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坐河岸

好了堂诗丛·新诗集

独 坐 河 岸

孙更俊 /著

双  头  鸟  书  屋

    谈中国新诗之美（代序）

和季羡林先生一样认为“新诗是一个失败”的某先生，在他的文章中先将自己文章中的一段文字随机地抽出来分行断句，又将鲁迅文章中的一段文字抽出来再一次分行断句，以说明新诗写作的容易，不知道人的意识是个流，人的语言也是个流，说得好（如后者）在分行断句之后当然就接近于诗，说得不好（如后者）是连好文章也称不上，而在古人那里即便是诗也是只能断句而并不分行的。好的新诗当然还有更高的标准，不过这标准或许还不是季羡林和那个某先生所能把握的罢了。

事实上新诗的写作比起旧体诗的写作来也并不容易的。我们现在所说的新诗是指白话新体诗，与之对应的是文言旧体诗，但人们对文言旧体诗又往往狭隘地理解为格律诗，即所谓诗词。但即便是格律之外的别体文言诗也大多至少在形式上先就有了个大的框架在那里，所需要的不过是填充进去相应的内容即魂魄和血肉，更不要说格律体文言诗还要在大的框架之上有着许多小的支架，连血向何处流、肉向何处生都程式化了。也就是说只要你按照程式作，想写不出诗来都难。但要想写出好诗来也还是同样的不易，就如同被五花大绑着，却要你跳出芭蕾来，如果没有比孙悟空更大的本事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从格律中逃出来写白话，心中想的也许是如同囚徒获得了自由，但一拿其笔来却变了味儿，那所有的框架都要自己搭，一时间也许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肚子里一大堆话，写出来却什么都不是，那种痛苦是不写新诗的人无论如何也理解不到的。于是人们开始将其它艺术的框架拿来加以改造，郭沫若拿来戏剧创造出了新诗的戏剧美，艾青拿来散文创造出了新诗的散文美，徐志摩拿来音乐创造出了新诗的音乐美，闻一多拿来建筑创造了新诗的建筑美。能将这个改造做得更深一步的是有着中国象征主义诗歌鼻组之称的李金发，是他找到了专属于诗的最重要的东西——意象，从而创造出了中国新诗的意象美。从此，中国新诗才真正进入了现代。

当然，意象的使用在古人的诗中也是常事，象征主义更是舶来品，但能将意象运用到如李金发那样淋漓尽致的至少在中国近代还是绝无仅有的。但如果仅仅以此来理解李金发也还是太过于肤浅了。事实上李金发是第一个用自己的诗淘汰了政治并让自己的诗远离了世俗的诗人。从此诗不再是政治的工具和世俗的玩偶，在属于诗人自己的同时属于了全人类。在他的诗中，我们在看到一个个人的同时看到的是人类的全体，虽然所表达的还都是二者之间的矛盾，是人在二者之间挣扎时的痛苦。但如果我们还接受“愤怒出诗人”和“诗是苦闷的象征”这样的说法的话，那李金发在他的诗中所反复表达着的那些人生的痛苦才正是诗所要表达的东西，在这里痛苦与欢乐、丑陋与美丽都有了同样的价值，最终都将成为人类存在的证明。

但对于那些对中国新诗太缺少了解的人来说，李金发或许还是个非常陌生的名字。之所以如此原因也是多方面的。其实在社会发展过程的许多时候，政治往往就是最大的世俗。当整个世界都除了革命就是反革命的时侯，李金发自然要被冷落掉了。当所有的诗人都做了政治的俘虏的时候，李金发也只好一走了之了。再加上他的诗所表达的痛苦太深重了，让那些一心向往着幸福和快乐的人也实在无力承受，甚至还不如忘了的好，李金发也只好被人们忘却了。李金发是中国第一个到西方学习雕塑的艺术家，却用象征主义奇迹般地成就了中国新诗。他一生只出版了一部诗集《微雨》，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场微雨下到现在已有了瓢泼之势，至少是已让我们听到了那隆隆的雷声。

真正的诗人都是天才，有的甚至用不着读多少书、上多少学。那些已将意象玩儿得不错的新诗人也不用非知道李金发是谁不可，而李金发发现的东西他们也可以独立地去发现，但无论如何中国新诗在当代所走的都正是李金发最先走上的路。那些除了自己谁都不知道的当代诗人或许已经走到李金发的前面去了，更多的还奔走在李金发的后面，或许哪一天碰上才知道自己并不孤独，就像某先生碰上了季羡林先生一样。或许那才是真正的值得“兴奋”的事，只是不要写出季羡林先生《生命沉思录》那样的书和某先生《谈现代诗的没落》那样的文章才好。

总之，中国的新诗不会失败，现代诗也无所谓没落，只是一时之间有些混乱或遭到点冷落而已。分别由郭沫若、艾青、徐志摩、闻一多等人所创造的中国新诗的戏剧、散文、音乐、建筑美和李金发创造出的中国新诗的意象美都会成为中国新诗优秀的传统，并成为中国现代诗进一步向前发展的基础。

                       2015年3月著者于北京西山

                      目    录

谈中国新诗之美（代序）……………………………著者

标题诗(61首)

