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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醉与梦

作者:吴虚谷 阅读:30 次更新:2024-06-27 举报

  都说是“严父慈母",可是,我的父亲,在他漫长的一生里,几乎从来没有骂过我,更不用提打我了。

  母亲的话尽管严厉,有时我们可以不听,但父亲的话我们却都会乖乖地听从,大概就因为他很少对我们发号施令吧。

  小时候,在外面干了什么蠢事,恰巧被父亲碰上,他也只不过粗起嗓子凶道:“回去!"于是,我们兄妹便“噼里啪啦”往家跑。

  在家里,我们可以爬满他的全身。弟弟喜欢骑肩膀,妹妹喜欢挂脖子;而我最乐意把脑袋枕在父亲结实的大腿上,听他的二胡在耳边“浪里啷格"响。

  起初,父亲是我独享的父亲。傍晚,我躺在他的怀里,听他拉起婺剧。父亲的二胡是外公教的,因此,母亲总半嗔半喜地说,父亲拉的一点也不高明。但她只要干完灶上的活,便会求着父亲:“拉个秧歌呀!好听。”她坐在灯下纳鞋底,听着听着就会亮出活泼圆润的嗓子,轻轻哼起“花篮的花儿香”,或者是“解放区的天”。我常常在清扬的旋律中入梦,梦见桃花在村头盛开,溪里小鲫鱼拖走了水面的花瓣。醒来时十有八九已钻在被窝里了,摸一摸身子右边,触到了使人又痒又痛的胡茬子,这才放心,知道是和父亲睡在一个枕头上。有时睡不着,父子便说悄悄话。“爸,刚才你拉的什么戏?”“你猜呢?”父亲侧过身来拍我的小脸。“是《碧桃花》?”“你怎么听出来的?”“嗨,刚才我做梦,村头的桃花全开了。”我因为兴奋声音很响。“还不轻点,猫头鹰听到要来数眉毛的。”母亲在另一张床上说话了。猫头鹰是可怕的,我于是抱紧父亲的脖子。

  几年后,父亲成了弟弟的父亲,二胡清扬的曲调不常有了。又过了几年,父亲成了妹妹们的父亲,二胡便整日挂在床头。几乎再也不拉了。终于,在一个下雨天,调皮捣蛋的弟弟把二胡当做舀水的勺子。一个跟头跌去,弟弟掉了两颗门牙,二胡碎成四五六片。父亲把劫后余生的那把弓挂在我们够不着的墙壁上,有时他会坐在床沿,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弓,一脸萧然落寞,不知勾起些怎样的梦想。

  常听母亲夸父亲是个聪明人。他只读了两年私塾却被选中当扫盲夜校的老师。他是长子,爷爷很早就把养家的担子一点一点压在他身上。土改时,军管会的首长点名让他去当助手,爷爷死活不同意。抗美援朝时,他偷偷去参军,奶奶又哭又闹寻死觅活坚决反对。父亲一次次想要改变命运,但一次次以失败告终。

  父亲二十六岁那年,爷爷积劳成疾不治身亡,给父亲留下六个弟弟妹妹。父亲嚎啕大哭,悲痛地在地上打滚。爷爷不在了,全家的天塌下来了,而他就是那个“天塌下来自有长子撑住”的人哪!这一副重担压在他身上,从此再也没机会改变命运了。

  五十年代末,父亲先后被派往铜山源、黄坛口、小湖南等地修水库、修公路,他总是能很快被组织赏识,他先后当过组长,队长,后来又成了工地的统计员……正在他以为又有机会离开小村时,一场大饥荒再次把他赶回到山村土地上来。

  正是这些经历,使他强烈的希望自己的子女得到良好的学校教育,将来光耀门第。父亲的弓渐渐积满了尘土,生活日趋艰难。但是,爱梦想的父亲还是常在我们面前逗乐:“老大,你长大去开飞机;老二呢,我看就去开火车;老三……”还没等他安排结束,我们几个早在屋里“呜……呜……”“嘟嘟……”地嚷开了。“飞机”“火车”乱成一锅粥。妹妹忍不住跑到他面前问:“爸爸,我呢我呢?”他把脸一板道:“女孩子,哼,不行!”“哇……”妹妹们一齐哭。这种日子,往往是逢年过节,父亲刚喝了八成酒。

  嗜酒几乎是我们家族的一大特征。过去,我们家没有土地,生活就靠爷爷肩上一副豆腐担子。寒冬腊月,爷爷穿一条破烂单裤,在风中穿行,却舍得花钱打酒喝。他留给子孙的名言是独特的一句话:“布暖暖一片,酒暖暖一身。”父亲完全接受了家族的遗传基因。只是酒量欠深,一喝就醉,一醉就吹牛。常把严酷的现实幻想成乌托邦的理想世界。为此,曾不知给母亲带来过多少麻烦和难堪。

