办法让一架织机工作起来
她的头随着那织机一起扭动
也不知是谁的生命正在被她捉弄
第三个嘴巴有点瘪
但鼻子却又有一点尖
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随时准备着将织机上的哪根丝线剪断
我不知道哪根丝线属于我
或许是已经被剪断了的那一根
不然我怎么会瘫倒在床上
比躺在坟墓里也强不了几分
5
爱情的故事在三月开始
我为她害起了相思,愁苦万分
到了五月事情就来了个反转
所有的愁苦全变成了欢欣
菩提树下是斑驳的日影
还有一条生满了青苔的石凳
三点,或许更晚一些
我向她吐露了真情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她也正为我害着相思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城墙
只是一层薄纸
省却了海誓山盟
跳过了矜持和忸怩
花儿的芬芳和鸟儿的歌唱
全都变成了多余
6
我用情咒锁住了你
我所思索的,你也必思索
你是属于我的
永远也别想逃脱
我和你是合在一起的
永远不能两分
无论你躲到那里
都躲不开我的亲吻
即便肉体进了坟墓
我的灵魂还在
我住进你的细胞
你又如何把我揪出来
还不如就与我同住
既然怎么躲也躲不掉
不仅要一起吃饭
还要一起睡觉
一起做一个梦
然后就生活在那个梦里
除此之外
一切都没有意义
7
心里有了爱
生命就没了自由
仿佛被捆住了手脚
做了阶下囚
如果死去
还会被割去舌头
唯恐到了阴间
还喋喋不休
爱那点事
没有谁不在做
但做着可以
却不能说
请放心吧
我的记性不好
所做过的那些事
早被我忘掉
8
我既有过很快乐的白天
也有过很幸福的夜晚
我的诗更是很好的火种
曾经将那么多人的热情点燃
但或许正是因为如此
我又是那么不幸
当别人还在夏季里徜徉
我却已经跌入了秋冬
琴从手中滑落
是谁打碎了酒杯
歌哽咽在梦里
是谁掩蔽了幕帷
生活是那么美丽
我却要过早地离开
也不知那上帝
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9
我曾经接受了主的旨意
像一个牧人那样守护着我自己
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羔羊
饿了的时候,拿出最好的面包给他吃
渴了的时候,我为他
取来了泉水供他饮,当
那寒冷的冬季来临的时候
我会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当
大雨倾盆,林中的溪流
如同豺狼一样吼叫,甚至
就连那高高的松树也被雷电击碎
他依旧静静地睡在我的怀里
像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孩
但现在
当死神就要来到我的身边
我不得不结束了这牧人的工作
我就要将手中的木杖交还给上帝时
我也只好对那万能的上帝说
请你把这羔羊收回到你的牧场上去吧
给他最鲜嫩的草地和最纯净的流泉
爱护他的皮毛像女人们爱护自己的皮肤
不要被荆棘刺伤,不要被泥污沾染……
请把这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孩
紧紧地抱在你的怀里吧,让他安心地睡觉
不受到任何的滋扰,让他做一个梦
梦见自己俨然是睡在他自己的怀抱里
10
女人啊,不要以为
我对你的忍耐是因为软弱
更不要以为,我像是那上帝
可以宽恕你所有的过错
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在你的身后
看到了上帝的身影和天堂的光辉
否则,换了别人,女人啊
你,一定已经被遗弃了千回
这沉重的十字架,我还要背着
而不会去管别人怎么说,女人啊
我爱你,那是为了完成,我对上帝的承诺
或者,我原本就是个罪人,罪有应得
或许,女人啊,你就是那炼狱
我必须俯下身,从你的两腿之间钻过去
成就最终的梦想,也许,只有上帝
才能助我,让我创造出一个完全的自己
11
永恒啊,你到底有多遥远
是一千年,还是一万年
如果是一千年,或者一万年
那或许,也算不上遥远
如果可以,我愿意
再活上一千年,或者一万年
或者更久,只为等来那个所谓的撒旦
将我撕成碎片,吞进肚里
化为一撮粪土或一缕青烟,飘散
12
每时每刻
永恒像一个巨大的灰色的蜗牛
伸着非常的愚笨的触角
在我们的身边慢慢地爬行
但我还是,骑在它的背上
随着它,来到了一片荒凉的海域
在一个小岛上
我们,歇息了片刻
这时,在遥远的天际
我终于看见了一缕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芒
像是女人的明眸
在眨动,但只是顷刻之间
这一切又都化成了乌有
我依旧是躺在床上
仿佛是一条蠕动在坟墓里的蛆虫
13
我的死期到了,玛丽
我要向你忏悔,在死之前
我将放弃一切的骄傲
对你说出我的所想,如实地
坟穴已经挖好
我要去那里面安歇
或许只有你,还会记着我
为我暗自流泪,只有你,玛丽
除了你,我还爱过许多
有时,相比之下
给予你的,仿佛更少,但是
最终,也都不过如此
这是我的命运
也是所有人的命运
无论多么伟大,最终
都会是这样的,一个悲惨的结局
弗莱德莱果之死
一千三百八十三年十一月三日
是圣·胡伯土斯主教的瞻礼日
在西班牙赛哥维亚的王宫里面
国王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宴
宫廷里的宴会自然是很讲排场
有太多的美味佳肴和玉液琼浆
但是有的王公们却在打着哈欠
或许是在因为无聊而苦闷愁烦
我身边坐着董·阿尔布凯尔凯
他与我聊起董·彼德罗王时代
说到发生在宫廷里的一些事情
竟然知道许多事情的去脉来龙
说到彼德罗王杀死弗莱德来果
我立刻追问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由此引出的他那段长篇的讲述
把我从很是沉闷的气氛中拉出
布兰伽是布崩·彼得一世之女
一三五三年嫁给了彼德罗为妃
可没多久彼德罗就爱上帕蒂雅
也就只好让弗莱德莱果来替罪
弗莱德莱果不仅有英俊的外表
而且还要聪明过人又文武双全
这样的男人会有那个女人不爱
但也因此很容易惹出一些麻烦
在葡萄牙美丽的都市固英布拉
就是在那里他曾打败了摩尔人
也是在那里我曾和他见过一面
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英俊
从赛哥维亚宫城回到固英布拉
他骑着战马走过市中心的街道
胸前挂着卡拉特拉巴十字勋章
头盔上摇曳着几根长长的羽毛
跟在他后面的阿兰是他的爱犬
个子高大但是动作却敏捷得很
毛色雪白脖子上戴着个金项圈
据说它只认弗莱德莱果一个人
但没想到几天后就是他的死日
那一天也是在这里也是场御宴
那一天是彼德罗王坐在主位上
帕蒂雅就坐在彼德罗王的身边
末位是给弗莱德莱果留的位置
他没有来所以一直就只能空着
当时我正在想他为什么还没来
却怎么也没想到是那样的结果
他该是在来的路上遭遇到袭击
袭击他的该是彼德罗王的亲兵
他被捆绑起来带进了一个地窖
在那里他被秘密地执行了死刑
但是就在他人头落地的那一刻
阿兰突然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
它冲上去叼住弗莱德莱果的头
然后竟冲出地窖向着王宫跑来
阿兰跳到了那个空着的位置上
向在场的人们展示着那颗人头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弗莱德莱果
虽然没了身子但还是那么俊秀
在场的人们都被这场面惊呆了
还有的人甚至被吓得晕了过去
看着血还在从那人头上滴下来
我感觉到每个人的心都在战栗
最终还是帕蒂雅打破了那沉寂
她先是扼腕叹息然后大放悲声
但也许是她的哭实在令人作呕
几乎所有人都立刻离开了王宫
董·阿尔布凯尔凯也停了下来
那些侍者们已经开始收拾桌子
他拉着我的手从王宫里走出来
来到那座由哥特人建造的城池
我们走过一段狭窄的青石板路
在路的尽头我们看见一间小屋
据说那曾经是彼得罗王的犬栏
于是故事也就又有了它的下篇
看见被监禁着的两个孩子了吧
他们是彼得罗王和帕蒂雅之子
一个稍长另一个才年仅十二岁
他们将像狗一样活着一直到死
我看到他们的相貌同样很俊朗
但却是满面病容而且遍体鳞伤
衣衫褴褛很像是街头上的乞丐
床榻只是屋角处的草堆和麻袋
在弗莱德莱果被杀害后没多久
彼得罗王和帕蒂雅也人头落地
杀他们的是现在的国王恩科特
他正是彼得罗王的另一个弟弟
他没忍心将他的两个侄儿杀死
却给了他们这猪狗不如的生活
让他们不仅没有了生活的自由
还要遭受常人不堪忍受的折磨
他们住的是这狗窝吃的是狗食
还时常要遭到狗官的一顿皮鞭
那个狗官先前为彼得罗王养狗
也常被彼得罗王打得皮开肉绽
可恩科特王觉得这样还不解气
有时还要亲自来把他们打一顿
这两个孩子的命运实在是不幸
这个恩科特王也实在过于残忍
董·阿尔布凯尔凯突然住了口
看了看周围唯恐被什么人听走
如果这话传到恩科特王耳朵里
恐怕他的这颗人头也就要落地
耶符达·本·哈勒维
耶路撒冷啊你是我最向往的地方
我绝不曾有过一时一刻把你遗忘
否则我情愿让风把我的舌头吹干
或者把我手脚像枯树枝一样折断
今天,也不知是一个怎样的时运
又让我听到了这非常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来自耶符达·本·哈勒维
希伯来伟大的诗人,他当之无愧
他今天的到访并不出乎我的意料
因为我在许多年前就已为之倾倒
可惜这只是出现在我眼前的幻象
虽然他的大胡子几乎触及我脸庞
我认出他是因为他那苍白的前额
和他那细瘦的鼻梁,深深的眼窝
还有他露出在唇边的神秘的微笑
那微笑常常被悬挂在诗人的嘴角
我们之间隔着七百五十年的光景
七百五十年该是一个怎样的里程
但今天我却要穿越这时间的障碍
用我的笔去追述这个伟大的存在
七百五十年前一样有日出和日落
他呱呱坠地在卡斯提尔的多勒多
金色的塔贺河哼着眠曲引他入梦
开启他智慧之门的是一部陀拉经
陀拉经堪称是一部很神奇的经书
它是用迦勒底人的矩形文字刻录
那样的读本最适合于儿童来领会
那些质朴的歌调更容易让人陶醉
他不仅能发出那珠圆玉润的喉音
还能发出像鸟鸣一样婉转的颤音
甚至低地犹太语的旧约他也读过
这样的阅读无异于被痛苦来折磨
这给他后来研究律法带来了方便
他像是在西乃山听过摩西的讲演
摩西口授的法律像是一种辩论术
他也精通于此道并对此有所著述
既然要辩论就免不了要舌剑唇枪
因此我称法场无异于一个打斗场
而法律以外的东西往往要更好玩
那才是一个更自由自在的大花园
这是一座真正的建在空中的花园
可与巴比伦的空中花园相互媲美
那位亚述古国的女王塞蜜拉米斯
据说她身上竟然有着禽鸟的气质
据说她从小就喜欢和禽鸟交朋友
因此不愿意像人类一样在地上走
因此建造了这样一个悬空的园子
也不过是驰骋了一回自己的遐思
几根柱子将这花园高擎到了空中
上面有棕榈,芭蕉,金桔,紫藤
或许还有小溪,喷泉,大理石像
一切都是和在地面上没什么两样
吊桥将这一部分与另一部分连接
人走在上面的确有飞起来的感觉
一伸手就仿佛能摸到天上的云朵
摘几颗星星也似乎并不是在瞎说
那些大鸟像思想家一样躲在一边
那些小鸟个个唱着跳着很是欣欢
呼吸到的永远是被水洗过的空气
花的香味都更纯粹更能沁人心脾
但我们的花园就是这样一个奇观
这里的花朵或许比那里还要鲜艳
当那些无聊的争论让人头疼之时
他就会逃到这个园子中徘徊几日
母鸡是否会在节日里生下个混蛋
这样的辩论没有丝毫的价值可言
可有些人竟然将其辩论了上千载
直到现在也还在这上面使气骋才
但这里却是五光十色又五彩缤纷
有神话传说传记诗歌和箴言明训
甚至还有荒诞无稽的怪论和奇谈
真称得上是潇潇洒洒和洋洋大观
他开始热衷于那自由自在的想象
仿佛是在一个更大的空间里徜徉
他尤其喜欢到未知中去探求真知
他甚至想着可以在得道之后去死
但更让他醉心是被称为诗的东西
那里面仿佛隐藏着更伟大的玄机
那是一种神秘因此更能引人入胜
更是一种神奇把人向更高处提升
他不仅是希伯来最伟大的经学家
也是希伯来史上最伟大的文学家
更是希伯来有史以来最大的诗人
这一点从过去到未来都毫无疑问
他是人类不可多得的伟大的歌者
对于我们就像是一个伟大的传说
他是他所属的那个时代的日月星
他是他所属的那个民族的大光明
这一个不可思议的诗歌的擎天柱
如同一根直烧向九天之外的蜡烛
或许曾像摩西一样被神吻过前额
因此才有了这喜马拉雅般的巍峨
这神的亲吻常被称之为一种圣宠
得到这种圣宠的人可以受益三生
对一个诗人来说更如同获得至宝
那所谓的灵感会主动向你笔端跳
获得了这种宠爱的诗人都是神人
他们对语言文字感觉特别地灵敏
他们要直接去面对的是整个人类
只有上帝才可以裁判他们的功罪
2
且把我的竖琴挂在河边的柳树上
让眼泪像那巴比伦河水一样流淌
你们是否还记得这首古老的歌曲
它的调子是那么凄凉,那么悲戚
这凄凉和悲戚常常呜咽在我耳边
像是巴比伦河水奔流在我的身畔
我的浑身上下布满了伤疤和创口
时间像是一条狗紧跟在我的身后
我也或许应该感谢这条狗的忠诚
是它用它的舌头减轻了我的苦痛
或许也只有死亡能治愈我的忧伤
我像是个幽灵整日在荒野上游荡
那岁月在不停地将一张大网编织
我们都已被罩住了却还浑然不知
谁又能将自己的孩子摔死在地上
谁又能为了几张钞票去为虎作伥
我们还是到那美丽的西班牙去吧
但并不是为了把哪个女郎娶回家
而是去找到耶符达·本·哈勒维
没读过他的诗篇就等于白活一回
这个希伯来最最伟大的行吟诗人
我们或许应该把他称为诗歌之神
他在字里行间倾注了所有的情感
且几乎要把所有的清词丽句垄断
西班牙是一个温和的基督教国家
维纳斯和缪斯似乎比上帝更伟大
那些秃头的教士们个个都在写诗
赞美着自己所喜爱着的某个女人
但他却和那些秃头的教士们相反
头上顶着的不再是花环而是荆冠
他钟情的这个对象更有一些特殊
既不是窈窕淑女也不是雍容贵妇
不是那眼睛如同星辰的法国名媛
不是那永远年轻美丽的城堡仙眷
更不是那恋爱审判所里的女辩士
为了接吻权而去和什么人打官司
这个女神有满腹的心事一脸愁容
她的名字更为特别叫做耶路撒冷
他是从小就全心全意地爱上了它
很多人都因此称他是个爱情傻瓜
有朝圣者从耶路撒冷回到多勒多
他总是要向人家问问那再问问这
那是个布满了先知们足迹的地方
泠风浩气曾经在那地方氤氲荡漾
但如今那地方已变成了一片荒芜
