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篮球

张力田/文

    重新喜欢上篮球是11年前的事。那年5月老张患头晕症，高中时的一位同学说打打篮球就好了。老张买了篮球去市图书馆球场投篮，谁知越玩越上瘾，一玩竟是5年。

老张上高中时玩过篮球，老实说那时小张同学的篮球玩的不好，班级之间的比赛小张同学都上不了场。打得不好照样喜欢玩。不光是篮球，小张同学还喜欢玩儿乒乓球、排球、单杠、双杠，还喜欢吹笛子、拉二胡。小张同学什么都喜欢，都会一点儿，都玩儿不好。年轻人对未来充满希望，所以什么都想学。那时唯一被认可的是画画，全校的师生都知道小张同学画画还是不错的。

小张同学打排球和别的同学不一样，别人总是想办法找机会跳起来扣杀过去，把对方打趴下了。小张同学喜欢向天空打，像发射火箭“嗵”的一下把球发向高空，越高小张同学越兴奋，看着球飞向空中一点点变小，然后再慢慢落下来，越来越大，小张同学心情特别好，有时一个人玩着竟忘了上晚自习。

也许是这种排球情结的延续，11年前老张再玩篮球就喜欢上远投，在三分线以外远远投向篮筐，然后“嗵”地掉进篮框里，老张的心情像炮兵发射高炮命中目标一样，特别开心。从此，在篮球场上老张就一个动作——远投。

后来老张搬家了，新的小区有两个球场，老张很高兴，只是两个球场都在小区中心，如果不注意会影响别人休息。所以老张只有在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以后，才背着球去投篮，老张做人一向考虑到别人，这不仅是文明的体现，老张认为只有考虑到别人才不会惹麻烦。

现在老张退休了，退休是一种结束，单位里的那些事、那些人都成了过去，成为一种记忆。退休也是一种开始，新生活的开始，新生活重要的是学习。86岁的老母亲用行动活出了这个真理，活到老学到老。于是，老张认为自己的退休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学习，每天都安排一定的课程，音乐课学唱歌，体育课打篮球，语文课学写作，生物课听养生讲座，艺术课学朗诵。后来老张的眼睛出了点问题，飞蚊症也就是玻璃体混浊，所以只有体育课打篮球坚持的还好。

老张刚开始在球场上玩的时候，球场上有三个老头儿在聊天儿，每天都是那个点，那个高个子好像当过兵的是主讲，他们三个人一个讲两个听，讲毛泽东、周恩来，讲抗美援朝，讲林彪、粟裕、许世友，讲38军、26军。老张一边投篮，一边有一耳朵没耳的听着，那两个听的，一个患脑血栓，右手向上勾着走路，一颠一颠的，另一个和老张的年纪相仿，老张想这可能就是自己不久的未来。

冬天快到的时候，三个老头就不再来了，看不到了。有两个更老的老人在排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老张投篮。老张也拿不准他们能不能看到自己投进去球，因为他们年纪实在太大，那天老张听他们对话“你今年八十几了？”“87，虚岁88”“哦，比我小两岁”

有一天，两个老人在那里坐了半天，瘦一点的说“好供暖啦。”胖一点的没听清“什么？”“好供暖啦。”“啊？还是没听清。瘦一点的大声说“我说好供暖啦！”哦，总算听清楚了，接下来又是沉默着晒太阳。

那天还是这两个老人，一个问“你能吃几个饺子？”“6个”“我也能吃6个。”接下来又是沉默，他们似乎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老张仿佛看见数年后的自己，希望自己也能活到这个年纪，在小区里晒太阳。大门外修鞋的师傅说，长寿的人都是过去的人。这是一个真实的谎言，因为过去的人也有早逝的，只不过我们没见到。老张感觉自己还是很幸福，在老张看来幸福不是住大房子、开好车，而是还有欲望，有做事情的兴趣和激情。首先是欲望，否则真的老了。记得有次去参加一个喜宴，一桌子的老头，老张年纪最小，同事老袁说，满桌的也就玉和看见漂亮女人还能多看一眼。老张叫玉和，老袁的话是说其他人都到了没有欲望的年龄。

老张有时连续投进六、七个三分球，偶尔会有人为他鼓掌，也有人会对他说，你投的挺准。仅此而已，这些都不是老张坚持下去的动力。真正的动力是一种方法，老张每天看着钟点去看着钟点回，每投进一个球，老张都默默的数着，老张原则上每天进50个三分球就回家。老张有记日记的习惯，每天都记得用了多长时间投进多少球。当然时间越短，投进的越多，老张就越开心，像攒钱会上瘾。

