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龙民》（九十六）

第九十六章   郑雪飞感恩说巴比

第二天，钟白美早起见到盛祖远，寒暄几句，正打算切入正题，盛祖远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你们此行的目的是招商引资，没想到农国庆仅当了一个小小的村长就瞧不起人了。你告诉他，我在这里有做不完的工程。”

钟白美问：“承包工程有多大的利润率？”

“１０-２０﹪吧！”

“商品房开发每平米能赚多少钱？”

“２００至３００元。”

“我的天那！农国庆送你几个亿的大礼，你竟然无动于衷，看来你真的是没有能力做龙村花园！”

“笑话！我……”盛祖远的话一出口就感觉到自己上当了，忍住下面的话，刹车转弯地说，“钱是挣不完的，友情才是最重要的。”

钟白美乘胜追击：“难怪农国庆说你过惯了灯红酒绿的生活，很可能在城里还有三宫六院，金屋藏娇。你已经忘本了。”

“你积点口德行不行！”

“行！我不说了。我们继续算账。”钟白美胸有成竹地说，“城里的楼盘动工，开始做销售宣传，龙村花园还没动工，就开始认购签字，这几百万的销售费用……”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盛祖远听了钟白美的话，眼前一亮，同时良心受到震撼，他想到多年来为接工程求神拜佛，灵魂下跪，赚一百元要开支五十元。突然唾手可得几个亿的工程，犹如天上掉馅饼。由不得他不感慨万端，情不自禁地说，“我跟你说真心话，花钱接工程习惯了，不花钱接工程反而不习惯了。”盛祖远微微一笑，安排部下摘掉七狼图，换一幅新画挂上，而后由衷地说，“如今，龙村７０％的家庭里有人在搞建筑，我们都是受农国庆的影响才搞建筑的，也可以说是农国庆的徒子徒孙。我怎么会不听领路人的话呢！走吧！我带你们去考查。”

盛祖远舒心惬意，对农国庆的不满一扫净尽，高高兴兴地带着农国庆和钟白美参观了在京的三个工程。几个人又一起详细研究了龙村花园的建设方案及项目的批复情况，还探讨了农村政策及争取资金的途径和预测了龙村花园的前景。盛祖远当即表态，愿意为家乡父老作贡献，回家投身“回乡工程”，建设龙村花园。

农国庆拍着盛祖远的肩膀说：“这就对了，当自己足够强大时，属于自己的时刻就已经来到。这时，就要好好把握机遇，果敢决策。”说罢，拿出招标文件，属咐盛祖远迅速填写标书，回平原市招标办公室投标。最后握着盛祖远的手，真诚地说：“让我们一起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儿印记吧！”

晚上，农国庆组织了在京打工经商的农民党员学习会，随后又参加了由盛祖远组织的龙村在京打工经商的农友会，举行了“愿意在龙村花园买住房”的认购签字仪程。

７月６日到天津。７月８日早晨到上海。钟白美的儿子、儿媳妇在上海经商，已经通知了在泸的乡亲们，晚上聚会。７月１０日农国庆和钟白美到深圳。７月１１日晚又赶到广州，因为农国庆的儿子、儿媳在广州做豆腐。钟白美观察了豆腐店的规模，询问了销量等情况，估算之后，关心地问：“你们这个豆腐店的纯收入一年有七八万，对吗？”

农平平笑着回答：“差不多吧”。

“在龙村花园买住房有困难吗？”

“购房首付款应该没问题，这不还在挣吗？不过我提一个建议，住宅要设计一些四室二厅，不然，像我们四代同堂的家庭怎么够住？我还要买一个门面房，回家也能做生意啊！”

“对，对，我一定记住你这个建议。”

７月１２日晚，农国庆和钟白美同在粤打工经商的村民见面坐谈，认购签字。至此，愿意在龙村花园买住房的签名人数已达３５５人（户）。钟白美和农国庆的心情非常愉快，听说龙村最贫困的郑雪飞在广州捡破烂，农国庆向儿子要了２０００元钱，想去看一看十年前做生意亏得一塌糊涂，１２年没回家的老乡。

农国庆带着孙子农王墨竹同钟白美出门等“的士”，农王墨竹问爷爷想吃什么，他去买。农国庆也想买东西给孙子吃，陪孙子走进路边代销店。农王墨竹很随便地拿上牛奶、饼干、辣皮就走。农国庆待要付钱，农王墨竹用胳膊肘儿推着爷爷说：“的士来了，快走。”店主人也推手催促：“走吧、走吧。”坐进车里，农王墨竹得意地说：“我要啥只管在代销店拿，妈妈自然去结账。”农国庆见孙子对钱没有概念，便给孙子讲自己小时候生活困难，家里没有钱，不能买零食吃，饿了吃野菜，渴了喝田沟水。孙子羡慕地说：“爷爷真幸福，吃喝都是纯天然，哪像我们现在，吃的都是含农药的蔬菜和不健康的食品。”钟白美和“的哥”听得哈哈大笑，农国庆惊问：“谁教的？”孙子歪着头说：“老师呗！” 车内笑声再一次响起。

