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表姐”的新工作
“表哥表姐”的新工作
三十年前刚到村委会工作时,别说电脑,整个村子连电都不通。村委夜里办公全靠煤油灯,而煤油还得凭票供应。上世纪 90 年代,村里来了位名牌大学毕业生,他眉飞色舞地讲述电脑的各项功能 —— 如何便捷、省事、高效,那番描述听得我心驰神往。从未见过电脑的我,当即萌生了学习的念头,向他借来一本《Windows98》,就此迈开了学电脑的步伐。
进入本世纪初,书本学习已满足不了我,便花 50 元买了台二手游戏机练习打字。很快掌握五笔输入法后,拥有一台电脑的念头便日夜萦绕心头。一有机会,我就缠着领导申请配备电脑。终于,镇计生办的领导答应给村办公室配送一台二手电脑。那是台老式机型,显示屏背后拖着个大大的 “尾巴”,我却对它爱不释手,一有空就琢磨。没多久,便学会了在电脑上写文章、做表格,还能用网络传输文件,处理工作中的大小事务。
谁曾想,不过十来年功夫,电脑便普及开来,村委会实现了人手一台,电子办公成了常态。每天上班,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电脑,登录 QQ、微信,查看各个工作群的指令,随后便投入到紧张忙碌的工作中。一年四季,村干部们几乎天天都在电脑上处理各类表格,“表哥”“表姐” 的戏称也就在暗地里传开了。
2020 年初,新冠病毒肺炎疫情来势汹汹,席卷全国,一场旷日持久的疫情阻击战就此打响。作为最基层的村干部,我们立刻奔赴前线,从农历腊月二十八起便投入战斗,大年三十、正月初一也未曾休息。起初,是对武汉返乡人员、武汉周边返乡人员以及外省返乡人员进行全面摸排。从哪里返乡、原工作单位在哪、居住地址具体到小区楼栋门牌号,都要一一查清;身体状况如何,是否发热、胸闷、浑身乏力,也得详细记录。之后,还要对重点地区返乡人员进行一对一监测。这段时间,村干部们基本还是履行着 “表哥”“表姐” 的职责,每天忙着填表、上传表格。
随着疫情形势愈发严峻,“表哥”“表姐” 们的新工作来了。村、组、院落实行严格隔离,各自为阵,做到 “看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严禁车辆上路、人员外出。村干部们开始带领队伍值班守卡,不分白天黑夜。我们村尖刀班加定补干部共 8 人,其中一位驻村工作队员年前请假去外省探亲,因交通管制未能返回;还有一位女同志,晚上在野外值夜班多有不便,便安排她在办公室负责内务。这样一来,能参与值守的就只剩 6 位同志。我们两人一班,每晚在牛塘坳与邻村的交界处守卡,每三天轮一次夜班。
原椒石公路是咸丰县的第一条公路,即便疫情严峻,来往车辆依然不少。无论是进还是出的车辆,首先要检查是否有通行证,车上人员与通行证登记是否相符。无通行证的无关车辆要劝返;有特殊事务的车辆,虽可放行,但必须详细登记车牌号、车主信息、手机号码、去向、事由以及经过卡点的具体时间。卡点搭有帐篷,生着炭火,还放着行军床。虽说想坐整夜不现实,但往往刚睡暖和,车辆就来了,得赶紧爬起来处理。几番折腾,一晚上就过去了。最让人头疼的是,有些无关车辆的车主死磨硬缠,任凭你磨破嘴皮,他都非要过,有的甚至还会撒野动粗,发生抓扯。
