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窗外的那棵棕榈树

　　老屋东窗外的那棵棕榈树已经生长了28年了。它终于由一棵一巴掌高的小树苗长成了一棵近10米高、层层棕榈缠绕、年年花香四溢、果实累累的大棕榈树。每当夏天的午后，总有习习的凉风透过棕榈树那特有的扇叶徐徐吹来，发出那特有的“沙、沙、沙”的响声，我们老夫妻俩也喜欢并肩站立在窗前，享受这独有的凉爽时刻。

　　1994年5月10日，我在离家50公里外的平潮工作，孩子在通州市中上初三。我忽然接到妻子的同事打过来的一个电话，说告诉我一件事，我妻子她们学校组织教师去南通农场职校开展教学观摩活动，由于下雨路滑，乘坐的中巴车在路上发生了侧翻事故。打电话的那位余老师告诉我：你不要着急！张老师现在已经清醒了，告诉了她这个电话号码，人已经被送到通州人民医院来了。我一听可急坏了，急急忙忙把手上的事情处理了一下，打了一辆车匆匆忙忙地往金沙赶。到医院看到了头上缠滿了绷带的妻子无力地躺在县人民医院观察室的病床上。

榈树

　　他们告诉我，因为下雨路面比较滑，驾驶员在拐弯时控制不住侧翻了。由于怕晕车我妻子坐在中巴车的右侧靠窗，侧翻以后被压在最下面，头部撞击在车窗框边受了很重的伤，当时昏迷不醒是最后一个被别人抱出来的。事故以后，他们拦了一辆车把受伤的几个人送到当地的地区医院进行救治，发现我妻子头部被创有一个约15公分长的月牙形伤口流了很多血，在当地医院缝合了整整27针，止血处理以后转送到通州人民医院。留在医院观察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事故中有昏迷史的人，医生怀疑是不是脑部有伤，当时建议最好是到南通市附属医院去做CT检查。现在虽然是清醒的，症状也比较稳定，但还需要进行48小时的留院观察。

　　1990年左右是我们国家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度的时期，讲文凭选人才成为当时社会的主流，也是提倡人才跨行业跨系统交流的机遇期。我们夫妻俩由于没有什么社会背景，虽然工作很努力，干巴巴的经济收入只能勉勉强强维持生计，无法面对孩子将来自费上学、住房要靠自己掏钱买的社会发展需求。我们唯一的办法只有靠学习来改变命运。初中毕业的我在妻子的支持和帮助下，通过补习高中取得了参加1989年成人高考的机会，妻子为了保证我的学习，舍弃了自己学习提高的可能，承担了全部的家务还经常辅导我鼓励我学习。1992年江苏省委党校涵授经济管理大专毕业以后，我有一个交流去通州平潮房地产管理所工作的机会。面对去还是不去成了我们家庭一个艰难的选择。不去，我们一家人都在金沙，工作也都顺风顺水，孩子上学也比较近，这样的情况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去平潮，离家100多里，而且是一个通州房地产管理系统比较有名的内耗严重的单位，已经换了好几任领导（这正是人才交流的原因）。我去了人生地不熟不说，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有什么情况照顾不到家庭和孩子。朋友和亲人都劝我慎重考虑，说去容易，再调回来就难了！夜里孩子睡着了，我和妻子认真的商量，她含着眼泪对我说：去吧！家里的事你放心！她和我都知道，孩子马上就要上初中了，凭我和她的工资收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每到逢年过节、孩子开学总是在为钱发愁，有时甚至发展到变卖旧衣服给孩子凑学费。去的那个地方虽然远一点苦一点，但是属事业单位，收入和福利待遇会好一些。只是我们都知道分开以后都会很难很难。为了我们这个家我们都愿意吃苦，我们又都不忍心让对方吃苦。最后异口同声地说：那就让你（妳）吃苦了！