  一个初春的夜晚,父母正商量着最后一担稻谷吃完该怎么办。突然,一阵狗叫,来了一个朋友,一进门便向父母千恩万谢。看他作揖的虔诚模样,似乎把我父母当成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而父母则如丈二金刚,一时竟摸不着头脑了。

  原来,前几天父亲和他在一个亲戚的寿宴上相遇。席间,他向父亲说起家中断粮,春荒难度。父亲本来是极讲义气的,特别喜欢结交比自己更窘迫的人,何况这时已经酒过三巡,微醉醺醺,他觉得这时候解人危难是君子义士之类的壮举,便把自己家里的粮仓大大夸耀一番,一拍胸脯答应帮他。一场酒醒后,却哪里还记得这荒唐的诺言。那位朋友如今明白了真相,又亲眼看到曾被父亲大大赞美过的粮柜确实空空如也,灰心失望,一转身便要走了。母亲为了顾全父亲的面子,连忙拉住朋友,匀出五十斤稻谷让他带回家去。

  多年以后,当我接触到尼采的美学思想,才对我们家族男性的这些行为有了较为深层的哲学思考。我把它解释为达奥尼苏斯精神和阿波罗精神的结合。前者是醉的境界,试图忘却现实,后者是梦的境界,试图超越现实。这两种境界的结合,给现实世界掩上一道美妙的薄纱,以其如醉如狂,无限欢欣的梦幻形象,弥补和粉饰生存的痛苦和艰难。

  记得我几次升学,父亲都醉了。

  小学升初中,是一九七三年,农村十分凋敝。父亲竟拿不出十几元的学费。后来姨娘听说了,把搓草绳赚的钱借给我们。第二天,父亲去城里为我买学习用品。他自觉十分窝囊,把剩下的钱咕酒喝了。踉跄回家,把一双鞋交给我说:“这鞋是爸亲自给你买的,你穿上它,会飞黄腾达,今后……”这使我走路格外小心,早晨到学校后要参加晨跑,即使是秋风萧瑟,白霜裹地,我也要脱鞋赤脚。怕被同学耻笑,一边跑一边喊:“看,脱了鞋跑多轻松!”我跑得比谁都卖劲,一年过后,我意外地拿到一万米冠军。

  我是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结束初中学业的,但上高中并不凭成绩,而是靠贫管会推荐。父亲身在小山村,以他农民的朴实,不明白政治变化也会与他有影响,乐呵呵地认定我一定能够上高中。他早早卖了几趟柴,凑足了学费,静候佳音。八月的田野黄了又青,可我的入学通知书却不见踪影。父亲急了,一大早赶到学校,天黑才回来,一句话没说便倒在床上。倒是叔叔打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说和我同班的学生,多有干部子弟。村里2个名额早就被干部子女拿走了。我的班主任毛标海老师为我据理力争,听说他把全班的档案都锁进抽屉。扬言我上不了高中,其他人都没有资格。

  或许就是这么一闹,引起了上级领导的重视。县里决定增设2个“农业技术培训班”。过了几天,我果然接到了“农业技术培训班”的录取通知书。要求我们报到时必须带齐畚箕、锄头等农具。父亲却闷闷不乐,担心这样的学校学不到知识。碰巧来了个朋友,父亲便借故向母亲讨钱打酒。这一次,他的达奥尼苏斯精神又大放异彩了。开始,父亲还为我不能上普通高中委屈,不一会,他便高兴起来了:“这一次可是毛老师特别推荐的。”在父亲那微醉的朦胧眼中,毛老师成了我的护法神,而我身上,这时也已经焕发出文曲星的灿烂光芒了。

  母亲有一套银首饰和一只很古老的金戒指,这还是外婆的嫁妆呢。每次我高烧不退,母亲只要用戒指放在草药中煎汤给我们喝,总有奇效,此法百试不爽。母亲多次对我说:“待你娶了媳妇,我就把这些传给她。”上大学前夕,父亲高高兴兴的请乡亲来喝送行酒。三碗下肚,他断定我能找一个高贵的媳妇回来。人们笑,知道他又喝的差不多了。父亲竭力证明他头脑清醒,说要让我把金戒指带在身边,以便随时给那个“她”戴上。对他这一浪漫而古怪的想法,人们报以更响亮的笑声。父亲进房去拿戒指,等他出来时,却谁也笑不出声了。大家注意到他失魂落魄的表情。

