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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情

作者:古月君 阅读:2437 次更新:2019-11-28 举报

青天是爱上黄女的。

青天是一位小学教师,黄女也是个小学教师。他们工作在两个不同的学校,虽同属一区管辖,但相隔千山万水。以前,他们并不认识,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相见了,并且一见钟情。

那是区文教组举行全区教师培训时,黄女与青天,便在这期间有缘相见并结识了的。

青天,四四方方的脸,大眼睛,人很是魁梧而又有精神;黄女,瓜子型脸,白白净净的,嘴角,总挂着醉人的甜甜的微笑。一笑,脸上便有两个好看的酒窝,弯弯的眉毛,掩着一双深邃的眼睛,显出一种别致的意韵。

这一年,青天二十二岁,黄女,二十岁。

青天,是公办教师,黄女,是民办教师,青天,从学校一毕业,就分到山里一个乡的中心小学,那里虽通公路又通电,可青天一个人过着孤独可怜的日子,没有他的知音,也没有他渴慕的女孩,一晃三四年过去了,他依然是孤身一人,黄女,高中毕业,就在本乡教民办,他家就在学校附近。教了一两年书的她,也未遇到过知音,正处于对爱充满了幻想与憧憬的年龄。有好些男孩,见她漂亮,追求过她;这些人,不是仗着钱,便是仗着势,黄女都没有答应。有个叫长板的小伙子,就在黄女家下边一点的地方住,他爸是干工作的,家里又有钱有势的,几次提了礼来找黄女,黄女妈彩霞已收下了礼,答应了这门婚事,就黄女不答应。母亲彩霞逼黄女,说不答应这门婚事,就不要回去了,黄女就真格不回去了,住在了学校。但是长板并未放松对黄女的追求,他依然去黄女家,在黄女妈彩霞面前献尽殷勤。长板知道,黄女家,就黄女妈执政,只要她这一关过了,问题就不会太大。但是,黄女无论如何是不爱长板的,那小白脸,看了都让人不舒服,再配上那一双贼溜溜的,看了都让人感到讨厌。黄女也忘不了以前的事,她上学时,因为家里穷,穿的烂,长板便作弄她,把她破烂的衣服往乱地扯,并作贱道:“看挂彩旗了,挂彩旗了,”黄女骂,长板便扳倒打了她一顿,她没忘,她不会嫁给长板的。

在区上开会,正巧青天与黄女坐邻坐。

两人都认真地做着笔记,开始,他们谁也没有注意谁,可是,记到中途,青天的笔没有水了,他左边没人,右边只有黄女,咋办呢?一看人家是女的,青天有些怯,但是,不惜,笔记做不下,没学到东西,回去咋交代,只有红了脸,在心里鼓了半天劲,才羞怯地小声对黄女道:“同志,笔能借我用一下吗?”

其实,黄女这阵也在认真记笔记,心想,我的笔我也要用呀,咋能借给他用呢?便抬起头,正要回绝借笔的人,可抬头的一刻,正与青天看个正着,她看到他富有个性的红红的脸,和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这一刻,黄女的心砰砰地跳了一下,回绝的话,在嘴边,不觉间又咽了下去,把笔递给了青天,忙低下了头。

青天,也看到了黄女,看到了她那白皙的脸,很富幽韵的眼睛;青天,从学校毕业后,在沉闷死寂的大山里教书,心被压抑得如一潭死水了,从未跳过,此时,不禁加速地跳了起来,如一颗石子在平静的湖花击起了浪花,心不复平静了,拿着笔,记笔记的手,不住地颤抖,竟忘了笔是借人家的,用了,得赶快给人家,人家要用。只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了,用颤抖的手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记着笔记,力图让自己镇定。

黄女把笔给了青天,便记不成笔记了,心还砰砰地跳,不敢抬头向青天要笔,只静静地坐着。

会一毕,起身散场时,青天站起身,正准备把笔往兜儿里一别走时,却才看到这笔不是自己的,心不禁又跳起来,红了脸,转身欲还笔,黄女也正起身,她看到借了自己笔的人不还笔要走,可急了,不知该咋办。这下,又与黄女看个正着,青天一下慌乱了:

“笔……噢!你的笔……对……对不……起。”

“没……没啥……的!”

青天还了笔,就要走。

“哎……同志……我……我的笔记……可没记成……咋办!”

青天止住了步子,就想到是自己借了人家的笔,害得人家没记成笔记,就红了脸,好久才说:

“那……我……给……你……记吧!”

会议室的人都走了,只留下了两人,青天便找了张桌子坐下,他不敢看黄女,只呆呆地说:“你的笔记本来,来,我给你抄。”

黄女也不敢看青天,只默默地在他对面坐了,把手中的本儿小心的递了过去,一抬眼,她看到了青天红红的脸和那双明亮的眼睛。

青天接过本儿,刚抄了几行,黄女忽然说:

“哎,我自己抄,你的字,和我的不一样。”

青天顿住了笔,怔怔地望着黄女,看到了黄女满脸的羞涩,说:

“真不好意思,是,是我害得你……!”

“没……啥的!”

黄女接过本儿自己抄着了。青天一下没了事,只那么呆呆地坐着,走,不好,不走,又没事,正犹豫间,事便来了。

“哎,这是个啥字?”青天便凑过去说了。不一会儿,又“哎,这是个啥字”的问话声不断。

青天的字,是草体,的确不好认。已沉入到抄写中去的黄女,便少了一份羞涩,一有不认得的字就喊,青天便站在了她旁边,不断地说。他看到了黄女如藕的肌肤,和体内散发出的少女的特有的芳香,心禁不住微微地跳着。

喊了好多次以后,黄女便望着身旁的青天,不好意思地说:

“你的字写的是好,可有些就是认不到。”

“不好,写的不好!”