　　刚到房管所的阶段是我们最困难的阶段。1994年我们通州开展创建文明城市活动，进行旧城改造大拆大建。我们平潮房管所赖以生存的街面上的公租店面房基本上被拆光了，在拆房让路中“谁家的孩子谁家抱”的政策下，我们房管所被拆的公房是没有补偿的。如果不能进行有效的房地产开发，自收自支性质的十几个人的吃饭都成了问题。单位连年内耗、闹矛盾在社会上产生了极坏的负面影响，贷款找不到银行、建房人家对质量不放心。我作为房管所长在平潮忍受着社会层面和单位内部的重重责难，在平潮镇政府和通州房地产公司的支持下，拼命地争取到一个房地产开发的机会。耐心细致地做拆迁户的工作、半夜到建筑工地去检查施工质量、日以继夜的工作，回家的机会很少。妻子也是一个对工作从来都不马虎的人，当班主任的她常说，家长把孩子交给我们，是对我们的信任，我们没有理由不对他们负责。她常常备课、批改作业到很晚很晚。把家里的被子拿去给没有棉被的孩子，班上的孩子伤风感冒了，她拿家里的药给他们送去，她把学生当自己的子女一样。除了学校里的工作，家里女儿1992年小学考初中、1995年要考高中，都是妻子一个人在默默地承担一切。为了给住校的孩子增加点营养，妻子每周两次早早的起来匆匆忙忙吃点东西就上街去买菜、然后带到学校去，利用空课的时间清洗。中午下班回来匆匆忙忙地煮好给学校的孩子送去，坐在孩子对面看着孩子有滋有味的吃。懂事的孩子知道了妈妈还饿着肚子总是不肯一个人吃，母女俩相互推让着谦让着，多少次都是流着泪才把饭菜吃完。

　　看着沉睡在病床上脸色憔悴的妻子我感到深深的内疚，我知道，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有多难。表面看她是那么的坚强，面对工作中的许多困难她总是面带微笑，而内心是多么的希望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坚强的肩膀，有我在她会睡得很安心。医生告诉我，在观察期内24小时不能离人，要经常叫叫她以防止昏迷，尤其是在夜里。我把走廊里座椅搬放在她的病床前，和衣躺在椅子上，过半个小时就去看看她摸摸她的脸。用一根布条一头绑在我脚上，一头联在她手上。我告诉她如果我睡着了有什么事就拉我一下。第二天早上，她说肚子饿了想吃东西，我听了喜出望外。把她托付给同病房的陪护，回到家里煮了一碗黏糊糊的大米粥配上切得细细的拌了麻油的榨菜絲，看到她很配合地张开嘴有滋有味地吃着，我别提有多高兴了。

　　第二天的中午饭我们全家是在医院吃的，懂事的女儿不放心妈妈，一定要到医院来陪妈妈吃饭才放心。看到妈妈恢复得不错才放心地离开。

　　经过48小时的观察，在排除了脑震荡的嫌疑以后，医生检查了她的伤口，建议我们最好是住院。妻子不想住院我们也住不起医院，就开了一些外伤用的药品，经过医生的同意，在第三天的早上离开的医院。就在离开医院的那天凌晨，为了记住我们的这次经历，我悄悄的在医院的花圃里的一棵大棕榈树下，用手挖了一棵小棕榈树苗，用纸包着带回了家把它栽在小花盆里，以后它就一直陪伴着我们。过了几年我们搬家的时候也一直带着它。后来它长大了小花盆装不下了，我们就给它换了一个小缸。到了1998年女儿考大学那年，我们就把它移植到我们家东侧的绿化带里。重新回到大自然的它每年都会给我们一个惊喜，很快，它就突破了我们二楼窗户的高度继续上升了。

　　1999年为了照顾我的家庭，住建局把我调回到金沙镇工作。我离开了奋斗了8年的平潮房管所，把一个充满希望的单位留给了我的下一任。回金沙工作后还有幸和城市绿化打上了交道。有人告诉我，棕榈树不但能净化空气、绿化环境，而且抗风雨、耐干耐寒、好栽好活、浑身是宝。棕榈树皮是很有弹性的纤维，防水和抗腐蚀能力很强，是我们的祖先最早用来做防雨蓑衣的现成材料，曾经伴随中华文明走过了几千年的风风雨雨，唐·柳宗元《江雪》诗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诗句脍炙人口流传至今；棕絲搓成的棕绳用来穿床绷子既结实、透气又有弹性，我结婚的时候就使用过；叶子可以做扇子，是老人夏天纳凉驱蚊子的最爱；木材由于细腻软滑是过去人工脚踩水车木榔头的不二之选；棕榈树的花穗金黄、香气四溢；棕榈树的果实不但鸟喜欢吃人也可以食用，还可以用来榨油，果实成熟干燥后还可以入药。

　　生长在我们身边的不起眼的棕榈树是多么的可敬可爱呀！

　　2022年5月26日

顾景，1951年生人，老三届初中毕业生，高级经济师。有过插队、当兵、务工和从事行政、执法管理工作的经历。以前在国家、省级权威杂志上发表工作论文20多篇。退休以后开始喜欢文学作品。近年在《西散南国文学》、《作家故事》、《双馨文苑》等平台试发一些作品互相交流。

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