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衣里的时光

整理衣物时，我又翻到了母亲给孩子缝制的棉衣。那黑底黄花的棉衣，就像布满星辰的夜空，让瞬间我泪目。那密密细细的针脚里无不珍藏着母亲对孩子，对我深深地爱。

不觉间，母亲已经去世四年了。在这四年里，我竭力让自己不去触碰关于她的点点滴滴，我知道天堂里的她也希望我过得开心。四年了，我认为自己已经如她所期许般坚强，看到棉衣的那一瞬，我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恣意的泪水伴随着尘封的往事汹涌奔来……

母亲的手是粗糙的，那是烟火和岁月留给她的印记。家里的吃穿日用，像一座永远翻不过的大山，累弯了她的腰。从我记事起，她总在煤油灯下缝缝补补，斑斑驳驳的影子犹如破烂不堪的生活。我的母亲是四川的，嫁给父亲后开始做不擅长的针线活和家务。她的手常常被针刺的鲜血直流，在没有润肤油的年代，她只能用熬制的猪油涂抹。好在她心灵手巧，学学就会。未雨绸缪，这个词用在母亲身上一点也不为过，她做事从来都是规划好的。秋天刚过，她就弹好棉花赶制好棉衣。可惜我个时候太不懂事，不知道珍惜，爱用烧烫的石头取暖，棉衣的袖子和前襟经常被烫成黑洞。母亲发现后，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拿起针线和剪刀进行修补。第二天，打好的补丁就像新生的皮肤熨帖在破洞处。哥哥的补丁是深色的，我的补丁是花色的，每个针脚都藏着母亲密密细细的爱。

一九九五年阴历六月，远在新疆的哥哥添了侄女。接到信件的第一时间，母亲央求我买了三种颜色的花布，让我二哥把家里种的棉花弹好，她给院子铺了张席子，将花布铺平，用尺子和粉笔量好尺寸，给里子装上棉花铺上面子，开始缝制。时值暑天，母亲怀抱棉袄，额头上冒出层层汗水，可她浑然不觉，依旧专注着自己手里的活儿。她给侄女苗苗缝了三身，从出生到成长的不同时期。冬天的时候，大哥寄了侄女的照片，雪地里小苗苗穿着母亲缝制的棉衣笑靥如花。母亲看着照片，欣慰地笑着。虽然我们和大哥相隔千里，母亲却用她特有的方式紧紧地维系着，在大雪纷飞的冬天感受到浓浓的亲情和温暖。

到了我结婚那日，母亲按照当地习俗，为我缝制了两身红缎袄。在鞭炮和喜乐声中，我穿上了它上了花轿。那不仅是母亲对我的祝福，也是对我深深地爱。她希望女儿以后的日子红红火火，美好如缎。当我有了孩子，母亲又开始为我的孩子缝制棉袄。伴随着孩子的长大，棉袄渐渐用不上了。好多过时的衣服都已被我处理掉，唯有母亲缝制的棉袄我一直存放着，尽管中途搬了几次家，依旧是我压箱的宝贝。

窗外的梅花开了，春天的脚步如期而至。不觉间，母亲已经去世四年了，捧着她精心缝制的棉袄，我依然泪眼模糊。亲人的离世不是一时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它会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让你破防。我将棉袄叠放好，重新放在箱子里。母亲虽然离世了，而她却把自己的爱缝进棉衣。母亲的爱，就像这棉衣里的针脚，看不见却无处不在，摸不着却温暖如初。岁月带走了她，却带不走她缝进我们生命里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