  彩线……………………………………………………

故事……………………………………………………

小贩和财主……………………………………………

你若化为灵魂…………………………………………

购物有感………………………………………………

劈树根者………………………………………………

伤兵……………………………………………………

西行随笔………………………………………………

我………………………………………………………

让我们喝………………………………………………

春草……………………………………………………

今晚的月亮……………………………………………

我们……………………………………………………

渴望……………………………………………………

绕广场一周………………………………………………

  关雎……………………………………………………………

  偶遇……………………………………………………………

  我爱上一只猫…………………………………………………

  自己的日子……………………………………………………

  朋友……………………………………………………………

  在海边…………………………………………………………

  姐姐的血………………………………………………………

  演讲……………………………………………………………

  遭遇……………………………………………………………

  狗的奴隶………………………………………………………

  夜行……………………………………………………………

  年轻时…………………………………………………………

  教书匠…………………………………………………………

  老孙啊老孙……………………………………………………

  残缺的往事……………………………………………………

  或者……………………………………………………………

  有病……………………………………………………………

  我………………………………………………………………

  永别……………………………………………………………

  我的病…………………………………………………………

  牵牛……………………………………………………………

  我的生命………………………………………………………

  齐白石…………………………………………………………

  骗子……………………………………………………………

  梦的记忆………………………………………………………

  深秋的小径……………………………………………………

  中午……………………………………………………………

  噩梦……………………………………………………………

  日光……………………………………………………………

  母亲……………………………………………………………

  列车……………………………………………………………

  水池……………………………………………………………

  秋露……………………………………………………………

  一只狗…………………………………………………………

  小院独坐………………………………………………………

  我的哲学………………………………………………………

  我是一块泥巴…………………………………………………

  奇遇……………………………………………………………

  人生……………………………………………………………

  人………………………………………………………………

  科学……………………………………………………………

  南京……………………………………………………………

  梦………………………………………………………………

  瓶子……………………………………………………………

  雪中……………………………………………………………

  老路……………………………………………………………

  梦中记忆………………………………………………………

  窗外即景…………………………………………………………

独坐河岸（8首）…………………………………………

丑陋的树（16首）……………………………………………………

美丽的病（12首）…………………………………………

我的故事（20首）…………………………………………

致梅（19首）……………………………………………

示儿（6首）……………………………………………

杂咏（20首）………………………………………………

神话（10首）……………………………………………………

巨星………………………………………………………………

后记………………………………………………………………

             标题诗61首

彩    线

柜子里有一团五色的彩线

是母亲留下的绣花彩线

很想秀一朵花儿给你

又始终没有那样的勇气

不是怕我的手艺让你笑话

是有件事情总放心不下

妈妈锈了一辈子花受了一辈子苦

我怕它会冲淡了我们的幸福

故    事

            姐姐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那时我对爱情还一无所知

            故事发生在遥远的古代

            踪迹早已经无处寻来

            在很远的地方有对情人

            姑娘长得很美小伙也英俊

            两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却不曾把心事相互来表白

            那一天终于相互吐露了真情

            并发誓永远地相爱相亲

            小伙要去给姑娘采一朵花来

            姑娘等小伙绝不把心改

            这朵花开放在很远的地方

            小伙启程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小伙有足够的坚强和勇敢

            姑娘相信小伙一定能满足她的心愿

            他们手拉手来到一条小河边

            两个人真是难舍又难分

            姑娘贴脸在小伙肩上

            答应每天来这里为小伙歌唱

            涉过了一道道水又翻过一座座山

            山山水水路途多遥远

            光阴似飞箭，日月如穿梭

            经历的艰辛说也说不完

            姑娘每天都来到小河边上

            等待着小伙并为他歌唱

            一年年过去却不见小伙归来

            姑娘忠于爱情却始终如一

            当小伙捧着那花朵归来

            河边躺着一具老妇的尸体

            再听不见了姑娘的歌唱

            只有河水在低声呜咽

            小伙想起到水边去一照

            发现自己也已经衰老

