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的胡子

退出现役前一年，我在野战第八师侦察连当文书。

连长身高一米八出头，膀乍腰圆，又魁梧，又强壮，拿过全师散打第一。有时看电影里奶油小生小沈阳似的男模女样地发嗲，战友们一边喷涎，一边就咋呼：“下来下来二姑娘，让咱连长上！”

连长带兵极严，鸡毛蒜皮不马虎，就连我的几根络缌胡也逃不过他的眼，稍一伸头，他就喊：“文书，注意军人风度！”说着递过那把沉沉的俄罗斯须刨，命令道：“给我——干掉它！”

除了“俄罗斯”，连长对付胡须，还有吉列超凡加滑须刨和两只金黄锃亮的高射机枪弹壳。每逢星期六晚饭后，他就站在连部门前那棵缀满花朵的羊角花树前，面对喧闹的篮球场，若有所思地用弹壳拔胡子。

指导员常开玩笑：“连长，小荷又露尖尖角了？”

连长笑答：“唉，须刀刨不尽，春风吹又生啰！”

这样，连长那张阔大的国字脸上永远光洁生动。我曾经多次用侦察兵的眼光，在他脸上仔细搜索，除了几颗不显眼的青春美丽痘，一星胡子茬也未找着。我疑心，在连长严密防范下，有哪根胡须竞敢大胆出头。

那年国庆前夜有次“紧急集合”，过后我帮连长整理内务，突然“咣啷咣啷”，未关严实的小柜里滚出好些瓶瓶罐罐，起先没在意，以为剃须膏什么的，当把它们捧起来一古脑儿往里塞时，你猜我看见了什么？魔法生须水、章光101、男士促须膏……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进去，摆正，让那把铁将军依旧悠悠地挂在半拉门环上。

今天又到星期六了，当我写这篇小故事时，我们连长一定站在那棵羊角花树下，面对喧闹的球场，正用金黄锃亮的两只弹壳拔那本来没有的胡子。

羊角花瓣纷纷撒落在他一米八几的身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