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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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画

吴宝华

叶建敏决定参加艺考，先拜名师学画。

对别人送给他的“纨绔子弟”这顶帽子，他很不爽，但事实让他无言反驳——父亲办了个大公司，家里住着别墅，但他自小就是人们嘴里的熊孩子，考试就没有消灭过红灯。

幸好他还有画画的爱好。听说艺术生参加高考，对文化分要求不高，参加艺考是他上大学，摘掉“熊孩子”、“纨绔子弟”等帽子的唯一途径。

小城里画画名气最大的是丁一画，据说他的画市价已涨到三万元一幅。丁一画本名丁惜福，因每月最多画一幅，得了“丁一画”的雅号。

周日，父亲开着宝马，载叶建敏去求丁一画收他为徒。

宝马在城郊结合部的一幢独立小院前停下，砖石结构的小院大约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显出岁月的陈旧灰暗，铁皮门也锈迹斑斑。

父亲轻轻敲了敲门，提高声音叫道：“丁老师在家吗？”

“来啦！”随着话声，一人穿过院子打开门，叶建敏见来人约摸五十岁，五短身材，光头圆脸，红光满面，一双眼睛晶亮有神。

“是丁惜福丁老师吗？”父亲恭敬地问。

“恩。你们是……”看看叶建敏和他身后的宝马，丁一画疑惑地问他父亲。

父亲慌忙掏出限量版黄鹤楼香烟，抽一支递过去：“小儿要参加艺考，求您指点指点。”

“哦，好说好说。请进去说话。”丁一画接过香烟，凑着父亲伸过去的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叶建敏和他父亲往里边走。边走边说：“我还有位客人在画室等，烦劳两位在客厅等两分钟。”

父亲忙点头说：“好，好，丁老师您先忙您的。”

丁一画将叶建敏和他父亲领到客厅，每人沏好一杯绿茶，然后告个罪，便到画室去。

画室与客厅只隔着一间书房，他们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叶建敏听出客人向丁一画买画，丁一画要价四万，客人还他两万，两人讨价还价，费了不少唇舌，最后以两万八千元成交。

稍倾，买画的客人告辞走了。

丁一画回到客厅来。开门见山地说：“学画可以，费用可能有点贵。”

父亲恭敬地答道：“请丁老师明示。”

丁一画不语，伸出一个指头，父亲说：“一小时一百元吗？”

丁一画摇摇头，缓缓吐出两个字：“一千。”

父亲手指一颤，仿佛被烟头烫到了，他掸掉烟灰，咬咬牙：“一千就一千。”

丁一画咧嘴一笑，说：“下周开始，每周日上午来，期末结算费用。”

父亲点头。

坐了一会儿，父亲领着叶建敏告辞出来。

坐在车里，叶建敏看着窗外街景，嘴里不说，心里忿忿不平：真是个财迷，能教我学好画吗？

父亲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说：“贵是贵了点，但对咱们家来说不算什么，关键是你上点心学，考上大学，爸花再多钱也值。”

叶建敏不语，心里大不以为然。

此后一连数周的周日，叶建敏按时去学画，他却不叫一声“丁老师”，默默地学，默默地练，学画时间一到，收起画夹就走，绝不多留一分钟。

转眼到了中秋节，这天恰好是周日。

丁一画讲授了素描技法后，有事出去了。

叶建敏画了半天，临近中午，肚子饿了，他想起早上丁一画把三筒月饼放在桌屉里，心想：何不拿个月饼充饥？

于是过去拉开桌屉，只见桌屉里除了月饼，还有一叠单据，仔细一看，竟是希望工程捐款收据，慈善总会捐款收据，以及聋哑学校捐款收据，粗略一算，数目竟达上百万之巨。

叶建敏心“砰砰”直跳，想到丁一画收入不菲，却住着陈旧的房子，日常生活也很节俭，丁老师的形象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高大，仿佛须仰视才行。

恰在这时，丁一画进来了。

叶建敏满含深情的叫了声：“师父。”

丁一画慈祥地笑着：“这孩子，我还以为你不会叫人呢！饿了吧，走，跟我吃中饭去。今天中秋，你师母烧了一桌丰盛的菜。”

（1364字）

本文发表于《天池小小说》2018年第11期和《浙江小小说》2017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