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蒙托夫诗选(六)
申 辩
1840
即便他一生所做的事
都算不上是轰轰烈烈的壮举
即便他所有的真诚
都只是一些垃圾
即便他的热情
曾玷污了你美好的青春
即便他的疯狂
让你的生活失去了应有的光辉
但我还是要恳求你
不要因此而置他于死地
因为他已用自身的痛苦
换得了被宽宥的权利
或许只有那个并不被他信奉的上帝
能给他以最终的裁判
虽然
他对这一切又都并不在意
祖 国
1841
这该是怎样一种奇异的情感
常常超越了我所崇尚的理性
不论是那用献血换来的荣誉
还是那与孤独陪伴着的宁静
亦或那来自远古时代的神秘
以及那来自未知世界的幻影
都不能与这奇异的情感相比
仿佛早已经与我的血液交融
爱她草原上凄清冷漠的夜晚
还有荒野上模糊黯淡的黎明
携带着泥沙奔腾入海的河流
常年堆积着皑皑白雪的山峰
远处的村庄中冒出几缕炊烟
近处的树林里传来几声鸟鸣
不必问来自哪里和去向何方
永远都被抱在她宽阔的怀中
我奋力登上一座光秃的小山
看着一团团青雾在眼前浮动
我又奔向了堆满谷物的场院
看农人们打理着一年的收成
也许这就是她那甜蜜的唇吻
仿佛这就是她那幸福的笑容
我被农人们叫去喝了个烂醉
又看他们跳舞直到夜半三更
孤 独
1841
北国寒冷凄清的山顶上
孤独地生长着一棵雪松
身子努力向一侧倾斜着
仿佛是个僧人要去远行
南国炙热焦枯的荒野中
寂寞地生长着一颗棕榈
身子几乎已经躺倒下来
暴露着内心深处的抑郁
我在想象中将自己分割
变成了两棵并立的老树
一棵名孤独一棵叫寂寞
省却了许多多余的痛苦
死人的爱
1841
快用那潮湿且冰冷的泥土
把我僵硬的尸体埋葬了吧
那只是我灵魂的一件衣衫
我正可以因此而无牵无挂
我的灵魂会永留在你身边
陪伴着你的孤独你的寂寞
还有那些挥之不去的烦恼
还有那些解释不清的困惑
我终于远离了忧伤与苦痛
告别了那扰攘繁杂的人寰
本想着能有个挥泪的告别
可惜眼底比沙漠还要枯干
许多的美人在我眼前呈现
全都是我未曾见过的脸庞
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再相逢
是否能辨认出各自的模样
我对所谓的天国毫无兴趣
浑身上下还是为人的感觉
宁肯与你同居在荒山野岭
也不愿独行在这金巷银街
心中依旧怀抱着太多幻想
许多话语也只能说给你听
仍像往常一样怀恋着过去
我的心思除了你没人能懂
我仍像先前那样心胸狭窄
尤其不能接受你另有新欢
想一想也会让我浑身战栗
更别说还要让我亲眼看见
你不该再去与什么人幽会
不要总是想着要把我忘记
你也不必再去做什么祈祷
我这里需要的可不是安息
拿破仑的新居
1841
当法兰西
为了那个戴着沉重的锁链
怀着沉郁的苦痛
被放逐到偏僻的圣爱伦纳岛
且已经在孤独与寂寞中死去的
伟大刑徒的尸骨
被接回到巴黎而欢欣鼓舞的时候
当全世界的人
都在用殷勤的赞美
表达出自己的悔恨和愧疚
而那狂妄的一群
还沾沾自喜地甩了一下头
要将那无耻的过去都通通忘掉的时候
我却看穿了
这一切背后的令人作呕的虚伪
且情不自禁地要对这些人们说道
你们是多么可怜的人啊
人间所有的伟大
都曾被你们任意地践踏
你们无知且多疑
愚蠢且傲慢
玩弄着一些卑鄙的伎俩
把所谓的法律当做束缚自由的绳索
个个都如同狱吏和杀手一般
让萌生在人们心中美好的理想
全都夭折在襁褓中和摇篮里
而他,只是偶然取得了成功的一个
他用一己之力与整个世界对抗
将整个世界从古老的山体的重压下解放出来
却又被你们指斥为恶魔而蛮横地放逐掉了
他的罪过或许只是因为太过于伟大
而对比出了你们这些人的小来
这也的确是不能
被你们这些心胸狭隘的人所能容忍的啊
现在
或许你们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渺小了
因此要用他的荣光做自己头顶上的庇荫
甚至有些人
还恬不知耻地披上了
那一袭由他设计并制作的庄严的法衣
