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

　　天公作美，时近年关，善意地将寒冬本该有的凌冽稍作收敛。虽然未见冬阳，但是少了寒风的张牙舞爪，冬天也多了一分体贴。稀薄的空气让视线以内的风景一览无余，这种感觉让人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漫步河畔，流水、草地、牧牛、清风、暖阳……这些大自然的馈赠，不论何时都始终以它们独特的方式依偎在一起，既相安无事，又相依为命。身旁这汪王子安曾经赋诗的赣江，绵延千载，依旧涛涛，只是他笔下的落霞孤鹜早已不见踪影，秋水长天也焕发着新时代的魅力。

　　大抵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但这个僻静的角落，还是难以看到人的身影。远处，江的对面是一岸房屋，中间显眼处伫立着红色的“丰城港”三个字，像一尊耸立的灯塔，时刻提醒着路人这里的方位和坐标。若是归来的游子，远远望见这三个字，不知道更多的是近乡的怯意，还是返乡的激动。江中，停泊着零星歇脚的船只，整个世界安静如水下的鱼藻，只有偶尔归岸的船只欣喜而低沉的号角会不经意间打破这一方宁静。这边岸上，散布着几只漫不经心的黄牛，它们慵懒地享用着大自然恩赐的美餐。偶尔飞来一两只白鹭，经停在牛背上，左顾右盼，在警惕危险的同时，也打量着四周的猎物。一旁的母牛不停地用舌头梳理着牛犊的毛发，仿如母亲在给小孩精心打扮，让他们漂漂亮亮地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拾一级台阶，席地而坐，戴上耳机，听着熟悉的轻音乐，清风从发丝间遛过，一种难得的清新和愉悦油然而生。躲在云后的太阳似乎不乐意让我一个人独享这一份自在，偷偷探出了半边笑脸，天空仍是一片阴霾，只有阳光笼罩的那片小小的区域有一抹暗红。起身捡起一颗扁平的石块，像儿时一样俯身打起了水漂，看着石块在水面跳跃，激起一层层涟漪，然后又消失在远处，沉入江底。

　　踩在江边的滩涂，软软的细沙让人有种轻盈的幻觉。我的贸然出现，惊扰了鱼儿的游戏，它们纷纷悻悻离去。不过不等我转身，它们又像是事先约定好了一样，重新集结，全然把我带来的恐惧和危险抛诸脑后。脚下的绿洲沿着河床一直蔓延，地上草短如芽，像大地刚刚剃完的胡茬，藏不住的绿意，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人们关于春天的讯息。

　　如此漫不经心地行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自己最为熟悉的村落。正值村口的学校放假，孩子们欢呼雀跃地涌出校门，一个个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他们眼里，没有太多对时光的依依不舍和深深眷恋，假期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告别，告别一个学期的烦恼，不用在梦里的糖果还没吃完就被闹钟吵醒，不用反复琢磨老师上课讲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公式和翻来覆去的大道理，不用还没看完期待已久的动画片就被提着耳朵去写作业……我想，这样的想法对于每一个时代的小孩都是一样。

　　春节的故乡总有一种魔力，能让在外的漂泊的游子风雨无阻地回归怀抱，即使余威尚存的疫情也无法让人在这个团聚的时刻望而却步。村里的家家户户多了一些年轻的面孔和朝气，不论是平常坚守在村中的老人、妇女还是小孩，此刻始终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村口的小卖部门口突然间多了几个油炸和烧烤小摊点，旁边还“配套”着煎饼和水煮的摊点。不知道是老板忙于别的生意还是求食心切，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正使劲垫着脚尖，自己握着刷子，咽着口水往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美食”上仔细地刷着麻辣粉。旁边一群小孩一边馋着，一边高举着刚从家长那里撒娇得来的硬币排队守候着。这时一个货郎担打旁边走过，带着一些叮铃作响的宝贝，吆喝声拖得比戏子还长，身后簇拥着一群不知从哪就开始尾随的小粉丝，欢乐地打闹着从我的身边经过，又慢慢消失在我的视野。

　　江西的每个村庄都有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池塘，这里也不例外，一个大池塘卧在村中央，默默地注视着村中年复一年的变迁。每两三年，这里会“涸泽而渔”一次，为家家户户分点“红利”。池塘上面横着五线谱般的电线，上面落满了许多鸟儿，头朝着一致的方向。偶尔有几只会飞到的祠堂去叫唤几声，为拉二胡的老者简单配几声乐，等它们转悠回来时，原先的位置早已被新来的鸟儿占据。此时，祠堂门口一个小孩些许哀伤的神情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蹲在地上用树枝刨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方洞，从身边拿起一颗或许是刚刚掉在地上的粘满了沙子的棒棒糖放了进去，然后又不舍地把它埋了起来，脸上的沮丧一览无余，此时他心中肯定还在为这根棒棒糖的逝去而默默祈祷。

　　我出神地望着这一切，我想，此刻的老家也该是这差不多的光景吧，只是那个曾经怕见生人、有些内敛的男孩，已然成长为一名人民警察，坚守在他乡守卫着一方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