那神奇与圣洁都已经被魔鬼亵渎
到处都是林妖,水怪,豺狼虎豹
到处都是蛇虫和九个脑袋的怪鸟
在那锡安山麓一座高高的山岗上
还残留着大卫王宫的断壁与残墙
很像是个老得已不能再老的老者
对来者讲述着一个太古老的传说
据说每一年它都要嚎啕大哭一回
它也就是在那一天被罗马人摧毁
亚比月九日泪水从那石柱上渗出
还会有石柱的断裂之声传出山谷
朝圣者们的话给了他太大的触动
唤起了他对这些神迹的无限憧憬
他把它想成了个将要死去的美人
要去告诉它它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这也很像是那个霞弗罗·鲁代尔
他是个总督,更是个诗人和骑士
他在布拉伊城里生活得非常苦闷
便去赞美一个在梦中见过的女人
那女人正是的黎波里·梅莉桑德
她是伯爵夫人更个是贞淑的楷模
她当然也少不了女人应有的美丽
还有那超越在性别之上的灵秀气
鲁代尔终于来到了她所在的地方
但生命也已经奄奄一息濒临死亡
梅莉桑德赶过去将他抱在了怀里
他唱罢最后一首恋歌之后便死去
这两位行吟诗人的命运很是相仿
或许天下所有的诗人命运都一样
哈勒维最终也去到了爱人的身边
也是躺在爱人的怀里告别了人寰
3
有一场战争发生在了古阿拉白拉
波斯王大流士最终败给亚历山大
在波斯王大流士居住过的毡房里
亚历山大找到了一件奇异的东西
那是一个金制的装满珠宝的盒子
光盒盖子上就镶嵌着数十颗宝石
因此这盒子本身就该是无价之宝
装在里面的东西更该是宝中之宝
他把里面的珠宝都赏赐给了将士
那些人或许并不理解珠宝的价值
他们更喜欢的是漂亮女人和金币
玩完了女人之后把金币带回家去
但其中还有一件东西要更为珍贵
那是一粒比鹅蛋还大一些的翡翠
它本是波斯王大流士的一枚印戒
被太后改成胸针后变得似乎更美
在里面还有一串珍贵的珍珠项链
他把它送给了情妇泰绮思作纪念
那个泰绮思是美丽的科林斯舞女
她的胸脯最让亚历山大大帝着迷
但不久泰绮斯就死于巴比伦绝症
这串项链转到克莱俄帕特拉手中
这个埃及女王曾经碾碎其中一粒
放在酒里去戏弄她的情人安敦尼
再其后这串项链转手到了西班牙
翁米亚王朝的末代君主拥有了它
阿布德·艾尔·拉曼对它很痴狂
常常要把它盘绕在自己的头顶上
拉曼三世对这串项链也非常珍视
将它作为一次比武赛弓时的胸饰
他因为奇迹般射中舒莱玛的戒指
而终于让舒莱玛做了自己的妻子
其后随着摩尔人统治的日渐衰微
这项链便又成了卡斯提尔的宝贝
皇后佩戴着它参加各种宫廷庆典
贵妃们佩戴着它去观看斗牛表演
她们甚至佩戴着这项链去火刑场
那焦糊气味很能刺激她们的鼻腔
她们坐在那看台上看得很是得意
那项链在火光的映照下生辉熠熠
它还属于过财政大臣沙伯尔先生
曾经充当抵押品来弥补财政亏空
但最终是被杜勒利宫的主人珍藏
戴在了所罗门男爵夫人的脖颈上
是真正美好的东西谁又能不珍惜
但亚历山大大帝却似乎并不在意
他把所有的宝物都分送给了他人
只把那个空空的盒子留给了自己
因为他拥有着更值得珍惜的宝物
那是一部抄写在羊皮纸上的古书
他只把这部古书装在了这盒子里
并且还要把这盒子放在他的枕际
这书就是所谓的诗圣荷马的史诗
他有时读起来简直不分黑夜白日
尤其是在睡着了之后的那些梦中
仿佛他自己也成了那书中的英雄
虽然时过境迁,人和事都已不同
但他还是喜欢这老掉了牙的古董
他喜欢伊利亚特,也喜欢奥德赛
他觉得他们比什么宝物都更可爱
他觉得他们是只为了自己而活着
因此去杀死多少人也都并不为过
他觉得人生就应该如此搏击拼杀
哪怕是因为敌强我弱而永远倒下
但如今我的战车却陷在了泥塘里
而为我拉车前行的又只是头毛驴
那些围绕在身边的人又都不见了
除了伤痛之外我已再没有了什么
我想如果我要是获得了那个宝盒
也一定会在那里面放上一些诗歌
但是与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来相比
耶符达·本·哈勒维会更中我意
他的那些礼赞和他的那些咏叹调
还有朝圣旅途中那些即兴的歌谣
每个词语都是那样的真切和感人
都仿佛是在直接触动着你的灵魂
我一定要雇抄写者来抄录这些诗
用所能找到的最最上等的羊皮纸
然后把它们全部珍藏在这盒子中
让它们伴随着我由此世去到来生
如果谁来惊叹这盒子的精致美妙
一定就会想知道里面装着的珍宝
我就会对他们说是那是一串项链
世间还没有什么宝物能与它比肩
它的美丽比得上任何颜色的宝石
它像是那串珍珠项链但却又不是
它是用韵律串联在一起的人的泪
流泪的人是耶符打·本·哈勒维
当年他艰难地走在去朝圣的路上
那诗便一行一行地在他心里酝酿
想当年他终于去到了那耶路撒冷
那该是怎样一种令人悲哀的情景
那里只剩下了满目的颓垣与断壁
他真的是既生不逢时又怀才不遇
当他抚摸着那段倒在地上的石柱
或许真的会放开喉咙来嚎啕大哭
他的哀歌或许就是这样被唱出来
他也像是个幽灵从坟墓里跳出来
他或许就是这样表达自己的悲情
也不管将来的人是否可以听得懂
但此时不知怎么蹦出个阿拉伯人
他也或许是把哈勒维当成了鬼魂
竟朝着这大诗人的胸膛放了一枪
让他不得不停止了这悲哀的歌唱
但据说这阿拉伯人又是一个天使
是要哈勒维升天去做上帝的义子
据说上帝还主持了欢迎他的宴会
让他坐在了前台最为显耀的位置
天使合唱队唱的都是他作的歌谣
也包括他的那些礼赞曲和咏叹调
听得那上帝竟然也是满眼的泪花
啊来哈·多弟·利克拉斯·卡拉
夫人马蒂尔德很不赞成我的观点
她认为最好把那盒子换成些金钱
用这笔钱先去为她买几件新衣服
这才算得上是一个爱老婆的丈夫
至于那什么耶符达·本·哈勒维
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即便是写过几首哼呀嘿呀的东西
也用不着为了他而这么地那么地
夫人这样来说我也只能这样去听
不知道哈勒维也算不上什么罪行
除此之外还有加彼罗尔和艾拉斯
又有谁能知道这些大诗人的名字
谁知道加彼罗尔以思想深刻见工
谁知道艾拉斯以想象力丰富扬名
谁知道哈勒维却能兼二美于一身
他真称得上是一个诗人中的诗人
威茨利普茨利
序 曲
这里是亚美利加
一个崭新的世界
不是老旧的欧洲
披着时髦的外衣
还和哥伦布当年
所见到过的一样
拣来的那些贝壳
没有丝毫的伪装
吻着太阳的光辉
听着大海的絮语
串成美丽的圆环
带着腥咸的气息
浪漫主义的陵墓
象征主义的坟窟
无须发霉的过去
来做现实的基础
及时地种植快乐
随时把幸福收获
谁还会形容憔悴
谁还会孤单寂寞
树上面有只大鸟
抖动着它的羽毛
那羽毛非常美丽
的确很值得炫耀
嘴巴是又长又尖
像是在与我搭讪
可惜我不懂鸟语
无办法和它聊天
我闻到一股香气
直沁入我的心脾
我这人有个毛病
总喜欢寻根究底
到底是什么花朵
把我的嗅觉蛊惑
让我在那里失魂
却又在这里落魄
或是在摄政大街
我曾在那里蹀躞
那个美丽的女人
两条粗壮的大腿
还是在鹿特丹港
我曾在那里徜徉
奶白色的饼干铺
艾拉斯莫斯雕像
我想弄懂这一切
竟把眼角也撕裂
血染红了我的脸
让我成了大妖怪
一只猴子见了我
像是见到了阎罗
跑进树林上了树
抓耳挠腮失了措
我让猴子不要怕
发誓不会伤害它
我从别的地方来
那地方叫欧罗巴
常和死人来交往
地狱去过好几趟
性格古怪不必说
行为猥琐没的讲
请把胡子留起来
请把屁股撅起来
黑里透红闪金光
我太喜欢那色彩
胡子长了可以拔
屁股脏了不必擦
巴巴罗萨了不起
满嘴没有一颗牙
1
他的头上顶着月桂冠
他的靴边挂着金马刺
可他算不上是个英雄
且也算不上是个骑士
只能说他是一个盗魁
或者说他是一个匪首
虽然也算是青史留名
但也只能是万年遗臭
克里斯托瓦·哥伦布
费尔兰多·科尔台斯
前者的意义才是伟大
后者的意义却是无耻
克里斯托瓦·哥伦布
他的心如月光般皎洁
哥伦布·克里斯托瓦
献给人类一个新世界
虽不能救人类出牢狱
但他却能扩大那监房
虽不能把那镣铐打开
但他却能将锁链延长
人类早已厌倦了欧洲
亚洲和非洲也不如意
太悠久的历史和文化
压迫得人类喘不过气
或许只有那大卫摩西
可以和他来相提并论
臭名昭著的科尔台斯
充其量只是根搅屎棍
可今天我却要去会他
当然是用我手中的笔
飞翔吧我的灵感之马
把我直送到墨西哥去
把我送到那城堡里去
先去拜见孟台书玛王
对于来自异邦的浪人
他会给予特别的犒赏
这是他的恩德在散布
这也证明着他的慷慨
虽然有时有一点盲目
对宾客却是盛情款待
那一次他接受了邀请
参加西班牙人的酒宴
他并没有带多少侍从
更没有带上刀戟枪剑
那是一出著名的戏剧
还有一个特别的名字
所谓西班牙人的忠诚
署名是费·科尔台斯
酒过三巡他一摔酒杯
孟台书玛立刻被按倒
随后被科尔台斯软禁
成了西班牙人的肉票
孟台书玛不久就死了
或许是因为不肯投降
墨西哥人终于愤怒了
西班牙人也就遭了秧
进攻虽一次次被击退
又一次次被组织起来
城堡被围得水泄不通
供应中断了肉尽粮绝
西班牙人开始了反思
为什么非要来到这里
虽然是这地方有黄金
但现在却变成了死地
他们想起自己的祖国
更想起了那温馨的家
火上煮着一锅家乡菜
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话
最好吃的是大蒜香肠
豌豆也自然必不可少
再喝上两杯高粱烧酒
这样的生活哪里去找
科尔台斯决定了放弃
时间就在次日的黎明
但墨西哥人早有准备
要为他们的客人饯行
墨西哥是岛屿的城市
那城堡坐落于湖中央
西班牙人打错了算盘
是因为他们过于狂妄
于是那城堡外的沙滩
成了他们杀敌的战场
那是一场鲜血的盛宴
酒杯就是剑戟与刀枪
身体与身体扭在一起
甚至分不清谁都是谁
印第安人至今还记得
那一次所接收到洗礼
这简直就是狭路相逢
欧罗巴几无还手之力
那些大炮全成了摆设
也包括那些金甲铁骑
士兵们背着许多金条
想回去做成个大买卖
却都成了罪孽的包袱
将其径直坠入了湖底
那个贵族少年伽斯东
被杀死在吊桥的下面
他高举着的那面旗帜
竟也被撕扯成了碎片
恭沙尔福冲过去接应
又被一刀砍断了脖颈
但科尔台斯却逃掉了
带着十几个败将残兵
但谁也没想到一年后
他竟然还能卷土重来
墨西哥人庆祝着胜利
已经忘了什么是悲哀
2
墨西哥到处张灯结彩
这是一个盛大的节日
战胜了那些西班牙人
赶走了那个科尔台斯
威茨利普茨利之神殿
是个既高且大的建筑
建筑技术的精妙绝伦
现代人也不得不叹服
那些打了胜仗的武士
聚集在神殿的广场上
痛饮着成桶的棕榈酒
一边喝着还一边歌唱
在神殿祭坛上端坐着
威茨利普茨利的雕像
墨西哥最伟大的战神
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在那雕像旁边站着的
是些大大小小的祭师
他们的表情很是严肃
让人觉得是煞有介事
在大理石的石阶上面
坐着个上年纪的侏儒
没有头发也没有胡须
穿着身猩红色的衣裤
他竟是所谓的祭司长
谁知怎么是这幅模样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刀
那刀锋上闪耀着寒光
他时不时看大神一眼
像是怀着很深的崇敬
那大神也仿佛有感觉
对他努了嘴又眨眼睛
在他的身边站着乐队
有几名鼓手几名号手
那几名歌手唱出的歌
竟像是一群夜猫在叫
风或可将这声音带走
带到一处偏僻的湖滨
科尔台斯蹲在草丛里
意志似乎有一些消沉
墨西哥人的欢天喜地
对他仿佛是一种讥讽
他所代表的是欧洲人
是一种高水准的文明
文明却被野蛮打败了
这是一个莫大的耻辱
他或许可以卷土重来
此时却只好在此蛰伏
而在湖对岸的神殿前
正在上演着一出悲剧
是野蛮人在集体做着
一个充满恐怖的游戏
他们要用俘虏做牺牲
献给威茨利普茨利神
有八十名西班牙士兵
要被做成喷香的肉串
这肉串要用炭火烤炙
祭师都是些嘴馋的人
他们可要用嘴巴来吃
而不只是用鼻子去闻
那行刑的锣声已敲响
邪恶的牛角发出尖叫
受刑的士兵站成一排
依次到大神面前报到
那些士兵都一丝不挂
连私处也没有被遮盖
双手被捆绑在了身后
被拖拉上殿前的平台
在威茨利普茨利面前
先被强迫着屈膝下跪
然后又被强迫着跳舞
那样子实在有点滑稽
在临刑人行列里也有
科尔台斯的同性好友
雷蒙德·德·孟多莎
他的容貌是那么俊秀
他胸前纹着一颗红心
此时更红得耀人眼目
但祭司长手里的尖刀
就从那里无情地刺入
科尔台斯能想象得到
这场面会是怎样惨烈
他让所有人跟着他唱
唱了无数遍米赛来来
3
月亮早就没有了踪影
星儿们也垂下了眼皮
那晨雾升起在湖面上
像是一件白色的尸衣
所有的灯火都已熄灭
所有的人都还在酣睡
昨天的那一顿烤肉串
正在蠕动他们的肠胃
只有那个祭司长醒者
依旧手举着那把尖刀
他的嘴角上流着人油
同时悬挂着一串狞笑
威茨利普茨利我的神
你该和我一样地开心
你满足了那一对鼻孔
我满足了这两片嘴唇
今天我们牺牲的是人
明天我们还要牺牲马
在加上我的两个外孙
只要你来为我们保驾
保驾我们能杀死仇敌
那些来自异邦的畜生
尤其是那个科尔台斯
一定要让他受到严惩
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煲他一锅上好的肉汤
到那时如果你能显灵
就来和我们一同品尝
他们拿去我们的金银
还要让我们沦为奴隶
这些所谓的太阳之子
原来不过是一群蟊贼
但他们掌握着雷和电
我们却掌握着风和雨
举在我手里的这把刀
证明我们也很了不起
他们的身上也长着毛
和那些猴子到很相像
就是还缺少了根尾巴
否则连裤子也穿不上
他们满嘴的仁义道德
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
那科尔台斯还同性恋
把一个小伙子当姑娘
请帮助你的墨西哥人
去诛灭那些邪魔恶鬼
威茨利普茨利我的神
请让我们永远得胜利
那大神突然眨了眨眼
像是真的要显一显灵
或只有祭司长能听见
因为那是他的一个梦
你这凶残恶毒刽子手
杀的人已经成百上千
现在我要你杀掉自己
然后再将你碎尸万段
我要你剜出自己的心
把它投向城西的坟岗
那里居住着我的姑母
他现在已托生为鼠王
她若问你我现在怎样
你的心就对她这样说
说我现在还是很不幸
常被一些苍蝇来折磨
要么在我耳边瞎吵吵
要么在我鼻尖上拉屎
有时还要钻进我鼻孔
在那里娶媳妇生孩子
而你就是一直大苍蝇
总是要让他助战为乐
他要你把鼠疫带回来
给一切杀人者煮汤喝
是的我不想再有战争
也不想再杀害一个人
但我要实现一个预言
那预言比杀人更残忍
说有浓须的大汉要来
要来毁掉这墨西哥城
骑着木鸟从东方飞来
谁也无法阻挡这畜生
还有一句古代的谚语
说女人之意就是天意
如果神也为其母所生
那神意也就并不纯一
但那个天国里的母后
竟是一个无夫的童女
这实在无法令人信服
或许根本就是个骗局