            他坐在小河边泣不成声

            那花朵也在他的手中渐渐凋零

小贩和财主

从前有一个穷苦的小贩

租住了一个财主的厢间

小屋子上百年没人住过

蜘蛛在房梁上拉起网篮

夜里忽听到匆匆的脚步

见有个胖娃娃出来跳舞

手腕上一副闪光的金镯

身上的兜兜像一炉红火

小贩被吓得浑身打哆嗦

身子在被下缩成个倭瓜

想到金镯却又三尺垂涎

壮了壮胆子摸到了针线

胖娃娃蹦跳着经过床前

一颗针被别在他的兜边

小贩闭上眼等着他里去

又睁开眼等到鸡叫三遍

他向财主家借来了铁锨

又叫来朋友给自己壮胆

他在墙角处挖了个深洞

挖出了一个青色的磁坛

他打开了那青色的磁坛

有一道光芒直射上云天

原来是满满的一坛金币

差点儿让小贩昏晕过去

财主听说小贩挖出金子

要与那小贩打一场官司

说那是自己的祖宗埋下

无论如何都只能属于他

小贩想把金子如数归还

可他的朋友却把他拦阻

两个人先装满自己腰包

把剩下的一半给了财主

财主抱着磁坛大笑不止

这是财上加财富上加富

当人们都睡着了的时候

他和老婆在被窝里点数

当他取出最后一块金元

从磁坛中飞出一道青烟

青烟如绳索勒住他脖颈

他竟没来得及叫喊救命

小贩来辞退财主的厢间

他已经购置了一个宅院

见财主死了怕受到牵连

只好急匆匆逃往了他县

你若是化为灵魂

我想

你若是化为灵魂

定是沿着凉水河边

铁路旁的小径

回来

走进我为你打开的

后院的小门

还记得吗

小时候

在大青石上

爷爷叼着长杆儿烟袋

给我们

讲鬼的故事

还记得吗

我们商量好

准备一棵

穿好了一根长线的针

夜里，去别

从屋角处走出来跳舞的

胖娃娃的红裙

第二天一同

把衣角撩起来

给爷爷看

被针尖刺破的肚皮

现在

凉水河边

铁路旁

草还是那样绿

像我们拜天地是一样

那块大青石

还立在我的面前

只是上面大红的囍字

早已经

找不到一丝痕迹了

我想

你若是化为灵魂

定是沿着凉水河边

铁路旁的小径

回来，今晚

我要去为你打开那扇

后院的小门

购 物 有 感

长长的席棚下

各种农产品应有尽有

产品的主人们

手里拿着的

是夹着猪肉的大火烧

一边吃，一边说笑

钱与物的交换

价格由双方自己来定

你的比我的多

但我的却要比你的好

你今天比昨天多赚了两块

我今天比你少赚了三角

这就是所谓的自由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欢乐

当然

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烦恼

长长的席棚下

各种副产品也不少

我从二者之间走过去

一边感受着生命的可贵

一边来把爱情的价格思考

想着今日的晚餐

会是一种怎样的味道

劈 树 根 者

他把手中的铁斧

又一次高高地举起

他臂上的肌肉蹦跳着

周身闪着汗水的光

他眼睛瞪住那树根

喉咙也发出一声巨吼

但那铁斧

却要从他的手中飞出

伤    兵

他在听着

用那个丢失在战场上的耳朵

他在听着

炮在山的那一边轰响

战马在硝烟里嘶鸣

他在听着

中弹者突然的一声惨叫

负伤者不住的呻吟

他在听着

战斗开始前

战士们同仇敌忾的呐喊

他在听着

鲜血

正从绷带边流出来

他在听着

胜利者的欢呼

和雄壮威武的凯旋曲

他站在那里

手里还紧握着

那把带着血迹的军刀

西 行 随 笔

1

我是走在我家乡的土地上

京西铁路边

一条黄色的小径

列车

西去东来

以它呜——呜——的鸣叫

不时打断了我的思绪

那是我

对家乡的留恋啊

我的眼睛看着列车

像跑在田野里的汉子

喘着粗气

掠过我的身边

消失在远处灰色的树林中

那流苏一般的乳白色的烟雾

移动着飘扬起来

飘向远处

渐渐融尽在蓝色的空气里

天空

又高又蓝

不是我脚下的黄色的土地

而是可以让我展翅飞翔的无尽的空间

它以浩淼的颜色展开了

我理想中的

无限宽广的旅途

我爱天空

当列车又一次从我的身边掠过

我少年的心

又随着那呜——呜——的鸣叫

和着那流苏一般的乳白色的烟雾

升腾起来了

于是

我没有再回首一次

那养育了我的古老的村庄

那印满我足迹的蜿蜒的道路

那无数次拥抱过我的黑色的河流

那一年四季都陪伴着我的

我的朋友

我家乡的白杨树

我没有再回首一次

那埋葬着我祖先尸骨的颓坍的坟墓

那渗透了我亲人们的

血与泪与汗的

嶙峋的土岗和参差的田畦

我不辞而别

随着西去的列车

向着蓝色的天空走去

我要展翅飞翔

飞翔在蓝色的天空里

2

列车穿过了

一条狭长且黑暗的隧道

我是站在一个小小的高原上

这是比我的家乡

要高出上千米的地方

无数的山峰靠紧了臂膀

想我展现出一幅又一幅神奇的图画

那是大自然的奇观啊

天空

被山峰遮蔽着

太阳

在山峰的后面挥舞着金帚

我跑上一座

凌驾于高原与山峰之间的铁桥

看水流

从缺齿的冰山间降下来

漂浮在半空中

也漂浮在空气里

更漂浮在我的脚下

农舍

低矮的，杂乱的农舍

以它们青色的石板屋顶

引起了我

这个来自平原的游客的注目

那些偏僻世界中的居民啊

你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这深山峡谷之中

当年，那修建铁路的开山炮声

会给你们带来

多少的震动和惊喜啊

那个沿着山崖边的石阶

前倾着身子走上来的年轻女子

你背着一个红色的布包

是要到什么地点去呢

3

黄昏

我在铁路旁的一条小径上行走

这不是我家乡的小径

小径上铺满了碎石

我向着一个隧洞的洞口处走去

风是从我的对面吹来

掀起了我的衣襟和头发

于是我听见了口琴的声音

和两个孩子稚嫩的歌唱

一个穿着破旧制服的中年男子

他临着洞口边深谷站立着

口琴声正从他颤动着手掌中飞出来

在他的身边坐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

她们尽情地唱着

手掌在她们的胸前一开一合

在她们的身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

蓬乱着头发的头深低至胸口处

我向隧洞中望去

发现里面坐着许多人

当我再一堆燃烧着的篝火边坐下来

从口袋里掏出面包准备吃我的晚饭时

竟有无数双利剑般的眼光向我射来

这种眼光还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被吓得喊出了声音

4

我醒了

又是在一个早晨

我是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醒来的

我是谁在了一条公路的边上

公路的一边紧贴住山壁

另一边边紧邻着山涧

公路在半空中向前延伸

在不远的公路尽头

公路与天空连载了一起

我扶着山壁向前走

我要走到公路与天空连在一起的地方去

就在那里

我要从此融化在空气里

但太阳却从山后面冉冉地升起来了

周围的山峰都被披上了一重金色

而且

似乎整个的世界

