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计（小小说）

社会计（乡村笔记小说系列）

作者  施泽会

在集体那阵子，每一个生产队都有一个会计。

我们生产队的会计姓李，社员就叫他李会计。生产队的会计需要一定的文化才能胜任。据说，李会计是高小毕业生，在生产队里是出了名的数一数二的铁算盘。他的手指由于长期打算盘，中拇指尖尖就比其他拇指大些，因为经常打算盘上下拨动，中拇指就打起了一个大大的老茧，是会计行家一看到这个老茧就知道在算盘上是一个重要人物，下了很多功夫才成就了这样的现象。俗话说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每一个社员的工分，每一户农户的收钱补钱，都麻不到他。他的权力仅次于生产队长，有时候他的权力还在队长之上。

在农村，有文化的人不多，大队支部书记就看上了李会计。据说当时，他在全乡的算盘比赛中获得过二等奖。他以自己获了奖为资本，凡是找他算账的。他说没有问题，你相信我，不会给你算错一分一厘。

在农村，只要有点官职的年轻男子就好找对象。李会计的老婆就是女方自己找上门来的。就凭自己的会计专业，就赢得了女孩的芳心。令很多男人不服气。队长说，你们不服气也不行，你们能和给李会计比吗？人家把生产队里几十户人家的工分，粮食，收钱补钱，算得清清楚楚的。你们行吗？你们不行。你们不虚心学习文化，只好做重活，姑娘是看不起你们的。

到了称粮食的时候，李会计就拿着账本公布。李三娃家的谷子101斤，王小娥家的谷子85斤。秦金龙家的谷子150斤。他一个一个念给称谷子的粮管员。粮管员就照着他公布的数量把谷子称给社员。

王小娥说，李会计，我家的谷子算对没有？怎么比李三娃家的谷子少了16斤呢？李会计说，放心，王小娥，我是不会算错的，你这个月的工分较少，是按工分算的，哪个叫你不出工，到了称谷子的时候，你又说谷子少了。现在来扯这些，有什么意义？

王小娥说，我不是扯，该我得的，我必须得，是别人的我王小娥一两都不要。你以为我的男人不在家就好欺负。说起欺负，李会计就火冒三丈，王小娥，你说话要有根据，不能乱说，说错了是要负责的。王小娥说，你算账还不许人家讲，天下哪有这种道理？你看在我不认识字的份上是不是？我不认识字，我的男人总认识字。到时候等我男人回来再来找你算账。

王小娥的男人是一个泥瓦匠，天晴天都在全村跑，有时候还到其他乡镇去做泥瓦，把挣来的工钱交给生产队好称口粮。一家6口人就靠他挣工分。

队长说，王小娥，听我的，先把谷子称回去，有什么错误，等你男人回来了慢慢算，你不要耽误大家称粮食。队长这么一说。王小娥才把谷子称回了家。

李会计在心里想，这些社员不简单，我要是按实际数量上报到乡里，要多上很多公粮，分的谷子还更少，他们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呢。这个会计是不这么好当的。下次再有这些问题出现，我按实际产量上报，看你们怎么把我奈何？

这个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给任何人提起，包括队长。队长是不懂账目的。李会计说，这样做，队长就同意这样做。所以队长还要依赖李会计。

第二次称玉米的时候，李会计又在报数，童菊家的玉米115斤，小金猪家的玉米132斤，王小娥家的玉米128斤，王小娥高兴。玉米是粗粮，肯定不能与稻谷相比。因为王小娥的男人回来找李会计算过账，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王小娥说，我不相信，你还交了工钱给生产队的，我们的谷子怎么就比李三娃家的谷子少？我看有问题。男人说，我也怀疑，但是找不到证据。我们不懂账目，他随便乱算你都不知道。男人说，算了，我又搬不走家，真的搞毛了，他要整我们也没有办法。王小娥说，亏你还是个男人，那么胆小。男人说，不是我胆小，我经常不在家，就怕你吃亏，不给他争了，听我的。王小娥就忍下这口怨气。

李会计很有心计，他整天自己的嘴巴都在动，他一个人跟自己说话。他在算计有谁要告状？每一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把全生产队的男女老少排一遍，哪个是一号危险人物，哪个是二号危险人物，哪个是三号危险人物，与自己站在一边的人有哪些？这样的梳理，对自己的工作很有帮助，对自己的账目更有帮助。那些跳得高的人就好找理由对付，只要有一小点动作他都知道。他相信生产队里的人物至少有3个人同他好，有3个人同别人好。

这样梳理了之后，他每一天晚上的觉睡得踏实多了，也有那么多担心受怕了。

有一次县里来了救济粮，在怎么分配的问题上他与队长的意见不统一。队长说按公安人口分，李会计说，按劳动力分，按公安人口分不合理。因为很多人是吃闲饭的，不做事情也可以分救济粮。队长说，救济粮就是救大家的命的。李会计思考了一支叶子烟那么久，他突然说，有了，队长，我想好了，照这么分比较合理。公安人口一半，劳动力一半，大家都不吃亏。在队长心里，这个分配方案只有李会计才想得出来，换了其他人是想不出来的。队长没有出声，表示默认了。

称救济粮那天，队长给大家解释了，也没有社员闹意见。救济粮就算平安到了每家每户。

每一年的10月份该完成国家的公粮了。李会计在算公粮，生产队要上交6000多斤稻谷，小麦要上交3000多斤，玉米要上交3000多斤，还有豌豆，胡豆，油菜仔等，公粮成了生产队庞大的负担。本来水田都不多，稻谷的产量较低，给国家上了公粮，社员就没有多少口粮了。

队长说，李会计，你是不是算错了哟？我们上不到那么多公粮吧，去年都没有上那么多。李会计说，去年是没有这么多，今年的公粮增加了。你不相信，可以到乡上辅导会计那里去查账，我是不会乱来的。我是要对社员负责的。

   没有其他办法，社员们只好按李会计算的一挑一挑的把公粮往乡上粮站挑。这一年，由于李会计算的公粮及时，生产队上公粮也及时，队长和李会计都得到了乡党委政府的表彰。

社员们都没有弄清楚，为什么李会计一当会计就当了几十年？有人向李会计讨教个中的玄机。李会计说，这个嘛，是人生道路上的秘密。你要想知道这个秘密，自己做人“乖”点。那个向他讨教秘密的人似乎永远也理解不了这个“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