她为什么保护西班牙
却让墨西哥成了弃儿
难道墨西哥不仅无父
连母亲也是个石子儿
所以我要想个新法儿
以我意来替代那天意
我不要再来做这神明
而是要去做一个魔鬼
这座神殿将要被摧毁
我也将随之匿迹销声
这里没有了我的存在
势必会变成一座荒城
我会像凤凰一样涅槃
更会像基督一样重生
经历了这么多年供养
也的确应该显一显灵
我要去欧罗巴走一趟
那是浓须大汉的家乡
我要钻进他家的祖坟
与他的祖宗理论一场
是的,我要做一个鬼
一个由神变成的恶魔
我要工作在敌人身边
为了敌人去拉碾推磨
我要制造出一些幻影
将他们吓出一身冷汗
让他们闻到死的气味
仿佛生活在地狱旁边
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
都掉进我挖出的陷阱
让那些所谓的道德家
全昏倒在妓女的怀中
是的,我要做个恶魔
比撒旦和彼列更恶毒
还有那个阿斯达罗特
再加上一个是别西卜
我还要向莉莉斯致敬
那条蛇,那万恶之母
我还要去拜她为老师
学习一些说谎的技术
我这可爱的墨西哥啊
我不知道怎么拯救它
但我一定会为它报仇
去毁掉整个的欧罗巴
【德国】威廉·缪勒(1794——1827)
菩 提 树
在城门外的一眼水井边
生长着一棵菩提树
在它的绿荫下
我做过好梦无数
它给了我的许多灵感
我写出过许多诗篇
许多忧愁和许多欢喜
许多,许多的思恋
今夜我又步行到这里
回忆起那些往昔
树还是先前的样子
正所谓物是人非
风儿吹过
树叶飒飒作响
像是在对我打着招呼
问我别来是否无恙
风吹落了我的帽子
我俯下身将帽子拾起
我听见树轻声地对我说
来,请来这里安息
威 纳 塔
从那深深的海底
偶尔会传出几声钟鸣
告诉给我们一个古老的传说
关于那座维纳塔城
据说它早已沉入海底
但它的阴魂不散
那些宏伟壮丽的建筑
时常会倒映在云端
在那海底的废墟里
不知掩埋着多少故事
多少爱恨与情仇
伴随着畅想与遐思
我愿潜入海底的深处
去找寻它们的消息
即便已经糟朽
也可以化为神奇
布雷斯劳的钟
从前,在布雷斯劳有个手艺很好的铸钟者
那座所谓的罪人之钟正是他的杰作
那口钟至今还挂在玛大连教堂的钟楼上
发出的声音据说可以令人惊心动魄
但其实这铸钟者是一个酒鬼
酒瘾上来之后就一定要喝个烂醉
这口钟比他先前铸成的所有钟都更大
为了铸成这口钟他只好改喝凉水
钟模已经做成,铜液已经备好
终于到了要来浇铸那钟体的时刻
但就在这个时刻
他的酒瘾也出其不意地来了
他叫自己的徒弟来替他支撑片刻
告诉他绝不可以触动那炉口上的旋钮
他说他要去喝两杯凉水
因为那铜液还熔化得不够火候
最可恶的是那酒精
两杯下肚他就忘了自己正在铸钟
喝完了就倒下睡了
他的徒弟怎么叫也叫他不醒
等他终于醒了并想起了那口钟的时候
那口钟已经由他的徒弟铸就
他怪罪徒弟没有将他叫醒
竟然将一把尖刀刺入了人家的胸口
他然后才去看那钟体
以为那一定是一堆废铜烂铁
没想到那钟体铸造得非常完美
竟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所有人都对那口钟大加称赞
很快就被请上了玛大连教堂的钟楼
但铸钟人最终却被推上了断头台
杀人偿命,谁也没法把他救
他对执行官提出了一个申请
要在死前再听一听那口钟的鸣声
执行官满足了他的愿望
于是那钟声便又一次回响在布雷斯劳上空
于是他的头竟伴着那钟声落了地
这口钟也因此具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很多人到了这里都要认真听一听那钟声
嘴里还在不住地赞美着上帝
亚历山大·羽波西兰迪在蒙卡茨
亚历山大·羽波西兰迪被囚禁在蒙卡茨的监狱里
通过一扇小窗可以望见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荒野
一阵狂风吹过后乌云遮掩住了天上的月亮和星辰
他叹息道,哎,谁能告诉我,我的祖国是否还在
他的眼睛凝视着远处山顶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缺口
希望能有一只什么鸟儿飞过来带给他希腊的消息
但他只看见一群乌鸦在几座荒冢之间飞起又落下
也只好又拖着手铐和脚镣坐回了屋角的那片草席
睡着却又仿佛是在醒着,醒着却又仿佛是在睡着
突然一个名叫利奥尼达斯的武士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说,亚历山大·羽波西兰迪,告诉你个好消息
希腊人要打一个大大的胜仗,时间就在今天傍晚
利奥尼达斯,亚历山大·羽波西兰迪睁开眼喊道
但他所看到的已经不是利奥尼达斯而是一只大鸟
从小窗中飞去了,希腊不会灭亡,希腊一定解放
那是利奥尼达斯的声音,仿佛是在向全世界宣告
海德拉岛上的孩子啊
那时,我穿的裤子还开着档
我的父亲就带着我去挑战那海浪
他有时把我托在浪尖上,又有时把我按进水底
为了那海水的咸涩,我经常会大声地哭嚷
后来我稍稍地长大了
他便带我划着船去到离海岸更远的地方
到了即便爬到船桅上去也看不到海岸的远海
他却让我爬到更高处去向更远的地方张望
他交给我如何躲避暗礁,如何战胜风浪
如何在最艰难的时候也要对未来抱有希望
他最喜欢对我说,海德拉岛上的孩子啊
你的脸为什么红得像血一样
今天,他又将一把大刀交给了我
要我奔赴保卫祖国的战场
临行时他还是对我那样说,海德拉岛上孩子啊
你的脸,为什么,依然,红得,像血一样
【德国】霍夫曼·封·法勒斯雷本(1798——1874)
晚 歌
黄昏过后
夜垂下了帘幕
仿佛一切都安息了
世界像个墓窟
或许山间的小溪
还在忙个不停
流逝着片刻的同时
也流逝着永恒
还有我的心
从不曾休息片刻
即便是在梦里
也仍在不断地思索
除非是肉体一死
灵魂便也随之四散
我的心啊
或许才能得到安闲
毋 忘 侬
那些小花
开在草地上
仿佛是
少女们多情的眼睛
它们懂的语言很多
说的却很少
甚至只有三个字
——毋忘侬
有些人说我们没有成熟
有些人说我们没有成熟
其目的不过是要堵住我们的口
我们的理想和愿望也就因此被搁置起来
任凭他们继续将所有的公物占为己有
其实,我们也许只是还没有熟透
但也正因此才有了许多改革和创新的要求
我们不能再听信他们的鬼话,任凭恶人摆布
我们要拼尽全力去争取自己的独立和自由
决 不 后 退
决不后退
为了自由和正义
为了大家
也为了自己
决不后退
不做胆小鬼
勇往直前
才是男人的气概
决不后退
做永远的强者
东方不败
西方也不败
决不后退
总有那一天
我们会用正义和自由
来证明我们的存在
自 慰
我原是一名教师
可现在已被解职
不能在台上讲课
只好来试着写诗
写诗这件事真好
不用看别人脸色
解去所有的束缚
回归纯粹的自我
也不论王公大臣
还是学校的领导
谁都别妆模作样
对着我指手画脚
可惜了那些学生
有的还真很聪明
让他们教来教去
耽误了美好前程
当不当这个教授
对我算得了什么
既不少一根头发
更不少半个耳朵
一个有才能的人
不愁没用武之地
为了正义的事业
我可以奋斗到底
请为我举杯庆贺
我又把自由重获
虽还谈不上幸福
却已然是很快乐
一个教授死掉了
换回来一名诗人
把所有聪明才智
献给德意志人民
即便还发表不了
姑且先锁进抽屉
等到几十年之后
也许就成了珍奇
只是目前的生活
有一点小的问题
正好能借题发挥
来一个犬儒主义
催 眠 歌
睡吧,我的儿
天虽然黑了
但你不用害怕
你的妈妈就坐在你身边
她要守着你到天亮
我的儿啊,睡吧
睡吧,我的儿
你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等着你
你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他
他在那里忍受着屈辱和苦难
见到你该是他最大的心愿
我的儿啊,睡吧
睡吧,我的儿
你爸爸呀,不是我说他
就是愿意乱讲话
人家说煤球是白的
可他偏偏要说是黑的
我的儿啊,睡吧
睡吧,我的儿
你爸爸呀,不是我怪他
就是愿意乱讲话
人家说地球是方的
可他偏偏要说是圆的
我的儿啊,睡吧
睡吧,我的儿啊
如果在梦里见到了他
告诉他,妈妈不怨他也不很他
只希望他在那边少受罪
只希望他早早回家
我的儿啊,睡吧
睡吧,我的儿
见到了你爸爸,不用急着回来
再听他多说几遍那样的话
说法兰西的月亮也并不比德意志的圆
说熬过了这漫漫冬夜,祖国的春天就来啦
我的儿啊,睡吧
关 于 自 由
造物造出人来
让他行走在地上
又给了他智慧
都是为了
让他获得更大的自由
也只有自由了
人才可以幸福,快乐
也只有自由了
幸福与快乐
才可以真正地长久
没了自由
幸福与快乐
就如同流水易逝
浮云易散
我们抓不住它
如同抓不住
吹过的风和飞过的鸟
即便是偶尔的得到
也会永久地丢失
与其如此
又何必当初
自由
不是某些人的
私产和专利
应该是所有人的珍宝
不应该让自由
永远是我们的憧憬,向往,和梦
要让它成为现实
成为握在我们的手里的
开启幸福与快乐之门的钥匙
因此
我诅咒那些暴君
诅咒那些
把自己的幸福和快乐
建立在别人的痛苦和悲伤之上的人
诅咒他们不仅不能万岁
甚至即刻就该死掉
最好是断子绝孙
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也只有这样
自由才能万岁
幸福与快乐
也才可以长久
复仇的日子
复仇的日子总要来到
只是或晚或早
因为我们追求的是那正义和自由
因而我们会有越来越多的同道
我们可以让妖魔鬼怪都现出原形
可以揭去披在狼身上的羊皮
更别说那些街头上的无赖
在我们的面前都将会自容无地
到那时,我们一切的付出都会得到回报
邪恶受到惩罚,善良得到奖赏
谁也不能再任意地凌辱他人
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复仇的愿望总要实现
只是或早或晚
只要我们不间断自己的努力
那日子不是在今天,就是在明天
【德国】艾杜阿尔德·缪立凯(1804——1875)
蹈 火 骑 士
蹈火骑士
戴着红帽子一顶
骑着瘦骨嶙峋的马一匹
只要哪里一失火
他就会出现在哪里
听,救火的钟声在敲
河边的磨坊失火了
瞧,那从窗子里吐出的火苗
那个蹈火骑士呢
果然又出现了
他仿佛能从很远的地方
嗅到火的气味
更能分得清灶火与失火的不同
所以他总能更早的时候赶到
他迅速地穿过城门,跨过街道
越过田野,来到失火的地点
他胯下的瘦马像是云梯
谁也不知道他使用的是什么方法
总之是他一到那火就灭了
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但这一次却是不同
他冲进了磨坊
那火势依然凶猛
一袋烟的功夫
磨坊已成为废墟
谁也没有看见他再出来
大家都感到很奇怪
人们也冲进了磨坊
自然找到了这位骑士
他斜倚在仓房的墙壁上
依旧骑着那匹瘦马
只是他和那匹瘦马的身体
都已经被烧焦
他的头顶上也自然已经没有了
那顶红色的帽子
夜 之 鸟
夜之鸟有着一个巨大的肌体
张开着翅膀慢慢地降落到大地
它在黄昏后开始呈现出自己的面目
此时已经达到了最终的静寂
溪水恰巧在夜之鸟的耳边流过
几乎是在对着夜之鸟的耳朵歌唱
可它歌唱的却又是即将到来的白天
让夜之鸟的心情有些不畅
夜之鸟喜欢听一听古老的催眠曲
它想着就这样睡去永远不醒
可与黑夜比起来溪水还是更喜欢白天
虽然多了一些吵闹和纷争
夜之鸟终于没有睡得太久
甚至在黎明到来之前就要启程
几乎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就消失了踪迹
虽然到了晚上它还会到这里寻梦
九月的早晨
九月的早晨谁不想睡个懒觉
正好有一团迷雾将大地笼罩
森林想在梦里多缠绵一会儿
牧场也拗不过它的那个相好
一阵微风来把那团迷雾吹散
没想到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刚才还懒洋洋的那个小伙子
忽然变得如同生龙活虎一般
春 光
春光要将天空重新变蓝
大地重新变绿
让天地之间弥漫着一种亲昵的气息
让曾经是毫不相干
甚至是相互对立的两个人
或两种事物之间突然产生了联系
愉快的沟通,甜蜜的接触
在快乐的田垄间播种下幸福的种子
由紫罗兰先梦见,由蔷薇去打理
被所有的有情人酝酿
于是成为一杯酒
是的,这春光就是一杯酒
喝下去,你便醉了
人在醉了的时候
一切的一切就都变成美好的了
所以决定,忘记心中的烦恼
继续活下去,也不只是为了秋天的收获
婢 女
每天必起五更
时常还爬半夜
劈柴烧火做饭
打水洗衣刷鞋
窗外月明星稀
却也孤枕难眠
只为那个少年
负了她的心愿
先是甜言蜜语
继之强拉硬拽
然后一走了之
好似街头无赖
泪水已然流尽
唯余追悔莫及
但愿老天有眼
杀了那个泼皮
猎 人 之 歌
小鸟在雪地上跳来跳去
留下一些纎丽的足迹
很像是我刚刚接到的一封书信
那是出自于我爱人的手笔
一只白鹭飞到天上去了
飞到猎人的箭所追逐不到的地方去了
但我的爱之箭却能飞得更高更远
直到用我的怀抱将我的爱人牢牢地俘获
美人罗特劳特
罗特劳特是个美人儿
美人儿罗特劳特是个公主
她既不喜欢织布也不喜欢缝衣
成天只喜欢打狼射虎
唉,这样的事我也喜欢得很
我最好去做她的贴身侍臣
没多久真有个少年进了王宫
做了美人儿罗特劳特的贴身侍臣
他骑着马陪着美人儿罗特劳特去打猎
除了打狼射虎还要逗美人儿罗特劳特开心
哎,我要是一个王子该多好
我就可以立刻和美人儿罗特劳特做相好
有一次他们一起坐在树林边休息
美人儿罗特劳特要他来吻自己的手套
可他却直接吻在了美人儿罗特劳特的嘴唇上
美人儿罗特劳特也并没有因此而气恼
那少年感到万分欣喜,他心想
说不定我也可以做皇帝
可当美人儿罗特劳特再出城打猎时
身边也就没有了那个小兄弟
从那以后谁也没再见到过这个少年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去了哪里
唉,美人罗特劳特可是个公主
少年人,你何必要到太岁头上去动土
谁 知 道
谁知道,那棵小松树
是在什么地方萌芽
谁又知道,那丛蔷薇
曾在什么地方开花
它们随时都可以被选中
移植在你的坟边
直到若干年后
那地方再变成荒芜一片
还有,那两匹黑色的小马
也许正在牧场上嬉戏
却有人将它们牵进了城
送到墓园来效力
也许它们脚上的蹄铁
还没有来得及更换
就会被派去拉着你的灵车
把你送到上帝那里去
【德国】斐迪南·弗莱利希拉特(1810——1876)
移 民
我的视线不得不投注在他们身上
因为我知道他们都是德国人要移民到美国去
