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的父亲

胆小的父亲

左俊平

认识父亲的人都知道父亲天生胆小。父亲到底有多么胆小，说不清。反正别人经常用一句话来概括父亲，那就是走路只怕踩死了蚂蚁，天上掉下片树叶生怕砸破了头。

最能证明父亲胆小的事，就是母亲一辈子总在埋怨的一件事，那就是母亲一辈子生养我们兄弟姐妹六个，没有吃过一只鸡，喝过一口鸡汤，都是因为父亲胆小不敢杀鸡的缘故。

    父亲出生于上个世纪的二十年代的中期。自小家境贫寒，从未进过学堂，却凭着他不懈的刻苦努力，认识了许多的字，读过许多的书，还雕刻的一手好字。

共和国成立之前，父亲一直过着流浪的生活，走街串巷的卖花样--妇女们绣在鞋面上，枕头上，小儿围脖上的那种。解放后，政府分给了他几间大瓦房之后，他才有了自己的家。从此父亲便开始在村里担任主要领导的工作，并加入了*。

父亲做官如同他刻刀下的朵朵梅花一般，凌霜傲雪，一身正气。那时，许多旧社会的恶势力还没完全铲除，村里出名的“活阎王”“冲天炮”几个总是依仗自己家的家族大，人口多，常常胡作非为。父亲竟毫不畏惧的向他们叫板。直到现在母亲还经常埋怨说，要不是因为父亲的作为得罪了那些人，我们家也不会搬离原来的地方。母亲说，那时，我们家的大门常常半夜里就会从门缝里伸进一把明晃晃的刀试图拨开我家的门闩。哥哥姐姐们经常同母亲一起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声张。听了母亲的唠叨，不知有多少次我总是有些惊恐的问父亲：“您向来胆小，别人都不敢惹他们，您为什么要惹他们呢？您当真就不害怕吗？”父亲只是笑着说：“邪终究是压不过正的，我是站在正义的立场上，为什么要怕他们呢？”

‘文革’期间，“活阎王”“冲天炮”他们几个利用了当时的形势，对父亲实行打击报复。他们捏造了“罪证”之后，便将父亲关进了牛棚，拉父亲游行示众，威胁父亲“坦白”交代。父亲总是说着相同的一句话：“我问心无愧，没有任何可交待的。”

 他们也是知道父亲天生胆小，就想出了“制服”父亲的绝招，惩罚父亲站高。在一张大的八仙桌上面码上略小一点的八仙桌，依次码下去，最上面便是一只不足一脚长的小板凳，然后要父亲爬上去，站在小板凳上。每当母亲说到这里时，我的腿就开始哆嗦，便心疼的问父亲“您当时怕吗？”父亲总是沉默许久之后才回答：“怕，肯定怕，朝上一看就头晕，还没开始爬腿就哆嗦，哪有不怕的呢？”可是父亲最终还是爬上去了，站在那上面，不止一次。

七十年代初期，那场“三线”工程进行的轰轰烈烈。父亲作为某‘先锋营’营长的身份战斗在‘三线’工程的第一线，凭借腰里系着的一根绳子，凌空在半山腰打炮眼炸石头……母亲知道后可没少怪父亲。

后来，父亲就到区里去工作了，具体是管理全区的农业机械。父亲还是凭着他的聪明和吃苦耐劳，仅凭手中的图纸，没有依靠任何外界技术上的帮助，在全区创建了最大的农产品加工厂。我看到那庞大的隆隆作响的机器时，心中总是涌起万般的感慨，不知我的父亲当时一个螺丝一个螺母的装配时，心里面是否曾经胆小过？

如今，父亲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他依然是见了一只老鼠就惊叫，见到一点点血色就赶紧闭上眼睛，瘦小而又有些干枯的身躯越来越佝偻，然而，胆小的父亲一生所做出的事，令多少自命胆大者也望尘莫及，不得不敬佩父亲。

2003年6月刊登在《保定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