“哎,你是哪个学校的。”黄女没有接着话往下说,这么一问,绯红了脸,忙低下头又去写。

“我,我是河坝小学的。”

“噢,我是沙川小学的,你们那学校环境比我们学校好。”

“你……你是沙川学校的!你……你是黄老师,叫黄女吧!”青天脱口而出,脸已绯红了。青天是经常看上边下发的文件的,知道沙川有个女教师,姓黄名女,可是一直没见过人。不想,这下见到了人,不与名字一般俗,却这么地漂亮,富有丰韵。青天为脱而出的这句话,使脸一下红到了脖根。老实说,从上学,到出了学校,现在工作了,由于性格稍内向吧!他很少与女孩子说话交往。到了沙坝小学,又都是老教师,他便把自己一人置于了狭小的空间里,业余看看书,练练字,也充实地过去了;所以,这几乎是首次与一个女孩交往,说话,不怕他的脸有棱有角显得那么刚毅,却时不时显得那么羞怯;不过,这份羞怯,并没有损伤他的美,反而给他增添了美,刚中有柔,令人倾心……

黄女从未恋爱过,也未与男孩子过多地交往过,长板死皮赖脸地找她,不怕她妈已答应了,她与长板可没说下三句话,她讨厌他,不可能喜欢他,她要找一个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人;但在沙川这地方,山高天狭阻挡了一切,沉寂中,她这不过是个梦想罢了。但是,黄女要反抗,她不可能嫁给长板。

现在,在这开会时,却在不经意间,与青天认识了,这是个让她心跳的男孩子呀!可女孩子本有的羞怯,使她一次次又抑住这驿动的心。

青天,见到黄女心激动地跳,一遍遍地在心里问:她可有男朋友吗?可纵他心再动,可怎敢向黄女表述。

毫无疑问,两人是一见钟情了,但是,羞怯,初识,未多交谈,使他们的心上还隔着一层纱,不敢说出对对方的钟情。

这时,在青天脱口而道出了黄女的名号时,那层隔在二人之间的纱在渐渐散开,两人的害羞感,在渐渐散失,心,在渐渐走向一块。

“是,我是叫黄女,你……你的尊姓大名呢?”在青天这么问毕后羞怯地低下头,过了一会,黄女问。

“我……我叫青天。”

“哟,好大的名字,莫不是包公来了吧!”

一句玩笑,惹得二人不由的笑了出来,一笑,一切都显得那么轻松了。笑声中,那份羞怯,紧张不见了。黄女停下手中的笔,合上了本子,与青天聊了起来。

真正把话匣子一打开,由于从事相同的职业,便有着共同的说不完的话语,他们由各自学校的具体情况,说到了教学上的一些问题,以教学上的问题,又共同探讨一番。最后,便说到了个人情况,彼此才知道彼此都是没有爱过的人。说到此,目光又碰到了一块,都不敢正视对方,心砰砰地跳,低下了头,脸又绯红了,好一会才镇静下来。青天看到天已渐渐沉入到暮色里了。会餐可能早已结束,就对黄女说:“我们一块去吃饭,好吗?”

“好。”黄女没有拒绝,微微地笑,应道。

收起笔记本,两人走出了会议室,出了文教组的大门,便到了街上。

街上,路灯早已亮起,静静地散着富有幽韵的桔黄色的灯光,和街边小摊儿上红色的灯互相辉映,使街上,充满着温馨与诗情。

流行乐声似在比着高低,有悠扬的有低沉的,有欢快的有缓慢的,飘荡在镇子上空,天上的星星在眨着眼,那一轮皓月,已在东天,如玉样的银盘,撒着明净清冷的光辉。围着镇子的山,在月辉中,那么温情地依偎着,水,在镇边,闪着波光,默默地流着。

青天与黄女,如一对情侣一般,并肩走着,相谈着。

“你为啥……到现在还没找对象?”黄女问。

“那……地方环境也不太好,没合适的,你呢?”

“和你一样,你准备啥时找?这下认识了,是熟人了,找了,可要透个信,让我们吃喜糖呀!”

“有合适的找下了,这啥问题……你到时找下了,可也要给我透个信,我也要吃喜糖。”

“好,有缘了找下没问题。”

青天没了害羞,已沉入到角色里了,不知咋,也能说了。

在一个饺子馆前,青天停住了脚步。

“吃饺子,好不……”

“嗯。”

两人走进了饺子馆,店里,收录机正放着时下正流行的音乐,声音开的很大,两人谈不成了,便静静地听音乐。

饺子,不一会儿端上了,青天,感到饺子是那么的香,两人对望,深情地笑了一下,就低了头,静静地吃饺子。吃毕,青天付了钱,两人快乐地走出了饺子馆,街上的人,更加的多了起来,灯,似乎更加明亮了。流行乐声,还放着,那么悠扬地飘荡在街的上空。两人又并肩走在了温馨的街灯下。两人静静地走着,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们,都在思忖,如何说出心中的真挚话语,是羞怯,是害怕,他们谁也没有勇气开口,只那么默默地走着,这隔在两人之间的纱,扯了一半,一半还存在着,可已到了住宿处了,今夜,一切只能到此结息了,他们各自都带了一腔浓浓的情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这一夜,青天做了梦,梦里出现了黄女,黄女深邃的双眼,一直痴痴地望着他,让他心里发慌,可是,他啥也不敢对黄女说,只感害羞;黄女呢,啥也不向他说,只那么望他,望着,望着,天就亮了……

