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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效禹:年

编辑:admin 阅读:315 次更新:2023-04-30 举报

  我,喜欢把自己比喻成一只蚂蚁,一只生长在细长时间线上的蚂蚁,六只脚紧挨在笔直的一条线上,不敢掉下去,不敢回头,只能一年又一年向前爬了十八年……

  印象中,我尚能回忆清晰的年也是在一零后了,我们家总会在萧索的冬日傍晚,乘着大巴回到老家——那片孕育着生命和希望的土地。

  2013

  要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人群里总有一双澄澈的眼睛,以打量人们的细微表情为乐,每到那时,他总能看出人们脸上难得的放松心情,那是他们真正为生活而生活的瞬间,他能感到不论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亦或是自己至亲的爸妈眼里,都会闪烁着如同自己瞳孔里微弱的光束,那光能把深陷的眼窝又重新照亮……他当然知道人们为什么会有这种“异像”,他明白人们对旧年说再见的洒脱,对新年说你好的欣喜,他知道阖家团圆的幸福,众人齐心的力量,他虽然处世未深,但他都知道……他的心里年又是怎么样呢?随着大车呼啸而过,使出隧道,他的答案也跟着岁月一同,飞也似的成长,向前……

  那一年,我大伯和堂姐也准时回到了老家,和爷爷,奶奶,堂弟小志好好见了面;当时的姐姐还很年轻,尚未出嫁,举手投足间中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柔和;那一年隔壁家的大哥哥还在独自面对着高考猛兽,房门紧锁;爷爷院子里种着柠檬,天天像婴儿般照顾着,嫩的能挤出水;那时奶奶年轻的都还像一个少女,和我跟朋友一样亲切;那一年的小志,还上着幼儿园,身上牵着剪不断的稚气和好奇;那一年他也才小学,小小的脑子里根本记不住太多细节,他不知道那些一摞一摞写满回忆的日记本,会在将来的搬家中连告别都没说,就消失不见;那年的他很单纯,只想着花光所有零花钱,去前面的桃村买几束烟花再看看城里没有的舞龙表演——于是他和小志两个小不点在风卷残云的黄昏下下开启了一段属于他们不足五百米的长途旅行。

  “咻——啪!”一个窜天猴在空旷的四季田野上猛地上窜,绽放出一个小而可爱的花火,这声响一路高歌猛进,在一望无际的土地上来回涌动翻滚,压过一阵杂草与寂静,把黄狗的耳膜炸得生疼,黄狗抽动了几下,缓慢地抬了抬眼皮,模模糊糊的视线里看到两个小圆点出现在平桥上,在慢慢变大,变大

  我们走过了一座平桥,小志给我指了指道路一边的荒地,和我说春天这里就是油菜,等花开了后就像人间的太阳,暖暖的拥抱着蓝天;那里会长一种不知名的紫色花朵,边上是红花,旁边是小黄花,五颜六色的加再一起,就孕育出一个初夏。

  却是一声犬吠撕破了小志描述的盛景,黄狗怨气的看着我们,尾巴却摇的欢讨饶着食物。从前奶奶和我讲,小志也养过一只兔子,放在笼子里,摆在地上,那黄鼠狼啊和狗就约定好做了一个交易,大晚上把兔子给偷了去。我打心底不欢喜这生物,于是我拉着弟弟向前跑,只知道狗没有再追上了。那时他没有想过黄狗的尾巴为何而摇,更不知道这狗的一生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还没有看见神龙,就听到了锣鼓,然后就远远的看见了龙珠——红如火,蓬如雪,光如美玉,动若银蛇,像降落人间的精灵一般轻盈地飞物,招动着身后的神龙,龙头微做嗔怒,身姿狂舞,时而伏于波涛之上,养精蓄锐,时而腾跃半空,纵横四海,所过之处,群鸟颔首,百兽震惶,只留下瑞气祥云,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国泰民安之势。笼罩在龙的光影下,我张大了嘴,手足无措,只觉得自己的烦恼在神龙浩瀚的世界里多么的微不足道,多么的渺小。舞龙队伍里的力士们排山倒海般从我面前忽忽而过,一转眼,龙尾灵动的一摆,快速淡出了我的视线。