守卡没两天,村联系群就炸开了锅,“没米了”“没药了”“液化气没气了”…… 五百人的大群,消息不断,吵得人耳根发麻。于是,村干部们又多了项新工作 —— 给村民配送生活物资。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原本是老百姓自家的事,如今都成了村干部的责任。张三要一袋米,李四要五斤肉,办公室的同志一一统计好,再由专车按明细表进城采购。六七百户人家,平时没觉得,对生活物资的需求量竟如此之大!单说液化气,村民把气罐送到办公室,几乎每两天就要进城加一次,少则四五个,多则七八个,常常忙得手忙脚乱。更棘手的是汽油,这属于危险物资,审批严格,运输也难。村民们先登记造册,我们再拿到上级审批,通过后才能进城加油。可日用品需求太大了,不少家庭有麻木车、摩托车、耕整机等需要汽油的机器。办公室统计时,村民送来的盛油铁桶摆了一大片,有的桶子一模一样,连村民自己都分不清,所以事前必须粘字条、贴标签。有的要加五十块钱的,有的要加两百块钱的,加一次油要收几万块钱,油桶能装满整整一大车厢,光加油就得耗费几个小时,那场面真是一道特别的风景线。
疫情形势越来越严峻,政府排查监测力度也不断加大。对所有购买过感冒药、腹泻药的农户,都要进行监测;对发热人员、身体有异常反应的人员,村干部要协同医务人员上门排查,并联系卫生院派专用救护车将患者送到县中医院隔离检查、监测。我们白果坝村就先后送了好几位去县中医院。这时候,村干部既是联络员,又是心理疏导员,得给患者和家属做思想工作,帮他们减轻思想负担,让他们积极配合防控。
道路封死,车辆进出都要开证明,这又让村干部们多了项新工作 —— 给有要事需进城的村民开通行证。平常事还好办,遇到村民突发疾病,就更让人焦头烂额。我住在白果坝街上,离村办公室只有几百米,平时有事大家都找我,半夜三更的急事更是少不了我。尤其是午夜凌晨,急促的电话铃声总能把人惊醒,让人心里发慌!有位产妇大出血,要送县人民医院抢救,凌晨两点打电话来,催着我赶紧开证明;还有位村民肾结石发作,痛得在床上打滚,零点给我打来了电话。我得过尿结石,深知那种痛能让人死去活来。在漆黑的夜里,我拿着手机,穿过寂静的街道,脊背免不了阵阵发凉。从一户人家新屋前经过时,我不禁想起,这家男主人去年五月从自己新修的三楼跳下来摔死了,死前一天还跟我寒暄过。他死后,家里人撵鬼,就在新屋前当街做法事,扎的草人跟真人一般,穿着衣服,脸上画得有鼻有眼,看着就吓人。我虽是唯物主义者,但从这家屋前走过,仍觉得背后像有人跟着。
当时,全国各行各业都按下了暂停键,交通基本瘫痪,工厂停工,农民停产,这景象着实可怕。一个家庭一连几个月不工作、不挣钱,尤其是那些每月要还房贷车贷的家庭,日子更是难上加难。到了三月中旬,疫情防控形势向好,根据上级安排,我们开始积极组织复工复产,给外出返岗人员办理离咸手续。有些务工人员拿到我们帮忙办好的手续,真诚地感谢道:“这场疫情真是把你们害苦了!我们成天在家休息,你们却一直坚守岗位!”
那段时间,无论下乡入户排查,还是守卡、送患者,我们都只戴一个口罩,随时有被感染的风险。我们身后还有家人、妻子儿女,心里的担忧可想而知。有位诗友打电话嘱咐我一定要做好防护,保护好自己,我当时忍不住鼻子一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除了心理压力大,我们白天要超负荷工作,晚上还要值夜班,一天到晚疲惫不堪,焦虑不已,常常莫名发火。平时性格温和的人,也时常控制不住情绪,同事之间因工作发生口角是常有的事。但吵归吵,闹归闹,事后大家还是会继续投入工作!
这次疫情防控,给 “表哥”“表姐” 们带来了一连串新工作、新任务。和所有奋战在防疫一线的人员一样,我们都接受了一次大考验、大检阅!我不禁骄傲地想:能从这场 “八卦炉” 里闯过来的,都是 “孙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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