黄女也做了梦,梦中,出现了她梦想千百度的白马王子姗姗而来,令她那么心动。他们并肩在桔黄的灯光中走着,这男子忽儿对她说:“我爱你!”便一下拥住了她,她没有挣扎,只静静地依在这使她心动的男人怀里,感到那么温暖——这男子,就是青天。

可醒了,发现自己在床上,一股害羞感直冲上心头。

又开会见了面时,两人都有些怩忸,定定坐着,不敢看对方一眼,认真地记着各自的记录,会中休息了一会儿,两人见人多,也没敢在一起多说话。会开始了,两人又定定地坐着记各自的笔记。

黄女早上便把钢笔水打的足足的,等待青天再次借;可青天,今天已找到了钢笔,打足了笔水,一直没有向黄女借什么。黄女的心里因之不免有些失落,但她,力图压抑住自己。

会到下午,便全部开毕了。青天忽儿感到也许注定两人缘分只有这么深,又想到自己的家境,他一下抑住了这颗刚萌动的心想走,黄女是再也抑不住自己了,喊住了他:青天。声音那么小,那么温驯的,听到,青天身子微微一震,回过头,见黄女朝他正那么甜甜地笑。青天立刻迈不动脚步了。

“咋了,要走。”在人们都走完了,黄女问。

“噢,不……不……”青天慌乱地答。

“出去走走好吗?”黄女问。

青天立刻又表现出一种羞怯,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两人从街上走下去,一直走出了镇子。那喧嚣的人流声,流行乐声已在身后了,两人,依依走着,山,是那么碧绿,水是那么清澈,哗哗地流淌着,下午的阳光,暖暖的从山头上泻下,给山脚下这片空间,增添了明净。路上,车不停地来来往往,挟起一阵阵凉爽的风。

“去河边石滩上坐坐好吗?”

青天也同意了,两人下了公路,在河边的石滩上,两人坐了下来,黄女,不时地拣一小片石子,在水上,打出一连串的水漂来。有水鸟,偶尔唧的一声,在水面上一点,又向远处飞去。

黄女,看着自己打的水漂,格格笑了一阵,说起了小时,她总爱和村上的一些小娃子去河边,带上好吃的,打水漂,谁打得越多,越远,谁便吃这些好吃的,别看她是女孩子,可打得最远最好,好的,尽由她吃了。说完笑个不停,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沉在了对往事的回忆中,忽儿,又拣起石片打了一个水漂,水面上便一连串地溅起了水花,伸向了远方。

青天也说到了他小时候打水漂的事,可没黄女打的好。

静了一会儿,黄女忽然问:青天,你看样子,那么魁梧,可为啥,人却显得那么害羞呢?

一下问得青天脸绯红了,半天才说:

“这,这也许与我的性格,成长环境有关吧,小时候,父母不和,成天吵架,别的孩子便笑我,不和我在一起玩,久而久之,我便养成了这孤僻的性格。上学了,又是一个人,后来,又转到外地求学,外地人又欺生,孤独的我,更是尝到了人生的凄苦。后来,考上了学,出来了,父母是和好了,家里日子也一日比一日好了,可是,父亲去世了,我……我……”说着,青天流下了大滴大滴的泪水。

“噢,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的。”

“这么问好,长这么大,是你第一个这么问我哩。”

黄女羞红了脸,低下了头,心里甜极了。

于是,话又打开了,青天坦诚地向黄女告之了他的家境,他家里,上有爹,有母亲,下有弟妹,只靠母亲和他。他一月只那么点工资,日子过的够凄清的……听毕,黄女真挚地安慰道:

“人活一世,总有一死,现时,你要敢振作起来,日子是苦,但没啥,慢慢,会过好的。”忽儿,又问道:“噢,你昨天说,你没找对象,是环境条件限制了,就是指这吗?”

“嗯!”

“爱,是不以物质条件为基础的,找吧,有喜欢的就大胆地追吧!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介意于你的贫穷,会与你同甘共苦的。”

听着这话,青天的心里感到了莫大的安慰,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激动。

“可,可是谁能爱我,谁能看上我呢?”

“当然有看上你的,爱你的,你不正面对待罢了。”

“你才认识我,咋能知道?这人是谁?”

“你……你……感到……你看上谁了呢?”

小鸟,唧的一声,从远处飞来,在水里拍了一下,击起无数的水花,又向远处轻快地飞去。

“我……我……”青天脸红到脖根,不敢往下说,他不知咋脱口叫出黄女名字,请黄女吃饭时的大胆哪去了,只鼓了好大的勇气,才掏出笔,在手上写了一个字。黄女,也同时在手上写了一个字。写完,青天的脸,如飞上了彩霞;黄女的脸,如三月的桃花。好久,深情地对望了一眼,才亮出各自手心上的那个字:

黄女写的是:你;

青天写的也是:你。

四目相顾,那层隔在二人心间残存的纱,被抽走了,两颗心相融到了一块,共振一个频率上,表述着深深的爱意。

“你……你感到了我已爱上了你……会毕你可为什么要走啊……可知道,这一走,我们的缘便会错过了……你不爱我吗。”

“我……我……我感到……我的条件不够,不配找对象,我是已看上了你。”

“啊……不要这么说了,不要这么说了,爱是纯洁的,没有外在条件限制的,爱,应是同甘共苦的,我一切都受得了,受得了,为了真爱。”遇到了真正倾心的人,还有什么可羞怯,隐瞒呢?压抑了这几年的心,在此时,才大胆地敞开,希望所喜欢的人明白,黄女又接着问:“爱我,你为啥又不敢说呢?”