农国庆带农王墨竹和钟白美找到白云机场附近郑雪飞的住地。细打量，这个没有招牌的院大门旁边有一大间门卫室，门朝外开，室内一台磅称，一个老头坐在办公桌前。靠内墙整齐地分门别类堆放着塑料袋、塑料瓶、旧书报等废品，显然是一个废品收购站。农国庆走上前，礼貌地问：“您好！请问，郑雪飞是住这里吗？”

收破烂老头听说找郑雪飞，神情一抖，眼睛睁大：“找我们老板啊？”又是发烟，又是敬茶，热情招待，“我们老板不在家，老板娘在办公室里，请跟我来。”带着农国庆等从大门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大堆小堆的各种破烂，有一个敞蓬大棚，棚里有一个高架子，可能是破烂打包机，还有一个砖砌的装车平台，右边是一排大约二十几间像是仓库的瓦房。收破烂老头把农国庆带到第四间门前，高声大喊，“老板娘，来客人啰！”

老板娘应声出门，抬眼一看，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愣在当场，惊呼道：“这不是恩人吗？什么风把恩人给吹来呐？”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连按数字键，对着手机惊呼，“快，快，赶快回来，恩人来啦，贵人到啦！你日思夜想的农国庆来啦！”

郑雪飞闻讯，心急火燎地赶回来，握着农国庆的手久久不放，眼里闪着泪花，声音哽咽地说：“国庆哥，我的亲哥哥，我的好哥哥，我的恩人哥哥，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雪飞，你不要高兴傻了，”郑雪飞的老婆邢春杏提醒地说，“你让客人坐下喝茶嘛！”

“啊！对，对，恩人请坐。”又同钟白美握手，“钟村长稀客！”又指着农王墨竹问，“这位小朋友是……”

“这是我的孙子，名字叫农王墨竹。”农国庆回答，又对农王墨竹说，“墨竹，叫爷爷。”

“爷爷！”农王墨竹高声喊叫。

“嗳！”郑雪飞高声答应，一把抱起，“我的乖孙子”，又对着老婆嚷道，“春杏，快，快拿饼干来给农王墨竹吃。不，快去买好吃的给农王墨竹吃。快去买菜，不，今天不在家里吃，我们去报恩食府，到肯德基去吃。”郑雪飞接连发出一个又一个命令。

好的是邢春杏比较细心冷静，吩咐坐在电脑前的女孩出去买酸酸乳、水果、点心，又忙着泡茶递烟。

农国庆审视着这间办公室，靠左边一溜摆着三张办公桌，里面的办公桌上放有一台电脑。右边放一对沙发，两个单沙发中间放着茶几。邢春杏正在茶几上忙着沏茶，农国庆陷入了沉思：这就是收破烂门店的办公室？农国庆无声地摇头，不对啊！这个办公室分明像一个小公司……

“恩人，请喝茶。”郑雪飞放下农王墨竹，端一把椅子坐在茶几前。

农国庆的思路被打乱，一本正经地说：“别恩人，恩人的叫，既生分又别扭。”

郑雪飞理直气壮地说：“流浪狗巴比尚且能报答杰克一饭之恩，难道我还不如一条狗吗？”

钟白美疑惑不解地问：“什么流浪狗巴比呀？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在苏格兰艾丁堡的格雷弗来尔广场，立有一个巴比铜像。”郑雪飞讲了一个故事。

巴比是一只无主的流浪狗，常常被人呼来唤去，却只能在垃圾堆里找食充饥。村里有一位重病老人杰克看到这只狗的悲惨命运，又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有天晚上在一家餐馆把一些剩菜剩饭喂小狗吃了一顿饱饭。巴比对这顿晚饭非常感激。杰克去世，巴比跟着送葬队伍到墓地，挖坟坑的人踢它、拿石头砸它，它都不离开。

从那以后，巴比日以继夜守在杰克墓旁，每天下午才会跑去觅食，整整十四年。巴比去世时，村民将它葬在杰克墓旁，为了纪念这只知恩图报的小狗，特意为它建造了忠犬巴比铜像。

郑雪飞讲完故事，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存折，又从皮包内拿出２０００元钱装进红包：“农王墨竹，来，拿着，这是爷爷给你的见面礼。”把红包往农王墨竹手里塞。

“我不要。”农王墨竹手往后缩，身体后退，被钟白美的脚绊倒摔了下去。钟白美和郑雪飞同时伸手拉住，郑雪飞顺手强行将红包装进农王墨竹的上衣口袋里。

“不要吓着孩子。”钟白美见农王墨竹不要红包，郑雪飞又非给不可，把农王墨竹拉进怀抱，温言相劝，“农王墨竹，不要怕，爷爷给红包，接着没有错。”