他们登上的这艘船马上就要将它们带走
他们甚至也就从此改变了自己的国籍
我看见一个女子
苗条的身材,长长的辫子,一副俊俏的模样
正在将一个装有家用器皿的包裹
小心翼翼地放进船舱
那些壶和瓮,先前
常会汲满了她故乡的某条河中的水
然后被她抱在胸前或顶在头上
弄回到自己的家里去
可今后,这些壶和瓮
所汲满的或许将是密苏里河的水
也或许那些打猎归来的印第安人会用它们来装酒
然后将自己喝个烂醉
但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些壶和瓮
或许会让她回忆起故乡的生活
她会觉得从密苏里河中汲得的水
并不比从流经她故乡的河流中汲得的更清澈
随后进到船舱里的男人该是她的丈夫
手中提着一个装满了食物的竹篮
除了他们之外上来的当然还有许多的男女
个个都是兴高采烈,仿佛是要去过大年
我不得不为德意志感到耻辱
竟然会有那么多的人要迫不及待地离开
难道他们真是想到那里去发大财
难道他们就不怕在那里会沦为乞丐
如果真是那样
他们或许会为自己此时的离开而懊悔
但船就要开了,我只好祝福他们
为他们高呼几声美国万岁
一艘轮船从比伯利希开来
一艘轮船从比伯利希开来
要将普鲁士王送到莱茵堡去
上面喷吐着黑烟,两旁激起白浪
船舷上招展着无数彩旗
丽日当空,和风拂柳
莱茵河两岸的景色美不胜收
打过蜡的船板油光锃亮
船头处站立着国王和王后
他们仿佛是来自天外的神明
随意点评着两岸的美景
莱茵高山的葡萄和圣果尔城的胡桃
仿佛都会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受宠若惊
但在船的最底层支撑着这辉煌的那两个人
却像是个魔鬼,他们的脸色比黎明前的黑夜更黑
他们轮换着加煤烧火以维持轮船的动力
为的不过是挣取用来养家糊口的银币几枚
此刻,机舱外面的世界就像是天堂
机舱里面的世界却仿佛是炼狱
他的脸被那炉火照得从黑里又透出红来
他身上的那件衣服已经褴褛得不能再褴褛
此时,其中一个从舱口处探出头来向舱外张望
他的眼神被阳光照射得有一些凄惶
正好看见普鲁士王和王后像他这边转过身来
为了谈到一件什么好事情而欣喜异常
可是他却嘟哝道,哼,如果没有我们
在这里因为贫困而受苦受累努力地工作
你们又怎么能够有这样一个如此舒适的旅程
你们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有笑有说
现在,你们所站立的地方正无异于一座火山顶
而这火山爆不爆发又全由我来决定
只要我将那炉门关上不再去管它
几分钟后这轮船就会变成火箭将你们送上天空
你们死了你们整个的王朝也许都会因此而灭亡
这正是普天下我们这样的人巴不得的好事
我们可以在一片废墟上建起一个新国家
在那个国家里我们所过的绝不是今天这样的日子
我们是工人阶级,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有力的阶层
我们是新时代的巨人基利斯督夫
我们要肩负起改造和建设这个世界的重任
就像当年的巨人基利斯督夫背起基督
也不知他是从那里接受了这样的想法
虽然要他采取什么行动他也还没有这样的胆量
他也只能还是在缩回头去之后继续加煤烧火
而且还要保持住那火烧得不能太旺
这时船停靠在了莱茵河的岸边
远远地可以看见斯托尔程费斯城堡高高的身影
哼,也许用不了多久这城堡也会应声倒下
那位司炉的嘴里还在这样暗自地嘟哝
《新莱茵报》告别辞
不是在战场上的两军对垒
是我的敌人在暗地里实施的阴谋诡计
是只有龌龊的加尔梅克人才使用的奸诈的手段
让我遭遇了一次最卑劣的偷袭
一个闷棍打在了我的头顶
一记冷拳又击中了我的前胸
我,这个旧时代的叛逆者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就这样放弃了所有的抗争
但我的手里还紧握着那把锋利的刀剑
嘴角上还保留着对那些人的鄙夷
即便是就此牺牲了那又有什么要紧
我要喊出的仍然是叛逆,叛逆
再见,我的硝烟弥漫的战场
再见,与我一起战斗过的战友
但既然是再见也就不是永别
很快我就会站起来去继续战斗
我要号召起更多的人来参加这场战争
我要为旧时代堆起一个光秃的坟冢
我要向你们证明我是你们永远的朋友
我要让你们和我一样永远都生活在光明之中
革 命 者
即便那些人被你们杀害并碎尸万段
即便他们的尸体已被埋入地下多年
但他们仍没有死去因为其精神仍在
总会有人来在他的坟边编织起花环
即便你将他们额顶上的头发全剪掉
即便你用镣铐束缚住他们的手和脚
但他们仍不会放弃自己抱有的理想
而且他们的心也仍在为自由而舞蹈
你们或许还会将他们放逐到远方去
那些地方或许比天涯海角还要偏僻
但他们也仍然不会就此停止了思想
因为革命已成为了他们存在的意义
他们绝不会因此而把琴挂在那树上
他们反而会以更响亮的声音来歌唱
他们的眼神之中满都是对你的鄙视
他们的歌声经常还会让你意乱心慌
他们所唱的不是忧郁,也不是苦闷
更不是在乞求什么人的同情和怜悯
他们是在歌唱一个即将到来的时代
在那个时代里不再有你这样的昏君
既然是革命者就要永远地冲锋在前
是复仇者就一定会握住手中的利剑
他们是一种精神随处都能闪光发热
他们是一个幽灵正在你的身边盘桓
他们或许会在那些茅屋里休息片刻
也或许会在那些工棚里度一个周末
他们会在那些下等人的心里面常住
他们永远都是这个旧世界的送葬者
【德国】弗里德里希·赫贝尔(1813——1863)
夜 歌
夜色如同泉水
从大山的夹缝中涌出
那些星光和灯光
正是它溅起的水珠
宇宙更是个巨大的天体
要被我渺小的生命来承载
我的胸膛一会儿因受到重压而要坍缩
一会儿又因那重压的消失而要炸开
睡眠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于是我只好向着梦境里逃遁
我的乳娘迈着轻轻的脚步来了
我立刻在被子里,将自己
蜷缩成了一条要去冬眠的蚯蚓
夜 思
晚上
当我把衣服脱去
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
总会由此而想到将来或过去
想到小的时候
母亲会来将我的衣服脱掉
然后会把我放进摇篮
再为我唱上一首催眠的歌曲
想到不定哪一天
不定是什么人也会来将我的衣服脱掉
然后会将我放入灵柩,埋入坟墓
自然也少不了会为我唱上一首挽歌
当我睡去之后
便会做一个这样或那样的梦
有时候醒来了又忘记了到底是这个还是那个
接下来的一天
我都会被这个问题反复地折磨
即 景
午后
花园里
一朵红色的蔷薇
在它
光秃的枝条上
随风摇曳
一只
白色的蝴蝶
朝着它飞过去
并在它的花瓣上
停留了
片刻
在那只蝴蝶飞走后不久
它的花瓣便一片一片的凋谢了
落在地上
像是一滴滴的血迹
被风一吹
便又没有了
秋 天
这样的秋天我还从没有见过
园子里静静的,像是人屏住了呼吸
每一棵树上都结满了果实
那些熟透了的会自己落下来
有的摔成几瓣儿,有的
却会在落地之后再蹦跳几下……
不要去管它,这样的时候
你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听着就是了
孩子和水井
孩子醒了
乳娘还睡着
鸟儿在林中唱着歌
太阳在天上笑着
孩子醒了
乳娘还睡着
孩子自己跑出屋
跑到水井那边去了
孩子醒了
乳娘还睡着
水井边上有一些花
孩子采了几支在手里举着
孩子醒了
乳娘还睡着
孩子跑到井台上去了
他俯身朝水井里看了看
孩子醒了
乳娘还睡着
孩子在水井里
看到了一个孩子
孩子醒了
乳娘还睡着
孩子对井里的孩子说,上来
井里的孩子却对孩子说,下来
孩子醒了
乳娘还睡着
孩子把手中的花扔了进去
水井里的孩子却不见了
孩子醒了
乳娘还睡着
孩子叫醒了乳娘
问她水井里的孩子到哪里去了
荒野上的少年
铁匠让徒弟次日出城一趟
给个老主顾送去二十块光洋
当夜这少年好不容易才睡着觉
却又梦见自己在途中遭了抢
他被吓得大喊大叫
吵醒了隔壁睡觉的师傅
师傅跑过来推醒了他
他向师傅解释其中的缘故
师傅啊,你可知道那片荒野
太阳升起来时红得像血
那个强盗长得像是个魔鬼
他用一根木棒把我的头颅打裂
得了,那只是你做的一个恶梦
太阳升起来时难道不像血还像煤
你赶紧起来给我去办事
出一点差错我可要打断你的双腿
少年只好拿这二十块光洋出了城
那时天还没有大亮,路上没几个人影
他还要穿过一片荒野才能到达那个村镇
没办法,只好向一个牧人去求情
啊牧人,你能否来做一次我的护卫
为了点小事,我一定要穿过那片荒野
我这里有四角银元可以作为酬报
足够你拿到酒馆里去喝个痛快
但那个牧人把他的仆人叫了来
少年也就立刻改变了主意
他觉得这个人和他梦到的那个强盗长得类似
尤其是行为举止简直说得上是不差毫厘
他也顾不上再说什么
一转身便捂着口袋朝着自己的来处跑去
他想宁肯再挨上师傅的一顿臭骂
也不能让这个人把他口袋里的光洋抢去
但没想到还没跑出几步那个人就追了上来
在他的后脑勺上打了一棒让他昏了过去
紧接着他的喉咙又感到一阵剧痛
眼睛是睁开了,却再也不能将其闭起
他最后一眼看到的也许正是那初生的太阳
那太阳也或许正是被他的鲜血染红
或许是那一只鸽子去向铁匠报告了消息
那个抢劫者很快便被官府判处了死刑
【德国】乔治·赫尔维克(1817——1875)
我 的 财 富
我是个自由人
不为死后能葬于公爵的墓地而劳神
我所追求的
只是一点热情和灵感
我没有城堡
让我可以站到它的顶楼上去骋目
我像一只鸟栖息在自己的巢里
我的诗就是我全部的财富
那些忠于王权的人
总有着这样那样的头衔
可我只想努力做我想做的事
只要不是空手而归就好
经常有很多这样那样的机会
从我的眼前溜走
但我依旧吹着口哨逛街
因为我的诗就是我全部的财富
有钱人的口袋里装满了金币
我却只和酒来做朋友
我唯一的一点积蓄是今天早晨的太阳
我的未来只是今晚的月光
虽然我的生命如同风中的败叶
但也因此没有谁会盼着我早点死去
就由我自己来建造自己的王国
我的诗就是我全部的财富
我宁肯折断手中的笔
也不愿用我的诗去奉承阿谀那些权贵
为了保持住自己的独立
我宁肯默默无闻地度过一生
让所有的人都凭借着时运去飞黄腾达吧
我却只愿意和路边的蔷薇嬉戏
我会独享着那专属于我自己的快乐
因为我的诗就是我全部的财富
我爱上了你,美丽的姑娘
我想让你成为我的爱人
但要让我为了你的虚荣而去向别人折腰
那我们也就只好各走各的路
或许,你还不如让我为你去死
也不论是以怎样的方式
但除此之外我可以给予你的就是我的诗
我的诗就是我全部的财富
憎 恨 之 歌
恨吧,恨吧
让我们开始憎恨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
再与爱人接一个长吻
然后拿起枪
开始我们的憎恨
只要我们手在
枪就会被这手握紧
啊,憎恨
请把锁链砸碎
还要把牢们打烂
对那些专制与残暴
进行最后的审判
哪里没有自由
就将那里变成杀场
哪里没有正义
就把那里变成祭坛
到处是干柴
都在等待着燃烧
到都有憎恨
都在等待着伸冤
还热爱这自由的人们啊
请你们放开了喉咙歌唱吧
以往我们歌唱了太多的仁爱
现在让我们来歌唱憎恨
只要这世界上还有专制
我们就不能忘记憎恨
只要这世界上还有暴君
我们就不能忘记憎恨
我们的憎恨比仁爱还要神圣
它会给这个世界带来自由和正义
我们的憎恨比仁爱更伟大
他会给人类带来更美好的明天
全德工人联合会同盟之歌
要想让自己不再挨饿
就要去拿到那块属于我们的面包
快点啊,快点联合在一起
德意志所有的工人同胞
纺织的人,造纸的人
开窑采矿的人,炼钢打铁的人
不管我们所做的是什么
我们首先要做的都只能是人
可我们以往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我们努力工作的目的像是要将自己饿死
真诚祈祷的目的像是要让自己沦为他人的奴隶
在我们的身边已经找不到自由和正义的影子
他们穿着我们制成的衣服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
穿着我们制成的皮靴狠狠地踢了我们一脚
我们所做的一切为什么都要反过头伤害我们自己
就连他们用来砍杀我们的刀剑竟然也是由我们打造
工人们啊,快一些走出那愚昧
要知道真正的胜算是掌握在我们手里
只要我们能拧成一股绳
就不愁他们不会来给我们下跪
得到那块面包当然只是一个引子
最终的目的是要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要想创造一个令我们满意的新世界
那好,工人们,就让我们快一点联合起来
给图书检察官
我是写书的
你是书的检察官
我碰到了你
那是理所当然
这次你要拿我的作品怎么样
是掐头去尾还是断骨抽筋
或者是把它们弄到冰窖里冷冻起来
或者直接扔到火炉里烧成灰烬
我是率直的直
你却是死硬的硬
率直遇上死硬
那才是我的不幸
你若是个警察局长该多好
可以把我直接抓紧监牢
你要是个刽子手就更好了
可以一刀就把我当脑袋砍掉
我死了
你还活着
把我的那碗饭给你
你可别撑着
你若是上帝该多好
哪还用得着这么辛劳
你要是魔鬼该多好
我若做了阎王,先把你杀掉
国王在吁叹
纺织工人一不干活
那国王就会长吁短叹
因为所有纺织工人都回家了
德国也就完蛋了
谁还要国王干什么呢
唉——,唉,唉
我们当然,非常,需要他们
纺织工人不干活了
谁来织布
制衣的人回家了
谁来制衣
没了上衣穿
那倒还不打紧
但没有了裤子穿
可会有问题
我们要的
可不是激进共和
横不能去做没裤党
整天裸着大腿
把街逛
越 来 越 多
从阿特拉斯到阿尔汉格尔
到处的人们都在为面包叫喊
半个欧罗巴都在饿肚皮
还有一半也正在把裤袋勒紧
谷仓已是空空如也
交不完的是苛捐杂税
能收获回来的几近无有
要拿出去的又岂止是钱财
越来越多的是街上的士兵
每个士兵都拿着武器
步枪,机关枪,还有迫击炮
快,交钱,快交上钱来
钱交给了国家,祖国
士兵才有武器,子弹和炮弹才能上膛
因为枪杆子里面装着政权,而且
已然不是党在指挥着枪
【德国】台俄多尔·斯托姆(1817——1888)
十 月
细雨蒙蒙,落叶飘零
且来把这黄昏当做是黎明
来,举起酒杯
为了我们的劫后相逢
在刚刚过去的夏季
我们经历了多少风雨
但一觉醒来
世界还是这样美丽
虽然悲哀过,也颓丧过
但日子还要继续过
来,举起酒杯
我们的心胸从未像现在这样宽阔
或许,我们可以超越这轮回
让将至的冬季不在寒冷
或许,我们可以让生活四季如春
再没有苦闷和伤痛
或许,我们可以超越自我
把一切的一切都当成是无所谓
既然如此,来,举起酒杯