“我怕。”

“爱,不要怕,要勇敢地去追,你爱我啥呢?”

“爱你深邃的双眼……一切一切一切……”

“我爱你的刚毅,羞怯……哎……爱说不清,这,就是爱。”

黄女说着,含情脉脉地拉起了青天的手,青天,只感到身上麻酥酥的,忽儿,心里受了莫大的激动,这股激情,使他忽儿有了勇气冲动,一下把黄女拉到了怀里,亲昵地拥着她,把亲亲的吻,给了黄女;黄女,也把诚挚的吻,给了青天。

太阳,从西方的山头,撒下殷红的晚霞,山水,都已沉在了殷红中。二人,在这壮美的情景中,陶醉地拥着,吻着……

前日,两人还是陌路人,今日,两人已是恋人了。

世界,就这般奇妙。其实,人与人相爱也就这么简单,没有轰轰烈烈的场面,只要一见钟情,便两情相依,深深地爱上了,再不熟悉的人也好似早已熟悉了。

天已沉入到暮色里,两人才含情脉脉地起了身,走出了石滩,上了公路。

两人不一会儿便到了镇子上,走进了一家餐馆,青天要了几个菜,黄女不喝酒,青天没有执意,去给她买了一瓶饮料,自己买了一瓶啤酒,慢慢喝着了。

旁边的收录机,正放着舒缓的曲子。

不时四目相对,脉脉一笑,在这深情的目光和甜蜜的微笑中,两人已深深默契了心中那份情感。此时无声胜有声,只有两颗心明白情最真。

都知道,明天就要分别了,两个一见钟情的有情人,就要分别了,要珍惜这多么和谐,富有深情的一刻呀!

从餐馆里出来,两人便走在华灯齐明的街上了,幽幽的灯光中,两人显得那么温情脉脉。

“明天,我们便要分别了……”黄女沉入到这温情中了,想到明日特别离,不禁伤感道:

“是呀,要分别了……”

这时,到了一大商店前,青天走进了商店,黄女也跟了进去,在文具专柜前,青天停下来,让取了一支高级的金灿灿的钢笔,买下了。黄女一下知道啥意思,也买了一支。

走出商店,再走上大街,往上走出,不一会儿便走出了镇子,灯光,人的喧闹和音乐声已在身后了,天上的月儿,那么圆,如银盘一般地悬着,射皎洁的月光。路边,有一个林子,在月光下,如团团的雾。林子里,一定会幽静的,两人并肩走了进去,有蟋蟀在低吟,睡熟的小鸟,偶尔发出融融恰恰的叽喳声。在林中,两人站定了。

“我们是以笔而有缘相识相知的,这支笔送给你吧!”青天说。

“我也送给你一支吧!”

两人同时向对方传去了金灿灿的笔,虽是在这幽暗的林子里,笔,却在闪闪发亮,在取过对方手中的笔时,他们的手触到了一块,禁不住颤抖地握在了一起,黄女抑不住情感,扑到青天怀里:

“青……我爱你,爱你。”

“黄……我……我也爱你。”

“明天分别了,可我会永远记着你的。”

“我也会记住你的。”

“你,你要赶快来沙川,来我家找我呀!”

“我会的,会的……!”两人搂的那么紧了,又那么紧地吻在了一起。

月辉,那么幽那么幽,那是把一首首朦胧的诗,撒向大地,在如雾的幽静的林子里,这诗,散发出了芳香……

第二天,要分别了,青天和黄女一块去车站,等车回各自的学校。

到车站,发往沙坝方向的车,已发动了,正欲走。在车门外,两个有情人分开了,黄女一下哭了出来,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青天,心里也十分酸,眼泪也禁不住地流。

车已起动了,缓缓的驶出了车站,黄女哭着,追赶着车,青天的泪模糊了双眼,把头探出窗外,向黄女喊道:

“你一会回去,可小心一些。”

“哎……你赶快来沙川找我呀!”

“哎……”

车驶上了乌黑的柏油路,急速向前驶去,车载着青天往沙坝小学而去,可他的心,留在了黄女身边。

半月后,放了假,青天带着一腔的思念,乘车到沙川沟口,走了几十里坑洼的土路,到了沙川乡。

到沙乡,他汗流浃背,十分渴,到一家找水喝,不想听到人们议论着黄女的事,说黄女的老师和一个叫长板的好,那个叫长板的家里很有钱,白白净净的,就在黄女家对门不远的地方住。青天,立刻感到内心一片冰凉,身上出的热汗,一下也变冷了,煞白了脸,心里异常难受呀!越问,人们说的越关于长板与黄女的事,听到这话,青天的心如被刀刺着一般了,难道这么些日子的思念,牵挂,得到的是这么一个结局。“骗子,骗子……”青天在心里骂着,一口气不歇,一口气又走出了沙川沟,乘车到了镇上,在邮局里,颤抖着手,给黄女写了一封信:

黄女:

你好!

