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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套上的酸梨树

作者:董治明 阅读:749 次更新:2023-02-27 举报

                大套上的酸梨树

                        董治明

        能见证村子历史的,大概只有村东头大套上的这棵酸梨树了。

        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说,在他们光屁股蛋的时候,酸梨树就是这般老态龙钟的样子了。

        酸梨树长在村子的东北角上,是村子一道不起眼的风景,它默默地站立着,以孤傲的态势,把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沧桑岁月,用苍老遒劲的躯体、很轻松地加以注释和说明。

        每当我攀着大套上陡峭的山路,一次次爬上生长酸梨树的石崖,用手一遍遍轻抚它龙鳞般粗糙的躯干时,一种山野日子的沧桑感油然而至。抬头,对面晓沟里的沟沟洼洼、坡坡坎坎,波浪般从远处涌来。成片的落叶松巨大的树冠,又吐出抹抹淡绿色的烟波。山坡向下一个劲地延伸,越到低洼处,地势越平坦,快到河坝里时,就看到一座座古色古香的农家小院。

        酸梨树并不高,最多两丈有余;也没多粗,一个人张开双臂合不拢,两个人也不够抱。因了长在两三丈高的石崖上,且土层较薄,属常年缺少水分的地带,树身长得遍体坑坑洼洼、疙疙瘩瘩。用手轻抚着奇形怪状的古树躯杆,让我突然醒悟:这棵年逾过千的古树,得以跨世纪的延续至今,正是因了它常年累月地缺少水分和营养,才在日子的年轮里发育成同类中的畸形怪胎。它要材料没材料,做烧柴不是好烧柴,正是它的丑陋和无用成就了它,才得以逃过众多的滥砍和乱伐。想到这,我可以把自己的贫穷和卑微大胆地自信一回,在这个世界上,无用有时候也是一种万幸。

        不知是酸梨树体本身腐朽严重产生的磷火,还是像有些人传说的那样——说酸梨树洞里有人看到了茶杯粗的蜈蚣。

        反正,一到没月亮的夜晚,从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树的多个地方都明晃晃的。关于酸梨树和蜈蚣成精的传说沸沸扬扬满村子传播,直到现在仍愈演愈烈。酸梨树成了乡村一个神秘的化身,除了种地的人,很少有人冒险故意去接近酸梨树。平时,大人们总会叮嘱自家的孩子,千万不要到酸梨树周围去玩。

        春天时,酸梨树绽开粉白色的花。从树下经过,能闻到梨花鲜甜的气息,也能听到嗡嗡嗡满枝头飞舞的蜜蜂。这个时候,满山满洼的桃杏花都开败了,野地里的各种植物疯了般窜出地面,酸梨树周围坡地上的苜蓿芽和野小蒜,也跟着密密麻麻地钻出地面。女孩子胆小,摘野莱不敢到酸梨树周围去,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小子才敢去,他们一般三五成群地在那里去疯。

        他们不是为了摘野菜才去那里,摘菜只是向大人请假的借口,打土仗、做野炊、掏鸟蛋……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山里的孩子喜欢与泥土玩,野地里是熊孩子们最大的游乐场。

        一天,一群疯小子在酸梨树下玩的正起劲,忽然谁抬头看到一只鸟给它的雏鸟喂食,于是兴奋地蹦跳着向其他伙伴炫耀他的发现。当小伙伴们确定真有一窝小鸟时,早忘了大人们叮嘱过的话,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树上爬。爬得最快的要数瑞娃,他就像一只猴子,当其它伙伴有的还挣扎在树下,有的正攀爬在半空时,瑞娃已够着鸟窝了,当他高兴地伸出右手摸向鸟窝的一瞬,瑞娃从树上跌落了下来,他的跌落把离他最近的二牛也捎带着砸落下来。

        当大人们听到其他孩子的报信赶来时,瑞娃早已经没气了,二牛也因了这次的摔跌,永远地留下了一只眼睁不开的残疾。

        1985年的一个暴风雨夜里,一声炸雷好像让大地裂开了口子,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惊得蜷缩在被窝里,大气也不敢出。第二天,有人发现,大套上酸梨树的树冠齐刷刷不见了。上了年纪的老年人说,一定是酸梨树和那只蜈蚣都成精了,是雷神爷怕它们兴妖做怪,昨晚上把他们一挂给收走了。

        现在的酸梨树已光秃秃没一根枝条了,它像一位苟延残喘的老人,依然努力地站立着,但明显能感知到它生长的力不从心。尽管如此,青翠繁茂仍然是它的梦想,它以顽强的毅志,从腰的部位,每年仍挣扎着生出无数绿色的希望、和粉白的梦想。它还试图着结出与记忆里一样酸甜可口的果实,但它的努力总显得力不从心。它曾经每年都能挂一树黄澄澄的果子,让无数光屁股蛋的娃娃争挖着、簇拥在它的身前身后,捡拾它秋风一吹硕果飞的辉煌。

        去年夏天回家,我专门去看了一回酸梨树。大崖上的楸木树紫蓝的花儿已经谢了,浓荫罩着大套上的泥土路,路两旁的蒿草足有一米多深,阳光的斑点在蒿草堆里晃荡着,我总感觉枝头的鸟鸣一直在配合阳光的斑点,晃晃悠悠的鸟叫让整个夏天都在起伏。

        酸梨树还是往日苍劲孤傲的样子,它全身焕发的新枝条,每一根都很抒情地张扬着个性,把无拘无束大胆呈现。每一片叶子都兴奋地沐浴在阳光里,叶片背后的果子有点害羞,尽管数量很少,我还是为古树能结出新的果实而兴奋不已。我虔诚地把枝头上的每一片叶子用目光梳理了一遍,我感觉每片叶子,都有着不朽的信念、和永不倒下的精神。

        远处的麦子已黄成金色的波浪,以合围的态势,很舒缓地从各个方向朝酸梨树围拢过来。

        站在酸梨树下,能看得清整个村子,也能清晰地听得到鸡鸣犬吠的合唱。突然,感觉村子是漂波在岁月长河里的一叶小舟,酸梨树就是矗立在乡村这艘小船上的桅杆。它们以千百年的相互守望,已溶为这片土地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作者简介:董治明,甘肃西和县人。行走,漫游,喜好诗,多年来在全国多个隧道干爆破工作。甘肃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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