幸福就在眼前,又何必再去麻烦未来
城 市
在一段灰色的海岸边
躺着我的故乡胡苏姆城
浪涛拍打礁石发出巨大的轰响
仿佛无数的人在齐声呐喊
那里有黑色的海雁
尖锐的嘶鸣能将你的肝胆撕裂
那里更有白色的海鸥
飞翔的姿态可以将你的魂魄带走
我整个的心
似乎还都悬在那里的半空中
它是灰色的,我还有
许多梦,搁置在那些屋顶上的青雾里
海 滨
鸥鸟向内海飞去了
黄昏降临海滨
那湿漉漉的沙洲上
满是灿烂的霞影
还有一些灰色的水鸟
擦着海面飞翔
那些远处的岛屿
像是遥远的梦一样
沙泥中吐出许多泡沫
仿佛是大海微弱的呼吸
我的脚下暖暖的
像是踩着大海的肌体
一阵微风吹过后
一切归于沉寂
只有海浪还在唱着歌
在入睡人的枕旁
胡苏姆墓地
我们用花圈来装点这片墓地
仿佛是在装扮着一个庭院
我们折来常春藤的枝条放在墓碑两侧
并在坟顶上撒上一些蔷薇花瓣
我们把死者从战场上抬下来
埋葬在离大海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
虽然他们并没有战胜敌人
但依然为我们所敬仰
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保卫腓特烈城
面对敌人的进攻他们不曾后退半步
虽然最终这城市还是落入了敌人之手
虽然他们有的已经身首异处
把他们的尸体归拢起来
也不必弄清他们姓什名谁
把他们的面部擦净,衣服整理整齐
然后再轻轻地放入那墓穴
把那面已经破烂的战旗盖在他们的身上
那或许是他们心中的最大的牵挂
也或许就是为了这面战旗
他们才不顾一切地去与敌人拼杀
在他们的坟后种上一棵松树
愿他们的精神能永远不朽
终会有人来继承他们的遗志
让本属于我们的城市重归我们所有
1851年1月1日
敌人在庆祝胜利
以为腓特烈城已经永远属于他们
但这边却在举行着葬礼
虽然被允许参加葬礼的只有一人
墓碑上刻着这样的话
献给在1850年秋天
为保卫腓特烈城而牺牲的丹麦勇士
但我相信
只要胡苏姆还有一人存在
腓特烈城仍然属于胡苏姆人
此时
那么多的胡苏姆市民虽然都坐在家里
但成年人或许正在对孩子们讲述着什么
哈,你们只是攻克了一座城池
除此之外未必还会有多大的意义
那仇恨的种子早晚会发出芽来
或许会把你们送回到来处
也或许就让你们永远留在这里
顶多是让胡苏姆
再多出一块异乡人的墓地而已
那墓碑上该刻着这样的话
这些人总是想占别人的为己有
也就活该让他们有家不能归
安 慰
——给妻子康斯坦采
无论怎样艰难困苦
我都可以勇敢地去面对
但离开了你
我也许会气馁
不论多么遥远的地方
我都可以欣然前往
只要有你在那里
那里就是我的家乡
只有你在我的身边
我才会有那么多灵感
未来会让我向往
过去也会让我留恋
你可还记得
你可还记得
在故乡的那些日子
你可还记得,那个春夜
我们并立在窗前,窗外的园子里
迎春花堆出满地黄金
丁香花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就在那一刻,你进入了我的心中
那个最最神圣的地方
夜色深沉
远处,有大海的涛声传来
如同一首歌,在低唱
……
你可还记得,在故乡的那些日子
你可还记得,那大海的低唱
【德国】台俄多尔·丰塔涅(1819——1898)
华伦斯坦的结局
华伦斯坦公爵的朋友们
聚会在埃格的宫殿
他们饮着匈牙利葡萄酒
品尝着挪威的海鲜
台尔契卡,金斯基,伊洛
所坐的位置尤其耀眼
他们都算得上是华伦斯坦的死党
要拥戴华伦斯坦公爵称帝开元
但突然,台尔契卡说道
我的眼前为什么出现了一片昏暗
我的心中为什么会感到忧烦
这宫殿为什么会让我觉得如同坟墓一般
金斯基也似乎有了同样的感觉
他接着说道,也许是我的嗅觉过于敏感
让我闻到了一股来自于坟墓的味道
来,我们不如尽快把这杯酒喝干
只有那个伊洛什么不祥的感觉也没有
还在一边喝着一边叫喊
只有华伦斯坦公爵有资格做我们的皇帝
因为是他带领着我们打下了这江山
但就在这时,接受了皇帝的密令
华伦斯坦的龙骑兵们冲进了埃格的宫殿
台尔契卡等人被指斥为逆臣
只好为了活命与这些龙骑兵来交战
很快,台尔契卡倒在了窗下
金斯基也随即倒在了门边
只有那个伊洛,竟然坚持了更久一些
但最终也不过是多挨了七刀八剑
突然,龙骑兵的首领布勒特喊道
兄弟们,现在我们就去解决那个华伦斯坦
他或许还躺在病床上仰观星相
也不知他看没看出自己会在今夜归天
英军的覆灭
当时正下着鹅毛大雪
一个英国骑兵来到杰拉拉巴城前
他对着城上的人喊道
快开门,我带来了阿富汗驻军的音信
喊完了这句话他就落下马来
因为他已无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罗伯特·赛尔爵士是这支守城部队的指挥
赶紧下令打开城门将报信者接进城去
那个骑兵终于缓过劲来说道
我们总共有一万三千多人
从阿富汗城中逃出来向喀布尔转移
却又遇到了这雪,真是不走运
我们几乎被阿富汗人打得全军覆没
剩下的除了伤兵就是妇女和孩子
请赶快派人去把他们接到这里来暂避一时
否则他们不被阿富汗人打死也会被冻死
罗伯特·赛尔爵士登上了城楼
独自看着那满天的飞雪发呆
一万八千人,这个数目实在太大
杰拉拉巴这座小城顶多能容纳五百
他们还或许会把阿富汗人引到这里来
那就会连累自己也只能弃城而逃
这样的大雪天又能逃到哪去
与其如此还不如去躺在床上睡几天安稳觉
既然他们已经离我们不是很远
就让我们用歌声和号角来把他们呼唤
他让自己的士兵在城头上列起队来
唱起了一首老歌,啊,我的故乡英格兰
那些士兵们唱得十分动情
因为他们的心里也在思念着故乡
号角也被吹得比平时响了许多
只是没有传到那一万三千人所在的地方
【德国】路德维希·弗奥(1821——1894)
一八四八年三月十八日
一八四八年的三月十八日
是德意志人应该永远记住的日子
先是柏林市民走上街头游行
要求推翻腐朽没落的封建帝治
然后是政府军向游行者开枪
再然后是工人们与政府军激战了十几个小时
再然后是政府军的撤出和国王的哀求
最终是国王同意为死难着举行国祭
几百个死难者的尸体排放在王宫门前
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还有不少老人和孩子
站在一旁的是死难者的亲人
他们的哭声称得上是撼天动地
在柏林市民的强烈要求下
国王也不得不来出席这仪式
他不得不脱下那顶王冠
向所有的死难者行礼
这位德意志国王或许也会悔恨不已
用一万四千名荷枪实弹的士兵
和三十六尊大炮来对付自己的国民
这实在有损一个国王的威仪
但他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也还算得上是没有愚蠢到极点
否则全体德意志人每人吐一口吐沫
也会把他淹死在自取的耻辱里
柏林人民会挖出一个巨大的坟坑
在埋葬死难者的同时也埋葬掉所谓的忠义
那坟前还会立起一座高大的纪念碑
正面会刻上死难者的名字
后面会刻上德意志人的对封建帝制的唾弃
这对德意志来说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也让这些死难者的死
具有了一种更为伟大的意义
他为什么会泣不成声
街头上的鼓点
为什么敲打得这般沉重
那走在队伍前面的刑徒是谁
他为什么会泣不成声
啊,那是罗伯特·布鲁姆
一个真正的猛士
他参加了维也纳的街垒战
即将被押赴刑场处死
他之所以要这样哭泣
是因为他深爱着德意志这片土地
要他就这样匆匆地离开
他怎能不心怀伤悲
他不会向执政者屈服
一个革命者的尊严岂能被玷污
如果要想回头
又何必要走上这条路
让所有的人都能有所觉悟
德意志也就有了进步的机会
为了这样一个理想
死上一百次他也无怨无悔
啊,街头上的鼓点
为什么敲打得这般沉重
那走在队伍前面的刑徒是谁
他为什么会泣不成声
那是鲁伯特·布鲁姆
一个真正的猛士
他之所以这样伤悲
是为了那个被他深爱着的德意志
【德国】乔治·维尔特(1822——1856)
工 业
几千年的历史对于你来说
也只能是一个飘忽的瞬间
那些帝王将相的富贵荣华
更不过是一些过眼的云烟
你该是速度和力量的奋进
又是那创造与发明的拓展
你是对上帝和神仙的鄙夷
更是对自然和造化的宣战
何必在尼罗河的岸边歇足
无须在金字塔的两侧盘桓
那些被称为是奇迹的东西
不过是孩子们在闹着玩玩
先到意大利的白日里辉煌
再去德意志的黑夜里灿烂
永远不会停止在一个点位
今天来了谁还去留恋昨天
且不说那烟囱怎样如森林
也不说那厂房高大如宫殿
只说那火车能满世界的跑
只说那轮船能在四海里窜
最好每天来一个天翻地覆
每天都是又一个沧桑巨变
人类到处显示出它的伟大
即便是神仙来了也会惊叹
也许还会把地球钻个窟窿
从这边直接就去到了那边
也许还真要再造一只方舟
去把整个宇宙都周游个遍
或许人类也可以长生不老
每个人都可以活上一万年
人类到处显示出它的伟大
即便是上帝来了也会傻眼
但你不要成为一把双刃剑
同时给人类带来什么灾难
让一些人富得都流出油来
另一些人却穷得像流浪汉
让更多的活人变成了机器
只好去拼命地去打工挣钱
于是穷人们只好掩面哀哭
最终只好为活命铤而走险
你该将幸福赐给所有的人
让所有的人都能露出笑颜
你该带领着人类走向未来
那未来该是个永恒的乐园
每个人都既是独立的个体
同时又是这社会中的一员
丰富多彩的同时相互尊重
又何必非得要去入地登天
莱茵河畔的葡萄
在莱茵河的两岸
种植着一片又一片令人伤心的葡萄
当那些葡萄终于成熟了的时候
种植者总会以为苦日子要过到头了
结果是商人们先拿去三分之一来抵债
官员们又拿去三分之一去充税
最后那老天备不住还要来了一场冰雹
让仅剩下的这一个三分之一又泡了汤水
这样的结果对于种植者简直就是一个捉弄
他们不知道是去怨魔鬼还是怨上帝
但奇怪的是第二年那葡萄还会长起来
结出的果实也还依旧是那么令人垂涎欲滴
饥 饿 者 的 歌
尊敬的国王大人
你可知道饥饿者的可怕
星期一吃了个半饱
星期二只吃了些残渣
星期三只能喝凉水
星期四只能去吞风沙
到了今天
这黑色的星期五
或许还可以
在死亡的边上挣扎
到了明天
那该死的星期六
或是星期天
如果您还不能开恩
他们就要冲到王宫里去
把您连皮带肉整个地吃掉
连一根骨头都不会剩下
哈斯维尔的罪恶
一百多个哈斯维尔男人
死在了同一个日子的同一个时辰
他们在哈斯维尔的一个化工厂里做工
谁都猜得出他们的死因
当他们被悄悄埋葬的时候
来了一百多个哈斯维尔妇人
手里拿着这些男人们与厂方签订的契约
她们来向老板讨要应得的抚恤金
那老板二话没说将抚恤金发给了她们
仿佛是魔鬼在向她们支付着生命的酬银
明天还会有更多的哈斯维尔男人来争着与他签约
而发生在这里面的罪恶谁也不会来过问
兰卡郡酒馆记语
兰卡郡酒馆里的那个老头
不停地从酒桶里斟出劣质的啤酒
来这里喝啤酒的都是些穷人
喝完之后还会坐在一起聊上一些时候
泥瓦匠贾克算得上是个一等一的穷汉
平时不善言谈今天却先开了口
我用我的双手为别人盖起了那么多的房子
到头来却还是要露宿街头
纺织工汤姆接着说道
我亲手纺成了不知多少又细又纯的毛线
可我从没有穿过一件毛线织成的衣裳
因为那东西太贵,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钱
农夫彼尔又接着说道
我在不列颠的土地上耕耘了多年
看着庄稼一天天茁壮地生长
却经常会饿着肚子上床
矿工白恩又接着说道
我每天把煤从地底下运出到地面
可我的女人和孩子
却在去年的一个寒夜里被冻死
当这几个人在这里闲聊的时候
一个有钱人正在睡大觉
他做了一个恶梦
梦见自己被几个穷汉追得乱跑
造炮者的悲剧
一个可怜的母亲
生出的一个可怜的孩子
十六岁那年
他几乎还是个白痴
被招进造炮的工厂去做工
制造炮身也制造炮弹
他活干得好
一干就是几十年
他制造出的大炮
也不知有多少
有的曾在法国的土地上轰鸣
也有的曾在印度国的土地上咆哮
还有的正在中国逞凶
炸平了一个又一个山头
还有的正在大不列颠肆虐
战绩更是优秀
这一天下班时他接到指示
第二天要制造一尊更大的大炮
也自然就还要制造一批更大的炮弹
像是要去把哪个国家从地球上一笔勾销
当晚他做了个恶梦
梦见了无数来自那个国家的冤魂
他们都被炸得缺胳膊少腿
那景象太也吓人
他忽然有了一种感觉
觉得自己真是罪该万死
说不定那一天
就会被自己制造出的东西炸死
也就是在第二天
他制造出了一颗更大的炮弹
那炮弹竟然出了点意外
将他炸成了碎片
他 们
他们来自约克郡和兰卡郡
也都是一些烈性的汉子
他们在西里西亚的林场和牧场里做工
过着有今天却不一定有明天的日子
他们喜欢下工后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处
喝烈性的啤酒,扯着嗓子唱歌
然后回到家里去睡大觉
直到主人吹起第二天开工的号角
这一天下工后他们照例喝着啤酒
但却没有扯着嗓子歌唱
西里西亚纺织工人的暴动被镇压下去了
死了十一个,伤了二十四个
这样的消息传来
他们的眼里充满了泪水
伴随着一声声呐喊
他们摔碎了手中的酒杯……
雷 雨
这样的雷雨百年未遇
天空在人们的头顶炸开
钟声已经黯哑
塔楼也瑶瑶欲坠
十字架散了架
砸碎了祭台上的贡品
想必那些灵柩里的尸骨
也会来一个翻身
孩子们吓得蜷缩在母亲怀里
母亲在不住地祈祷上帝
她不知道上帝已死了
那些天使们也已各奔东西
老 杨
那片杨树林里有一间小房
里面住着个护林人,人送外号老杨
那一年冬天天气特别寒冷
他被冻死在了里面也属正常
他的身子蜷缩在屋角
身上那床被子已百孔千疮
一匹小鹿跑来问他早安
不知道今天的老杨已不是昨天的老杨
不远处传来了几声鸟鸣
像是在呼唤着老杨赶紧起床
它们的呼唤依然是那样地婉转
不知道此时的老杨已不是彼时的老杨
远处的教堂传来晨祷的钟声
呼唤老杨献上自己的虔诚
它们不知道老杨为什么还在睡着
不知道死了的老杨已不再是活着的老杨
白天,他的老婆子来给他送饭
没想到老杨再也喝不下她做的面汤
她自然要为老杨哭上几声
因为死了的老杨再也变不成活着的老杨
作坊里的歌声
从作坊里传出的歌声
是一首三重唱
老裁的歌声柔嫩,老皮的歌声尖细
老木的歌声有一些粗犷
老裁像个小孩子
一边唱着歌,一边跳着舞
还一边按照维也纳和汉堡的式样
为什么人缝制着衣服
老皮像个小伙子
一边把歌唱,一边把舞跳
还一边做着鞋子
也不知是为了哪只脚
老木像个老妇
一边做着摇篮,一边做着棺材
一边还要唱歌跳舞
他竟然也能忙得过来
他们就这样唱着,跳着,工作着
让我们有了衣服和鞋子
他们就这样唱着,跳着,工作着
既为我们接生又为我们送死
法兰克福的记忆