真的有幸与你相识,倾心听了你的高论,啥不管穷富,只要感情真话那许多话,我真恨自己太傻,那么轻信地听了这话,整整地思念了你这么些日子,可没想,得到的是这种结果,我错了,你为什么要骗我呢?你不是与一个很有钱的叫长板的小伙子好吗?为什么要骗我说你什么人也没谈过呢?这世界,真他妈虚伪呀,是个骗子的世界,骗钱骗官骗感情……我才知道,自己那么傻那么傻……

你看起来文文静静,可为什么要当感情骗子呢……

我恨你,恨你,恨你……

×年×月×日

知名不具

写完,把信投进信箱里,把黄女给他的笔砸了,扭身头也没回地走了。

其实,黄女是不爱长板的,这一辈子,都不会爱的,自结识了青天,与他表述了哀情后,她便越发的反抗父母亲了,不回家一步,只在学校呆着,等青天来,长板呢,一直死皮赖脸地抓住黄女不放,时时到黄女家去讨好,干这干那,深得黄女妈彩霞的欢喜,彩霞就几次来学校开导女儿。

“黄女,这社会,钱是重要的,长板家里有钱,他大又是搞工作的,又有势力,嫁给长板没错的。”

“我就是嫁给了讨饭的,也不会嫁给长板的。”

“反正我和你大已愿意了,不管你答不答应,除了长板,谁也找不成你。”

黄女不再说话,只低下了头,掉下了豆大的泪珠,在心里狠狠道:“我不会嫁给他长板的,小时他欺负我,打我,骂我,看不起我,我不会嫁给他的……”脑子里,就出现了刚毅而又腼腆的青天,那双有神明亮的眼睛在眼前闪,黄女在心里喊道:“青天,快来吧,我等你,我是爱你的,快来找我吧!”一双泪眼,望着天际,苦盼着。

可一天不见,两人不见,难道青天把我忘了,他对我的一切都是假的,不,不会的,黄女想着,给青天写信了——

青天:

您好!

您为啥还不快来沙川找我呢,我等你,你可知道现在,我多么苦呀!你快来吧!我是属于您的,爱您的,快来和我在一块吧,我一个人快受不了这痛苦了。

分别时,您不是答应的好好地要来沙川找我吗?您不是说您也爱我吗,为了爱,快来吧,我等您,盼您,整日忧愁地望着天际发呆,想着您刚毅而又腼腆的样子,和那双有神的眼睛……

我们在一块,是多么好呀!我不能忘;老天安排了我们相识相知,你为啥不快些来,和我在一起,我会感到多么高兴幸福呀!

快来吧,青,我盼你,等你……

×年×月×日

黄女

信寄走后,黄女便在等青天的回音了。

由于沙川交通不方便,邮政不发达,信,是邮递员夹在报纸里一块送发的。一月,只来那么几次。报纸呢,一般农家活都忙的干不完,哪有时间看,大山里的农人,又有几个认得字的,又有几个愿花那么多钱去订一份报的。只组上,被上边按了任务,迫不得已订一二份,信一些单位和学校啥订一二份的。那组长好了的,会把信给你,不好的,信不给你引了火,就会进了茅坑。单位的信,由领导接了报纸后送发,而放了假,报纸邮递员就乱送,最终,青天写给黄女的信,不知进了哪家茅坑,黄女写给青天的信,不知进了哪家火炉。

这都是青天和黄女都不知道的,不过,青天知道不知道,已无所谓了,沙川之行,使他的心里,已使他在心里把黄女当成了骗子,因之恨她骂她看不起她,写了那封信后,他力图在心里忘掉黄女了。

黄女没听说青天到沙川来过,写了信寄走后,只在苦苦地等候回音,等了好多天,还不见青天来,只想可能他还忙,走不开,以分别时的情形看,他不会不来,他一定会来的,黄女在心里坚信,也坚强地等着,然而,假期过了一半了,还不见青天来,黄女又写了第二封信:

青天:

我盼你,想你,念你,青……分别后,我每一天,都在等你,可为啥不见你来呢,可知道,为了你,我正受着多么大的痛苦呀!

来吧,快来吧,我只爱你,我是属于你的,可为啥你不来呢,分别时不是预约好了吗?现在,已在假期了,你有空了呀,难道你还忙吗,难道你连来看我的空都没有吗,难道你已把我忘了,不爱我了吗?在区上开会的一切,你的一切都是假的吗?你在欺骗我吗?不,不,你不会的,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可为啥不见你来呢?!

青,你给我的笔,我整天别在胸口,一看见这笔,我就想起你给我的初吻及温热的胸怀,你难道忘了吗?忘了吗?

一次次,一次次,我多么想去找你,可放假了,我咋找,你不来,我能直接跑到你家去吗?

青,你要是真心爱我,快来找我吧,你说过你要来找我的;如果你遇到了比我更好的,不爱我了,不来扎我了,就罢了……不管咋样,接到信快回吧,来说明一切;或者,是在开学前来找我,要么,就证明你的一切是假的,你不爱我。

上一封信收到了吗?

青,我是真心爱你的,我等你呀!

×年×月×日

黄女

寄走了这封信后,黄女又沉在焦急的等待中了。

沙川小学,是在一个高坎儿上的,这么每天,每天,黄女都静静地坐在坎儿上,向坎儿对面的路上望去,路被太阳晒得泛白,如一条带子,她多么盼望走来青天的身影,那么她会从坎儿上扑下去,不管会跌得多么疼,她都会忍受住的,去迎接他;或是,让邮递员邮来青天回给她的信,只要他告诉她:他爱自己,那么千年万年,黄女也会等的。

然而,不见,不见,所有的,只有碧绿的玉米地和青翠蓊蓊郁郁的柳夹峙着的空空的泛白的路。河水,在路外,柳林下,没有感情地哗哗流着。蝉,在死命地叫着,太阳毒辣辣的,把大地晒得升腾起火焰。

