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当年“斗平伙”

    犹记当年“斗平伙”

  前 方

我当年的朋友和同学，现在有的是高层，有的是高管，有的是警官，有的是大款，有的是作家，有的是教师，有的是农民，有的是企业家......各行各业，行行出彩。

有朋自远方来，我便牵头约了几位当年的伙伴，以尽地主之谊，大家欣然应允赴约。席间我借上卫生间为由，到柜台结账，前台小姐姐说，一位香港普通话口音的老板已预付定金。哪有让客人掏腰包的道理？回到酒席，言明此事，大家自告奋勇，争相买单，千万退回“港人”预付金。相持不下时，不得已来了个折中主义——AA制，说是再拾重温当年斗平伙的感觉。我预先带去的陈酿五粮液弃之不用，“请上”家乡原浆酒“大众茅台”。

都说斗平伙的感觉真好！让我们回到了逝去而久违的岁月。斗平伙，也叫打平伙、搭平伙，“斗”“打”方言，拼凑的意思，就是时下的AA制、凑份子、拼单。斗平伙，贵在“平”，平均，平等，以示平摊平派，平起平坐，公平公正；重在“伙”，伙伴伙伴，同伙同伴，三五成伙，三五为伴。斗平伙的模式也好，殊不知，君子固穷，不甘低下，得了便宜，丧了尊严，饱了肚子贱了人，吃了白食伤了心。你自掏腰包会账买单，反落口实显摆施舍，当了“冤大头”，人说充“救世主”呢。

曾记得，儿时上树掏鸟窝，捕鸟雀、捉鸟蛋，下河抓鱼摸蚌，河坡或林间野炊野餐。选有水有柴僻壤避风处，挖一坑土灶，架上面盆当锅，盛有雀、蛋、鱼、蟹、蚌等“大杂烩”，拾来枯树枝做柴火，派上预先备置的佐料，实际上就只有简单的食盐和豆酱，便动灶开火了。大家都猴子等不得锅里滚，心急等不得豆腐烂，垂涎欲滴，跃跃欲试。总有人自告奋勇，尝生尝熟，尝咸尝淡，经大伙儿一致通过允许，选派“尝食官”。他夹起一块雀肉尝过，说淡了，加上一把盐，又夹一块尝过，说咸了，再添上一碗水，又夹起一块蚌，说没熟嚼不烂，再加一把火，又夹起一块蚌，说还欠火候......眼睁睁看着一锅野味消耗了一半，伙伴们这才恍然大悟，凭如此“尝客”，他尝饱了，菜尝没了，不尝个锅底朝天才怪呢！大家便奋勇当先，操起碗筷，开始“抢救性”总攻了。有劳有获，有吃有喝，自炊自食，自得其乐。

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教师月工资30多元，自己撑不饱也饿不了，而养家糊口却很难。当期中期末、竞赛考试阅卷后或节假日，聚会加餐免不了，有一回，到一位“老教师”家吃炖钵炉，也就是我们说的“攻碉堡”，别看这古董似的炉子，多多益善，来者不拒，随下随炖，随炖随吃，人称“无底洞”“朝天穷”。众人拾柴火焰高，教师们凑份子，平摊伙食，似乎与当时的摊派政策、平均主义和大锅饭模式一脉相承，一丘之貉。视其家屋所有、小气大方而定，你出主料，我出辅料，七拼八凑，有菜出菜，有力出力，有“实力”的是老板，往往坐享其成，缺“资本”的是“义工”，“火头军”也要编制呀，“烧火佬”也要人担当呀。“老教师”同是校领导，明知我出手大方，贡献干萝卜片，说自家有猪肉出大头，猪肉炖萝卜片，荤素搭配，干萝卜吸猪油水，当可大快朵颐。

聚餐在“老教师”家举行，那时农村谈不上电灯，煤油是紧缺物质，计划供应，断灯油的事情时有发生，只得借助炉火发出微弱的光亮就餐，反正绝不会将菜食夹到鼻子、眼睛里。他以主人身份，不停地劝吃：“夹肉呀！我吃了一片。”“吃肉呀！我又吃到一片。”大家面面相觑：怪哉！我们横竖都是萝卜片，总夹不到一星半点儿肉，就只他运气好！难不成他火眼金睛，点石成金，我们总是与肉无缘干瞪眼！瞎猫子碰不到死耗子。不过，大家仍兴致盎然，信心十足，一直巴不得自己海底捞到一片肉呢。

也难怪萝卜片与肉片，其色泽、片状相似，他刚夹起来不说，待将其“打进牢门”后才说又吃了一片肉，天知道是萝卜还是肉呢。酒过三巡，“碉堡”终于底朝天了，大家终究与“肉”无缘，原来真相大白，只有我的萝卜炖萝卜，吃的就是光萝卜干锅。于是大家戏谑道：老家伙真是老谋深算，老奸巨猾。“老教师”其实并不老，三十出头，四十不到，是相对我们一帮“愣头青”而言，从此，我们就改称“老教师”为“老滑头”了。说道说道，乐呵乐呵，说的是“肉”，吃的是“话”，喝的是酒，吃的是“乐”。实乃画饼充饥，望梅止渴，正如人们所说，虽然缺吃少喝无着落，却也苦中作乐穷快活。

再后来，就是年关后至正月十五间，春季开学“大会餐”“大联欢”，教师间轮值做东，礼尚往来，不甘示弱，有“吃请”便有“请吃”，通常设置晚餐，十碗八盘，像“打连加”似的，吃盘还盘，吃碗还碗，也就是变相的升级版的“斗平伙”。如此这般，看来既是一种联谊活动，也是一种交流方式。

至于当下，“斗平伙”下馆子，凑份子或轮流买单。而现代版的“斗平伙”，已不是当年那回事了，更没有那种味儿了。

2021年9月16日于宁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