  小志牵了牵我的衣袖,我才回过神,对他笑了笑,继续走。

  兴许已是太阳快落山时辰,四周仿佛都被包裹在橘子皮中,黄的澄澈而悦目。我和弟弟拖拉着爬上一座座流水的小桥,穿过一户户熟悉而陌生的人家,终于在夕阳亲吻上山峰时看到了小卖部的影子。

  老板姓曹,是外地人,说话有着浓浓的烟草味和腔音,七十左右的年纪却是乌黑的齐眉短发,圆形脸,苹果肌,腮边四季都泛酒红,印象中总是笑脸相迎,和善待人,自然的能和好几个村做着生意。我和小志一直把他当做忘年交,闲暇时便时常来聊天唠嗑,还能顺到老曹送我们的小零食,彼此之间算是熟络。急急忙忙与老曹打了照面,付了款,就匆忙的把摔炮,擦炮和火箭筒和一飞冲天的窜天猴收入麾下,片刻也不耽搁,随即凯旋。

  在最后一个光精灵从屋檐上松手滑落后就是黑夜了,当黑夜如期而至,没回家的小孩就会被夜鬼子抓走了……

  小志显然是信了奶奶讲的鬼故事,步履不停,四周就像是一块大砚台,墨色随着杵子的碾磨,越来越深。弟弟拉着我的手,贴着我,喘气的很快。我知道他心中的安全区域就像经历过洪水冲刷的土地,在贪婪的冒泡喘息。我扔了一管摔炮,轻声告诉他鬼子已经吓跑啦,然后喊着他看看天上,小志把头仰起来,黑黑的瞳孔里尽是满天星斗。

  那一夜,劈劈啪啪的鞭炮声和梦幻般的花火,在人们的一呼一吸间变成了黎明。

  年过了。

  桌边还留下好许鞭炮,一个个都能叫的上来名。

  2018

  三百六十五天就像一口气,只要婴儿一缕无意的喘息,就悄无声息地向前飞了好远,它飞过了厨台上的油盐酱醋,也飞进了人们心里的喜怒哀乐。家里,爸爸妈妈还是那般的年轻有活力,有着充沛的精神跑东跑西;我们成功地从八十平米的平层搬进了靠山靠湖的小房子,就是那日记本,翻箱倒柜,再也找不到;到了春天我喜欢在在门口溜达,前面的油菜就像弟弟描述的果真嫩的能挤出水来,随着风摇一摇;遥远的,得知隔壁的哥哥考上了大学,村里人兴奋的给摆了十八桌的宴;姐姐家生了小孩,是个男孩子,母子都平安;我自己买了一只小乌龟,快入冬了,对着食物狼吞虎咽;家里让我出国读完初中,就妈妈陪着……外面也挺热闹,但都不属于我,我像个稻草,飘啊飘,一飘就是五年……好多好多事都随着厨房里飘出的炊烟一样愈升愈高……

  回到家,门口又贴上了米糊住的春联,又挂起了大红的灯笼,又听见有人在欢唱新年了。

  坐上车却无心欢笑了,只觉得时间空间天旋地转,一下子睡意袭来,周公请我进了梦里。

  睁眼,已经在老家的床上,木头床是爷爷请人定做的,跟奶奶结婚后一直用到现在,四个床腿也不一般长,转个床体还微微的晃。奶奶坐在床头还没发现我醒了,一针一线织着毛衣,我只看见一根白发暗戳戳地长在一片黑发中,微风一吹,就又藏了起来。我不敢相信年岁留下的变化是那么的明显并且张扬,像是一个刻骨的事实没有铺垫就摆在了你面前,我多想抱紧她,靠在她身上,然而奶奶个头只齐到了我的脖子……奶奶原本便矮小,去厨房烧菜还得在脚下垫个椅子,然而作为地道的农村人,背朝黄土面朝天的日子也练就了她的水牛力气,去河边一扁担能挑两木桶的水,不带喘气。看到我醒了,她就赶紧着要下楼给我热饭,我见着她的背影,两条腿木木的,像那张床一样微微颤颤。