都为那初升的太阳欢呼起来了

于是，我也情不自禁地

为它唱起歌来了

我

我是孤身的一人

与一人的孤身

在公共的园子里

一如在我的家

在我的寂寞的家

母亲睡了，一头白发

兄弟酷似老父亲

窗外是一片黑色的旷野

我是孤身的一人

与一人的孤身

在公共的园子里

一如在荒原

游人的欢宴已散

鸟儿飞来寻觅残食

我去桥洞里寻觅夕光

但太阳落到山后面去了

我的心说

看青春裹败叶而去了

我的书说

看那双眼睛

它们恨你

让 我 们 喝

你问我什么是更有味道

是情人，还是这酒

我说是情人

但情人离我们去了

我说是这酒

可以解去我们的烦愁

你问我什么是更有味道

是情人，还是这酒

酒可以永远陪伴着爱

但爱却并不永远陪伴着我们

让我们喝，让我们喝

不要管李太白说过什么

让我们喝，让我们喝

切莫要孤寂了手中的酒杯

春    草

这一片片春草

生在水的边岸上

是土地的茸毛

还是婴儿的乳发呢

多么柔软

多么新鲜啊

这一片片的春草哟

我是温暖的风

还是清凉的雨呢

看着

又抚摸着

抚摸着，又看着

这给了我美丽的梦

作了我舒适的卧榻的

一片片春草哟

今晚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为什么如此美好

是美丽的嫦娥在散布她的爱情么

那月亮，静静地，净净地，明亮，晶莹

是大自然自然的美

绝不是涂脂抹粉者所能达到的

那月亮，像什么，像银盘，像银盆，像银珠

对，是银河中最最珍贵的珠子

月亮的晕，金黄，金红，朦朦胧胧，混混沌沌

云纹，雷纹，远古的盆，远古的盘

远古的鼓，有了它的美，更衬出了月亮的美

周围呢，月亮的周围呢，月晕的周围呢

是银河，是天海，银河在天海上流过

星星，同月亮相比，倒像是海滩上的贝壳

但大多都隐没了，是谁拾去了它们吗

月光，是悄悄地照进来，照在我的床上，书页上

拥抱我，在怀里，我也把它拥抱在怀里

我    们

我们这些可怜的生命

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

短促如同深秋之夜露

微小好似沧海之一粟

心灵因烦闷而痛苦着

躯体因虚弱而战栗着

我们竟不能看清自己

一双手在慌乱中摸索

我们竟不能抬起头来

魔鬼们正挥舞着屠刀

一颗心在无望中等待

等待光明启照在头顶

我们这些可怜的生命

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

造物赐给我们以双眼

观尽了人世间的悲苦

心灵欲在冰冻中梗塞

躯体欲在北风中枯死

我们从未直起过腰身

负着无法摆脱的命运

我们有着太多的才华

却从没有舒展过精神

在这无光明的世界里

我们真是徒有了生命

渴    望

我们多么渴望自由啊

因身体被缚在牢笼里

造物白给了我们翅膀

却再也飞不出这牢狱

我们与大世界隔绝了

生命将在痛苦中老死

窗外那无边的旷野啊

只是我们死后的坟墓

我们每日都祈祷苍天

但上帝听不见这悲鸣

在这无自由的世界里

我们唱不出欢乐之歌

绕广场一周

所有的广场

都该有

相同的样子

否则

就不是广场

从地球的表面

割下一块方形的皮肉

晒干，垫高，摆平

让所有的建筑物后退

然后，从我们生命的内部

抽出一根细细的肋骨

拉直，拉长

像一根铁钉

用重锤

狠狠地钉入

广场的眉心，于是

广场有了感觉

它的思想

将由铁钉的长度

和被钉入的深度决定

选取颜色组织图案

构成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不管风从哪个方向吹来

我们的情绪

都被这面旗帜呼拉拉地左右

兴奋而又激动

但当夜晚来临时

那旗帜随着太阳的熄灭

而缓缓地落入我们的手中

我们的双眉便会渐渐地凝聚

如同两只铁爪攥握

欲将那长长的铁钉拔出

血 流 如 注

将广场染得鲜红

将所有死难者的骸骨堆积起来

在广场的中央

修建一座高高的纪念碑

走近它，我们的脚步

会突然地变得沉重

无论那些死难者的死

是因为天灾，还是因为人祸

也无论那些死难者的死

与我们密切相关

还是风马牛不相及

我们都会停下脚步，低下头

让眼泪在胸膛中流过

像一条河——

广场

不要随意地穿越

关    雎

想到河便想到河中的岛

想到河中的岛便想到岛上的鸟

想到鸟便想到一个关于鸟的传说

想到了鸟的传说便想到一个

为了几声鸟叫而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傻子

想到河便想到河中的水

想到河中的水便想到水里的鱼

想到鱼便想到一个关于鱼的传说

想到鱼的传说便想到屈原

那个被鳄鱼吃掉了半个脑袋的诗人

那一日，我想到要做一个粽子

或者做一颗枣子，或者只做一粒枣核

被一个老人从干瘪的两唇间完整的吐出来……

偶    遇

脑子进了水的人

扛着一个浆糊罐子到山里去

山里有一座悬崖

悬崖上有一颗歪脖树

脖子歪得脑袋要从肩膀上掉下来了

上了年纪的狐狸

背着一个老醋坛子到树林里去

一棵树上纠缠着许多藤蔓

藤蔓上悬挂着几串葡萄

狐狸的牙齿为之松动了些许

狗熊更将舌头舔进了肚子

我爱上一只猫

我爱上一只猫

这猫可以变成女人

让我抱着跳舞

让我用手拍打她圆圆的臀部

猫的主人不大高兴

或许是因为莫名其妙

但还是要拆散我们的关系

将猫关进了铁制的笼子

我把白面擦在脸上

猫却把鞋油涂在脸上

我们开化妆舞会

是我们最后的幽会

自己的日子

闷热的夜

女人变成一只狐狸

把一条腿伸到窗外去了

雨天的买卖一定不兴隆

打进来的电话全错误

外国人唱外国歌，我一句也听不懂

只好来过

我

自

己

的

日

子

朋    友

三个男人凑在一起

抽烟，喝酒，吃肉，谈女人

谈的也许很下流，但很开心，否则

不抽烟，不喝酒，也不谈女人，或者

也抽，也喝，也吃，只是不谈女人，那多寂寞

或者，不谈女人，而谈读书，谈学问，谈

政治，谈国事，为一个词，一句话，一个不成为

问题的问题争论，争得面红耳赤，你死我活

误了肉，误了酒，误了烟，误了女人

尤其是临别时嘴里道着再见，心里却

发着一个从此不相往来的誓言，那

多无聊，多扫兴，叫什么朋友

在 海 边

一个坛子似的女人，没有

脑袋和手臂，裸体躺在沙滩上

用双乳支撑天空，用双腿拥抱海洋

让太阳在她的双乳与双腿之间肆意横行

于是，仅有的白从她的双乳与双腿的根部消失

全部的黑将她包裹得同一块煤炭

于是她燃烧起来成一团火

用整个海洋也无法扑灭的火

潮水退去时只留下几粒贝壳，是她的指甲

    在闪光，因为她并没有骨骼

姐姐的血

姐姐的血变成了水，红色的水

从每一个汗毛孔向四面八方喷射

输入健康的血如同抱薪救火

薪不尽而火不灭，从六国灭亡之故事

即便将整个地球拿来也无法填满

暴秦之无厌的肚腹，血被不停地从

那些义务献血者的黝黑的血管里抽出来

不断地输入到姐姐苍白的血管里去

被姐姐的身体加工成水之后再喷射出来

染红医生护士们白色的衣衫，以及

她身下白色的床单和四周白色的墙壁