在法兰克福那座美丽的城市
在樱花盛开的时节
我们在那里喝过一次酒
还在那里住过一夜
旅店老板问我们
你们的衣着为什么这般褴褛
我们对旅店老板说
这与你有屁关系
啤酒有一股小便的味道
我们照样喝进肚里
兔肉有一股鸡屎的味道
我们照样吃进肚里
我们做了晚祷
然后去床上被臭虫咬
这就是美丽的都市法兰克福
让我们永远都忘不掉
牢房里的盛宴
我想做个警察
最好是做个警长
我抓来的犯人都是女人
而且个个都长得漂亮
我要把她们关进牢房
强迫她们仔细梳妆
我要她们喝一些香槟
展露出娇羞的模样
我要单独地审问她们
让她们彻底地坦白
说出一个个爱情的故事
不放过任何细节
那个长头发的,我要罚他四十个亲吻
那个短头发的,再加上几个拥抱
那个梳着辫子的,或许还要从严从重
我的这个决定,没有谁不拍手叫好
那位检察官尤其会喜出望外
没有人不知道他是个色鬼
干完了事他总会去洗洗手
最好还是从天上直接落下来的雨水
那个女子也真是可怜
她的罪名是叛徒,特务,和内奸
他被一个警察,或是警长,抓了起来
等待着她的是牢房里的盛宴
两个穷小子
在英格兰
两个穷小子碰在一起
他们躺在了同一个草堆上
因为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地方好躺
他们相互看了看对方
知道各自都不是本地人
但既然都落到了这部田地
谁也用不着瞧谁不起
他们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身体也因此靠的更近
他们终于开口交谈
竟然这个是德意志,那个是爱尔兰
两个人无法用语言沟通
只好紧紧地握住双手
从此这两个穷小子
便成了可以一起同甘共苦的同志
给杜塞尔多夫市某参议官一脚
今天我去杜塞尔多夫市
正好与一位自称是正经人的人同道
他是杜塞尔多夫市的参议员
对《新莱茵报》很是不满
他说,这个报纸的编辑
全是一些混蛋王八蛋
他们不敬上帝也就罢了
竟然也不害怕科伦地区的总检察官
对于人世间的一切问题
他们认为都可以通过按需分配来解决
与这按需分配相伴的
自然还有一个蔷薇色的共和政体
果真如此,这个完整的世界
岂不是要被划分成无数个零星的碎片
那么多的土地山脉和江河湖海
都要被切割,这岂不是太也荒诞
当所有的人,也不论是天才还是傻子
都获得了应得的一片之后
是不是还会有一点点,留给这些
《新莱茵报》的编辑,哈哈,真是太也滑稽
他们不仅要共产还要共妻
把以往的婚姻制度废弃
只要双方愿意,随便哪一个男人
就可以随便和哪一个女人睡在一起
鞑靼和蒙古牧民抱着希腊女神上床
中国农妇拥着日耳曼男人入睡
生出的孩子无疑都是些杂种
也不知还会不会生出些老鼠和刺猬
他们扬言要毁灭一切宗教
把上帝比喻成是蒙蔽人心的鸦片
更不要说什么莱茵河神莱奴斯
连爱神维纳斯也要被打烂
以后我们谁都不能相信
除了《新莱茵报》的那几个编辑
《新莱茵报》要是成了圣经
那几个编辑岂不就是上帝
这时我不得不将他的话打断
因为我正是这几个编辑中的一个
我对能与他同行表示万分荣幸
并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承诺
我要在《新莱茵报》上对他表示感谢
(其实是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并希望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把这些话说到哪里
因为那简直就是在为我们做着无偿的广告
【德国】代特列夫·封·利利恩克戎(1844——1909)
死在麦田里的兵士
在麦田里躺着个兵士
他是个逃兵,从战场上逃出来
他负了重伤,已经奄奄一息
这是他的老家,他想死也要死在这里
他两天两夜只吃了些麦粒
但却没有喝过一口水
他知道有条小河就在附近
但怎么也爬不过去
终于,他听到了割麦子的声音
这可是个好消息,可惜他已说不出话来
或许只有鬼才知道为什么
那些农人又要从他的身边绕开
街 景
嘣嘣呛,嘣嘣呛,嘀嘀嗒嗒
是谁家结婚啦还是谁家死人啦
原来都不是,只是军乐队
在练习他们新买的鼓和喇叭
哎呦,那是好大好大的鼓
哎呀,那喇叭怎么会那么大
持指挥旗的人走在最前面
好像全世界都要随着他
大鼓和大喇叭的后面
是吹黑管和木笛的
再后面的是他们的官长
看那神奇就像刚刚打完了胜仗
接下来还有仪仗队
两个少尉守卫着军旗
为了表现出对军旗的忠诚
他们不停地举起手来向军旗敬礼
那些仪仗队员个个都是帅哥
他们挺胸抬头正步走在最后头
他们的长筒靴子被擦得锃亮
没上子弹的枪都扛在肩头
最后面是那些女人,她们
从街旁的窗子里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形
再后面就只剩下了两只迷途的彩蝶
终于绕过街角,不见了影踪
【德国】理查·戴麦尔(1863——1920)
工 人
我和我的妻子组成一个家
有一间房,一张床
那是我们共同的财产
孩子有一个,两个,或者更多
有风,有雨,又太阳和月亮
我们不缺少什么
只缺少时间
白天,我们去上班
或在同一个工厂,或不在
孩子交给老人管理
周末,妻子只好做家务
我或许还要去加班
为的是能多挣几块钱
所以也还是没时间
没时间带着孩子们去郊游
没时间去逛商店
没时间和几个朋友聚一聚
没时间坐下来抽烟喝酒聊聊天
想想如果能那样活着
岂不就成了活神仙
推起来碾子 磨吧
推起碾子,磨吧
今年的年景好
现在正是收获的季节
收好的庄稼堆满了场院
磨好的面粉立刻会烤成面包
那么多的人在等着吃呢
推起碾子来,磨吧
推起碾子,磨吧
过了中午就是黄昏
黑夜的怀抱里会酝酿成风暴
风暴会让一切都遭殃
只有吃到肚子里才算是得到
那么多的人在等着吃呢
推起碾子来,磨吧
静静的城市
一个山谷里的
城市
容易被云雾笼罩
白天过去了
月亮和星星都被遮蔽着
它的黑夜
比任何地方的
都更黑
也都更为寂静
浓浓的云雾
从四面八方卷来
你看不到山顶
看不到教堂的尖塔
甚至也看不到屋顶和烟囱
但你能看到那些庭院
并听到从那庭院中传出孩子们的歌声
和他们在灯光的照耀下
留在窗子上的身影
那是一首首赞美诗
于是
你心中的云雾被驱散了
等到第二天
你眼前的云雾也被风吹散之后
天空也许会变得更蓝
而那太阳
也会变得更加明亮
更加灿烂辉煌
【匈牙利】尼柯劳斯·列瑙(1802——1850)
芦 苇 之 歌
1
太阳落山后
大地上一片岑寂
月儿被云遮了
人在哭泣
流吧,流吧
这是有情人的眼泪
流吧,流吧
像那苇塘边的溪水
2
风在苇丛间叹息
人在哭泣
爱人啊,你在哪里
云在半空中聚集
人仍在哭泣
爱人啊,你在哪里
3
迎着落日的余辉
走在林间的小路上
我在寻找
你留下的影子
在暮色苍茫的时候
去观赏池塘边的芦花
我在静听
你话语的余音
听到有歌声
从远处的高楼上传来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4
夕阳西下
乌云漫天如野马般驰骋
温热的晚风吹来
人的心情更加郁闷
紧接着
雷鸣和闪电袭来
夹带着无数的幻影
掠过荒芜的地面
我真的看到了你的身影
从我的眼前飞过
披散着长长的头发
一如那野马
5
暴风雨过后
水面恢复了平静
月儿从云后探出头来
仿佛这个世界已经不是那个世界
一只麋鹿在山坡上徘徊
或许是在寻找着丢失的伴侣
苇丛中的栖鸟或许是被噩梦惊醒了
轻轻地也扑扇了几下翅翼
但这一切对我来说都一样
我仍然陷入了对你的思恋中
我眼里含着泪,低着头站在水边
仿佛是一支被风吹折了的芦苇
三个吉普赛人
那天,我的车子非常疲惫地驶过
一个用矿砂铺就的路段
三个吉普赛人坐在路旁的草地上
并没有转过头来看我一眼
一个正用提琴演奏着一支欢快的乐曲
一个嘴里叼着烟斗望着自己喷出的烟雾
还有一个在用手上下摆弄着几个空酒瓶子
我忽然觉得他们生活的一定比我更幸福
他们的脚上穿的是脏的不能再脏的草鞋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更是褴褛得不能再褴褛
但他们共同组成了一副傲慢的神情
仿佛对于我们的一切都嗤之以鼻
这三个吉普赛人在一瞬之间给我上了一课
告诉了我身处困境时该怎样面对生活
他们褐色的面庞和黑色的卷发都令我不快
但从他们身上体现出的那种精神
却让我敬佩得无话可说
告 别
婴儿在你的怀抱中睡得很安稳
孩子们在你的看护下玩得也开心
年轻人像燕子一样在你的屋檐下衔泥筑巢
但是,你这样的祖国却不能做我的母亲
啊,祖国,你既没有自由,又不能独立
还要不知羞辱地亲吻封建制度的脚跟
你躺在地上让侵略者从你的身上践踏过去
你心甘情愿让邪恶和丑陋将你蹂躏
船啊,像箭矢一样带着我离开这里吧
哪怕去到一片最荒凉的海域
那里最好是一座没有人迹的小岛
我宁愿在那里孤独地生活,寂寞地死去
在 酒 店 里
门外刮着狂风
下着大雪
雪已经把房门封闭
还要将屋顶压垮
我们也只有喝,喝
或许只有如此糟糕的年代
才会有如此严酷的隆冬
或许自由的归宿
就是让那雪窖冰窟
喝,除了喝
我们还能做什么
窗外传来枪响
又一个人死掉了
对他尸体的争夺战
将在大雪和群鸦之间进行
不要看了,喝
大雪要将尸体覆盖
群鸦却要将尸体刨开
大雪要将尸体封冻
群鸦却要将尸体消化
不要说了,喝
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
云雀的叫声
什么时候蔷薇的花苞
还能在阳光下开放
别想了,喝,喝
什么时候冰雪消融
大地上露出许许多多的坟冢
从每一个坟冢上
都要冒出一缕黑烟
复仇的日子也就到了
喝,喝到那一天,然后死
【奥地利】瓦尔特·封·得尔·弗格尔外德(1170——1230)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
一条腿翘起放在另一条腿上
臂肘支撑在膝头
手托着下巴和脸颊
思考着
生活在这样一个世间
怎样才能获得幸福
思考的结果是
要想如此
就必须获得三样东西
首先是声名和财富
虽然二者也常常相互伤害
其次是神的恩宠
使你不仅能得到那声名和财富
而且还能维持到永久
至少不要得而复失
在你还没有死去之前
可谁又能将此三者集于一身
在这混乱不堪的世间
所有人都不得不说着谎话
因为头顶上高悬着刀斧
政治的黑暗到了极点
和平和正义只是一副松散的骨架
而离开了和平和正义
再大声名和再多的财富
也将成为粪土
那神的恩宠
还将成为魔鬼的诱惑
将你带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看到水在流
我看到水在流
鱼在游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
各种植物,动物
想它们的心里
个个都怀着仇恨
在同类之间和异类之间
相互争斗和残杀
但人与其他的生物不同
不论是强者还是弱者
他们有时都想休息一会儿
胜利者可以享受一下它们的荣耀
失败者呢
只好去忍受屈辱
等待着能东山再起和卷土重来
于是他们选举国王
那该是强者中的强者
于是他们制定法律
将人划分为主人和奴隶
但在德意志这片土地上却有些例外
永远是一种混乱的局面
教会的权力比国王还要大
王公大臣们
整天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
哎,我们的国王在哪里呢
哦,腓力布陛下
快戴上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荣耀的王冠
把权力从教会的手中夺回
让那些王公大臣们的争吵停息下来吧
教皇的妙计
嘿,看呢
那个罗马教皇在罗马笑得有多得意
他对那些罗马教士们说
对付德意志人,我正在实施一条妙计
我找了两个胆大妄为的德意志人为我效力
我为他们加冕,给他们奖赏
让他们来把自己的国家搞得混乱不堪
然后我们就可以浑水摸鱼
在每个教堂都设置一个柜子
德意志人要想得到教会的保护
就不得不把手中的金银都贡献出来
这样,德意志人的金银
可就都要流到罗马人的口袋里来了
哈哈,教士们
到那时候,你们就尽情地吃吧,喝吧
要想让罗马人的口袋肥胖起来
就必须让德意志人的肌肤消瘦下去
赞 美 诗
我是向你们来报信的
你们不仅要对我表示欢迎
还要给我以丰厚的奖赏
以往你们所听说的
都是虚言,只有我现在说的
才是实情,而且
一定会让你们心花怒放
我尤其要对德国的女人们说的是
你们是那么那么可爱
那么高贵,贤良
没有什么地方的人会不喜欢你们
对于这一点我不求馈赠
只要求你们给我一个微笑
或对我亲切地问候一声
我去过很多地方
见过许多地方的女人
如果我说的是谎话
我又为什么会再回来
我并不贫穷,而且也很勤奋
走到哪里都有饭吃
但我还是回来了
就为了能生活在你们身边
从易北河到莱茵河
在转回来去到匈牙利
也许这世界上
还有比你们更可爱的女人
但我却没有遇到过一个
从外貌到心灵
你们是我见到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德国女人个个都像天使一样美丽
谁要是看不到这一点
也就无异于是个睁眼的瞎子
谁要是来诋毁她们
那他就一定还是个蠢货
而谁要是梦想着这世界上最美好的爱情
那就请他立刻到德国来吧
千万不要像我一样浪费掉太多的光阴
在外面转了一大圈
最终回到的还是这个老地方
女 孩 儿
女孩儿
愿天主赐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要是还能为你祷告什么
我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还有什么话可讲
我爱上了你
这让我很快乐,也很忧伤
有些人责难我
说我追求的是你的容貌和财产
仿佛我是个市侩
或是个蛮人
他们连什么是爱情也不懂
又有什么资格来对我说四道三
他们又不是我
怎么能比我更了解你的价值
温柔才是你真正的美丽
贤惠让你变得比国王更富有
即便你变了心
那也只能是因为我不好
虽然我会忧伤
却绝不会把你遗忘
我甚至还会一样地为你祈祷
把你的快乐和幸福
当成是对我的爱的回报
菩 提 树 下
就让郊外的那片菩提树林
来做我们幽会的地方
就让菩提树下的那片荫凉
来做我们两个人的睡床
我弄来了一些稻草
还采来了许多野草花
汤达拉达伊
来吧,快来吧
我的爱人来了
他是个英俊的小伙
他的步伐是那么矫健
他的眼里燃烧着爱情的火
他把我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的吻让我无法呼吸