一个周日，一个小男孩儿在边上看老张投球，看了一会儿跑过去说：“叔叔，让我试试吧？”他竟然叫老张叔叔，老张很高兴，把球递给他，“试试吧。”小男孩力气不够，那球竟然板、框、网“三不碰”就掉下来了。“没事儿，再来。”老张鼓励他。

这次还好碰到板了。为了激发他的兴趣，老张说：“这样吧，咱们俩玩，板、圈、网你只要碰到其中一个就算你赢，可以继续投球。我在三分线外投，投中了算我赢。”“好啊。” 

于是一老一小玩儿起来，老张教孩子用端盘子的方法投球，虽然不正规，但可以弥补孩子力量不足的问题。一老一小边玩儿边聊，小男孩儿告诉老张，他叫建军，今年7岁，住22号楼，孩子的潜能很大，慢慢地越来赢得越多，而且竟然投进去一个球。小建军异常兴奋，飞快地跑向远处，“爷爷！爷爷！我投进去了一个！真的！”老张也很高兴，这一定是小建军人生投进的第1个球，是在他的指导下完成的。

又过了一个周儿，老张正在球场投球。小建军抱着一个小号的篮球跑来。“叔叔，妈妈给我买的篮球，还给我报了篮球班。”“是吗？不错。”

“咱们俩还像上次那样比赛吧？”建军提议。“行啊，不过你有专门的球了，不能像上次那样，这次你在任何位置上只要投进就算你赢。我还是三分线外投。”

一老一小又玩儿起来，老张没有想到，孩子的可塑性那么强，玩到最后建军竟然赢了，他才玩了几天球啊，老张也很高兴，但愿小建军一直喜欢篮球。

从12月开始，老张三个月没玩球了。冬去春来，冰雪消融，天气渐渐转暖，老张又可以去投篮了。

那天，老张在球场投篮，一个小男孩跑过来，“叔叔我给你捡球吧？”这孩子也叫老张叔叔，难道在他们心里打球的只能是叔叔，不可以是爷爷吗？难道这小屁孩也知道真正的衰老不是从年龄开始，而是从内心的妥协和对生活的厌倦开始？这个男孩比建军还小，老张突然想起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建军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喜不喜欢篮球。

“你给我捡球？要不我们一起玩儿吧。”但这孩子坚持他只捡球。每当老张的球滚远了，他就兴奋地喊：“我来！”便跑去把球捡回来扔给老张。老张问，“你几岁了？”“5岁”和老张的小外孙一样大。“属马的对吧？那你叫什么？”“周子宸，小名多多。”多多呀，这名字真好听，他爸爸给他起名字的时候，一定是希望他将来能当将军，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嘛。这孩子的精神头十足，落落大方，言行自如，很有大家之气，老张有些喜欢这孩子。

多多捡了一会球，提出他投一个球试试，老张说，可以呀。他太小，比建军还小两岁，那球当然连板都碰不到。老张依然教他用端盆子的方法试过几次，慢慢有些起色，有时球居然高过圈了。“这样，后面的小指用点儿力，让球儿上去后有一种向前的力量。”这小子很用心，依照老张的方法试了几次，哇，那球儿竟然神奇的落进筐里啊，“妈妈！妈妈！我投进去！投进去了！”他边喊边飞奔向路边停着的一辆红色轿车，不，简直就是狂奔。

多多跑回来继续投球，老张提醒他找一下刚才进球的感觉，他端着球沉思了一下再投，他再次投进一个，他又一次奔向红色轿车。“妈妈！妈妈！……”

老张知道多多今天投进了他人生的第一个球，虽然他们相差50岁，彼此终究是人生路上的过客，但老张仍然很开心，他希望自己活得像一道光，照亮别人，温暖别人。当然他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孩子太神了，不论情商还是智商。5岁的孩子能投进去篮球，你相信吗？可这是现实。老张突然想起在哪看到一句话，努力过后，才知道天赋的重要。

这个世界越来越神奇了，现在的人都神了，老张本来是无神论者，现在有些相信有神，神就是一个无形的无所不能的偶像。

老张的睡眠一直还好，他不认为是打篮球和运动的关系，而是神的力量。晚上洗漱完毕，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仍在想事情，过几天去省城教小外孙投篮，应该可以的。这是睡神来了，那双无形的手一挥，老张的思路乱了，那个人姓什么呢？属马的应该是66年的吧，后天是周五了，老张无法继续思考下去，脑子里乱七八糟，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进而迷迷糊糊、恍恍惚惚，慢慢的入睡。如果睡神不来的话，老张会顺着思路一直想下去，有条有理，于是就会失眠。所以，吃饭要先拜饭神，你才有胃口；方便要先拜便神，你才会便的顺畅，总之你要相信一切都是神的力量。

老张睡着了，明天还要拜球神，让他的球进球率再提高一些，由十分之三提高到十分之四，一切皆有可能，因为你的认知和你的意志就是你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