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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好酒

作者:张朝金 阅读:846 次更新:2023-01-12 举报

母亲好酒

  文/张朝金(陕西)

作者生活照作者生活照

  “酒,是个好东西啊!”这是母亲举杯沥干最后一滴酒时,常说的一句话。

  母亲好酒,但不滥饮,早中晚各一杯,晚上饮两杯“上床酒”,几十年如一日。一杯酒三四钱左右,一天的量控制在二两以内,非常规律。可能得益于母亲的“饮酒养生”吧!年逾八十竟然无痛无痒,杖朝之年依然硬硬朗朗。用她的话说:“喝口酒,半醉半醒,融化了生活的不如意,消弭了心中的忧愁,想不长寿都难哩!”

  说起母亲的“酒瘾”,大概是小时候染上的吧!民国初期,“缠足”陋习屡禁不绝。外婆心疼,缠缠放放,又放放缠缠,母亲痛不欲生,外婆于心不忍。每次缠足,外婆设法给母亲喝一小碗酒,麻木麻木神经,让母亲枕着酒香入梦。渐渐的,有了酒瘾。从此,母亲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一生不离不弃。

母亲喝酒情景母亲喝酒情景

  母亲好酒,最爱包谷酒,也爱柿子酒。因为,包谷酒飘着家乡的味道,柿子酒存着“第一口酒”的记忆。包谷酒金贵,一年才能喝上一半回;柿子酒容易,漫山遍野的柿子,想喝柿子酒,还是不难的。柿子酒干烈如火,容易上头,睡梦里有苦日子幸福的剪影。

  母亲喝酒的动作娴熟而又优美:右手拇指和食指款款钳着酒杯,其余三指妥妥托着杯底,像把玩一件稀世玉器,又似从流沙河里掬一捧含金的沙砾,令人垂涎欲滴。酒未下肚,人已陶醉。末了,低挡不住诱惑似的,一饮而尽。顿时,母亲脸颊飞起一团红云,连声说:“好酒,好酒啊!”

  母亲好酒,酒亦懂母亲---渴了,一杯酒下肚,血管润润的,清晰可辩;饿了,喝上一杯,一股热流暖暖的,浑身来了精神;困了,酒一入喉,困乏尽遁;病了,也能酒到病除呢!

  那年冬天,我第一次接母亲上延安过年,碰上五十年一遇的极寒天气。那时候,煤炉子取暖,一会儿酷暑,一会儿严寒,母亲没能顶得住,病倒了,高烧不退。我慌了神,手忙脚乱,又是打120,又是托人挂急诊。母亲却异常淡定,满不在乎,说:“甭拿医院吓唬人,我不认它,它也不认我呀!”说着翻身下床,倒一碗高度隋唐玉液(延安酒),仰脖子灌下去,蒙头便睡。一觉醒来,烧退了,没事儿人一样。母亲直到八十岁,还不知道医院的门朝那开呢!

  母亲一生信奉“以酒待客,以诚待人。”再困难的日子,我们家的柿子酒从未断过。遇上好年景,也会烧一坛包谷酒,母亲宝贝似的,一滴也舍不得喝。来人却慷慨地打一单子,殷殷递过去,推介似的啧啧叹道:“好酒养人,你尝尝,暖心哩!”

  困难年月,我们家烧不起粮食酒,柿子酒也不富裕。母亲尝试烧“秸秆酒”:把柿子剁碎,撒上酒麯,反复拌匀,装进土缸里,蒙好厚被发酵。一周过后,满屋散发着浓浓的酒香。然后,上蒸屉:一层柿子,一层玉米或高粱秸,一层酒糟,一桶水,夯土似的,一层层装填上去。满了,用一口木梢盆倒扣其上,再重重压一块石头。接下来,就是烧酒锅,满灶的疙瘩(树根)火连烧一宿,酒槽便会溢出密密麻麻的“酒珠儿”,滴滴哒哒,前呼后拥,霎时流成一条线珠儿,仿佛一条亮晶晶的珍珠项链。呼哧一下,酒气扑鼻,浓浓的,酽酽的,好闻得很,俗称“滴滴酒”,一滴醉人呢!最后,酒味儿淡了,家乡叫“酒尾子”,专供上学的娃儿喝的。上学时,给娃怀里揣一小瓶热热的“酒尾子”,寒颤不止时喝一口,暖暖身子,驱驱寒气。

母亲举杯饮酒母亲举杯饮酒

  秸秆酒虽没有包谷酒清香,却比柿子酒甘美,去了柿子的苦涩,添了秸秆的甘甜,别有一番滋味。于是,家家学着母亲的样,烧秸秆酒,解了困难年月缺酒喝的困苦。

  村里“吃食堂”留下一个敞篷大灶,一口直径近两米的“牛头锅”(大锅),一圈儿土灶台,成了村里的“酒作坊”。岁尾年终,挨家挨户轮流烧酒,全村沸腾,“酒会”似的。大人小孩围绕烧酒忙活着:担水的、劈柴的、烧火的、添料的、接酒的、装酒的,还有往家里运酒的……,个个忙得不亦乐乎,从十冬腊月一直烧到大年除夕。

  出酒了,土台台上排列着各式二样的土瓦罐,坛坛贴着大红“酒”字,喜气得很,远远就能闻到诱人的酒香呐!尝“头酒”,是最热闹又是最诱人的时候,人人都能打一单子尝尝。抿一口,竖起拇指说一声:“好酒,真是好酒呀!”引得众人开怀大笑,主家心里更是乐开了花,赶忙举杯,敬天敬地敬酒神。末了,喜得扯开嗓子喊叫:“好酒、好运、好年景哎!”

  包产到户,日子好了,芝麻开花节节高,包谷酒、麦子酒、大米酒,应有尽有。母亲再不需要烧酒了,家里一长溜的酒坛,有新疆的伊力特曲、内蒙的黑土地、陕北的老榆林、还有延安的隋唐玉液,儿女们带回各地的名酒,是母亲最爱“显摆”的家当。逢人便打一单子,诚恳相劝:“好日子,喝口酒才高兴哩!”

  母亲尤其金贵那瓶贵州茅台,那是她七十大寿时,二哥从新疆带回来祝寿的。听说是接待外宾的国酒,母亲视若宝贝,只舍得闻闻,从不舍得打开喝一口。总说:“等我百岁寿辰的时候再喝,我还要好好看看这么好的社会哩!”。

  如今,母亲走了,没有喝上她心心念念的“百岁寿酒”,带着遗憾西游。每每祭奠母亲,我总要打开她老人家珍藏了多年的那瓶茅台酒,敬祭她的在天之灵,默默在心里祷告:娘啊,儿子敬您,祝您在天堂能够过足“酒瘾”!

祈福祈福

  【作者简介】张朝金,笔名今朝,商洛人。中华作家网签约作家,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西安作协会员,未央作协理事。从事文学创作三十余年,在军地省(军)以上刊物及微刊发表作品300多篇,30多篇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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