哦,我要死了
汤达拉达伊
我们躺倒在了那床上
鼻孔里满是稻草和野花的清香
要是有谁经过这地方
一准儿会嘲笑我们的轻狂
他把我压在了身下
说实在的我真有一些害怕
哎,我的汤达拉达伊
你还是饶了我吧
但愿没有人知道
我们都干了些什么
尤其是我的妈妈
她一准儿会给我一顿臭骂
还有我的父亲
他也许会剥了你的皮
来吧,快来吧
我亲爱的汤达拉达伊
冬 日 愁 思
冬天
世界已然荒芜一片
听不见了鸟语
也闻不见了花香
还有那些活蹦乱跳的少女们
更找不见了她们的身影
去睡吧
但愿能在睡眠中度过整个冬季
何必这样整日充满了愁思
但愿该去的总会去
该来的一定会来
但愿这不是最后一个
四季的轮回——
【奥地利】 莱纳·马里亚·里尔克(1875-1926)
预 感
我像一面旗子被包围在虚空里
风从四面八方上下吹来
我除了蜷缩起来没一点脾气
我必须忍耐,把门窗紧闭
把烟囱也堵住,不再去呼吸
当风暴即将来临,海水开始了躁动
我的心灵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
刚刚飞到半空就又直坠下来
几经反复,终于告别了原有的自己
剩下一个躯壳站在悬崖边上哭泣
【波兰】奥古斯特·封·普拉顿(1796——1835)
波兰之歌
——波兰人在克拉科夜渡维斯杜拉河
他们就这样离开故土
踏上了苦难的征程
天上的星儿
也悲哀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一次次地回首
为的是再看自己的祖国一眼
许多人来为他们送行
祝他们早日回还
他们伟大的事业
已变成了模糊的影子
或许会留下些记忆
如同纸上的水渍
他们要挣脱那镣铐
获得自由和独立
他们同强权去抗争
不怕牺牲了自己
没能保卫好自己的家园
也只能选择离开
彼得堡和柏林那群野兽
正准备喝干他们的血
一个没有眼泪的女人
要来做他们的国君
她额角上的黑痣
透露出邪恶与阴狠
此外别无他法
否则就会被赶尽杀绝
波兰人的将来
就会永远都是黑夜
不论他们去了哪里
最终也还会回来
因为这里才是自己的家园
他们又怎么能忘怀
但也许永远也回不来了
只好客死在他乡
但他们每个人的头颅
都会永远朝着这个方向
绞 刑 架
那些受刑人的尸体被悬挂在绞刑架上示众
为了他们曾经为了独立和自由而与统治者抗争
可是民众走过时却都会向他们脱帽致敬
夜晚来临时那里还出现了许多花圈
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里为他们守灵
步森多河底的坟墓
每当夜幕降临人们都可以听到那歌声
是哥特人的幽灵在把他们的英雄阿拉里歌唱
那歌声来自步森多河的河床下
随着波浪起伏,在两岸之间回响
他死在进军非洲的途中
只有三十四岁,正如日照中天
为了防备罗马人的报复
哥特人决定将他葬在步森多河的下面
他们先挖出新路让那河水改道而流
将阿拉里安葬之后再让那河水流回原本的河床
他们在那河底挖了一个大坑
让他们的英雄依旧全副武装地骑在马上
河水流过这里有时还会翻起巨浪
让经过这里的罗马人胆战心惊
但更多的时候那河水只是缓缓地流淌
让人们听到的就是这感人的歌声
无 题
百合花在水面上摇曳
仿佛是在随波逐流
但你若以为它真的是在随波逐流
就错了
因为它的根是牢牢地扎在了水底的
它之所以这样摇曳
或许是因为被春风吹醉了心绪
无 题
我原本已经睡了
却又从床上跳起来
仿佛有一股力量推着我
出了家门,来到郊外
我站在一座小桥上
溪水在我的脚下流淌
我看着那水流去了便不再回转
心中忽然生出了悲伤
天上的星儿仿佛一盏盏灯火
围绕着我的头顶转动
那轮明月放着幽辉
在水里留下几点散碎的光影
一切都不可挽回
只好让它变成回忆
偶尔地翻将出来
再赔上些叹息
十 四 行 诗
我希望自己也有那样的一天
能像天上的流星一样突然地消逝
或是在一种欢悦的气氛中睡去便不再醒来
就像是传说中古希腊的大诗人平达罗斯
我不敢将自己与他的相提并论
和他比起来我或许什么还都不是
我只是想像他那样来告别人间
那该是一种多么美丽且奇妙的方式
他是死在了剧场的观众席上
台上的演员们正在高声地歌唱
他们所唱的正是由他创作的诗章
当歌队合唱到最后一个章节的时候
守候他的男童以为他是伏在自己的膝上睡了
谁知他已经随着那歌声去了天堂
【波兰】 切斯拉夫·米沃什(1911- )
我
这日子过得很舒畅
晨雾消散,阳光明媚
我在属于自己的园子里散步
如蜂鸟流连在花丛
此外我不再需要什么
也没有什么人让我羡慕
对于过去没有遗憾
对于未来也没有憧憬
不远处就是大海
海面上有几点白帆
因为卸去了所有的负担
脚步才变得如此轻盈
【波兰】 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1923- )
一 粒 沙
在我们眼里,一粒沙是一粒沙
但在一粒沙的眼里,一粒沙也许是一粒沙
也许不是一粒沙,或者是其它的什么
或者干脆什么都不是,因为它根本就没有眼睛
但它就这样存在着,不仅没有,也不需要有
一个准确的,固定的,有着什么特别意义的名号
它不需要我们的呼唤,审视,触摸
因为它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存在和不存在
它被谁的脚带到屋里或留在门外都无所谓
它也无视被风冷落在窗沿上这一事实
因为那是我们的经验而不是它的
而且这一切也都无从证明,无需证明
我们从窗口处可以看到很好的湖景
但那湖景却无法看到自己的好或不好
它存在于这个世界,不是事先由谁设计出来的
也因此无所谓如意不如意,称心不称心
湖底对于它来说并不是湖底,边岸也一样
不是边岸,水对于它无所谓多少,多了就泛滥出去
少了就聚拢回来,即便干涸了也没什么要紧
那里面的鱼也并不属于它,当然也不属于那鱼
这一切都是在没有大地的大地上和
没有天空的天空下发生的不是事情的事情
所以太阳躲在云后也自然不是它自己的选择
那风在不停地吹着,也不过是在吹着罢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那只是一个比喻
瑞士 拉德·斐迪南·迈耶(1825——1898)
水 妖
湖心处,月光很美
水妖,一个美丽的女人
从水底钻出来
赤身露体
开始了
她淫荡的表演
船夫对船舱里的骑士说
要想去到对岸
你妻儿的身边,那就
快来杀死她,以此
来洗清你的罪孽,否则
我们将被她拖入漩涡
骑士冲出船舱
举起了手中的剑说
我可以杀死她
但不是为了洗清什么罪孽
凭着这剑起誓,我是一个真正的骑士
从没有违背过自己的良心
那女妖突然尖叫了一声
但骑士自己知道
手中的剑还动都没动
他看见了那水妖的手里
仿佛攥着一条蛇
他的心不由得战栗了起来
他只好立刻改口说道
那好吧,就让我来忏悔
我的确曾经失信过一个女人
她正是我要到对岸去探望的我的妻子
我曾答应过她两年前就回去
也不知今天她还是否在等着我
说完,他把手中的剑向着水妖刺去
但那水妖却在被剑刺中之前钻回到了水里
于是,船顺利地到达了对岸
在一座小山上有一间小屋
他的妻子正坐在灯下等着他
孩子已经睡了,嘴角上还挂着一丝笑意
春 游
天上有一个暖暖的太阳
刚刚解冻的湖水浩浩荡荡
一只船向着湖心驶去
白色的船帆像是它张开的翅膀
每逢这个时候我都会来这里走走
到这里来寻求一点特别的感受
向那一个四季挥一挥手道一声再见
与这一个四季见个面,碰个头
冬去春来,这无疑是一个契机
努把力,或许可以找到一个不同的自己
即便是人已老但心却还年轻
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创造出一个奇迹
一切的忧愁或许都可以被一阵风吹走
那一丝新绿或许可以挽起你所有的沉重
再也用不着去唉声叹气,怨天尤人
因为一切的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永远年轻的太阳
我回到故乡,走进我熟悉的那个山谷
谷底的田地和林地都已经荒芜
那在少年时期
给了我许多梦想的东西都哪里去了
啊,只有太阳,永远年轻的太阳
那边的山坳里应该有一个池塘
微风吹过时水面上会荡起重重涟漪
可现在已经干涸
那一片可以躺在上面睡觉的沙滩哪里去了
啊,只有太阳,永远年轻的太阳
雪白的山峰
雪白的山峰从树梢上探出头来
它呼唤我去它那里享受清静
它说你何必总是到尘世里去奔波劳碌
弄得一身臭汗满心的伤悲
穿过这片树林是一片清澈的湖水
微风正吹起一道道涟漪
那道岩壁的中间有一道裂缝
穿过那道裂缝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说好吧,明天我就动身
今天我还要去和出版社签一个合同
这个明天我不知说了多少次
也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但我知道早晚我会到那里去
而且一旦去了就永不会再回来
雪 峰 之 光
我最喜欢故乡的这些雪山
它们终年闪着灿然的白光
如今我又回到了我的故乡
它们依然没有改变那模样
这些年我去到过许多地方
许多都市,烟囱,和厂房
许多街道,商店,和广场
今天又回到了它们的身旁
啊,这是伟大的静寂之光
它释放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让我看淡了那些富贵荣华
让我抛弃了那些冠冕堂皇
更深入地去感受这静寂吧
也无须太多的比喻和夸张
所留下的或许只是个身影
管他是被记住还是被遗忘
蔷薇城即景
车辚辚,马萧萧
是谁在滴滴答答吹号角
我们要去的是蔷薇城
一路上有看不尽的好风景
一进贝尔尼特山门
就看见贝壳山高耸入云
再翻过圣哥达特山顶
我们便看见了那座小城
我们住进了一家酒店
站在阳台上把这座小城俯瞰
一只蝴蝶在我们身边飞来飞去
仿佛带着绵绵的情意
一位姑娘端来了红酒
我们一边喝着一边谈着各自的感受
那个姑娘胸前戴着一朵蔷薇
她笑起来时也像是蔷薇
罗马的喷泉
泉水从泉眼中喷出
喷向空中然后又落下
落在一个大理石的圆盘里
圆盘里的水不断从四周溢出
又注入到下面一个更大的圆盘
于是在两个圆盘之间
便形成了一圈透明的水幕
第二个圆盘的下面还有第三个圆盘
第三个圆盘里的水永不会被注满
也因此再不会溢出来
或者是通过一个怎样的通道
又从第一个圆盘中间的泉眼中喷了出来
也因此就形成了一个循环
从古到今,永不间断
也不知这是谁创造出的神奇
让见到它的我惊叹不已
足 印
那该是很久以前的事
我们还都是大人眼里的孩子
我送你回你做客的邻家
走过一片小树林
刚刚下过一场小雨
地面上有些泥泞
于是我们都脱下了鞋子
赤着脚走路
于是那条小路上便留下了两行足印
一行是你的,一行是我的
你的那一行便对我有了一些特别的意义
走过了那片树林
你便拦住了我对我说
我就要到了,你就请回吧
然后你便用大衣的领子把整个脸都蒙住
一转身便向前面走去了
(我的眼前几乎立刻变成了一片漆黑)
我只好独自顺着原路返回
回想着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真是没有一点不让我觉得可爱
我一边走一边欣赏着你留下的那行足印
真想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抠下来
作为永久的收藏,这个想法
现在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傻
幸好天公不作美,又下起雨来
于是我只好把它们留存在了我的记忆里
直到现在,它们也还是那么清晰
老匈奴可汗的利剑
小匈奴可汗对骑士胡克说
快把你那不中用的剑折断了吧
我的武库里有的是好剑
你可以任意去挑选
胡可来到匈奴可汗的武库里
相中了那把老匈奴可汗用过的剑
他立刻拿着这把剑跑到战场上去了
要让这把剑在他的手里将往日的风采重现
他从太阳出海一直战斗到太阳落山
只要是被他遇上的敌人无不被他杀得人仰马翻
但剑还是那把剑,人却毕竟是人
终于他累得筋疲力尽,从马上摔了下来
那把剑竟然掉过头来将他自己的胸膛刺穿
【瑞士】高特弗利特·凯勒(1819——1890)
早 晨
每当太阳升起
我的心中便充满希望
一直到黄昏日暮
我的心也随之迷惘
夜色渐深
我的心也只好萎靡
但夜终于又去了
我的心中又充满了期冀
这就是我
愚笨却也执着
心或如潮汐
但血总是热的
只要每天早晨
太阳能重新升起
我又怎么会
在睡眠中死去
警 告
你们虽然已经砸碎了身上的枷锁
甚至洗去了统治者加在你们身上的屈辱
再没有谁敢骑在你们的脖子上拉屎
你们的生活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快乐幸福
但你们千万不要以为从今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
因为那些黑暗的势力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
它们先会走街串巷在各家各户门前寻觅
一旦觉得有机可乘就会立刻用过去代替现在
你们无疑已经解放了自己的肉体
但你们的灵魂却依旧没有挣脱出牢笼
那些人最善于从你们的灵魂入手
将你们得到的一切都变成泡影
有感于宗教改革
人们在一具木乃伊的手里
发现了一粒小麦种子
它被埋在一座金字塔的下面
也不知沉睡了多少时日
人们将这粒过去的麦种
种在了当下的田里
那麦种竟然发芽,还结出了麦穗
令人们感到万分惊奇
在那些神父手里也握有许多这样的种子
为什么不能将它们取来种植
如果它们也能发芽并结出丰硕的成果
那对于人类岂不是一件上好的美事
啊 我的祖国
啊,我的瑞士
我是多么真挚地爱着你
你是最美的蔷薇
永远开放在我心灵的圣地
啊,我的海尔维齐亚
我是多么多么地惦念你
总有一种深切的忧伤抓着我的心
当我不得不漂泊于异乡的土地
啊,我的瑞士
早晚我还要回去
向你索要一块埋葬我尸骨的地方
希望你不要吝惜
啊,我的海尔维齐亚
早晚我还要回去
只要有了你的怀抱
我可以将一切的以往都忘记
啊,我的瑞士
但我现在仍不能回到你的身旁
因为在你的怀抱里
我会不知道怎么爱你
啊,我的海尔维齐亚
我追求的是平等和自由
为此,我只好选择暂时的离开
努力地张开手臂,将你抱在我的怀里
夏 夜
在夏季
我的故乡是一片金色的海洋
但那翻滚着的不是水浪
而是麦浪
在那麦浪的下面
我曾做过许多美梦
陪伴着我的
也不是花香而是麦香
忘不了那些苍翠的山谷
更忘不了那些夏夜
大家按照古代的风俗