变医院白色的恐怖为红色的恐怖

演    讲

裤带断了，我不知道

当我走到众人的面前去演讲时

裤子从腰上褪下来，引出了一大阵哄笑

要提裤子又要讲演，讲演的机会难得

要讲演还要打手势，那题目很刺激

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手臂在头顶与裤腰之间

不停地运动，我想，如果我讲得精彩，众人

会因此而幸奋，激动，疯狂，会因此

一一崩断了裤带，当他们站起来，站到座位上

去狂叫时，我便有了去哄笑他们大家的机会

我滔滔不绝地讲下去，当我讲到自认为

最令人兴奋的时候，我便干脆脱下了裤子

一甩手，将其扔到一位美人儿的头顶上去了

遭    遇

我遭遇到一个小人，小得连蚂蚁也不如

在我睡得正熟，梦得正香的时候袭击了我

向我生命最薄弱的地方——我的脚心处放箭

箭放了许多，集合成一簇，而且很深

深得让我用尽了办法也不能将其拔出来

每当我用腿来支撑身体，用脚来踩踏地球时

它们就来刺痛我的脚心，并通过筋脉传递那痛楚

给我的心脏，让我的心脏紧张，收缩，让冷汗

从我的头顶冒出来，流淌遍我的全身……

那个江湖医生，当他用铁钳把那些箭刺

从我的脚心处拔出时，让我疼得直叫，而他

却在精心地清点那箭刺的根数，因为事先讲好

    是要按照根数来收费的

狗 的 奴 隶

喜欢猫，做猫的奴隶

还喜欢狗，就也做狗的奴隶

给它吃，给它喝，给它洗那些长长的毛

搂着它，抱着它，哄着它乖乖地睡

牵着它，早晚地遛

尿在墙根，树坑，电线杆的下面

拉在沙地，草丛，几个固定的处所

带着它，去交朋友，互相地追，相互地咬

带着它，去搞对象，去发泄，潇洒痛快

否则，一个不高兴，它就会发起狂来

甚至咬你一口，让你跑着去打疫苗

却从来也不会喊一声累

夜    行

汽车的眼睛

贼亮贼亮

仿佛两把剑

锋芒锐利之极

夜的躯体

又高，又大

仿佛一座大山

躺倒在前面

车轮高速旋转

碾过黑夜

我的身边有

  骨骼的断裂之声掠过

黎明

太阳浑身是血

年  轻  时

年轻时

我们拿着手中的笔

到处胡涂乱抹

弄脏了许多墙壁

至今展览还在街头

不可收拾

都是一心要闹出点乱子的人

想用自己的生命

将整个世界搅浑，直到

我们的眼睛变得浑浊

握一把匕首

持一杆枪

去刺杀某位头号人物

让新闻爆炸，世界震惊

为了我们的年轻

教  书  匠

一个月之内，瘤子在体内长了五斤

在地区医疗史上是个鲜见的病例

手术成功了，电视和报纸上你成了新闻

但一个月后体内又有瘤子长了出来……

书教了二十九年零八个月，因为少了

一百五十天而没有获得三十年教龄的名与利

但这现在对你都不重要了，即便一百年的教龄

也不能带走生命以外的东西……

躺在医院里，同事们去看你时，他们能

认得出你，你却认不出他们，你的同事们

有的十元，有的二十元，但当他们将凑起的

几百元送到医院时，你的床位已空空——

不知你在阴间是否还是个教书匠

老孙啊老孙

喜爱喝酒

但不爱说话

舞刀弄棒却从不打架

有人说你笨蛋

说你傻瓜

老孙啊老孙

喜爱喝酒就做了酒鬼

不爱说话却成不了哑巴

舞刀弄棒却连苍蝇也不杀

不打别人却被别人打

老孙啊老孙

早晨一起床就来一杯

一走上讲台水库便开了闸

当然也会说许多违心的话，全当是

被人打了左脸又将右脸让人打

老孙啊老孙

有人说你是喝死的

也有人说你是气死的

医生说你是死于食道癌

我不知道信谁，问你，你不回答

老孙啊老孙

残缺的往事

药铺的门大敞四开

柜子里什么毒药都有

机枪从东南扫射到西北

中间倒成了安全地带

走街串巷修火炉子换壶底

龙须沟的臭水治好了拉痢疾

城里的大姑娘在蒙古包里被强奸

断壁残垣上残留着鲜红的血迹

新起的坟堆下埋着一个活人

野狗们正计划将其叼出来开个会

喝，喝，喝醉了躺在泥泞里做噩梦

梦醒了听白骨精唱一段娘西皮

或    者

月亮落下去了

太阳还没升起来

或者

太阳升起来了

月亮还没有落下去

或者

天变高了，地变低了

我膨胀成为巨人

或者

天变低了，地变高了

我被压缩成矮子

或者

弦拉紧了，但弓折了

或者

弓拉开了，但弦断了

或者

弓也没有折，弦也没有断，但没了箭矢

囊也是空的，或者

箭矢也有，且由精钢制成，尖锐得很

但目标忽然没了，我

茫然四顾，一时间

丢失了自己

有    病

有病在家里强忍

怕敞开怀听诊

怕脱了裤子打针

怕自己说自己是贪生怕死的小人

怕吃药破坏了感觉

怕手术伤害了那真纯

怕自己不相信自己相信别人

有病在家里胡闹

用冷水治感冒

用热被窝儿治发烧

说这是以毒攻毒的绝招

用酒精治头疼

用尼古丁治肺痨

说这是以恶惩恶的妙道

绝招绝，妙道妙

火葬场能将你的病治好

游褒禅山记

我们的志同道合者

王安石

领导着我们

  去游褒禅山

告诉我们

山真正的名字

花是什么，生物学家

会给出更为确切的答案

让我们顷刻之间

都有点佛洛依德起来

把世界上的一切

都与女人扯在一起

于是

我们来到前洞

那块仆碑

并没有将我们绊倒

洞很宽阔

但很浅

一侧有泉水流出

记游的人很多

涂满了洞壁

普希金和莎士比亚

竟然也有他们的名字

而且相当地耀眼

怪不得慧褒和尚

来到这里就不愿再走

死后也葬在这里

可谓执着而又专一

这洞中的磐石

定是他打坐的地方

看那上面的臀印

可知其功力之深

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地步

后洞在山的后面

很狭窄且很深

虽好游者不能穷也

我们则不同

有志且有力，且

有足够的照明，走

跟着我们的领导者

去进行一次伟大的探险

路愈进愈险，然而

也愈美，然而

在一个更深的深处

终于，还是有人懈怠了

说再不回去

夫人就要和他离婚了

于是，我们又只好后军变前军

做了懈怠的追随者，其后

王安石揪住他的衣领

罚他去石钟山写游记

我

胸壁静脉发炎

让我挺不起胸来

腰椎间盘突出

让我弯不下腰去

我在两者之间

寻找自己的位置

或许我很中庸

不是因为我迂腐

也想做顶天立地的汉子

无奈何身子骨太软

腰椎的疼痛向两腿放射

令其支撑不住身体

我只好跪下去

不是因为卑躬而屈膝

永    别

在二十一世纪的门口

拥挤着太多迫不及待的人

门缝中透出的那点光辉

将一张张脸儿映红

黄河流断了，裸露着贫瘠的河底

杨子江泛滥了，洗不尽往日的血腥

老兵背上的刀疤写出一个恨字

被鬼子轮奸的女子，曾将生下的婴儿掐死

没有人愿意再与战争为伴

没有人愿意与贫穷厮守

告别，无须留恋

摔碎手中的酒杯，发个誓永不会来

我  的  病

我还要来写我的病

头痛，是血管，是神经

从头顶，像一个小虫

在里面爬，爬也爬不动，路也走不通

不通就硬冲，摔倒再爬起来

玩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几秒钟

冲，冲，冲，从头顶向下

穿过耳根，直到嗓子眼儿

用拳头砸，没用，用指甲掐

没用，往墙上撞，没用，没用也撞

直到撞裂了头骨，脑袋瓜成了血葫芦

