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那片竹林（散文）

老家的山青、水秀、草茂、树密，从春到秋，各式各样的花儿让人目不暇接，爱不释手，有一种被这些花儿撩拨得难以自拔的感觉。即便到了冬天，一些不知名的花儿同样让人心旷神怡。

除此之外，老家最多的还是竹子了。它们个头很高，挨挨挤挤，枝干修长，茂密的竹叶青得把整个山林都点缀成了舞台，风从山那边吹来，漫过田间、越过沟壑、爬上竹梢，这会儿，整个竹林开始了肆意的摇曳。

如果此时身在竹林，恰好站在竹下，你会被摇来摇去的竹叶轻抚，感觉就是母亲的那双生满老茧的手，在抚摸你的脸庞、你的肩背，让你的心灵得到安慰。

竹子是一种生命力是极其旺盛的植物。在我老家的那片竹林，每年的春天，一些竹笋就会陆续长出，向菜地里蔓延，向荒土中扩展。有个时候为了蔬菜的种植，母亲又不得不把这些竹笋挖掉，是以家乡的山总是那样的山、土也总是那样的土，从没有因为竹而荒了土，也没有因为想多一点土而毁了竹。恰恰相反，我的母亲会同家乡的父老乡亲一样，总会抽出一些时间来整理竹林，会把竹林里的野草、死竹、以及秃败的叶子给清除掉，以让那些破土而出的竹笋尽快生长起来。

竹子是招人喜欢的，而我喜欢竹子，不仅仅是因为它有顽强的生命力。记得小时候，住我隔壁的召唤叔，时常会从山上带回来几截细小而修长的竹子，用刀子将它们修得齐整光滑，再打上几个小孔，贴上一片竹膜，然后含在嘴里吹出悦耳的声音。这时，我与几个小伙伴就会聚集在召唤叔身边，看着他的吹奏，听着从竹子里冒出来的声音，个个伸出羡慕的眼光。这时召唤叔就会停下来，问上几句让人馋心的话，你们想不想要啊！

我记得当时的场面是混乱的，几个儿时的伙伴，就为了召唤叔嘴里的那句话而抢夺了起来，召唤叔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笑着。最终是我们每个人都先后从召唤叔那里得到了一根竹笛，我们一起偷偷带着竹笛上学放学，一起脸红脖子粗地吹笛子，还互相换着我吹你的、你吹我的，那大把的口水洋溢在竹笛上下头，从来不像现在这样会恶心得拿到水龙头下去冲洗好几遍，只是往自己的衣服上一抹，放在嘴里就吹，虽然吹得十分狼狈，可那份快乐是无法形容的。

我是个从小就爱攀爬的“坏孩子”，也是家中的宠儿。我在家排行老六，上有五个姐姐，下有两个妹妹。就为这，父亲常常是整日里愁眉不展，就怕好不容易盼来的一棵“独苗”有个三长两短。父亲教了一辈子的书，育出来的人比家后山那片竹林还要多。儿时的那些年就在村里教书，据比我年长的那些人回忆说，我的父亲每次上课总爱带着一根两尺多长的竹鞭，也称教鞭。只要谁在课堂上捣乱、睡觉、搞小动作、不好好写字、看书，他就会不声不响地站在你身边给你抽一鞭子，鞭子抽断了，第二天又会拿来一根新的教鞭，打断的教鞭如果都还生长的话，应该也可以成为一片竹林了。而我也因为时常与伙伴们去村旁的竹林里爬竹子、荡千秋，摔了一次又一次，挨过不少父亲的鞭打。

小时候我家很穷，不仅仅因为父亲是个“穷书匠”，的确是那个年代的人挣钱的门路太少，而家中姐妹又众多，父亲的那点薪酬根本解决不了入不敷出的问题，就为这，父亲常常下课之后就走进自家的那片竹林，砍来竹子，破开、刨细、削成竹条、织成箩筐，要母亲拿到集市上去卖，总算是贴补了家用。包产到户之后，村里家家户户可以说更是以织箩筐为副业，三天两头挑着箩筐到集市去卖，日子也算过得有滋有味，这种养家糊口的副业一直沿用到九十年代末。只是到了两千年之后，村里的这种手艺几乎绝迹了，偶尔能看见一两个，也是留守在村里六七十岁以上的老人，由于没有经济来源，只能隔三差五地敲敲打打一下竹筐。而幸好有了这些老人的存在，就要绝迹的手艺总算还能看见，村子也总算还是村子。

这些年，由于在城里忙碌地工作和生活，几乎把家乡的那片竹林给抛脑后，及至有一天儿女长大，爱人在街道边买来一个簸箕，说是做饺粑揉团用，我才猛然想起家乡的竹林来。因此我连夜打电话问堂哥，我家的竹林可好？

堂哥的情绪很激动，在电话那头噼里啪啦就说了我一通，大意是说我在城里有了工作就忘记了老家，一年里也不记得回来一次。我静静听着堂哥的数落，想辩解几句，可我哪里有什么理由去辩解，只得任由随堂哥去唠叨了。过后，我答应过几天一定回老家一趟，堂哥这才算罢休，气呼呼地甩了一句话给我：“你别到时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过了几天，我终于回了趟老家，到村口时，六十几岁的堂哥早就等在村口了，见面的那一刻，不知道什么时候堂哥手里多了一根竹鞭，他扬起鞭子就往我身上打了一鞭，说：“这是替你父亲抽你的！”

当时我的眼睛就湿润了，如刺鲠喉。那晚睡在老家的床上，好久不得入睡，想了许多的往事，但想得最多的还是屋后的那片竹林。

第二天，我到屋前屋后的竹林转了一上午，手臂被荆棘划开一道道口子，随着心里涌出来的一阵阵悸痛，就又想起了那年那月在竹林荡秋千的情景、父亲织箩筐补贴家用的情景、召唤叔为我们做竹笛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