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悯与文学(36)

意识形态定了一套世界观，用世界观来害人，而且认为害人是很合理的。这在西方传统就称为原罪，原罪是指人和宇宙终极之恩情隔绝了，因而人陷溺在自己创造的善中，这自造的善终于成为镇压的天理，这也可称为一种共业，即共同造出来的业，佛学讲的业，就是人从前所做的事，形成一潜势力，影响了未来，这观念和基督教原罪观念可以对话。在打仗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是在为正义战斗，而不是想到自己在杀人，但结果仍是杀戮，共同造成的罪是谁也逃不了的，是好人也逃不了，当道德的善形成整体之罪时，人不可能单靠道德去成善。文革中愈革命的，产生的恶就愈大。比如：香港有一个精神病患者跑到幼儿院里把几个孩子杀伤了，引起很大新闻。这里有一个宗教哲学问题，即造物主为何允许这种苦难和悲剧发生。我对这问题深入反省，发觉对造物主的质问应变成自我的反问，虽然这个事件跟我完全无关，但如果说我一生或者一群人都在爱和关心人，而不仅仅爱自己，那么我们关怀到社会中这类精神病患者，如果那位杀人的被人爱过，大概不会生发暴力念头，也许就不会发生如此悲剧。以群体之爱去对付共同的罪。但现实宗教信仰上虽有很多人，却没有一个群体的爱去表现，在整体的恨和竞争之现实社会群体里，很多人会有精神病，悲剧就会发生，这个我也犯了无罪之罪，因为我的个人和参与的群体，都没爱过凶手，我们没有用关怀减少人间的暴力，故此我们也需为这事件负责，虽然现实上我无杀过人，但我允许和参与了这社会中共同的恨。当我本来责问造物主，但责问造物主的人本身那种悲悯就是来自造物主之情，自觉此情，即明白我们不是去怨责，却需去爱。有了这个悲悯的心，或者不忍的心，发现造物主已经把爱世界的责任给了我们，让我们自己去建立爱的群体，这就会想到神学上一个重要的观念，就是后世。后世不是死后去的，却是当下来临的，正所谓“愿你的后世来临”，神的后世来临，就是神的宽恕跟一群的人回復天人的和谐，这就是爱。以群体的爱才能对付群体的罪，个人单独讲道德也是没有办法的，反而会增加这个恶，这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