  小志已经四年级了,成绩不太好,老给爷爷奶奶劝学,他痴迷于一些新鲜的玩意儿:崭新的玩具或是智能的手机,他没长多高还是小小的身躯,每天被逼着喝奶奶去镇上买的牛奶;他还又养了只小仓鼠,笼子藏在黄鼠狼和狗爬不上去的地方;爷爷新买了一个茶壶,天天捧在手里,喜欢打着滚烫的热水喝,奶奶老说他,也不听。

  那一年他马上上高中,却还是那样像个小孩,能不顾别人的眼光钻到鸡窝里摸出一两个蛋,愿意去河边戴个斗笠掉上半天的空无,或把被子全压在弟弟身上玩的过火……他就是个孩子罢了。

  奶奶说,隔壁村的老一辈很多都没能撑过前年的寒冬,舞龙后继少人,只剩一个龙骨架,却没了魂。于是我和小志转而启程去五公里的镇上。天色已经渐黑,小志倒很兴奋,腿脚麻利的一下子能窜好远,我们走到了路边,拦下来辆三轮,颠颠波波的上了路,车夫也是村里人,就前面养狗人家的男主人,我小时候随着奶奶下田,也经常见到,模模糊糊有些映像。他姓刘,村里都喊刘老二,家里面有着村里最多的地,后来夏天来了一场特大的暴雨,毁了好大的农田,之后索性也不干了,把田卖了出去踩三轮,每天跑东跑西转过不少的村镇。路上小志和他聊得很投机,问东问西,几乎让老刘把见过的新奇玩样说了个遍。天上不知何时飘下一两朵雪花,伸手抓时,窜的飞快。近处的风景一点点远去,整个世界就像是被锅盖罩住,灰蒙蒙的一片。前面过桥就是老二的家,那座平桥,早早地就就被水漫了,人们又修了一座,在原先之上,很坚实,说是用10年也没有问题。门口的狗窝里空空如也,像是被遗弃的垃圾,在岁月里吃满了尘灰。车夫和我弟提到桃村盖了个白色的小高层,又给相邻的村子建了小公园和游乐设施,两个村子之间还开了一条沥青路,开车往返都用不了一刻钟;他还提到老曹家的店被隔壁兴起的超市抢了生意,于是转行做起了麻将馆,依旧笑容满面,每天也还算热闹,小志只是说:”树挪死,人挪活”,我听见,点点头,一把向车外的空中抓去,摊开手,几片雪花在悄悄融化……

  小志的瞳孔里装了一座山,里面有一条隧道,一辆绿皮的三轮打着远光灯顶着风雪驶了进去,从他的眼睛,能看到深处……

  馄饨店里蒸汽弥漫,像飘在雾里,水气都打湿了天花板,在天花板上纠缠着年迈腐朽的木头,它们一点点聚集成一个倒山峰,在人们的俗言俗语里左右摇摆,等待着命运下达的指令。

  门槛上只听“踢踏”一声,弟弟闯了进来,连叫了两碗大份馄饨,正落座间被落下的水珠打中了鼻翼。在新年这里有吃馄饨的习俗,人格外的多,发散的人间气息热烘烘的,店里没装门,一点也不觉得冷。馄饨上桌,一顿飘香四溢,胡椒冲鼻,葱味清爽,相互交融后被一鼻子卷入,给平凡的生活添了一点享受和温存。皮子薄如蝉翼,肉色隐隐若现,汤汁清地都能看见碗底的红色“宋”字。馄饨像是一尾小舟泛湖,并顺着口舌的滑梯,顺汤顺水的划进嘴里,那是舌尖上的顶奢,短暂的幸福……这里的宋老七是爷爷的发小,打小好交情,他是学校里成绩数一数二的好学生,顶聪明还很努力,在爷爷小学退学后进了市里的一流初中,他本人一度如同小说里的寒门学子一样,过五关斩六将,去往那个心心念念的大城市里过着阶级跃迁的生活,但是村里能供孩子上大学的家庭实在是凤毛麟角,老七父亲在他念初三时一病去了医院,再也起不了了身,断了经济,而庙里的佛祖最终也没有垂怜他……村子里的流言风雨讲,年轻的宋老七知道没学上后,沉默的让人心疼,他只卷了一只村里特产的草糖,叼在嘴里,头仰的很高。