在我的乱七八糟的梦里……

写我的腰疼，疼得我直不起腰来

硬得像一块石板，谁也搬不动

搬不动也得搬，到医院看病

让白骨精她娘向孙悟空说病情

我是一个非常老的老妖精，我的腰

是一个大磨盘任谁也转不动

转不动便变化不出自己的原形

既不能快死，又不能长生

只好整天整夜地躺在石洞里哼哼

请求你，孙大圣，快抡起你的金箍棒

打出我的原形，结束我的人生，我认你

    做我上八辈儿的祖宗——

牵    牛

生命力极旺盛的是那些到处乱爬的牵牛

到处乱爬，爬满了那破砖烂瓦堆成的土岗

茂密的叶子使你误认为那土岗是一座小山丘

想着可以在上面建一个小屋作你罗曼谛克的巢穴

白色的，粉色的，藕荷色的牵牛花开得最疯狂

一个个小喇叭向你讲述着一个个令你神往的故事

其中有一簇顺着一段将水泥杆拉拽得歪斜了

的钢丝绳向上爬，直爬到水泥杆的顶端去

把你的视线也牵引向高处，让你看天空中那

懒洋洋的太阳，像面包干也像一个果子，是桔子

橙子，还是柿子，谁也说不清，当它挂在

那棵枯柳树的顶端时便愈显出孤单和寂寞，软弱

无力，像是一盏快要熄灭了的灯火，我的心脏

有幸，还在我的胸膛里默默地跳着舞

我 的 生 命

我正襟危坐，面向北方

想象着我来到一个非常美好的地方

天上有太阳也有月亮，地上有山也有水

我的面前有一棵巨大的松柏

那是我的生命之树，我抚摸它，拥抱它

让我感觉到自己已与它结合成一体

我深深地呼吸，把整个世界吸入我的身体

再呼出，直到一点也不剩，除去我自己

我想象世界是一条巨大的河流，倒立起来

从我的头顶灌入，又从我的脚底流走

当汹涌的河水从我的身体中流过时

便将我的生命冲洗得干干净净

齐  白  石

齐白石，一个老小孩儿

我们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虾多少钱一只，白菜多少钱一斤

只好让拍卖师手中的锤子决定

真想牵着他的胡子去市场

那些卖羊肉片的小贩有办法治他

九十多岁，还不算老

且和他的虾一起去涮锅里游泳

骗    子

最大的“梅花骗子”死了

死于大出血

他经常出血，用所出的血来画梅

他的梅据说是数着朵来拍卖的

还有最大的“菊花骗子”得了黄疸病

最大的“老虎骗子”不再能直立行走了

最大的“山水骗子”已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了

梦 的 记 忆

辣椒受潮了

炒出的菜一点味道也没有

家庭会议正在进行

母亲为了佣人的事发火

我洗去面板上的油污

人们把家都搬到了街头上

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建筑

也不用担心下雨

天已经旱到百年未遇了

到同学的家里去

几个人谈得很开心

只是将谈的什么忘记了

只记得班长的乳房大得出奇

一个非洲国家的总统来了

我被选去做仪仗队的队员

但我正是一个想要闹出乱子的人

只后悔手中没有匕首和投枪

街边上挤满了欢迎的人

警察将一个女孩儿推倒在我怀里

女孩儿的脸贴着我的脸

女孩儿的唇和我的唇也对接在了一起

我的嘴里塞满了女孩儿的舌头

深 秋 的 小 径

我走过深秋的小径，它发了福了

径草不再来挡我的去路碍我的手脚

它们瘦了，过几天，也许会被意外的火焰

烧掉，成团的蚊虫不见了踪影，它们

哪里去了，是否已经在留下了自己的后代之后

化成了泥土，在用手抚触那些杂乱的径草时

我或许代替了风，它们的种子会在我的抚触之下四散

明年还会再生出来，火是烧不尽的

我走过深秋的小径，我要到那边的杨树林里去

它们在召唤我，那些残留在树梢上的叶子

像一枚枚金币在闪耀，正午的太阳热烈地照着

我的眼睛为之而昏花了……

中    午

秋天的中午

躺在临窗的床上

背后靠个枕头，腿上翘着二郎

屈原读累了，就闭上眼睛睡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照在了

袒露的肚皮上，是谁

为我盖上了薄被，是谁

把铁桶敲得叮当……

蝈蝈的歌声清脆

知了的歌声也悠扬

我怀里面抱了些石头

让鳄鱼咬掉了半个脑袋

噩    梦

秋天的后半夜

魔鬼在窗外窥视

目圆睁，黑白分明的目

毛发竖，那红绿相间的毛

我是一片落叶，一只

深秋的蝉，一条蛇

一条就要被冻僵的蛇

魔鬼，我就是

三头六臂，剑尺獠牙

众人拥着我，我也拥着众人

一只蝙蝠，煽动着黑色的翅翼

是谁，是谁在摸我的肚脐

我要起来，我要飞

日    光

近中午的日光透过

外屋的帘子照到里屋的地上

任风宰割成无数的碎片，斑驳陆离

照在我的脸上，我的脸在镜子里

是一座城市，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

萧条之后，终将变成一座废墟

一个古人类的遗址，颓垣与断壁

将内心的一切显露，仍具有

诸多的表情，举起手臂，太阳

被侮辱了，握起拳头，握着光明

在手心里，手背上的汗毛也竖了起来

这是怎样的一种经历呀

母    亲

我的母亲来了，来

扫我屋里的地，弯着腰

驼着背，不是因为没有足够的

盐，但她的头发已全白

不是因为盐中缺少足够的

碘，她的脖子却在变粗

绿豆粥熬熟了，被她洒了

一地，她揪着颔下的肉瘤

讲起一些过去的事……

我细听，他向暖瓶中倒开水的

声音，水气弥满了整个房间

列    车

运铁水的列车隆隆地开过去

空气在颤抖，是无数弯曲的波纹

老司机将一只手架在窗口上

另一只手握着制动的手柄

尾部的铁架上坐着个年轻人

手里拿着面红色的小旗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喜悦

让我的心情也受到了些许的感染

我看到钢炉在转，氧气在吹

铁水在流，钢花在放，工人们

喝着冰镇的汽水，钢筋

在运动，是龙与蛇在飞——

水    池

风吹水面，水面波浪涌

凸起处，日光在作用

凹陷处，是深沉的颜色

有人在横渡这水池，岸上的衣服

快要被风吹到水池里去了

满山的牵牛花开败了

我伸手去空中，摘一粒

红透了的酸枣，水池中一定会有

我瘦瘦的身影，钓鱼人的铃儿

在风中摇晃，佛塔上有铁马奔走

嗒嗒蹦跳的是草丛中的蚱蜢

秋    露

过几天

就要飞霜了吧

秋草上满是露水

河面上水汽蒸腾

树林笼罩在云雾里

我的驼背老汉

他仍没有死，扛着一把铁锨

前面挂着鸟笼，后面挑着

两颗白菜和几根大葱

两只手搭在锨柄上

走在河岸的那边

云雾朦胧了他的形象

也将我的心思带走

太阳高高地照

驱散着林间的云雾

让草上的露水，闪闪发光……

一  只  狗

一只狗，跃上了路基

在铁轨与铁轨之间小跑着，茫然四顾

翘着尾巴，被列车的鸣笛惊呆了

列车飞驰而来，狗滚下了路基

沿着路基边的小路迅跑，抬着头

看着列车的窗口，窗口处有探出的人头

跟在列车的后面，减慢了速度

在一个农家小院的栅门前停下来

透过栅门的缝向里望了望

栅门里，有两只老母鸡，在啄食

狗转过身，坐下来，望着我

小 院 独 坐

我独坐在自家小院里

托着腮，眯着眼，看那段

断残的墙壁，思考着