也因此又要耀武扬威起来了
但愿他们的前面
不是魔鬼为他们设置好的无底的深渊
是的,他们将灭亡
坠入到无底的深渊里去
因为附在他们身上的是一些十恶不赦的灵魂
他们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背叛了他
他把亲生的儿子留下当人质
他们却把他拱手交给了他的敌人
他被夺去了公民的身份
丧失了做一个普通人的权利
被一条船悄悄地送到大海的中间去了
他死了
被一些仇恨并害怕他的人
埋在了海岛上一个草草挖就的
浅浅的沙坑里
还要在他的尸体上压上一块巨石
让他永远不能翻过身来
甚至让他的灵魂也没有逃脱的机会
这是何等的蛮横和残酷啊
突然
不知是他哪一路的子孙却又吵嚷道
他是我们的,他的尸骨是属于我们的
我们要将他的尸骨接回来
埋在那属于他的帝国的墓园里
他们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回来
他们也不管他的灵魂是否还与他的肉体同在
他们也不管他是否认同他们的血脉
他们为他的尸骨建筑了一个新居
比起他在海岛上的那个坟冢
一定是要宏伟多了
也许他们还要制作一枚徽章
佩戴在他们的胸前,以此来自命不凡
但他的灵魂在哪里,精神在哪里呢
或许多少年来
他的灵魂已经习惯了孤独与寂寞
并且喜爱上了那荒芜和凄凉
或许他的灵魂也勉强地跟了来
也或许他的灵魂还守候在那海岛上
或许有一天
他的灵魂会找上这新居的门来
也或许他的灵魂
永不会再踏上这块土地半步
因为他早已经把这个虚伪的人世忘却
而他伟大的精神也只能
在那永远汹涌着波涛的海面上
消——磨——殆——尽——
给 *
1841
揭去那片神秘而且诡异的面纱
展露出你那天使般美丽的容颜
你那动人的歌声和曼妙的舞姿
又怎么能把我敏锐的感觉欺骗
还有你那冰雪一般白皙的肤色
还有你那夜风一样吁吁的娇喘
我甚至能感受到你心灵的颤抖
径直进入到你最为幽深的梦幻
你就生活在我最离奇的想象里
是我亲手创造出来的爱的经典
我把你供奉在一个圣洁的地方
在静穆中把我的孤独寂寞陪伴
就让那一重薄薄的淡淡的云雾
在这里隔离出一段时间和空间
把所有的欲望升华为一种境界
相互面对着一直等到羽化升天
给洛斯托普钦娜伯爵夫人
1841
我想我们本是来自于同一颗星辰
沿着同一条路径进入同一个梦境
被同一个谎言所欺骗迷失了方向
便只能永远在自己的梦境中流浪
或许心灵早已失去了永恒的目标
只能人为地制造一些热情的巨暴
我们时常让自我与自我相互搏击
最终失败的当然只能是我们自己
最终的结局早就被我们预见到了
对于所遭遇的不幸自然无话可说
从不敢再无缘无故地牵连上他人
更不敢随意地向什么人袒露胸襟
或许你我只是海面上的两朵浪花
偶然地开放在一根枝条上的奇葩
自有蜂蝶为我们传递心灵的消息
还有风雨给我们带来意外地欣喜
我们或许能偶尔望见对方的侧影
相互点一点头也就算是有了呼应
但愿那风雨不要来得太过于虚妄
不要让这一点点欣喜再变成忧伤
秘密的爱情
1841
让人们对我们秘密的爱情
投之以轻蔑和鄙夷的目光
任人们凭着些傲慢的偏见
将我们驱逐到偏僻的异乡
即便面对着血淋淋的屠刀
也绝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
在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
能让我们来对它屈膝卑躬
对什么我们都能得过且过
但不能委屈了自己的灵魂
与不喜欢的人纠缠在一起
还不如去做那隐忍的阉臣
我们也许过于在意了自己
但从来不想去把他人伤害
就让我们同居在这小屋里
将一切的危险都置之度外
告 别
1841
别了,俄罗斯
你这老爷与奴隶的家园
还有你们
卖身于权贵的文客
和服务于豺狼的鹰犬
别了,俄罗斯
或许只有让我在高加索的山谷里流浪
你们才能安稳地睡上一觉
你们称得上是耳聪目明
而且比犬更忠诚,比鹰更干练
别了,俄罗斯
这一别,或许也不必再见
悬 崖
1841