  后来他和爷爷闹了矛盾,两个傲气的人谁也不肯地下高贵的头颅,再后来就离了村子,少有音训。

  当时光洪流撵过渺小的少年的激情,生活的潮水将梦想的锋芒揉平,少年一下子不清楚是自己对生活期待过剩,还是生活对自己太冷酷刻薄。

  我体会着他的不甘,又同时感叹四周的宾客满座,人们都感激有着这样一个小屋,永远能遮风挡雨,永远能端上热腾腾的馄饨,他们用笑容慷慨的给予着心灵上的回报……老七果真是个金子,市井里一样发光!我猛吸了一口混饨,抬起头透过镜子,看着宋老七的侧脸,他坐在店门外——寒风的天下里,熟练的卷起一支烟,叼仔嘴里,撑着头,烟尘寥寥,小雪菲菲……

  那一年家里的人彻夜未眠,在一张床前聊了很久,奶奶说他的腿脚再也不复当年,拎几桶水都累得厉害;爷爷抿了抿杯中的沸水,笑着轻轻揉奶奶的膝盖;大伯说,现在城里查得严,不让摆地摊了,自己借了钱开了店铺,接了家工厂的生意,生活如意;他还说姐姐刚生完孩子,卧床休息起不来,家里有大娘在照顾;老家还装了Wi-Fi,尽管爷爷只有一只2G老年机,可我们都用的很方便;天花板的灯还是昏黄黯淡,像是有人用意念跟你讲了一个漫长的故事,故事的最后小男孩睡着了,睡了好久……好久……

  2023

  那几年好多人生病了,有的病后痊愈了,有的却一病不起了,全球进入了它肃杀的寒冬腊月,苍白的颜色如同一场世界性大雪,随机随时的会把任意人家的屋顶压塌。富贵的,贫寒的,勇敢的,怯懦的,邪恶的,善良的,心直口快的,表里不一的人都在同一时间,见证了自己的渺小和平凡。有人白衣上阵,和未知搏杀,像神话里的普罗米修斯一样给众生带来了希望。我们家有幸的躲过疾病的棒槌和死神的镰刀,只是妈妈在疫情里失业了,彷徨的不知所措;大伯用他卖汗的钱把小志接到了他的大城市,让他上了所数一数二的高中,但成绩还是不理想;爷爷奶奶临近春节经常打来电话说,别回来过年了,家里哪哪都好;山上有座庙,平时门庭冷清,近几年倒是香火不断……五年的日子像个白日梦,短暂的让人记不清稀,又时时回想……终于,疫情结束了,踏足屋外的土地,好好的赏景,门口的油菜却零落的悲壮;那只乌龟换了一个更大,更新的家,里面有水草,还有数不尽的粮;仓库里的灯笼红的肮脏,擦擦干净,挂在风里,新年啊!

  家里买了新车,电动的,跑的飞坏,原来漫长无聊的旅程,现在甚至来不及让我睡上一觉。父亲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离我既近又远,这几年他背负了好多,四十岁的年纪戴上了爷爷的老花镜,忙的回不了家成了常态,就算回家也是低着头看文案,不肯休息。路上车开得很急,胃里翻江倒海,但也一会儿就到了村门口,那里新修了柏油马路,很宽敞却通向了一个小小的农村……

  我们带了很多年货——几麻袋,压的手生疼。奶奶在爷爷的陪伴下去了医院,查出来腰间盘突严重,哪怕一脸盆的水也提不起;小志见到我,两人面面相觑,无语,竟有几分陌生和疏离。他拎起那份奶奶再也扛不动的麻袋,过来和我碰了碰肩,转过头,笑的很灿烂。

  那一年他在大学演绎着命运给他准备的,不太幸运的剧本,他就像一颗躺在人们踩出来的泥巴小路上的小草,小孩牵着羊走过,一脚踩完又一脚。但万幸的是,那棵小草,在一次次的释放水汽和热量,抓牢灰尘和阳光的过程里,他惊觉了他自己的意义,接受了自己是一株小草,不过不是羊蹄之下的草,而是大地之上的草……