一道曲折，琢磨着

一块苔藓，枯叶从树顶落下

落在我的肩头，我怀疑

是什么虫子，可恶的苍蝇

在我的视线里乱飞乱爬

我坐在小院的中心，墙根处

生着杂草，墙外有铁轨与河道

当列车隆隆的驶过，我脚下的地面

会微微颤抖，煤屑也会落下来

染黑我的皮肤，河水的臭味还会

随风飘来，扩散，弥漫

直到塞满我的肺腑，我忍受

使一切成为自然

我 的 哲 学

我有我的哲学

不同于你的，也不同于他的

不相信传统，不迷信未来

不屈服，不顺从，不道听途说

不人云亦云，不吹喇叭，不抬轿

相信百闻不如一见，物质决定精神

看世界，把双手合成掌，放在胸前，放在

双目之间，是中心，是赤道，是0度，是一个

横与纵的坐标，我站在一个交叉点上

看世界是一个发光体，无数的时，无数的空

无数的维，我正立，倒立，或横亘在

世界的核体中，脱离了引力的作用

重新确定了事物的大小，长短，距离

位置，我给了自己一个崭新的定义

我是一块泥巴

我是土，是水，是土与水的

结合物，一块泥巴，通过

无数的渠道和径路，进入我生命

的炉，通过光的作用，火的作用，成为

一种新的元素，经过无数次的反复，重复

无数次的循环，上升，爬上我生命的床

这是一条漫长且寂寞的道路，我走过

这道路，我与我结合，成为我自己

我自己，一个完整的生命，物质与精神

肉体与灵魂的结合体，追求我生命的平衡

在物质与肉体的基础上建筑精神与灵魂的塔

当精神与灵魂的塔开始随风摇摆时

我便从高处下来加固物质与肉体的基础

我在不断的上下中努力工作

并希望能因此成就自己的伟大

奇    遇

我走过一条险峻的山路

遇到了虎也遇到了打虎的人

当我因恐惧而拼命逃跑的时候

打虎的人与虎交锋，子弹

射入虎的脑门，标枪刺入虎之腹

虎死了，却睁着眼睛——

人们饮虎之血，食虎之肉，将虎骨

投入酒坛，将虎皮铺在坐下

床上，甚至披在身上，谈论着

狐假虎威的故事和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的计划，但这时

另一只虎来了，掀翻了人们的席案

在人们还来不及拿起武器之前

便用它尖利的牙齿，咬断了杀虎者

的喉咙，当人们拿起武器来反击的时候

虎却登上了一座高高的悬崖，虎

跳了下去，那悬崖也随之崩塌

人    生

无论你信或不信，人生都是个圆环

区别只在于大小和圆的程度，仅此而已

拿起笔，做端正，或者干脆站起来

悬起腕和肘，集中了精神运气于丹田

搅动那墨池，令其汹涌澎湃像海洋

笔要大，有肚量，且豪饮，一饮而尽

起点要高，理想要大，要有一些狂妄自大

胆大包天，将所有的力集中在笔尖上

要破釜沉舟，要孤注一掷，要一泻千里

手里画的是圆，心里想的是一，是

一条笔直的射线，射出的是子弹，是炮弹，是

火箭，是飞船，不要怕河断流，海枯竭

太阳熄灭，宇宙崩塌，人类大劫难

我就是我，一个零，一个蛋，我要破壳而出

    让人生成就一次伟大的超越——

人

人被梦想支配了

将梦想梳理成理想

再到现实中依样画葫芦

这是一出悲剧

照猫画虎

又画虎不成反类犬

顶着绿帽子到处招摇

那是一出喜剧

其后的捶胸顿足

咒爹骂娘，穷凶极恶

以及杀人放火等等

只是一出闹剧

科    学

科学发展了

坐着飞船去航天吧

去看地球是一个球体

或一个东洋梨，西洋枣

一个活着

或死了的螺旋

看地球跳着舞

是华尔兹，维也纳

是3.1415步，去月亮上

恋爱，去火星上结婚

去天狼星上过日子

遇到嫦娥就接他回来

遇到吴刚就与他喝一杯

遇到外星人就和他们谈一谈

自由与博爱，民主与科学

遇到上帝就告诉他

地球人已将他当成了死鬼

南    京

南京

你桥下流着的不是水，是人

无数的公路铁路交错，无数的

高楼大厦林立，无数的

灯火，无数的人流

七八月的天气，无风雨的

夜晚，生物的汗，与生物的

气息，弥漫，无数的包裹

压弯了生命的脊背

倒映在天上，是云，浓浓的

厚厚的云，银河已被污染

黄河正在泛滥，桥梁要被冲毁了

是谁的指使

当然不是 长 江 的 罪 过

梦

水壶嘶呜地响

火车在远处喷气

蜡烛点在条帚上，燃成了

通红的火炬，农人们

坐在墙头上

摘吃着树上的梨子

孩子们馋涎欲滴了，做坏了

手脚的动作

歌舞曲响到结束

我用男高音压阵脚

一个妇人走过来

夺去了我的纸和笔

我点燃了爆竹

让一切都炸了个粉碎……

瓶    子

瓶子顶着个

胶皮的，木头的，金属的

盖子，像个绅士

扔去了手杖，挺着个大肚子

不是怀孕了婴儿，是

无聊的空气，站在

窗台上，躲在门后面，或者

藏在床底下，有失了

自己的身份，还告诉我

士，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

中间的阶层，说话时

眼光从瓶底下闪射出来

雪    中

天降了大雪，是在为谁悼死

我的笔几次从手中滑落，纸上

沾满了雪，溶化之后，有湮开了

我的笔迹，有人在雪地上

玩车的绝技。在疾行中突然停止

静止不动，直到我再一次跌倒

笔落在雪地里，失去了踪影

我死了心……

一两颗星，在天空中惨照着

它们或许，与我一样寒冷

手指冻僵了，嘴唇麻木了，说不出话

车轮生了角，不转也不立，只愿

平躺，在雪地里，我写不出赞雪的诗

找不见了笔，本子也散页了

其中的几页被风吹落，如同雪片……

老    路

来走我的老路

被死草纠缠着，高低不平

左边是河水，水边

有几丛芦苇，开着花

右边是池塘，中间

有几叶败荷，流着泪

白杨落尽了叶子，红柳得了病

老汉们谈论着画眉与百灵

蓖麻籽成熟了，瓜秧干枯，纠缠在田埂上

我拿着一本书，夹着几页纸

别着一支笔，溜溜达达迈着四方步

影子倒映在水里，我无从欣赏

当我躺到在沙地上时

它便与我拥抱在了一起

梦 中 记 忆

崇文门是个鬼地方

进去了就甭想再出来

电车开到死胡同的尽头

下了电车找不到站牌

电话机边坐着个女人

甜言蜜语为你想尽了办法

告诉你她是黄种人喜欢白皮肤

告诉你她死了男人是个寡妇

她有一身的妩媚一身的肉

指着太阳发誓不愁你不上钩

午餐丰盛，是一桌酒席

晚会带你入一个梦里

早晨起来不知东南西北

坐电车追踪记忆的贼

窗 外 即 景

南方的雨

终于下到北京来了

一天，两天……

下吧，下他七七四十九天

谁会高兴呢

窗外，雨丝如帘

雨脚如麻

那个手持着花布伞

匆匆走过去的女人是谁呢

一阵风吹来

险些把她的伞儿吹走

让我认出了

她就住在我的隔壁

是个很喜欢打扮的女人

我喜欢看那几棵杨树

它们叶子很多

随着雨蹦跳

我喜欢看那一丛美人蕉

它们的叶子很大

随着风舞蹈

只是花还没有开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

躲过了这场风雨

然后再开出来

一定会更娇艳吧

石景山上的尼姑庵

已经隐去了身影

六环路上的灯牌一闪一闪

一定是在提醒司机慢行

那株生长着雪地里的青蒿

比起生长在坟地里的那一株

或许会更加可爱

这诗也太过于散文了

于是我只好再去一趟德国

弄清楚那个

关于革命与反革命的问题