悬崖巨人似的伫立在晨光里
那额顶上有一抹潮湿的痕迹
是一朵云儿在那里住了一宿
在那里洒下了它伤心的泪滴
悬崖老人般佝偻着它的身躯
额头上的皱纹深邃而又弯曲
它更紧锁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不知那云儿是为了什么哭泣
那云儿此时正在半空里漂浮
且早已将昨夜中的事情忘记
或许它曾经梦到了一个美人
手也没拉一下就不得不分离
两座山的争辩
1841
那一天,当着许多座高山的面
卡兹别克和沙特有过一次争辩
你可要当心啊,卡兹别克老兄
你对人的顺从一定会遭到报应
他们要在你的山谷里修建庙观
太多的乌烟瘴气会在这里弥漫
他们要将你的肚腹全部的掏空
为的是要从中提取出银金铁铜
他们要在你胸背间打一条通道
让蒸汽机车在里面来回地乱跑
说不定哪一天还会将你铲平呢
到了那时我看你还威风不威风
不要危言耸听了吧,沙特先生
这些东方人没你说的那样逞能
他们已经沉睡了好几个世纪了
很多事他们连想也还没有想过
格鲁吉亚人喜爱悬铃木的影子
灯笼裤腿上满是葡萄酒的污渍
德黑兰人正热衷于吸食鸦片烟
歪着脑袋躺在睡椅里讨个清闲
耶路撒冷有个国家已经死掉了
人们就当它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贝杜英人的确是个勇猛的民族
可惜现在只能把天上的星儿数
一边数着星星一边讲着些往事
唯恐什么人把他们比喻成虫豸
所谓的东方民族都早已经没落
你没必要拿那样的话来吓唬我
我是在说天空你却要去说土地
你转过头在看一看吧我的老弟
那云雾里暗藏着的黑影是什么
那是不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妖魔
从那乌拉山谷直到多瑙河两岸
战鼓在隆隆敲响战旗迎风招展
大炮的肚子里早已装满了火药
甚至那导火索也已被提前点着
还有那身经百战的白发老将军
像不像是古希腊传说中的战神
他正率领着军队向着西方走来
那些士兵个个都像是虎豹狼豺
一旦这些山地控制在他们手下
难道你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吗
卡兹别克这才走出自己的梦想
望望沙特指给他看的那个方向
那是由叶尔莫洛夫带领的军团
的确是要比虎豹狼豺还要凶蛮
那像是洪流要将整个世界吞没
又岂止是要来征服一个高加索
一旦高加索成了俄罗斯的地盘
这山上水水就都得听人家调遣
但愿高加索人也变成狼豺虎豹
也拥有一门门轰轰隆隆的大炮
再有个身经百战的叶尔莫洛夫
那样谁胜谁败也就没有了定数
我们的高加索人或许更为英勇
因而或许可以把俄罗斯人战胜
让他们也变成没出息的东方人
永远去睡梦中消磨自己的精神
它这样想着却没有再说什么话
它害怕会让沙特先生笑掉大牙
梦
1841
在达格斯坦山谷我做了一个梦
我的胸膛像是被一颗子弹射中
那伤口处不停地有血液流出来
仿佛要把整个的世界都给染红
我是独自一人躺在山谷的底里
四周有无数山峰在竞争着高低
云影朦胧没能让它们偃旗息鼓
夕阳灿烂更将它们燃烧成火炬
我又梦见了正在举行着的晚宴
看到了一些我并不熟悉的脸颜
他们一边喝着酒一边谈论着我
仿佛我是一个怎样稀奇的物件
但有个女郎不仅一句话也没说
竟然还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睡了
或许她此时此刻也梦见了我吧
梦见我正在梦里被死神来折磨
译海涅诗
1841
这该是一种多么痛苦的恋爱
谁都不愿意先向对方去表白
相互间的对话总是那么冰冷
更谈不上有什么亲昵的举动
或许是都把自己当成了神仙
怕因此而损伤了自己的尊严
哎,这样的神仙千万别去做
没有必要自己来将自己折磨
塔玛拉的传说
1841
在格鲁吉亚达里雅尔的山顶
耸立着半座非常古老的佛塔
在那被浓雾笼罩着的谷底里
捷列克河仿佛正在与谁说话
说那本是座非常宏伟的佛塔
住过一位名叫塔玛拉的女人
她长得比天仙还要更加美丽
