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豁然开朗

这里豁然开朗

下午两点半，我与陈院生、第一书记周光双准时出发。日头正盛，像一座烧红的熔炉，将炽烈的光焰倾泻在大地上。陈院生拉开车门的瞬间，一股滚烫的气浪迎面扑来，我们仿佛一头扎进了蒸笼，暑热瞬间裹紧了全身。

上午的会议还萦绕在脑海—— 众人正为白果坝村的发展规划热烈讨论，提出要修一条从大山落经水源坨、寨顶、老鸦坪、大梁上至后山的旅游路，并在沿路山脊架设栈道。这道山梁是白果坝村、头庄坝村与麻谷溪村、沙坝村、芭蕉村、龙坪村的天然分水岭，呈东西走向，南面便是忠建河谷。每逢雨后初晴或冬日霜晨，河谷中大雾弥漫，白茫茫如云海翻涌，晨曦洒落时，云海便泛着白玉般的光泽。若能挺立山梁，脚踏云海，定是心旷神怡的妙境。

听闻我们的描述，周光双书记兴致盎然，提议当日下午便去实地勘察。陈院生问何时出发，我答：“中午稍歇，就两点半吧。”

去年八月六日，我曾带陈院生、葛伟锋游览后山，由陈洪高带队。今日该请谁引路？想着到了后山再说，不料车至汤家屋当门，迎面遇见骑摩托的年轻人陈开胜，他是枫木坪人，正要去宣恩办事。听闻我们要上后山，他竟主动停下摩托，爽快应道：“我给你们带队！”

车子停在枫木坪院子里，我们找了两把镰刀，陈院生拎上备好的矿泉水，即刻启程。院里的老人叮嘱陈开胜，要带我们去铧口尖、夹槽、麻栗坪、猫儿湾、神州台几处看看。一出门便是上坡路，因退耕还林与田土抛荒，昔日的农路早已被齐人高的杂草吞没。陈开胜手持镰刀走在前方，一刀一刀砍开荆棘藤蔓，为我们劈出一条勉强通行的窄道。今年雨水格外多，路上泥浆没踝，爬坡时脚底板直打滑，好在沿途藤萝缠绕、树枝横斜，拽住了便能稳住身形。只是日头太毒，没走几步便已汗流浃背，汗水如潮水般涌进眼眶，刺得人睁不开眼。我的镜片很快蒙了一层汗渍与尘土，只得边走边用纸巾擦拭。

踏入山林，景象陡然一变。茂密的树林遮天蔽日，阳光从枝叶缝隙间筛落，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林中幽暗如黄昏，透着丝丝凉意。山风穿林而过，裹挟着草木的清香，瞬间驱散了伏天的燥热，仿佛钻进了天然的山洞。耳畔是漫山遍野的蝉鸣，此起彼伏，将尘世的喧嚣隔绝在外。林中树木触手可及，脚下少了杂草纠缠，只是老路早已被枯叶腐壤覆盖，踩上去像踏在松软的棉絮上，路径渐渐模糊，我们便从树缝中择路穿行。

登上山顶，沿山脊向西而行。山脊南侧是七八十度的陡峭山坡，直落山脚，若不是密布的树木作屏障，胆小者怕是连探头俯视的勇气都没有。行至一处仅容一人通过的尺许宽山脊，我屏住呼吸，半蹲半爬才挪了过去。待来到突出的山嘴，眼前忽然没有了树木遮挡—— 陈开胜说这里是铧口尖，他指向西方，说那里是咸丰县城，那里是马河坝街上，那里是沙坝村。可惜此刻夕阳西斜，阳光如千万根金针直射双目，县城的轮廓在逆光中影影绰绰，只能看出个大致模样。陈开胜笑道：“这地方最宜清晨来，上午看最好。”

从铧口尖折返，我们改向东行。一路密林紧锁，枝桠交错，即便身处绝顶，也难见开阔天地。行至夹槽，两山对峙形成的壕沟直抵山下，探身望去，一股凉风骤然袭来，吹得人打了个激灵。

继续沿山脊攀爬，前方是一座高峰，我们手脚并用地抓着树枝向上攀援。脚下的腐叶足有一尺深，有时一脚踩空，竟能陷到膝盖。好不容易登上峰顶，却被密不透风的树木围成的“墙” 挡住了视线。陈开胜望着树墙感叹：“下次得找把锯子，把这些遮挡视线的树木清理掉，就能看远了。”

从峰顶向下，再沿山脊东行，前方出现一段裸露的石壁。石壁顶端的山脊呈“A” 型，仅有少许灌木，几株扎根石缝的松树因常年受风吹拂，长得矮小结实。我们小心翼翼地爬上山脊，南侧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惊险之余，视野却豁然开朗 —— 整个忠建河谷尽收眼底。河谷对面，山峦层层叠叠，从近到远依次排开，直至与天际相接，像一列列整装待发的士兵，正接受蓝天的检阅。白云在碧空游荡，不时为山峦投下阴影，宛如给黛青色的山脊披上一块流动的青纱。阳光灿烂，我们站在山脊上，真切体会到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的壮阔。抬眼可见红日仿佛触手可及，回首但见白云在脚下翻涌。极目远眺，不仅能望见咸丰的山川，还能隐约看到宣恩、来凤、利川、恩施等县市的轮廓。

这是我继去年八月六日后第三次来到这里，却是第一次在晴好天气里登临。此刻天光澄澈，目力所及之处皆清晰可辨，胸中顿生酣畅淋漓之感。周光双书记、陈院生与我都忍不住拿出手机，频频按下快门，定格这远山近树的壮美。

“好山好水，定要亲自来看，才能真切地向世人推介。” 周书记望着眼前的景致，感慨道。

恍惚间，我想起二十二岁那年春天，与友人初次来此的情景。那时便被这山梁的气势震撼，几十年来，心中一直揣着一个梦，愿这方山水能早日焕发光彩。今日重游，看这山脊蜿蜒，云海浩渺，忽然觉得，那个埋藏多年的梦，似乎已在晨光中，悄然露出了开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