  原来,母亲为了给我备足路费,悄悄地瞒着父亲把首饰兑掉了。我第一次发现父亲也有喝醉酒默默流泪的时候。

  我上大学期间,正是改革开放以后思想解放运动的高潮。同学们也受各种潮流影响,记得周末的时候,许多同学会去大餐厅跳舞。也有不少同学喜欢写诗,常常可以听到有诗人张开双臂“啊”的大喊一声,开始朗诵。我也想像他们一样潇洒,但我总忘不了父亲衰老的脸上的泪,总记得一巴掌就盖得住的小山村。心中充溢着酸涩,我怎么也活泼不起来。大学三年级时,父亲得了坐骨神经痛。在一丛盛开的夹竹桃前,我读完了这封家书,中间因为泪水盈眶不得不停了三次。我看着同学从教学楼的大门进进出出,楼前的喷水池变换出一道道绮丽的彩虹。透过这彩虹,我看到父亲一边狠狠的捶打着自己的腿,一边艰难地扛起犁耙走向贫瘠的土地。我明白,一家八口强健的消化系统,靠一个坐骨神经痛的病人是得不到满足的。唯一的办法,只有我回家乡。

  我终于成了镇中学的一名语文教师。父亲极是高兴。他满头的黑发已经发灰,花白了,胡子似乎也稀疏了不少。

  为了让父亲少到别人那里弯腰借钱,三年大学我两个寒假都没有回家过年,而留在学校赚一天八角钱的护校费。家里发生许多事我并不知道,最使我痛心的是大妹的失学。

  那天我一进家门,便见大妹妹穿一身脏里脏兮的衣服,全身伏在猪圈上给猪喂食。一问才知道自父亲病后,她代母亲做家务,母亲下地干活去了。晚上,我对父亲说:“让我把妹妹带去读书吧!”正在吸旱烟的父亲惊异地看着我:“你不是大学毕业了吗?”在父亲看来,我们家有一个大学生已经足够光宗耀祖的了。“我是说妹妹,她应该……”“不行!家里走不脱,再说女孩子……”我心里很不痛快,可是我又没办法解决家里的窘迫。而且,我清楚看到父亲背负的封建包袱,他宁可给女儿花钱买布,却不愿意给女儿花钱读书。

  每一位父亲都对自己的长子寄予最大的期望。父亲是以我为自豪的,但有一件事差点使我们父子感情隔绝。

  那天,我回到宿舍,看到桌上摆着一顶笠帽,正诧异,听到隔壁房间传来极响亮极熟悉的声音。“是父亲!”果然是他,正向我一群同事大声说我从小如何聪明了得呢。一见我,那声音立刻轻了许多,连忙解释说是来买化肥的,看我不在,便随便串了个门,和邻居们聊聊天。我看他那装束,腰里扎一条汤布,赤脚穿一双解放鞋,习惯性地高挽着裤脚。我脸上不由热辣辣的。当时莫名觉得很丢脸。把他拉回自己的宿舍,便出去给他打了一斤黄酒。回来时,见他正站在书架前,一边翻书,一边吹着口哨,吹的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我边给他倒酒边劝道:“爸,这里四周都是老师,你干嘛吹得那么响?好像就你会吹这两句似的……”父亲突然停了口哨,他听出我话里明显的揶揄,缓缓转过身来,把拿在手上的一本书“啪”地一合,扔在书架上,像突然不认识这个儿子似的盯住我看,嘴角肌肉微微抽搐,突然,他抓过桌上的笠帽扣在头上,就往门口走。我吓住了,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喊:“爸,你哪去?”父亲一甩手,试图挣脱被我抓住了衣袖。“你还是我儿子吗?我这两句怎么啦?没有共产党有你这个大学生吗?我看你读书读昏头了。”父亲喘了一口气,一指书架又训斥道:“看你这些书,都是些什么呀?光屁股光腿的,你还没结婚呢,看这种书不吉利。哼!我劝你别资产阶级了!”我从来没有看到父亲发这么大火,心里隐隐觉得父亲的愤怒是纯洁而神圣的。虽然生活中有许许多多的不如意,但几十年来父亲从来没有在心中动摇过对共产党的信赖。我想到他的那把二胡,和母亲轻哼的“解放区的天”。饭后,看他有八分醉意,我让他休息,准备给他看看有没有化肥?可他硬要自己去。他走后,我整理被插乱的外国文学名著书籍,才发现他刚才翻看了《源氏物语》和《神曲》两书的插图。难怪他要说什么“不吉利”“资产阶级”了。

  傍晚时候,天下起零星的雨来,我正思忖父亲是否买了化肥。突然,一个朋友来告诉我:“你父亲喝醉了酒,倒在路边的田里了。”