哪个男人都会为之颠倒神魂
每到了夜晚即将来临的时候
宝塔便会闪耀出灿烂的光辉
让凡是见到了这光辉的男人
没有谁不想去那里与她幽会
她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说话的声音仿佛是琴声悠扬
她的一举一动无不令你动情
那是让谁都无法抗拒的力量
于是士兵商旅牧人们都来了
要领略一下这不寻常的美丽
他们把大把的金钱贡献出来
但她对于这些仿佛并不在意
她对于这些男人绝不会吝啬
与这个抱完了又与那个亲吻
自然也还可以做得更为深入
也不论那些人的种族和身份
甚至她还精通所谓的分身术
能同时接待成百上千的宾客
从前一天傍晚到第二天凌晨
那宝塔中充满了幸福和快乐
但只要太阳一露出它的脸来
佛塔中就会传来悲哀的乐曲
据说是为那些宾客集体送葬
谁也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或许那塔玛拉就是佛的化身
要用这样的办法将世人超度
先让人们在她的美丽中迷失
再带领着人们从迷雾中走出
那些人从此离开了这个世界
但是塔玛拉却会再回到这里
次日旁晚又会有许多人到来
只要那塔再一次放射出光辉
但终于有一天来了一大群人
他们声称是那些宾客的亲属
他们烧了佛塔杀死了塔玛拉
并将她的尸体放进锅里烹煮
他们又将煮熟的塔玛拉切碎
分别拿回家去将其做了狗食
从此佛塔便失去原有的壮丽
变成现在这破破烂烂的样子
但被杀掉的或许只是个分身
塔玛拉只是又去了别的地方
还会有无数灯火辉煌的夜晚
会有无数男人为她神魂飘荡
失 约
1841
太阳落到大山的后面去了
山谷里叮咚着潺潺的溪流
庭院里弥漫着花朵的芬芳
池塘边上歪斜着几棵垂柳
第比利斯海紧紧抱着双肩
它的目光比暮色更为深沉
母亲们不停地唱着摇篮曲
梦魇在孩子们的四周逡巡
我平躺在新生的悬铃木下
身下的草坪是柔软的地毯
你约我今晚要来这里幽会
可为什么到现在还未出现
桥头上点燃了巡逻的灯火
钟楼上晃动着哨兵的身影
不时有女人从道路上走过
但却见不到你美丽的面容
远远地我望着你家的屋顶
和那直通向你房门的台阶
还有那库拉河上风的吹拂
还有你窗前那棵树的摇曳
渐渐地我开始感到了惶恐
一次次握紧了手中的利剑
我想起了那个年轻的鞑靼
还有你父亲那觊觎的双眼
他是看上了鞑靼人的骏马
要将你许配给那马的主人
你或许也看上了他的富有
要去他那里去做个贵妇人
我将戴上我的利剑和长枪
去到城外面的道路上等候
为了维护我的脸面和尊严
就让我与他进行一场决斗
但如果你并不是真心爱我
我即便杀死了他又有何用
哎,心上的人被别人领走
我也只能在这里顿足捶胸
树 叶
1841
一片像树叶离开了它生长的枝头
竟然被一阵风追逐着去各处游历
越过了几条水流又绕过几座山丘
竟然还要在美丽的黑海之滨定居
那岸边上生长着一棵年轻的白杨
正在那微风中摇曳着自己的灿烂
它的枝头上还蹦跳着几只极乐鸟
似乎在这世界上只有它们最乐观
那像树叶倚靠在白杨树的树根处
那里有一处凹陷正好能让它寄身
它先是拱起脊背给白杨树行了礼
然后便向白杨树乞求同情和怜悯
它说我是一片来自内陆的像树叶
也不知为何会被风过早吹落下来
或许是因为太过于外露而遭嫉恨
也或许是因为过于勤奋未老先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了此处
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来歇息
请收留下我这个孤独的漂泊者吧
或许我的故事会给你带来些乐趣
白杨树却说你这又枯又黄的叶子
怎么能配得上我枝条的新鲜娇嫩
这些极乐鸟都已经让我承受不起
哪有心思来听你的那些子曰诗云
继续走你的路吧不要在这里耽搁
你的归宿或许还要在海的那一边
随着那海浪与洋流继续去漂泊吧
即便是葬身海底也没什么可抱怨
于是像树叶只好又告别了白杨树
竟然投身到那海浪与洋流中去了
又幸好遇到了一条刚启航的船只
