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趣事十二

大杏树

红花地的前边是平福家，三间屋，土墙，上缮了草，用篱笆圈成个小院子。院里有两棵大杏树，合抱粗。杏树是平福的爷爷栽的，当时就想，结了杏可以换点粮食，一家人也可以接济一下。但还没有等到结果，爷爷就去了，饿死的。

62年闹饥荒，队里搞大锅饭，家家都要把铁锅上交队里，说是大炼钢铁。全队的人一起去大院子吃饭，推磨的铡草的兼做饭。队长说国家全包，社员只管干活，结果到秋天队里种的红芋就没有收，全部犁到田里作了肥料。往年的红芋都是分到各家，家家都有个大地窖，把分到的红芋存到地窖里。多余的刮成片子，晒成了干子，存起来，就是一家的食粮，冬春时节，放锅里煮熟了，就是一顿饭。但队长不让收了，就不收。到了63年的春天就开始没有吃的了。大锅饭也开不下去了，各自回家自救。就先到地里捡烂红芋，冬天冻过了，软烂烂的，吃着发苦。但总比没吃的好。烂红芋捡完了，地里已经上下翻了多遍，确是没有了，就吃野菜。野菜完了就再吃树叶，再后就树皮。村里人个个是面黄肌瘦，走路打晃。春天还没有过完，村里就开始死人了，平福的爷爷也死了。那时还没有平福。到后来又割资本主义尾巴，坐山雕带人来锯了几个树枝，说是去掉资本主义枝叶。当时坐山雕是要除根的，但大家都不同意，因在麦收杏熟的时节，大家是可以来摘几个杏吃的，都是本家人，并不收钱物。因此把两棵树保了下来，去几个枝，并未伤了树的元气。

两棵大杏树，西边的一棵树栓了个大绵羊，角弯弯的盘在头上，没事就在树上顶头，咚咚响。东边树下是平福奶奶纺棉和平福与弟弟玩的地方。奶奶坐一个大树根做的凳子，右手摇了纺车，左手中的棉剂子（皮棉用一根高梁梃子卷搓成的棉条）就能拉出一根线来，奶奶的手臂一舒一展地，线就绕到了定子上，等有个红萝卜大时，就取下，然后重新的再纺一个。等量够了，奶奶就把织布机凳起来。抛梭扳枢，双脚也不停，一上一下的踩着连线的两块木板，一根根的线就变成了布，绕在了面前的一根柱子上，奶奶做起来要麻利的多。一家人的冬衣全在奶奶的纺车上。

在杏树花开或杏黄的时节，奶奶也会骂人，骂那些个要吃大锅饭的，骂那些把红芋犁到田里不过日子的人。是他们害死了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