独 坐 河 岸8首

1

今天

我又独坐在河岸上

想

这秋天

一如春天

那春天

当它来时

有红色的梅花报告他的消息

有黄色藤花的列队欢迎

当它去时

有白色的柳絮为它送行

那纷飞的白色柳絮

是已逝的冬天的雪之回光么

这秋天

当它来时

有红色的莲花报告它的消息

有黄色菊花的列队欢迎

当它去时

有白色的苇絮为它送行

那纷飞的白色苇絮

是将至的冬天的雪之先兆么

暮春的柳絮

你是孩儿的乳毛

秋末的苇絮

你是老人的白发

2

驼背老汉

又在干活了

他在开垦一片新的土地

在河岸与河水之间

河道因他的开垦而变窄了

河水更因他的开垦而变急了

在那片去年开出的地上

他今年种了豆子

在今年开出的这片地上

他明年是要种一些瓜了吧

驼背老汉

当他停下手里的活休息

当他站在河岸与河水之间休息

我觉得他真像

真像是一根被秋风吹折了的芦苇

3

来看这池塘中的芙蓉吧

来看这有着美丽的名字芙蓉吧

来看这有过美丽的容貌的芙蓉吧

她们的花朵连影子也找不到了

她们的叶子也早已枯干、萎缩、衰颓了

那些碧绿、透明、盛着珍珠的翡翠

一样的盘子破碎了，那些曾经

整日地举着大喇叭高喊“出污泥

而不染”的口号的“田田”的叶子

那些“密密地挨着”、“像亭亭的

舞女的裙”的叶子正倒扣在她们曾经

出而不染的烂泥里，而那烂泥里

正在腐烂着的，除了她们的叶子——

也是她们的裙子之外，也包括她们的花朵

——她们那冰清的肌肤和玉洁的筋骨呢

4

我认识的那个农家的孩子

是有着黑黑的、脏脏的脸儿

是有着瘦瘦的、小小的身体的那一个

我是在炎热的夏季里与他相识的

那时我在河岸上的白杨树林里纳凉

那时他在污臭的河水里光着屁股洗澡

后来他为我到池塘里摘来许多清清的莲子

后来他又为我到池塘里挖来许多肥肥的芋头

后来又到池塘里

为我弄来了几节胖胖的莲藕

……

但现在他正蹲在草丛里

他的身边正有一束青烟升起来

他是在为那些死了的草们做火葬呢

他是用给那些死了的草们做火葬

来代替夏季时捉蜻蜓、捉蝴蝶的游戏呢

他知道那些死了的草是“纠缠着悲愤”的么

他站起来朝着我笑，裸露着残缺的门齿

5

今天我不是独坐在河岸上的杨树林里

而只是坐在一个的土岗上

白杨树已被盖新房的农人们砍伐尽了

剩下的根便成了我的凳子

那个戴着瓜皮帽的老头也来了

他拄着木杖，提着鸟笼

一边走，一边向小径边的草丛中搜寻着

是在搜寻那几只再也蹦跶不了几天了的蚱蜢吧

他正好和那个奔跑着的农家孩子碰面了

老头几乎要走到我的身边来了

他先将木杖斜插在水边的沙地上

再将鸟笼挂在了木杖上

然后也在一个树根上坐下来

然后便深深地低下了头

但那只百灵鸟还是愉快地唱起歌来了

6

我没弄清乌鸦们的生活规律

或许是因为乌鸦们的生活本无规律可言

开春的时候

看见它们成群地向南飞，我想

大雁北飞，乌鸦南飞

这是春天的征候，春天来了

入秋的时候

看见它们成群地向北飞，我想

大雁南飞，乌鸦北飞

这是秋天的征候，秋天来了

大雁为什么要南飞呢

它们喜爱南方冬天的温和吧

它们讨厌北方冬天的寒冷吧

大雁为什么要北飞呢

它们喜爱北方夏天的清凉吧

它们讨厌南方夏天的炎热吧

乌鸦为什么要南飞呢

它们喜爱南方夏天的炎热吧

它们讨厌北方夏天的清凉吧

乌鸦为什么要北飞呢

它们喜爱北方冬天的寒冷吧

它们讨厌南方冬天的温和吧

大雁和乌鸦是很不相同的族类吧

它们在空中相遇时会说些什么话呢

乌鸦们会说大雁们只是一队天真的孩儿吧

大雁们会说乌鸦们只是一群凶恶的魔鬼吧

但当我翻阅了生物学词典后才知道

乌鸦并不因季候不同而定期迁徙

它们生活在世界的各个地方，能适应

多种环境，是鸟类中最富于聪明和智慧的族类

于是我想起了乌鸦与狐狸的故事

于是我想起了乌鸦与孔雀的故事

于是我想起了周树人的乌鸦炸酱面

于是我想起了夏瑜坟顶上的那一声“呀——”

于是今天

当我又在村西的坟地里看见了他们时

只好对它们说

去，你们这群凶恶的魔鬼

7

这扫街妇

就是那个丈夫死在了监狱里的

就是那个女儿长得花一样美，打扮得花一般艳的

就是那个每个月挣着“每户一毛”的

可怜的工资的

就是那个不幸的妇人

我已有许久没有见到她的可怜的身影了

她今天扫的不是瓜皮、果壳、面包纸

是从街边的树木上吹刮下来

在街边的甬道上摞了一层又一层的树叶

她将树叶扫拢在一起，然后点燃

于是街道上便有了一堆一堆的篝火了

这一堆堆的篝火燃烧地很旺

这很旺很旺的篝火映红了她的脸

行人们都扭头去看那一堆堆的篝火

于是她的被映红的脸上便有了笑容了

扫街妇停下她手中的活了

是因为女儿起着轻便车从那边过来了

就是那个长得花一样美，打扮得花一般艳的

    扫街妇的女儿过来了

过来了又过去了，当她也转过头来

    看那燃烧得很旺的篝火时

我看见她也是笑着的，于是

扫街妇脸上的笑也变得更加灿烂了

8

我家的窗台上摆着两盆菊花呢

这是母亲上个月从自由市场上买回来的

当时他们才刚刚长出几个小小的花蕾

现在它们已开成大大的花朵了

那盆开得丰盈饱满的是大挠头吧

那盆开得蓬松散乱的就是懒梳妆吧

我记得我已歌颂过它们美丽的姿态了

我记得是将大挠头比作金太阳了

我记得是又将懒梳妆比作金月亮了

我记得是将大挠头比作金臂的小伙儿了

我记得是又将懒梳妆比作金发女郎了

我记得从没有看到过开得如此硕大的菊花

也从没有看到过开得如此美丽的菊花

丑 陋 的 树16首

1

我的胸膛怎么了，疼痛

自远方来，脚步越来越近

是来刺杀我的，我知道

我的命不久长了

我的双手在按摩

要给我自己以温存和爱抚

但我的心病

却愈加严重了

胸膛的下面是肚腹

我摸抚到了其中的硬块

它们如砖瓦一样堆积

一座房屋倒塌了

我胸膛和肚腹的后面

是我的背和臀

我的背在疼，臀在疼

腰更疼得厉害

翻身起来，发现

自己是躺在碎玻璃上

啤酒瓶破碎了

是我压迫的结果么

血

染红了我的背影——

2

在我肚腹的中央有我的肚脐

深深地陷进去如一个洞穴

我时常有要钻进去的欲望

要到里面去弄出个究竟

觉得是什么战争留下的遗迹

敌人的枪法实在太准了

疑心弹头至今也没取出来

早晚会要了我的命

摸我的后背，没发现什么痕迹

更坚定了我的信念

摸我的的乳头，将它们和它的关系

思考了很久……

3

崖壁上的岩石裂开了

隙缝中有泉水流出

如果直接流入我的口中

一定会很甜美，我想

但我的个子太矮，脚跟

太低，脖子太短，我的口

遂不能与那缝隙交接

我攀上去，却摔下来

我爬到树上去

树杈折断了

我实现不了我的愿望

只好将头扎入谷底的水潭

吞下了一肚子肮脏

4

我是一棵丑陋的树，不知

是哪个伐木者为了取乐

给了我几板斧，我便可以歪歪

扭扭地走在这世界上了

无数的病，从我生命的深处

萌生，随着时间的流逝

蔓延至我的全身，或者

从我生命之外的四面八方

向我生命的中心侵袭，并逐渐

进入到我生命的深处

我相信，在我的生命里，曾有一场

激烈的战斗发生，战斗的结果

是双方各自给对方让开了道路，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