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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生活散记

作者:罗里宁 阅读:685 次更新:2022-11-25 举报

我是在国家恢复高考之前下乡插队的,成为知识青年的一员,虽不值得夸耀,但也并不丢人。我的知青生活,平平淡淡,也只能在这里记点琐碎事。

    名为知识青年,实际上并没多少知识,是知青这个群体的一个特点——十年制义务教育,原本就不正常,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也就理所当然。不过说知青没有知识,也不绝对,他们当中有人当了作家,有人当了学者,更有人当了各级领导,说这些人没有知识,是说不过去的——其时我才过十六岁,所谓再教育,也就是投入到农村的劳动生产中,这对于广大知青来说,不但是陌生的,也是艰苦的。农忙时节抢收抢种,常常使人累的直不起腰来。农闲时节就相对轻松一点,比较有趣的,是农忙过后的田间护理,大伙拿着锄头,排着横队在田里的秧苗间来回耘动,从田块这头耘到田块那头,一路说笑,能减轻一点疲劳。此外,种些其它农作物,如花生、红薯之类,也不很累。

又脏又臭又累的活,是挑大粪。农忙备耕,要挑牛粪下田,把田沤肥后,再耙匀插秧。牛栏跟前,牲畜粪便的气味扑面而来。光着脚踏进近尺厚的粪池,苍蝇“嗡”的一声,直往人的身上和脸上撞。脚踏在粪池里,滑腻腻的,怪不好受。把粪筐装满,挑起来一路小跑,肩上的担子不下百十来斤,一队人奔跑在乡间小路上,再累也不敢停下歇脚,后面人紧跟着呢。一天下来,腰酸腿疼,要喝上一小碗农家自酿的米酒,才能有所缓解。

大队有个林场,在一片山坡上,每年都要挖坑植树。在树种下之前,又得先挑大粪上山,往挖好的树坑里施放,沤几天肥再把树种下。在人厕掏粪,那气味比牲畜的气味要难闻许多,绿头苍蝇个头也更大一些,飞起来“嗡……喂……”,声音跟轰炸机似的。两只粪桶装满,挑着往山上走。上坡的时候,粪桶须一前一后,一高一低,前手紧紧抓住上头的桶绳往上顶,后手紧紧抓住下头的桶绳不让它往下坠,就这样慢慢往山上“挪”,提起脚来要比挑粪下田吃力许多。有天天气闷热,在往山上“挪”的时候,一位干部子女挑的担子,上头吊桶的绳子突然断了,“砰”的一下,粪便浇了她一身。幸亏坡下有条水渠,在大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一路飞奔而下,奋起身子往水渠里跳,泡冲身上便粪后就疾步跑回宿舍,埋头大哭。许多年以后,我们在火车上偶遇,谈及此事,还引发起哈哈大笑。

林场要种杉树,没有树苗,就想办法自己育苗。育苗得找种子。我们联系到一个临边境的县,那里有个种杉树的老山林场。冬天,我们去到那里,因为冬天杉树果籽方才熟透,可以采摘。

来到山脚底下,向上望去,云雾缭绕在半山腰,望不到山顶。我们沿着崎岖小道向上走,山下我们还穿着毛衣厚服,才上到半山腰,就逐件脱掉上衣,到山上林场住地时,早己扒光了上半身,尚且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林场有人为我们引路看林,指点怎么采摘杉果。然后就由我们自行爬树采摘。

杉树树干都带着刺,有经验的农民内穿两件卫生衣,戴着手套,以防刺伤。我们不谙此道,以为有手套就行,爬树的时候,胸部肚皮被刺划得血印花花的,要过许久才能散去。山林里有各种虫子,会让你碰到意想不到的麻烦。有次我在树上,被不知叫什么的一只飞虫钻进右耳朵孔里,越钻越深,钻得耳朵发疼,我没办法,急忙从树上滑落下地,站定以后,急中生智,不假思索,就用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鼻子,然后用力鼓气,那气就往两边耳朵孔外逼,竟然把飞虫给“逼”了出去。原来我还担心耳朵会不会被钻坏了,没想到后来听力更好了。

一棵棵树爬上爬下,很是费事,且工效又低。有次我在一棵树上的近末梢处,碰到从另一棵树抻过来的树枝,我拉了拉,两棵树就靠近了一点。我就想,把树拉近了,是不是可以从这棵跨过那棵去?我使劲拉住树枝试了试,果然两棵树挨近了,就慢慢抓住那边的树干,跨过去闭着眼睛紧紧抱住它,待那树干来回晃动了一阵之后,才敢睁开眼睛,人已经稳稳地抱在另一棵树上。从这棵树能够跨过另一棵树,这样就可以整天在树上荡着,不用着地,工效快多了。这办法就推广开来,本来计划十天的工作日,我们一个礼拜就完工,提前返家。以后在电视上看《动物世界》,看到猿猴在树枝之间跳来跳去的样子,就会回想起当年在杉树上来回采摘果籽的情景。