将它带到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去了
我还没有死
1841
我喜欢独自一人在道路上行走
身体在路面上拉出长长的阴影
那或许该是在早晨或是在黄昏
有时在那月光下还会意兴更浓
但也有时我会感到有一些寂寞
仿佛一切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
一个人这样存在着有什么意义
自己又何必还要为自己来唱歌
对于过去我早已没有什么留恋
对于未来也早已没有什么期冀
对于现实我又已经是个多余人
或许仅只有梦幻才是我的领地
但我还没有死这是不争的事实
或许只因没有为自己挖好墓穴
我还要为自己写好一篇墓志铭
不想让其中的任何一句话费解
海神之女
1841
王子骑着马在海边上闲逛
突然听见有人在朝他叫嚷
勇敢的王子我是海神之女
你愿不愿意来做我的情郎
马喷了个响鼻向海里走去
她的手伸过来把缰绳拉住
海面上又泛起了一簇浪花
她的头也从海水里面钻出
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爱意
脖颈上挂满了晶莹的贝壳
雪白的皮肤金黄色的头发
上面还挂着些碧绿的海藻
可王子不缺少美丽的姑娘
正在为女人太多感到无聊
他从来都不相信所谓爱情
爱情对他来说只是个玩笑
他抓住了海神之女的头发
头也不回地将其拉上岸来
任凭那海神之女怎样挣扎
他的手一丝一毫都未松开
快来呀快来呀我的兄弟们
他一边跑一边把侍卫叫喊
我竟然抓到了海神的女儿
你们都可以与她来玩玩儿
但他发现侍卫们都很惊恐
没有人敢向那俘获物靠近
这时候他也才转回过头来
自己也被吓得打了个寒噤
那只是一条绿尾巴的怪鱼
颤颤巍巍地蜷缩成了一团
王子只好将怪鱼拖回海里
并附在她耳边说了声再见
预 言 者
1841
自从那个永恒的裁判者
赋予给了我聪明和睿智
我便可透过现实的迷雾
把即将到来的一切预知
但才将预知的些许说出
我便被指认为妖魔鬼怪
只好从人们的面前走开
像是个遭人厌恶的乞丐
我曾经乞求人们的理解
哪怕并不百分百地认同
但还是被人们鄙夷谩骂
当成是祸国殃民的谬种
看啊这就是那个预言者
整天就只知道胡说八道
还说自己是上帝的使者
要重新把这世界来创造
看啊他是多么轻浮狂妄
连上帝也并不放在眼里
活该他这样落魄和困穷
谁让他如此地不自量力
不 是 你
1841
不,不是你,我所热爱着的并不是你
比你再美丽的容貌也不能打动我的心
不,不是你,我在你身上看到的只有
那段痛苦的往昔,那早已消逝的青春
当我把热情的目光凝注在你的眼睛里
你不要以为我也将灵魂交付到你掌心
我的灵魂也许正在与另一个灵魂拥抱
那被我灵魂拥抱着的绝不是你的灵魂
我是在你的脸孔上寻找着另一张脸孔
那是我年轻时认识的一个女子的容颜
我像是在死着的嘴唇上寻找活的嘴唇
在一堆灰烬中寻找曾经燃烧过的火焰
悬崖上的十字架
1841
在高加索的峡谷中有一座悬崖
或许只有苍鹰才能飞上那崖顶
却有个十字架被树立在那上面
不知是为什么人在祈祷着苍穹
它像是一个人昂首站在悬崖边
要看到一个又一个未来的明天
它像是一只手要抓取日月星辰
还要抓取风雨雷电和雾霭云烟
假如我也能有幸登上那座悬崖
或许会站在那里发出一声呼唤
或许在顷刻之间化作一块顽石
或许就将这十字架永久地陪伴
无 题
(年代不详)
没有人来听取我说的话
只好把许多话憋在心里
写下来的不过百分之一
还有许多丢在不知哪里
云从我的窗前不断飞过
时光在一分一秒地逝去
炉中的火在哔剥地燃烧
眼前太多幻象挥之不去
我总想迅速地伸出双手
凭空抓住些活着的意义
但是每一次出手的结果
却永远是空虚中的空虚
两 兄 弟
东方的故事
引 子
今天,灵感又重回到了我身边
我抑郁的心又重新获得了欣欢
我拿起笔,诗句从我心中涌出
像是从岩缝里不断涌出的清泉
也仿佛是一只来自天国的禽鸟
在空中将那翡翠色的翅膀舒展
然后落在了一段枯死的树枝上
要将些神奇的感受传递给人间
第 一 章
1
古老的高加索啊,我向你致敬
