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阳澄湖

～散文～

        长生是我的一个远亲，在阳澄湖承包了一大片水面，养殖大闸蟹。受他的邀约，我们一行在秋末冬初之际驱车前往。

        大闸蟹可谓是苏州的一张名片。晚清才女、章太炎夫人汤国黎女士寄居吴中时，就曾写道：“不是阳澄湖蟹好，此生何必住苏州”。现在的阳澄湖蟹更是蜚声国内，扬名海外。就连阳澄湖高速服务区，也建造的别具特色，旺铺酒肆，江南园林，亭台楼阁，堪称国内第一，世界鲜有。下了服务区，我们来到了位于苏州工业园区莲花公园一侧的阳澄湖边。

        阳澄湖水面主要是在苏州，连接昆山巴城和常熟的沙家浜。受革命现代京剧《沙家浜》影响，我一直以为，阳澄湖就在常熟，其实，沙家浜只是阳澄湖一角，而阳澄湖蟹只产于苏州和巴城。长生承包的养蟹水面就在苏州工业园区的阳澄湖。

        我们到达的时候已接近傍晚，一抹晚霞将湖水喧染的如织似锦，如梦如幻。长生早早地在阳澄湖畔等着我们，看到我们下车，赶忙迎了上来，带领我们向他们家停在湖边的大船走去。（湖上人家都是以船为家，大船即是他们在水上的房子。）

        长生五十岁出头，个头不高，虽然带有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朴实憨厚，但因为人长得白皙，常年的劳作和湖风侵袭，几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那种文质彬彬的君子之风，要说他是养蟹专业户，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文墨之人。而他的言谈投足之间，确实流露出较高的文化涵养。

        晚秋的阳澄湖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生辉。星星点点的菱角漂浮在湖面，形成湖上一个个小小的绿洲。远远望去，一只孤鹭独立绿洲上，翘首向天，期待空中翱翔的伙伴，降落在自己的身边。湖边的荻草开出淡紫色的花，迎风招展，更增添了阳澄湖的秋意和美感。长生领着我们走在湖边，说你们是在最好的时间，来到了最美的地方。并随口吟出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与长天一色”。此情此景此语，真是恰如其分，不差毫厘啊。

       长生是苏州东山人，从小在太湖边摸爬滚打，最开始就是在太湖养蟹，后来太湖治理，便来到阳澄湖承包水面。长生养蟹三十五年，从开始的一人一船，到现在一家人五只船，（除了用来住宿的大船，还有一只冲锋舟，一条机帆船和两条小船。）大闸蟹也有了自己的品牌，叫“风帆牌大闸蟹”。他说，几十年来，虽然风风雨雨，忙忙碌碌，他的养蟹事业也在逐年壮大，经济效益稳定增长。过着一份凭劳动吃饭的踏实日子。他说，你们来我最高兴，一定要以最高规格来接待，我开上冲锋舟带你们畅游阳澄湖，并去我承包的水面参观养蟹过程，顺便去采摘菱角。大家听后，喜极雀跃，争先穿上救生衣，依次坐上冲锋舟。冲锋舟从一片残荷中缓缓驶出，两只不知名的水鸟，在不远处翩翩起舞，为这傍晚阳澄湖的秋景，增添了几分灵动和活跃。当冲锋舟在水面疾驰而过的时候，惊起了一群野凫，扑棱着翅膀向前方飞掠而去。养蟹處离湖边有二十余米，四周用绳网拦起，里面分一般养殖和精养殖，一般养殖散落在大的水域，精养殖的蟹则是在网箱中，网箱可以升降，水域中有增氧设备。据长生介绍，他平时日夜都要守在这里，白天饲弄蟹，晚间安全守卫。听完他的介绍，我们都感觉养蟹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长生能三十几年专注于此，的确令人钦佩。

        晚霞的余晖渐渐消逝，阳澄湖笼罩上一层淡淡的轻烟。水面上不时有白鹭缓缓飞过，相约归巢。远处孤独的水鸟，发出凄厉的鸣叫，为阳澄湖的秋景勾勒了几分萧瑟。

       回到长生家的大船，一桌精美的晚宴早已准备就绪。饭菜是长生的妻子亲自掌勺的。和长生相比，他的妻子则是一个标准的湖女形象，长年的操作和辛劳，已给这位劳动妇女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她的话语不多，但烧出的菜肴，无论口味和卖相，都不亚于任何一家一流的饭店。长生饭前拿出一瓶酒，放在餐桌上，然后对着大家深深一揖，尊重其事地说，我不会劝酒，只是借白居易问刘十九的诗，真心请各位饮上几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大家看他这样，原本想推脱的，也都不好意思了。在欢声笑语中，吃完晚饭。大家兴致依然很高，下船沿着湖边，兴步由缰地散起步来。深秋的圆月慢慢从湖平面升起，将冷冷的寒光洒遍了整个湖面，晚起的秋风吹的湖边荻草瑟瑟作响。我在秋风中打了个激灵，感到了深深的凉意。返回船屋，长生的妻子已为大家铺好被褥。枕着阳澄湖的波涛，听湖水拍打船舷的声音，久久不能入寐。随着社会的进步，劳动者的付出得到应有的尊重。长生从白手起家，到现在的富足生活，其实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养好大闸蟹，让这传统的美食，不离开餐桌，不离开人们的味蕾。这是传统和现实的互补，交织。朦胧中，仿佛湖面传来台湾音乐鬼才范宗沛的《水色》。《水色》是以苏州评弹，钢琴，大、小提琴共同演绎的江南水乡苏州的水与色。在音乐的流淌中，我突然顿悟，三百年的苏州评弹和钢琴，大、小提琴的完美交融，不就像阳澄湖美丽的秋景和大闸蟹的美味打动现代人的视觉和味觉一样吗？阳澄湖是诞生和滋养苏州评弹的源泉，也是诞生和养育大闸蟹的源泉。水色，是江南苏州的美丽和柔情。阳澄湖是这份美丽和柔情的集中体现，而诞生于阳澄湖中的大闸蟹，岂不是水色中的精灵。

（写于二零二零年十一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