在一些电影大片里,特种兵在丛林作战,饿了逮啥吃啥,吃虫子更是常有的事。我们下乡的时候,就常吃虫子。

现在人们在饮食上,讲究反璞归真,追吃野生动植物,以求环保养生之功效。我们当知青时,乡间田野,随手就可采撷不同种类的野菜,什么苦麦菜,“雷公根”、白花菜之类,田基田埂到处都有。那时候野菜,是过苦日子的人吃的,不像今天,吃野菜倒成了有钱人的专好。野菜之外,吃虫子算是荤菜了。营养价值最高的,要数蜂蛹。这是马蜂生在窝里的幼虫,白白胖胖,不但香甜可口,还极富蛋白质。蛇也是很营养的“虫”子,煲汤很清甜。可惜这两样都不好弄,要冒着被蜇咬的危险。蚂蚱也可以吃,捉住串起来烤,香。最好吃的,是油蚂蚱,整只绿油油的,炸了吃,又香又脆。

常吃的,是一种小手指粗的虫子,肥圆的身子,深褐的颜色,有一双透明的小翅膀,偶尔会飞上一小段。耕田耙田的时候,田里多有这小玩意儿,跑得老快。老农们在耕田时,腰间扎个小布袋,看到虫子就捉住往袋子里塞。这种虫子,学名不知道叫什么,当地土话把它叫“狗仔驽驽”。傍晚收工,“满载而归”的时候,就有热心的农民伯伯,叫几个知青到家里,炸上一盘“狗仔驽驽”,香喷喷,然后盛上自酿的米酒,每人一小碗,边喝边为我们讲述村里的奇闻轶事,有时会逗得我们开怀大笑,直至微有醉意,方才散去。

地里可吃的虫子不少,田边水沟就可捕捉,叫不出名堂的虫子,只要村民说能吃,我们就敢捉了吃。捉虫子吃虫子,不但是种乐趣,还为我们补充体内能量。

这是一个壮族村庄。按照当地壮族的习俗,娶完媳妇,这媳妇要过三两年,才正式进入男方家门。我们下乡时,入住的东家,儿子刚娶媳妇不过一年。听说东家哥己娶媳妇,却不见媳妇的影子,很是纳闷,直到听说了那样的习俗,才明白了个中事理。但又听说,这三两年时间,媳妇也是常到男方家来的,只不过是晚上天黑来,天不亮起身,帮家里干些家务事,之后就急忙赶回娘家,不让人瞧见。我们就留意起这事来。我们住在这家的木板隔楼上,天不亮楼下有动静,就起身往下看,确乎有个陌生的女子在挑水、打扫、做早饭,忙里忙外,农村住屋灯暗,我们只看到一个匆忙、勤劳的身影。

那时候的知识青年,不像今天有知识的青年,只管忙于应付学业,其它什么事都可以不做。知青生活,虽然不好过,但大部分人,也还爱好运动,体格比较强壮,精力也比较旺盛。我们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之外,还在村里用水泥打造一付杠铃,每天举重健身,就连村民都敬佩不已,有时候还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

村前有一条河,缓缓而过,游泳也成了我们的另一个爱好,不但夏天在河里穿梭,冬天也不畏严寒,坚持冬泳锻炼,劳动起来,并不输给体力强壮的村民劳动力。

闲时有的知青会用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三脚猫”功夫施展一下拳脚,互相对练,如有不慎误伤了对方,对方也不见怪,用自泡的药酒胡乱涂抹一下了事。一个小家伙带了一本练气功的插图本子,里面画着和尚示范练气功的画像,还有文字解说,小家伙天天照着练,也不知道他练出什么名堂来了没有,反正他很爱惜那个本子,不轻易让人家看。

这是我亲历过的知青生活的一些片断,各地情况不一样,我只知道我亲历过的。历史的长河会有许多大风浪,也会有不少小插曲,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当代中国的一段特殊的历史,是历史,是非曲直只能任由后人评说。我们亲历过那段历史的人,尽管吃了不少苦头,却也磨练了自己的意志,在以后的人生路上,扛得起种种压力。知青的经历,只是一种过往的生活,是我们人生的一个组成部分。现在回过头去看,这种经历也是必然的,不可避免的。回顾过去,也只是为了走好今后的路。

现在,我们还带着那时的记忆,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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