对这个歌者你该不会感到陌生
孩提时代就曾感受过你的温暖
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更为神圣
我曾经幻想过要登上你的峰巅
抚摸那被你奋然支撑起的苍穹
我曾幻想做你悬崖边上的顽石
去感受云与水相互交织的律动
你是美丽的自由的庄严的国度
你是大自然永恒的不朽的证明
当白日突然跌入那无底的渊薮
月亮又已经悄悄地爬上了屋顶
2
雄伟的高加索啊,我爱上了你
爱你狂暴的风也爱你骤然的雨
尤其爱你子孙们的坚强和勇敢
无论面对什么都不会卑躬屈膝
那些深邃的山谷和峭拔的峰峦
那些隐秘的洞窟和坦诚的岩壁
那被洪水冲垮了的参差的河岸
那像是永远燃烧着火焰的土地
我常常在傍晚的时候凝望天空
觉得这一切竟是那么不可思议
或许只有这样如此荒蛮的所在
才能产生出这如此伟大的神奇
3
这里的人们最喜爱独立和自由
有时间去快乐,没有时间忧愁
没有谁不是在打打杀杀中长大
有谁没经历过几场殊死的搏斗
母亲们唱给孩子们听的摇篮曲
也不仅只是天上的月亮和星斗
总会加进几个俄罗斯人的名字
并将他们说成是森林里的野兽
随着年龄的长大恐惧变成勇敢
面对任何敌人都不会眨眨眼眸
在他们的心里恨比爱更要崇高
再美丽的情感也抵不上去复仇
4
我曾遇到过一位切钦族的老人
他生在卡兹别克的一个小山村
他护送我翻越一座高高的山岭
给我讲过一些事让我感受至深
他把我带到一座高高的山崖下
巨石悬空几乎要让我丧魄失魂
我想那巨石随时都可以落下来
将我们压在这里永远不得翻身
那切钦族老人就坐在我的身边
面目表情如同那山崖一样深沉
或许他是在为了什么事而忧虑
或许他只是在为我的前程担心
5
那一天晚上我们对坐在篝火旁
这个老人给我谈起了他的故乡
说起很久前发生在那里的故事
那其间有着太多的苦难和忧伤
或许会让人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有些情节更明显是太过于夸张
但我不想随意将其做什么改变
老人怎么说我在这里就怎么讲
我不是要以此去换取什么荣誉
那些东西对我早已经无关痛痒
我这样歌唱只是为了填补空虚
举起的杯子里怎么能没有琼浆
6
那故事该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波得库莫克河流淌得很是急湍
从玛舒克山的山谷里奔涌出来
又在别士图山谷中做了个回旋
在这临近边境之处有几个村落
像是散落在草地上的几枚花瓣
那村落里住着的是契尔克斯人
那里的人们出奇的坚强和勇敢
那里的姑娘更是出了奇的漂亮
年轻人常常为了她们舞刀弄剑
即便相互之间拼成了你死我活
在人们看来都不过是家常便饭
7
这些契尔克斯人又是非常淳朴
对于路过的人总是格外地照顾
美味佳肴之外还要有美酒佳酿
甚至还有美丽的姑娘殷勤陪宿
但老天并没有因此而报答他们
那一天他们竟集体从这里迁出
带不走的东西只好一把火烧掉
用不着去区别什么泥舍与茅屋
男人们或骑着马或驱赶着马车
个个面色阴沉得像是阴云密布
女人们跟在后面或坐在马车上
自己呻吟着却要让孩子们别哭
8
他们之所以要抛弃自己的老家
只是为了逃避俄罗斯人的魔爪
俄罗斯人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那样凶恶的野兽又有谁不害怕
男人们自然是想和敌人去拼命
但妻儿老小又怎能任敌人残杀
也只能到境外寻找新的栖息地
事到如今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为了能延续契尔克斯人的血脉
姑且先将这山山水水一并留下
有朝一日我们一定会转过身来
让俄罗斯人像虫豸般在地上爬
9
虽然时光一晃就过去了五六年
这些人在境外建立了新的家园
但谁又能忘记得了那血海深仇
年轻人更按耐不住复仇的意愿
罗斯兰贝克是年轻人中的老大
胸膛中燃烧着一团熊熊的火焰
他与列兹庚人结成了反俄同盟
还有一些加盟者来自库班河畔