去帮助劳力不足的人家收割麦穗
萤火虫飞过田边的草丛
天上的星辰闪耀着迷人的光辉
我们或者先走进这个孤儿寡母的平壤
也或者先去到那个老弱病残的坡地
也许正赶上天上的月亮很好
收割完了之后大家会围坐成一个圆圈
于是一场歌会便开始了
不把会唱的歌都唱完不心甘
自然歌唱完了还要跳舞
一直玩闹到鸡都叫了三遍
有些人干脆就睡在了麦田里
有些人则相约第二天中午去打麦场上见
水 妖
没有鸟踪也没有人迹
世界只剩下了一片苍白
不远处有几间房舍
天边悬浮着几丝云彩
从湖面下探出一棵小树
我竟可以透过冰层看到湖底
我看一个水妖在下面
也正攀着树干对我凝睇
那水妖的肤色雪白
相貌更是美丽得出奇
那一处的冰层很薄
我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那水妖却似乎是要上来
她的手在抓挠着冰面
或者是要把我抓将进去
让我赶紧跑回了岸边
晚 歌
我的双眼是两扇窗子
我通过它们看到这眼前的风景
我四处走动为的是看到更多
唯恐哪一天它们不再像现在这般透明
甚至不定哪一天它们闭上了便再也不能睁开
连我的灵魂也不得不去到另一个世界休息
我的肉体也只好被固定在某一个点上
躺在那里,甚至再不能呼吸空气
是的,我还有着一个不死的灵魂
它住在我之中像是一只最终要飞走的蝴蝶
我已经感到了翅膀正从它的肩头生出
但这并不是它的本意,它也不愿离开这世界
现在我正在夕阳下做着最后的散步
与我为伴的还有我自己的身影
这是一片旷野四周没有任何遮拦
我想把能看到的一切都带入今夜的梦
夜 的 静 寂
夜的寂静
笼罩在这一片原野上
星儿如同灯盏
在半空中不住地摇晃
四周的山峰像是夜祷的老人
低着头,默不作声
我仿佛听到了
从它们身后传来的涛声
我遥想在更遥远的地方
或许正在有一位神明降世
可若是要他来到我们的身边
也还有待于时日
眼前只有这无边的沉寂
像是在考验着我们的耐力
仿佛一丝一毫的懈怠
都会让我们与他失之交臂
姑且用仅存的那丝微笑
来安慰一下自己寂寞的魂灵
或许那些来自远古的神话
已经告诉了我们他所特有的名姓
初 雪
这雪
是对死亡的祭奠
死去的
不仅仅是我们心中的爱恋
那朵最后的蔷薇
也已经谢了
花瓣随着那雪花飞落
虽然令人感伤
倒也
并不失为一种
独特的景观
那好
就让一切
都来赞助一下这美丽的死亡
让这世界成为一个墓地
让我们的灵魂
在这无边的静寂中得到滋养
到了春天再来的时候
不仅爱会苏醒
那恨的火也会同时复燃
而且,或许还会
燃烧得更旺
波 兰 之 歌
一只白鹰被打断了翅膀
它已无力再到天上去飞翔
它的身上沾满了血迹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谁也无法将它救活
只能默默地等着它死去
他们甚至没有哭泣的自由
眼泪只好往肚子里流
但太阳落下去了还会再升起
黑夜过去了我们还会拥有另一个白昼
白鹰死了,但波兰人犹存
总有一天那只黑鹰也会遭遇同样的厄运
波兰永远是波兰人的家园
它的圣洁岂容俄国人任意来蹂躏
它将在明天的阳光下返老还童
它的将来会比以往更加繁荣
注:白鹰和黑鹰分别为波兰和沙皇俄国国徽上的标志。
【保加利亚】 尼古拉·瓦普察洛夫(1909-1942)
告 别
——给妻子
也许
我会在你熟睡时回来
像是一个不速之客
我要带着一把钥匙离开
在悄然地来了之后
再悄然地离开
我会轻轻地进门
再轻轻地坐下
在黑暗中凝视你的脸
或者轻吻你的嘴角
直到你的脸上
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捷克】拉伊纳·马利亚·里尔凯(1875——1926)
民 歌
许多地方的民歌
都会让我着迷
我喜欢它们的内容
和它们那特有的旋律
在波西米亚
我听到了一个孩子
在马铃薯田中除草时
唱了几句什么歌
从此那歌声
便抓住了我的心
还总在我的梦里萦回
不需要多长
也不需要多婉转
甚至
也不必多完美
只要一遍就记住了
就忘不掉
这也算得上
是个不小的奇迹
月 夜
南德的夜色
在皎洁的月光下展开
不知不觉中
把人们带入了
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低沉的钟声
从附近的钟楼上传来
渐渐融化在空气里
又仿佛是沉入了大海
飒飒的风
会时断时续地
送来一段梵阿玲的琴声
仿佛是一个女子
在委婉地倾诉着她的柔情
我们听着
被深深地打动了
却又不知道
她到底在何处
菩 登 湖
村庄被围簇在花园里
远处传来的钟声有一些渺茫
城堡从树林中站起身来
静静地守候着这一片山色湖光
湖面被汽船划出一道弧线
像是要将整个菩登湖分成两半
但显然没有得到远山的同意
一阵风吹过来,一切又都被还原
一个少女对玛利亚的祈祷
父母看护得严之又严
闺房自是寂寞得令人生畏
那朵红蔷薇总是摇曳在梦里
却永远无法去伸手攀摘
心中有着太多的憧憬
只好透过一扇小窗向外凝望
外面是一个那么大的世界
我却像是被那世界遗忘
啊,你如果也曾是个少女
一定也有过同样的感觉
表面上尽管冷若冰霜
内心里却是燃烧的火堆
少女的忧郁
少女的忧郁是为了一个年轻的骑士
每次想起他都像是在重温一段美好的故事
他来了,常常像是从森林里卷起的风暴
少女被他抱得很紧,几乎要因为窒息而死
也有时他会像是一阵微风细雨
那么温柔,体贴,把你关怀得无微不至
那感觉既像是雕工精美印度象牙
又像是晶莹剔透的土耳其宝石
更像是一件用月光制成的衣裳
穿在了你的身上又仿佛是不挂一丝
但他走了,这一切也就都变成了忧郁的种子
在少女的心中也不知会结出怎样的果实
【捷克】 亚罗斯拉夫·塞弗尔特(1901-1986)
给妈妈写信
那时,我当然还很小
上的是小学一年级
妈妈的生日,是个很好的机会
我要写封信来表现一下自己
我想,等信写好了
就放在镜台上,或针线笸箩里
那是妈妈一定能看到的地方
这会给她一个不小的惊喜
可当我面对着那张信纸时
却不知道要如何落笔
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终于,“亲爱的妈妈”
我写出了第一句
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
但正确是没问题
“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祝你生日快乐”
我又写出了第二句
这对我可不是很容易
可有了第二句
却再也整不出第三句
只好将信纸摶成团
坐在那里生闷气
气的是自己曾经说大话
长大后要做个诗人出诗集
现在看来也只好改行学数学
去证明一加一为何等于一
那封信当然是没写成
让我自己很是看不起自己
幸好别人也不知道
最终成为了我的一个小秘密
如今,数学自然是没学好
但诗集倒是出了一大堆
那封信上第二句以后的话
我正在用自己的一生来延续
【意大利】 埃乌杰尼奥·蒙塔莱(1896-1081)
以冷漠面对
我们时常遭遇到
邪恶的打击
如同一条活泼的溪流
突然被扼住了喉管
也如同一棵巨树
被蝼蚁掏空了树干
又如同一只被箭羽射中的鸟
从半空中直坠下来
我们不知道如何逃避
只好以冷漠面对
如同一尊雕像
保持着一种木然的表情
也如同一朵白云
飘忽在极高的天顶
又如同一只苍鹰
翱翔在射手的视线之外
【意大利】 萨瓦多尔·夸西莫多(1901-1968)
转瞬之间
每个人
一生下来
都是依偎在
大地怀里
而且
都是孤独地
毫无隐蔽
毫无掩饰地
将自己
展示给太阳
和他周围的一切
只是转瞬之间
就到了夜晚
一切也就发生了
或多或少
或彻底的改变
【塞尔维亚】 瓦斯科·波帕(1922- )
贝尔格莱德
你随着那起伏的山岳一起呼吸
你随着焚尸炉的青烟一起升腾
你在纷飞的战火中昂起了头颅
你用自己的死换得了自己的生
你的光芒能将所有的黑暗驱散
因为天上的太阳就是你的图腾
你的声音能穿透地表直达天堂
因为上帝已经记住了你这名称
贝尔格莱德——白色的城
白得不像云不像雪而像一段枯骨
【西班牙】 胡安·拉蒙·希梅内斯(1881-1958)
海 洋
我感到
那船
那航行在海底的
我的船
与一个庞然大物
撞在了一起
却又仿佛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只有平静
海面上也依旧是
波涛汹涌
是什么
也没发生
还是
什么都发生过了
谁能说得清
我们也
用不着去呼喊
去叫嚷
去死里逃生
只需平静下来
坐在海边
看那海面上
依旧是
波涛汹涌
【西班牙】 费特列戈·加尔加西·洛尔迦(1898-1936)
阳 台 上
拉·罗娜在歌唱
站在自家的阳台上
那么多年轻的斗牛士
都仰起头来把她望
还有个小剃头匠
陶醉在她的歌声里
摇头晃脑跺着脚
忘记了自己是自己
罗勒花和薄荷花
簇拥着我们的拉·罗娜
池水像一面小镜子
映现出我们的拉·罗娜
拉·罗娜在歌唱
站在自家的阳台上
那么多年轻的斗牛士
正在准备上战场
【西班牙】 维森特·阿莱克桑德雷(1898-1984)
火
烈火熊熊
是一种燃烧着的情感
但光却从其中游离出来
像是它的衍生物
火从地底下燃烧起来
一直要冲到天上去
但光却要向四面逃逸
去做他乡的游子
鸟儿也要四处飞散
为的是不要葬身火海
只有人不做理会
生在这里,死也在这里
火是积极而又热烈的
光却是孤独而又寂寞的
那是一条不归路
路的尽处便是宇宙的深处
火是积极而又热烈的
光却可以是消极而又冷漠的
只有人不做理会
也或许,它还未曾出生
【葡萄牙】 费尔南多·佩索阿(1888-1935)
黑暗里的祈祷
一个民族在一瞬之间衰败了
所有的快乐都变成了往日的回忆
冷风如皮鞭抽打着我们的情感
诗歌为灵魂披上血色的外衣
现实更如同是一间黑暗的囚室
未来与过去一样成为我们的负担
梦里已然是四面楚歌
醒来后也只能是扼腕长叹
是谁让我们成了魔术师手中的道具
我们自己也早已经认不出自己
是谁窃去了我们心中曾有的信念
让我们存在着却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为什么我们再也见不到太阳
而且总是被一个又一个恶梦纠缠
为什么这些由文明设计出来的种种酷刑
要让我们这些无辜者来尽数体验
俯身在这漆黑的阴影里为自己祈祷
心中早已经没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蜷缩在这地狱的底里向着天堂呼唤
我们的言辞里常常会夹带着哭泣
真希望那水可以倒流,时光可以倒转
那怕让整个人类重归原始的野蛮
真希望那上帝真的存在,他的一声咳嗽
可以给这个世界带来一次地覆天翻
【葡萄牙】 埃乌热尼奥·德·安德拉德(1923- )
园中即景
覆盆子白色的血液
告诉我们一种另类的爱情
但天空似乎更愿意把它的光泽
赠送给快要成熟的苹果
橘子的外表和内部有些不同
太阳正在抱着月亮酣睡
每一粒葡萄珠或许都在记录着
夏日里每一寸光阴的名姓
我想在石榴树下铺一些干草
又怕哪颗石榴落下来
把我的梦烧成灰烬
【罗马尼亚】 马林·索勒斯库(1936- )
我的诗就是我的珍宝
我的诗就是我的珍宝
放在我的手里
我会因此而睡不着觉
我把我的第一首诗
送给了一个乡下的老农
他把那首诗埋在了麦田里
我把我的第二首诗
送给了我的母亲
她把那首诗藏在了阁楼上
那以后我一下子写了很多
有的送给了亲戚
有的送给了同学和同事
再后来我写的诗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所以也不管是谁,只要他喜欢也就送给他了
到了最后
我当然是连都送给了谁也记不清了
我相信喜欢我诗的人都是好人
至少都有着一颗善良的心
所以他们一定会把我的诗很好地珍藏起来
要是有一个贼闯进我都家里来
问我把珍贵的东西都弄到哪里去了
我只能对他说,就藏在我们这个国家里
如果他也想让我送给他一首
我也不会拒绝,但我送给他的只是一句话
趁着我还没死,快去做一个善良的人吧
【希腊】 乔治·塞菲里斯(1900-1971)
我 们
我们的国家被包围了
被一重重的山岳包围了
我们只好,或许只能
以山岳为墙壁
再以天空为屋顶
来想象它曾有的辉煌
没有河流,湖泊
甚至没有水井
只有几个近乎干涸的池塘
如同骷髅般瞪着他们的眼洞
我们很是奇怪
我们的先民
竟然就在这里创造出了
那属于他们的文明
那两块黑色的巨石撞击在一起
像是一扇铁门
将我们囚禁在了牢房中
我们只是在周末才被解放出来
到港口处来呼吸几口自由的空气
但能看见的也只是几条破船
和一块块与我们一样
已经不懂得什么是爱情的行尸走肉
【希腊】 奥季塞夫斯·埃利蒂斯(1911- )
石 榴 树
在一座刚刚用石灰
粉刷过墙壁的庭院里
当温暖的南风
呼呼地吹过一段走廊
你是否看见了几棵石榴树
你是否还看见了它们
裂开的口齿和袒露的胸襟
你是否听到了它们爽朗的笑声
和相互之间热情洋溢的对语
当躺在山坡上睡了一觉的
那些美丽的姑娘们醒了
当她们开始用白皙的手指
去采集那些碧绿的三叶草的时候
你是否又看见了那几棵石榴树
在姑娘们从它们的身边走过的时候
轻轻地牵住了她们的裙角
并把成熟的美意
悄悄地投进她们身后的篮筐里
当太阳像一只七彩的禽鸟
从对面的那一片桑树林中飞出来
是不是又有几棵石榴树
从那高高的院墙上探出头来
挥着手,告诉我们这些疲惫的行人
不必忧伤,更不必懊恼
既然太阳已经升起
黑暗已经不在
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当我们翻过一道山梁
去到大海边
是不是更有几棵这样的石榴树
摇晃着它们的手臂如同火炬
向着我们这些来自过去
又将奔赴未来的人们欢呼
刹那间,彩旗招展,锣鼓喧天
所有的船只都扬起了风帆
让我们这些匆忙的行者
忘记了前途的危险和曾经的苦难
那几棵疯狂的石榴树
或许正是把我们接来又送走的天使
或许有一天,我们的船在海上迷失了方向
或者被意想不到的巨浪掀翻,甚至
被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飓风撕成碎片
或许我们还能劫后余生,重回到
这被夹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的现实中来
我们还能看见几棵这样的石榴树
正敞开了怀抱来迎接我们
仿佛是在迎接那胜利者的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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