  我飞一般赶去!父亲躺在路边的油菜地里,不省人事,一大片油菜被压倒了。身边站着一位手足无措的远房亲戚。

  原来,父亲没有买到化肥,却遇到这位亲戚,两人多年未见,少不得要喝酒叙旧。远亲不断地夸他有一个大学生的儿子。哪知父亲正生着我的气,哭笑不得,只有埋头喝酒,本来就有了八分醉意,这一喝哪里还有不醉的道理?照例有许多人围着看热闹,其中不乏我的熟人朋友,纷纷问我躺在田里的“醉鬼”是什么人,我喉咙嘶哑地告诉他们“是我的父亲!”问话的人一个个露出尴尬而歉疚的神态,而我更深地理解到了什么叫无地自容。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活的洒脱一点,可现实中,我时时发现自己庸俗到难以忍受。在父亲被酒精折磨的天昏地暗时,我心中却觉得父亲丢了我虚荣的面子。我没有把父亲背回单位,怕惹同事笑话,而把他安顿到那位远房亲戚家中,自己却骑了车回单位了。第二天早晨,我准备送父亲回家,不料,父亲早已离开了。听亲戚说,父亲酒一醒就叫我的名字,但知道我丢下他走了,就一言不发独自回家了。

  我眼前突然浮现出父亲已经佝偻的背影,在浓重的暮色里,披着两肩孤独,落落寡欢地消失在纵横交错的阡陌间,我深深感觉到父亲那颗苍老的心被刺伤了。我为自己的虚荣羞愧。

  这以后的几年,我用自己微薄的工资和并不强健的身体,负担着弟弟妹妹的学业,帮助父亲扶犁挑担。几乎每个月的工资都是不够花的,买农药化肥的钱常常要打个报告到学校财务处去预支。

  父亲喝酒和吹牛的故事情节却不断的在更新。有一次,父亲竟然醉在河滩里,我和弟弟赶到他身边的时候,猛涨的洪水已经淹没了他的胸口,他的双脚在水里一晃一晃的。都以为这一次他会接受教训了,没想到第二天他酒醒之后竟然吹牛说:“我的命大着呢,不活到九九八十一,就算阎王也不敢要我。”

  我一直都想到城里去发展。那年冬天广电招聘编辑,我在村里干活。第二年夏天,《衢州日报》招聘记者,我在村里“双抢”。而我的村庄没有电话,没有电灯,没有公路,当然也没有邮差。等到我知道消息,都是为录取的同学“恭喜恭喜”的时候了。

  在一次又一次被现实毒打后,我痛苦的明白了自己并没有比父亲走得更远。我想改变命运的梦想也一样碎了一地。

  不久,弟弟高中毕业考上了军校。又不久,二妹初中毕业考上了师范。机会毕竟还是有的。只是转移到弟弟妹妹身上了。有一次,父亲从妹妹学校回来,高兴地说妹妹买了很好的酒给他喝。我正在院里劈柴,父亲走近我身边,长久地注视着我,喟叹似的道:“你比我强,当年你爷爷也把一群弟弟妹妹交给我……唉,老了。”他无限感慨地摇一摇头。一群邻居的孩子正在院里玩“不准离家”的游戏,他们在地上画一个圆圈,站在圈里往天空扔石子,看谁扔得高,而掉下来的石子又要落在圈里。我的心被一种感觉尖锐的刺了一下,仿佛自己便是孩子们手中的石子,虽然在天空划了一道弧线,落下来仍旧在这个巴掌大的村里。只有看到弟弟妹妹们带着一种灿烂的憧憬谈他们的理想时,我才看到自己比父亲毕竟多走了一小步。在父亲的庭院里,我栽下数株葡萄。在度过人丁兴旺的“满巢”期后,这个庭院开始变得空寂了。而我希望父亲晚年不孤独。

  不久,我又一次远离了巴掌大的小村。

  在远离家乡的日子,我常常想到父亲的那把二胡,不知那墙壁上的弓还在吗?要是父亲的手指还能按弦,我该给他买一把二胡,让孙子们枕着他的腿,再听那清扬的旋律……

  当我接到父亲病危的消息赶到家时,父亲拉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松开。“我已活过八十一了,知足了。我一辈子生了你们这群孩子,个个都有出息,谁敢说我是只会喝酒吹牛的人?”

  我把父亲抱在怀里,认真地哄着他“你醉了才能忘了痛苦,你做梦,才能得到快乐。你没有错。”

  父亲孩子似的笑了,有点调皮的问我:“让我再喝一次酒,好不好?”

  弟弟妹妹都摇头。我对母亲点点头,母亲让大妹舀了一调羹喂他。父亲扭过头去,妹妹问:“你怎么又不要了?”父亲说:“怎么不要?你们不清楚吗?”

  我拍拍父亲的背说:“不要用调羹,去拿碗舀。”父亲果然就把头转过来了。

  他几乎一口气就喝光了碗里的酒,这是任何玉液琼浆都无法比拟的呀!

  就在这天夜里,父亲在我怀里永远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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