罗斯兰贝克被推举为最高首领
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他的身边
那呐喊声正如同夏日里的雪崩
整个高加索山脉都要为之震撼
10
就在这一年秋天的一个日子里
马蹄声声敲碎了山谷里的沉寂
在铁山与陀山之间一条小路上
那匹马奔驰得如同风一般迅疾
小路两边是一座接一座的高山
很像是古埃及人所创造的奇迹
半山腰上有时可见到几所茅屋
让你觉得那不是鬼府就是仙居
远处几座山峰如同擎天的石柱
仿佛是在相互竞争着谁高谁低
但罗斯兰贝克无心去为之评判
他正在为反俄复契而处心积虑
11
对,他就是大英雄罗斯兰贝克
这一天他独身单骑回到高加索
要把俄罗斯人现在的情况探明
这需要怎样超人的胆量和气魄
一顶毛茸茸的的皮毛戴在头上
身着契尔克斯人所特有的短褐
紧系着皮带的腰间挂着把长剑
那剑锋时时闪耀出刺目的光泽
他就是契尔克斯最勇敢的青年
依旧是高加索人那黝黑的面色
他没有遵从异邦人的习惯风俗
胡须仍像是挂在两鬓间的缨络
12
他出了山谷眼前出现一片平原
契尔克斯人的田园早已经不见
他转了两圈终于找到了一棵树
村民们当年常在那树下面聚餐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美好的回忆
他立刻从腰间拔出了那把长剑
他看见一个哥萨克人向他走来
手中提着的那只野兔还在残喘
哈哈原来是契尔克斯人回来了
当年你们可没有现在这样勇敢
还没等到那俄罗斯人再说什么
他的头颅就离开了自己的双肩
13
罗斯兰贝克也说不清为何如此
那个哥萨克人或许还少不更事
他不该用那种口气说那样的话
不该说契尔克斯人怎样的不是
他或许可以对罗斯兰贝克不敬
却不能对契尔克斯人略有微词
这或许是一种带有病态的心理
行为仿佛受着某种本能的驱使
罗斯兰贝克此时正是身不由己
他的生命早已被这种本能控制
除了复仇他的生命就没了意义
他要俄罗斯人在这世界上消失
14
或许心底里还残留着一丝柔情
可以一时间恢复他应有的理性
那些哥萨克人并不是俄罗斯人
不过是去做了俄罗斯人的附庸
他立刻骑上马离开了那个地方
像一只鸟看见了被拉开的弩弓
他是在被自己心中的悔恨追赶
飞跃过一座又一座高高的丘陵
他并不怕陷入俄罗斯人的埋伏
也不怕什么人来将他四面围攻
他是怕自己也变成吃人的魔鬼
见到谁都非要让人家血流尸横
15
他不知道此时自己该去向何方
哪里才能抚平内心深处的创伤
哪里才能熄灭心中复仇的火焰
哪里能让他将过去的一切遗忘
他想起一座能净化灵魂的寺院
却早已被俄罗斯人变成了坟场
他想起一座能忏悔罪恶的庙宇
也同样被俄罗斯人变成了马房
他终于想起一户列兹庚人的家
一间白色的小屋坐落在山腰上
他想起了那个列兹庚族的老人
还有萨拉,一个美丽的小姑娘
16
他翻越了一座丘陵又一坐丘陵
他终于找到了那座高高的山岭
胸中的烈火渐渐地燃成了灰烬
眼前现出一幕幕童年时的情景
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过去
自己经常会到这里来游春踏青
那个列兹庚老人是多么的善良
他的小女儿灿烂的像一颗明星
此时他忘却了曾经遭遇的一切
忘了这一次重归高加索的使命
倒像是要去与心上人偷偷幽会
失去了一个勇敢者应有的从容
17
突然间从岩缝中吹出一阵强风
小路被遮蔽在一大片荆棘之中
他胯下的马突然间站立了起来
像是遭遇到了什么魔鬼和妖精
他差一点被自己的马掀翻在地
好在抓住了缰绳的手没有放松
原来那马是站在了悬崖的边上
悬崖下水石撞击发出阵阵轰鸣
转过头他看见一间灰色的小屋
窗子里面更透露出了一线微明
他立刻策马朝那间小屋子奔去
像是在万般无奈时找到了救星
18
这就是当年列兹庚一家的居所
当是为了隐蔽而被涂成了灰色
灰色的墙壁还有铅灰色的屋顶
四周还长满了各种树木和藤萝
他下了马去轻轻叩响了那屋门
并直接说出自己是罗斯兰贝克
开门的正是善良的列兹庚老人
不停地赞美着伟大的穆罕默德