  那几年对他来说是抹不去的青春年华,是清晨美好的幻昼……

  一大早,村子里冷冷清清,没有起早吃早茶或串客的男人,也没有村口闲聊家常的女人,更不提跨进门槛,一身红装拜年的小孩……人们习惯了淡淡的年味,就像习惯了平常的凉开水。我,爸爸,妈妈,小志,姐姐,大伯,外甥,爷爷和奶奶,坐在餐桌前,手里面捧着茶水,吃着百叶卷,醋花生,姜丝,藕片和糖油果子,都静悄悄的……只有外甥的嬉闹声,玩具的机械音和童年声音的回响。我想人们之所以往往会长久的幻想,而在真正得到后寡言,可能是由于这五年人们面容的沧海桑田而丛生的陌生感,或仅仅是成年人的不善言辞,抑或是对感情收敛的心有灵犀。

  爷爷抿了一口滚烫的茶又吨吨喝了几口说:都吃啊。我们动了筷子,一言一语,氛围渐渐晕染起来。爷爷常常感叹自己的身板再也弯不下去了,再也钻不进机械厂的齿轮怪兽里,父亲和大伯劝他不要工作了,爷爷笑笑,埋头喝了口茶,吐口气,把这话吹出了很远。他说,那座小平桥又被水淹了,村里人合资造了个石头的拱桥,一百年都不会坏;桥边的刘老二搬家,到了村子的另一头,他换了个电动三轮,每天还是拉客,一天到晚不着家,家里媳妇闹离婚前年就回了娘家,于是每天老二都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谁都难得见他一面,只是偶尔能看见他骑着车从村边路过。

  小外甥玩玩具,不知觉到了楼梯边,幸好小志看见,给拉了回来,他离开饭桌找了个角落,一边安抚着外甥一边侧着耳朵听桌上讲话。

  爷爷又打趣的谈到桃村那群小子,在疫情来临前,舞了次龙,哈哈,差劲得很,不过有这份心倒也够;人们嗤嗤笑了几声后奶奶接了画茬说,原来想买混饨带回来当早茶一起吃,可老七那家原来打上个月就关门了,店门上挂了把铜锁,窗子也没关,里面黑漆漆的,借着雪光看全搬空了,外面风吹得紧,寒气逼的凶,就打紧的跑步回来了。奶奶就像村子里所有人一样,不知道老七去了哪里,他跟雪地里飞鸿的脚爪一样,没了踪迹。爷爷给奶奶到了小半碗茶,又给自己满上了一茶杯水,不作声,捧起喝了,咽的狰狞心酸……

  大伯抬起手碰了碰碗喊干杯!新年好!我们都抬起碗互相碰着碗沿:好!新年快乐!厚重羽绒服摩擦的呢喃细语,祝福如意的吉祥话儿,家长里短的唠嗑闲谈像一把无形的大手,给一家人握的紧紧的。

  晚上,由于禁烟的政策,听不见爆竹的庆贺声,只有外甥和其他小孩举着荧光棒,像个精灵般舞蹈,留下的残影亦虚亦实,在他们的童年里像流星班划过天空。月色像刀片融在风里,从我身体里穿堂而过,躯体空洞的好像并不属于我自己。我喊小志看看天上,夜空里依然群星璀璨……

  时间像流水账一样翻页的飞快,人间的事情,在人们的口耳之间不停上演……

  在大学里,给家里打去电话,父亲告诉我村里的那条河被抽了个干净,三座桥都露了出来,河里还躺了不少的鱼;大伯家的店生意越来越好,但再多的钱都换不回来小志的成绩,给他报了很多的班,愁白了头;姐姐家的小孩已经能流利的说话了,在家里嘴停不下来;父亲还说爷爷和他通电话了,电话里爷爷敲咪咪的说了句喉咙不舒服,查出来是癌,得尽快手术,父亲说马上过年了,等我回去就带爷爷上城里来看大夫,一定能治好……

  在一天又一天的生活中,十八岁的他经常在睡觉时想很多的人,很多的事,将他们的半生如电影一般闪过,那是一场伴着优美的音乐,由黑白变得多彩的,漫长而舒缓的电影,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雪又下大了……银装素裹,迷路的小蚂蚁找到了树底下的家,六条腿扒拉出了入口,一头脑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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