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友良:桑葚熟了
看到水果店里有桑树果卖,一下子触动了我遥远的记忆。桑树果,学名叫桑葚,把它放在水果店里卖,是抬举它了。不过现在水果店里卖的桑树果,看起来个头不小,吃起来却感觉偏酸,总不及我们小时候吃过的野生桑树果那般甜。
二爷家的屋后山,有一条南北向的小路,不长,也不宽。路旁长了一排较大的树,十四五棵的样子,是清一色的没有嫁接过的原生态野桑树。
桑树在三、四月份开花,花为黄绿色,很小,并不起眼,没人看得上它们。比起那遍野的金黄色的油菜花来,桑树的花被忽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我们那时小,从来不去关心桑树开不开花。只是到了四五月份,桑树果渐渐长大了时,我们才会偶尔仰起头来关注一下,估摸一下还有多久才会成熟。
桑树果长到小拇指头般大时,就不再长大了。开始时是绿色,继而慢慢变成淡红色,粉红色,再到部分发紫,直至完全变成紫黑色。红得发紫,那是完全成熟了,是最好吃的时候。但我们一般等不得全熟,有点猴急,发紫时就会下手了。麦收时节,桑树上挂满了桑树果,放眼望去,星星点点,红得诱人。这正是我们大快朵颐的时候。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六十年代初期,农村的果树还比较少,少数人家才长棵把杏树、枣树或桃树什么的,而且这些树大多是没有嫁接过的,果实个头小,味道也很一般。我家长有两棵杏树,树老大,但品种不好,酸,不太好吃。农谚说,桃三杏四梨五年,就是没你桑树什么事。谁也不把桑树当果树。但我们喜欢的,偏偏就是桑树上结出的果子。
二爷后山的桑树,高矮不等,且多长得弯弯曲曲,不像泡桐那样笔直向上,剑指蓝天。它们佝偻着腰,像善良的老人,很谦虚的样子。这为我们这些小不点儿上树,提供了方便,因为弯树好爬呀。
桑树果成熟的时候,我们会像猴子一样盘上树去,在枝杈间挑一个合适的地方,或坐或站,用一只手抓住一根较结实的枝条,腾出另一只手用来摘果子。
桑树上的果子,长得很密,几乎每一片桑叶的根部都有果子猫在那儿。果子椭圆形,那些紫黑色的,看上去油润发亮,玉石般可爱。也有的还是粉红色,或半红半紫的,没到吃的时候。我们认真挑选熟透的,摘下来后直接放进嘴里,咬下果肉,顺手把果柄扔掉。嘴巴一抿,无需用力,满嘴果汁,几欲溢出,那个酸甜适度,无法形容,从喉咙到胃,无处不熨帖。
当然在树上,我们只能摘到靠近的枝条上的果子,远处的枝条太细,不敢去摘。尽管那枝条上的果子已熟透,但也只能望果兴叹了。一棵树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再换一棵树,继续吃,直到吃得不想吃了为止。小伙伴们从树上下来,相互对视,个个都是紫嘴巴,呵呵直乐。
有的桑树长得细而高,好似在向泡桐看齐,很不够哥们。它既不能承受我们的体重,又不让我们站在地下就能摘到果子。我们也有办法。搬来一条凳子,站在凳子上,拉住枝条摘。但这样做有风险,弄不好会从凳子上摔下来,挺疼的。于是,我们就从家里拿来一个竹制的大匾子,放在树下,然后像捣蛋的猴子那样,发力摇树干,或用长竹竿敲树枝,这样,果子就会“簌簌”的掉到匾子里,而且多是成熟的果子。女孩子常用这种方法。偶尔也有果子掉到衣服上,把衣服染了的,回去后母亲也不责怪。
二爷是个幽默的人。有一次,他看我正在树上吃得高兴,说,你可要当心哦,蛇也喜欢吃桑树果。要是吃被它吃过的果子,哼,那就得舞蛇了。什么是舞蛇,你知道不?就是眼前花花绿绿的一片,看到的全是蛇在跳舞。我一听,吓得差点没从树上掉下来。
我从小怕蛇,听这一说,我就留心起来。果然有一次,我真的看到树上盘着一条蟒蛇。我简直吓昏了,昨天我还在这棵树上吃过果子呢。
二爷又支招了。问我,你听说过白蛇传的故事没有?当然听过。蛇最怕什么?那还用说,酒呗。是啊,他说,你把果子用酒泡一下再吃,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于是,我就用一只竹淘箩挂在树上,小心翼翼地把果子摘回家,然后泡在白酒里,果然味道很不错。可是吃过后,我睡了好几个小时才醒来。我醉了酒了。
后来堂叔说,二爷逗你玩,别当真,哪有什么舞蛇的说法!于是我又上树继续战斗了。
一次在吃桑果时,发现有小黑虫在吃桑叶,就捉了几条带回去。一问母亲,说是野蚕。我很高兴。从此,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桑叶喂蚕,吃桑树果倒在其次了。野蚕渐渐长大了,吃桑叶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响,像远处飘来的春雨声。精心的伺候,换来了数十只蚕茧,很有一种成就感。只是野蚕的茧个头小。后来,我就改养家蚕了。家蚕结出的茧又大又白,最终成了我们非常喜欢的玩具。
一晃半个多世纪过去了,那种野生桑树已很少见到了。如今生活条件好了,水果的品种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想吃什么就能买到什么。但不管多么丰富多彩,就是再也品尝不到当年桑树果的那种酸甜适度的味道了。
我知道,故乡当年的那些桑树早不存在了。但忘不了在生活条件艰苦的年代,桑树果曾经那么无私地温暖过我们贫乏的胃,陪伴我们快乐地成长。所以,那些桑树其实早已生根在我们的心中了,永难忘记。
陈友良,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江苏省语言学会会员,苏州市诗词协会会员,吴江区诗词协会会员,发表过多篇首散文、诗词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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