虽黄女是坐在坎儿边,核桃树下的阴翳处,但是,如火烤人般的热,使黄女脸上的汗直往下淌,迷住了她的眼睛……她忍住了,忍住了,睁大发狂的眼睛,望着对面如带子般在阳下泛白的路……

一天,两天……没有,没有……黄女成了孤独的守望者,她的身子连日不断的守望,高度紧张,脸上显得十分憔悴,眼睛,不再那么水汪汪的了,而是凹陷了进去,显出两个眼圈儿,透出枯涩的目光。

日子,在一天天艰难的守望中过着;感情的丝,一天天,渐渐地把她的身体抽空了去。

可是,黄女依然在守望着,守着最后最后那么微妙的希望。

天气干旱,这么些日子,日日天都枯热地晴着,明晃晃的太阳,直晒得人发昏。

这天,天忽然变了。起始,天上有一团一团的黑云,不一会儿,便连成一片了,太阳一连日毒热的光,此时在云后而收敛了,天因之阴晦了下来。乌云,低低地压在天空上,雷声,轰隆隆,轰隆隆,一阵比一阵大作起来,接着落起了大颗大颗的雨,雨点越来越密,越来越密,瓢泼般的雨,便下了起来。黄女与依然每日一样,雨前,她就守望在树荫下,这阵,雨来了,她依然一动不动,任这大雨淋着,雨,淋湿了她的头发,她的脸,她的身子,也淋湿了她每一根痛苦的思绪。

雷声,轰隆隆地大作着;雨,哗哗地下着……

母亲彩霞这时来了,长板跟在后边。

“黄女,你咋了,咋了!”彩霞说着,就把黄女往回拖。

“长板,还愣着干啥,帮忙拉。”彩霞对长板吼道。长板害怕地帮忙拉黄女。

忽然,咯吧一个炸雷在头上重重地响起来。

“我不呀,我不回,让我死了吧!死吧!我受不了了。”经久的感情的折磨一齐向黄女压来,她终于受不住了,昏了过去。

醒来,黄女见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长板,坐在床边,床边的火炉里,火燃得旺旺的,熬着姜汤。黄女感到头好沉好沉,又好疼好疼,连动一下,都挣得生疼,她望到了床边的长板,不禁想骂他一顿,让他滚, 告诉他:自己是不会忘记小时候的事,不管他是有钱还是有势,自己是不会嫁给他的。

“你……你……醒了……好些了吗……?”不等她开口,长板已柔情地问询了,忙俯下身,要去倒姜汤给黄女喝。

“你……你滚吧!”黄女使劲喊出了这句话,直睁得头如快炸裂了一般地疼。她使劲咬着牙,忍住了不呻吟出来。

长板并没有走,而是倒了姜汤,吹凉了,送到黄女身边。

“你,你喝一点吧,喝一点,就会好一些的,下雨天,也坐在雨地里,看把身子弄坏了。”

长板满含关切地说。

“我弄坏了身子,不管……你……的……事……咳,咳,咳……”黄女挣着说完,喘得如拉风箱一般了,脑袋疼的要炸了一般,她只咬着牙关忍住一切苦疼,不……不能在不爱的人面前表现出苦疼来。

“长板,你回去吧……到黄女……好些了,再来。”长板是极听彩霞话的,彩霞这么一说,长板只好走了。彩霞把黄女扶起,靠在被子上,吹凉了姜汤,用勺子舀起,往黄女嘴里送,黄女不喝。

彩霞明白女子不爱长板,为这她在学校闷着不回来,彩霞多少明白女子不喜欢长板的缘由,老实说,长板小时对黄女不好,令她也气,但是,长板现在已不是小时候了。长板家是有钱,也有势,可长板并没因此与小时一样变成个坏娃娃,他是个好娃娃,钱,来在正道上,这些年,学没上出来,他在家里,弄木耳,香菇,是挣了不少钱,但他并没有因他有钱了而看不起人,上次组上有个人病了,四处借不来钱,是他主动把钱借给了人家;他老子在工作,是有势,但他没有因势去欺压谁,村上有个五保户,他还经常派人送粮,送油……女子是小时,长板对她不好,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一直在恨长板,不正面看长板,可彩霞是喜欢长板的,为了这事,惹女子生了气,到学校去不回来了,彩霞想:由她去,自己先考验长板一番。经过考验,彩霞心中好不欢喜,她想再去劝女子,女子不会不答应的。但她哪知道女子与青天之间的事,她对青天爱的多么深呵,她是受着多么大的痛苦,坐在太阳下,雨地里,以表示对家人的反抗,对青天的挚爱。

彩霞看了女子一会,略为想了一下就劝开了:

“黄女呀!长板是个好娃娃,我们也晓得,他小时候欺负了你,你还恨他,可那是小时候的事,现在人家大了,与小时不一样了,你还记着……我们也晓得,你性子硬,不巴结奉称有势有钱之人,看不起仗钱仗势来说你的人,可,人家有势,又欺负了谁,村上那五保户,不是人家时常送钱送粮的呢?人家有钱,可钱来的正,是长板弄木耳香菇挣来的,钱来的正,嫁给长板没有错,人家娃儿人又老实,对你又好……咹……好好想一想……来,喝……”

“不管咋样,我不会……嫁给长板的……我恨他,讨厌他……他既有钱有势,世上不是还有那么多女娃,他去找呀,为啥缠着我,我讨厌他……”黄女不喝姜汤,一口气挣着说完,脑子如要炸了一般,啥也不想说了,用被子捂了头,连哭带咳起来。彩霞不知道女子内心的痛处,以为是自己把女子逼成了这样,看到女子惨白的脸,便没再逼,出去了,想慢慢劝她吧!让她自个想想,也许能回心转意吧!