农国庆正想说话，郑雪飞抢着说：“这是你的，请你不要推辞。”将存折递给农国庆。

农国庆觉得奇怪，打开一看，户名，农国庆，开户日期，１９９７年９月５日，１９９７年９月５日存入１１２０元，１９９８年９月５日存入１８５４６元，１９９９年９月５日存入３３３００……最后一行第１１次是２００７年９月５日存入２０万，余额栏７１２９６６元。农国庆浑身一颤，懵懂地看着郑雪飞，把存折摔向郑雪飞，生气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存折碰撞在郑雪飞身上，弹落在钟白美面前，钟白美捡起一看，也吓了一跳。

“知恩不报非君子。”郑雪飞说。

“施恩图报实小人。”农国庆生气地说。

“恩人，你听我说。”郑雪飞见农国庆发火，急得浑身冒汗，满脸通红。

“国庆叔，你不要生气，事情是这样的，”郑雪飞的老婆邢春杏是邢春桃的妹妹，嫁给郑雪飞，本应随雪飞叫国庆哥，但风俗有“各叫各，无话说”的习惯，所以仍然叫“叔”。

邢春杏见农国庆生气，钟白美满脸疑惑，适时发言：“９６年５月做生意亏得血本无归，债台高筑，真是‘穷站街头无人问，富到深山有远亲’。我们借钱无门，只好卖掉粮食家具。９月５号送儿子乘车上学后，便身无分文，有家难归，走投无路之际，遇到国庆叔。叔当时请我们上餐馆吃了一碗面条，又毫不犹豫的给了１０００元钱，就是这一碗面条让我们暖身暖心，就是这１０００元让我们起死回生。１９９７年９月５日是我们借钱一周年纪念日，我们用农国庆名字开户存入本息１１２０元，同时把欠别人的钱也如法炮制，并将９月５日定为‘感恩日’。１９９８年９月５日我们一算帐，赚了５９０００元，我们认为没有国庆叔的１０００元，就没有我们今天的５９０００元，这１０００元不能还本付息，应该算投入，算股分。这样我们两人算二股，国庆叔算一股，三一三十一。”

邢春杏低头看一眼钟白美手上的存折，接着说，“向国庆叔账户打入１８５４６元，就这样我们每年的９月５日算账分红，存入国庆叔的存折。雪飞说要苦干１２年，争取让国庆叔分得１００万。

我们现在已有收购网点３０多处，并形成收购、加工、销售一条龙。今年的收入可能在８０万左右，今年９月５日就是１２年计划的最后一年，我们打算今年的９月５日回乡还债。

没想到你们今天从天而降，怪只怪雪飞太激动，太鲁莽，没把原由说清楚。这个钱是国庆叔你该得的，今年的分红我们会打到你的帐上。啊！还需要说明一下，我国存款实名制是从２０００年４月１日开始的，其实平原市２００１年才执行，这个存折是平原市农业银行，密码是１９９６９５。”邢春杏说着话，手拿存折向农国庆走去。

“别，别，别过来。”农国庆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摆手退让，边退边说，“春杏，你站住！听我说，你们给农王墨竹的钱，我收下，这个存折我不能要。你们家的房子也坏了，村里正准备建龙村花园，你们就用这个钱去买住房吧！”

“买房，那是必须的。我们有钱，这钱你拿着，帮我们……”

“你们今天签个名就行，钱，你们自己回去付。”农国庆已退到办公室门口，“这个事就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就走。”

“好吧，我们请钟村长代劳。”邢春杏回身把存折交给钟白美。

“这个忙我今天帮不了，”钟白美故意说话留下余地，“你们９月５日衣锦还乡再说吧！真有意思，我们本打算到以湖光山色，闹中取静而闻名的越秀公园去看五羊雕、镇海楼。听说失踪１２年的你们在广州收破烂，便决定来看看。农国庆临走还向儿子要了２０００元钱，准备扶贫，没想到，钱没送出去，还获得１００万。我们现在可以去酒店了，我和农王墨竹都想吃肯德基，我们还要乘坐下午３时３８分的火车回武汉。”

“慌什么，既然来了，就多玩几天，我陪你们。”郑雪飞诚心诚意地挽留。

“平原市招标办打来电话，要我们明天同他们见面。”钟白美解释。

郑雪飞二话不说，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喂，老林，你去机场订两张明天８点３０分到武汉的机票，你记好了，一个叫农国庆，农民的农，国家的国，庆贺的庆；一个叫钟白美，钟表的钟，白天的白，美国的美，身份证号码。”郑雪飞看着农国庆，见农国庆不理睬，又改看钟白美。钟白美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身份证递给郑雪飞。

７月１３日上午8时，郑雪飞夫妇和农平平夫妻等送钟白美和农国庆登机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