蒙在被子里的黄女,满脑子只装着青天,刚毅的脸,大大的眼睛,害羞的样子,宽厚的胸膛……温热的嘴唇,砰砰跳动的内心,啊,为啥,为啥你不来找我,不来找我,走时,你不是答应的那么好吗,啊!青天,青天,我爱你,爱你,不在乎你穷,来吧!泪如雨下,打湿了被角,脑子轰轰作响,心里如刀在一阵阵地扎着。

几天后,开学了,还是没有青天的任何音讯,黄女失望了,彻底失望了,啊,她真的真的有些不相信这个世界了。在一块的两天,青天对她那么好,害羞中有着真诚;走时,在车上,他答应的那么好,难道,一个假期,他找到了更好的,不要自己了,不要自己了。黄女哭了,想了这么多,她还是到底不知道青天为啥没来,她好想去青天的学校问一问,可一想,他要真爱你,早来了,你去,人家要已找了更好的,你又咋了,反而使自己难堪。人家毕竟和你才谈了两天,虽对你不承诺,可现在这社会又有几个信誓旦旦的人呀!黄女好恨,好恨,不该这么轻易地把纯真的初吻给了青天,青天,骗了她;她好恨好恨,为啥青天要骗她……想到受骗,一股恼恨油然而生,黄女把钢笔扔到了火里,立刻,散发出一股焦臭味,那金灿灿的钢笔,立刻灰暗了,两行热泪,从黄女的眼里无声地落下,只在心里回想那甜蜜幸福的两日,青天信誓旦旦说爱她,为啥,现在还不来,欺骗自己呢。看着这已在她眼前灰暗的世界,黄女不相信任何人了。黄女要走了,想去山外的世界。她有个姐姐在秦岭山以外的地方。彩霞无论如何不让黄女走,黄女说:“你不让我走,我就死给你看,我不会,不会嫁给长板的;”看到女子哭得那么凶狠,要走的念头又那么坚决,彩霞心软了,让步了,想:也许自己认为好的,女子不一定认为好,爱一个人与不爱一个人,谁也说不清,各自都有各自的选择。便让女子走了,她一直把女子送到沙川沟外,上车时对女子说:“到外边去放好些啊。”

“嗯!”黄女应了声,流下两行热泪,走了。

看着女子远去,彩霞落下一头的沉思:女子走了,长板可咋办呀!

回到家,彩霞就找上一天只知闷头干活,不操心女儿大事的男人黄胜一块去长板家。

长板是爱黄女的,自长大以后,就喜欢,想到小时对黄女的不好,心中就满生出几许的愧疚来,他也知道黄女不喜欢他,他便从黄女母亲的身上打主意,达到亲近黄女,爱黄女的目的,他是那么深那么深地爱上黄女了,爱她深邃的双眼,亭亭的身子,甜甜的笑……以及黄女的一切一切,黄女在他心中,就是他的神……不想,深深的爱,得到的是这么个结果,黄女去了山外边,长板哭,长板喊,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彩霞来到长板家,见长板如此痛苦,心寒了,泪涟涟地说:

“长板,你这么喜欢黄女,可那该死的女子……哎,不听话!”

彩霞男人黄胜也瓮声瓮气劝道:

“长板,天下女娃这么多,咱那女子又不是最好的,你何苦这样,去找比她好的吧!”

“不要说了……”长板一下站了起来,泪眼凝视着二人,忽然指着门口吼道:“你们走……!”

见长板这么痛苦,又对他们发这么大的气,一想,是自己女子害了人家的,脸上便感到无光,不管千说万说黄女已走了,还有啥好说的,就灰灰地走了,长板关了门闭在屋里哭着。

在乡上干工作的父亲,和母亲,见儿子难过成这样,只哎声叹气没办法。好不容易敲开门进去,母亲劝道:

“娃儿,你还是弄你的木耳,香菇吧,到挣到了更多的钱,不愁找不到好媳妇。”

父亲也道:

“是呀!娃儿,这世界上还有好多好女娃的,只要有了钱,你又何苦这么折磨自己。”

“钱,钱能买到一切吗,世界上再有好多好女娃子,可她们不是黄女,我的心里只有黄女,不要说了!”

面对痛苦流涕,已快狂怒的儿子,父母有啥办法了,只有抹着泪,在心里暗祈老天保佑儿子不要出了什么问题。

可是,第二天,父母还没起来,只听长板喊:黄女,黄女……不一会儿,就喊不出了,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响,一会,喊出的声调, 就变了——

“我要杀人,我要杀人……”是巩惧的,一会,变成哀求的——

“黄女,我要你,莫走,莫走呀,我要你!”

父母连忙起来,见到长板用手当脚,爬着在屋里打转儿追,脸上,糊得黑一块白一块的。

长板疯了,的的确确疯了,为黄女而疯了——

八年后,长板还疯着,曾请了许多医生,也未看好。他蓬头垢面的,已不象个人形了,有时,连衣服也不穿,象个野人般,精身子乱跑。还拿了刀,要杀人,他的父母害怕他惹祸,用铁锁锁了长板,关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屋子里,每天给送饭去,母亲,一直流着泪默默伺候了他这么多年。

黄女自那次出山后,一直没有回来过,在她姐附近找了一位她说不上爱也说不上不爱的老实人结了婚,过着木然的日子,她的心里,一直想着的是青天。

黄女的父母给她写过信,告诉过她长板的情况,她只在心里想:反正我不爱他,不可能爱他,他的一切是他自己的事,自己管不了,一直便没回去,她不想回到那使她痛苦的地方去。

青天,自从从沙坝失望地离去后,写信骂了黄女,已在心里力图忘掉黄女了,他只感到黄女欺骗了他,不值得他再去记挂,去爱了,象这样的女孩,也用不着去给她痛苦为她悲伤。这一年,青天调离了沙坝,到一个离沙川很远的地方去工作了。后来,与一个他说不上爱,但很爱他的人结了婚。这么些年,虽他一百次地力图要忘掉黄女,可忘不掉,他就狠心去想黄女的坏女,是骗子,不值得他想,可是,他依然忘不了,这些年,他一直在心里记挂着黄女,过着消沉的日子,再也找不出他往日的锐气。

人世间的一切事,有时真是想不到,在七八年后的今天,天不转地转,青天真想不到,他也想不到,他会由离沙川很远的地方调到沙川来教书。

这时,长板由于疯的时间过长,又整日关在一个终日不见阳光的黑屋子里,他生命的光焰,日日低落下去,低落下去,他已哪象个人形了,头发,乱蓬蓬的,很长,脸,黑的象锅底,瘦的变了形,眼睛深陷,是多么痛苦的枯涩的目光,两脸蛋瘪下去了,颧骨高高地凸起,是一个近似于骷髅的模样,手臂和腿,是皮包骨头如干柴棒了,皮肤,已没了一点弹性,是一个近于于垂死的人的模样。

青天到沙川,听说长板疯了的事,头轰一下响了,怎么,黄女没有嫁给长板,这是咋了。青天的脑子里,一下又那么清晰地映出七八年前与黄女在区上开会的两天,他真诚地对黄女说:我爱你,和黄女纯真的初吻,他把黄女揽在怀里,她那么温柔,分别时,她向自己真情地喊出要他去沙川找他,他答应了去沙川找……七八年虽过去了,可一切宛若在昨天,这一切是怎么了,一切是怎么了,青天在心里自问着,心里如刀绞着般地疼了。

长板,大约离相去之日不远了,他终于倒了下来,再也不能动了,他七八年前弄的木耳架香菇棒,已全霉烂在山上了,就如此刻他的躯体般了。在这垂危之时,他还依然在心里记着深爱的人的名字,用那么微弱的声喊着:黄女,黄女,父母亲哭着走近他,才听清他的话,他临死前,想见黄女一面,亲她一下,哪怕只一下也好。

黄女母亲父亲这么些那,已苍老了许多,见自己女子害疯了人家那么好的一个小伙子,哪有脸去见人家,此时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去了长板家,知道了长板的要求,就流着泪给黄女写了信去,并告诉了她长板的最后请求。

黄女收到信后,看毕,心软了,流泪了。七八年的农妇生涯,托儿带崽,她的确苍老多了,多年的木然生活眼睛里多了一份呆涩,忧郁,再也找不出往日的风韵了。

接到信后,第二天,黄女便回到了七八年都不想踏入的沙川。

回家,要经过学校的,真没想,与她这么多年深深记挂的人会在此相见。一时,四目相对,眸子里,可包含了多少人的沧桑,青天让黄女到室里,告诉了黄女,他调到了这里来,倒一杯水,颤抖着手,端到黄女面前,黄女接过了水没有喝,放在桌角,眸子里充满问询,怨愁,埋怨……好一会儿,才问出:

“这么些年,你过的好吗?”眼里已有了泪水。

“你,你说我过的好吗?”长板忽然反问道:“你,你为啥不跟长板结婚呢?!”一双眼怔怔望着黄女,既满含着爱,又饱含着恨;爱,不言自语,恨,是她不该“欺骗”了他。

“我,我不爱他呀……我……你……你为啥不来找我呀!”

“我,我是来找过你的……那个假期,刚一放假,我便来到沙川,可听说有个叫长板的人找你,你家人已答应了,你,你为什么不和长板结婚。”

“我家人答应……可我不爱他呀,你……你为啥……可咋看到你长的那么刚毅的,连那么一点勇气都没有呢,那么……懦弱的呢?!你都来到沙川了,为啥不找到我,向我把一切问清呢?……可知道,我可一直没答应过长板的,不管家人咋答应,咋逼,我没答应,为此,我搬到学校住,不回去以示反抗,那个假期,我可天天坐在学校坎儿边盼你……那个下雨天,我昏了……从区上回来后,我便深深的爱上你,一直等着你,给你写了几封信……可是,你连个音讯也没有……开学前,我彻底失望了,离开了沙川,去了外边……七八年了,我可过的是啥日子呀,没有爱情,快乐……!”说到这,黄女脸惨白,已泣不成声了。

“你……你为啥不去沙坝找我呢,向我把一切说清呢,我并没收到你的信,我还给你写了一封信。我到沙川听到你与长板的事,可知道我是啥感觉吗?我只感到你骗了我,这么些年,我一直以为你是骗子,想忘掉你,可又忘不掉,你可知这么多年,我又是咋过来的吗?”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黄女的心被揪扯的生疼。青天,眼里已有了两汪泪水,要负起种种责任的他们,被围在网里,只有在心里承受经久的感情折磨。

时间呀!可惜不能倒流,老天呀,你以种种差错,铸成了这么苦苦的情,还带上一条痴汉的性命,令山川为之感动,悲泣……

尾声

“我恨他,我恨他,虽他用生命在爱我,可他,搅毁了我一生的幸福呀!”黄女哭着从青天的房子跑出来,她不想见到长板了,她要赶回山外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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