列兹庚老人赶紧将他迎进客厅
像当年一样为他燃起一堆炭火
然后又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烈酒
问寒问暖的话说了足足有一车
19
屋内的墙壁上挂着火枪和弓箭
那或许是他们最为宝贵的财产
屋角处还随意堆放着一些杂物
其中有一顶长耳帽和一根马鞭
老人和他一边喝着酒一边说话
说的最多的自然都是过去当年
他们沉浸在当年的那些往事里
仿佛现在和未来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像是两个多年未见的发小
忘记了相互之间年龄相差甚远
一个还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一个头发白得像是顶着座雪山
20
他知道老人所以在深山中隐居
是为了将该死的俄罗斯人躲避
列兹庚人比契尔克斯人更不幸
很早就沦为了俄罗斯人的奴隶
他有三个儿子个个都勇敢过人
也都因此而死在俄罗斯人手里
还有个女儿是三个儿子的妹妹
可为什么竟没有见到她的踪迹
就在他刚要问他的女儿的时候
他差一点从坐着的凳子上跳起
有个姑娘竟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姑娘生得比天仙还要更美丽
21
那列兹庚姑娘生得实在是姣好
这样的姣好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的微笑可以让人忘记了忧愁
她的眼神更可以让人魄散魂消
这样的感觉人一生或只有一次
再坚定地意志也会因此而动摇
人可以为了报仇雪恨而去杀人
也可以为了一个女人放下枪刀
忘记了自己肩上所担负的使命
会把肉体看的比灵魂更加重要
忘记了自己肩上所担负的责任
虽然那恨往往会比爱更为崇高
22
她站在那里就像是天上的明星
小小的房间一时间变成了王宫
虽然她身上穿的只是粗布衣衫
但在他看来比什么都华贵雍容
她自然没有做什么特意的装扮
脸颊微红正与炭火的光辉相映
但她也一定很注重自己的形象
那两条乌黑的发辫编得很齐整
聪明的女人总是要讨男人喜欢
哪怕那个男人只是她的一个梦
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正是在她的梦里出现过的身影
23
萨拉给客人敬酒之后有些犹豫
她不知是留下来还是转身离去
她佯装坐下来去拨弄拨弄炭火
想引起罗斯兰贝克更多的注意
但罗斯兰贝克却没再看他一眼
只是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除了打打杀杀就还是杀杀打打
还时不时挥挥手像是刀砍斧劈
萨拉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也不知那到底是喜悦还是伤悲
他希望心上人是个大大的英雄
却不希望对自己这样不睬不理
24
罗斯兰贝克的态度很令人奇怪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只身前来
难道只是为了来看上那么一眼
难道心中有了恨就不能再有爱
或许是他的心灵早已经被扭曲
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这样的胸怀
他们对于恨比对于爱更为敏感
他们的心胸因为恨而变得狭窄
既不会把爱情当做幸福的源泉
自己的事更不会让别人去担待
不定哪一天他就会战死在沙场
那岂不是要欠下了人间一笔债
25
萨拉说是到另一间小屋去睡了
罗斯兰贝克也停止了他的演说
那些打与杀或许有着双重意义
要熄灭燃起在各自心中的情火
可爱的萨拉啊我的最该爱的人
请你原谅我如此的傲慢和冷漠
我已将生命献给了独立和自由
我的生命其实已经不再属于我
这叫杀喊打的嘴如何给你亲吻
这沾满献血的手如何与你相握
我要从那该死俄罗斯人的手里
夺回那属于我们自己的高加索
26
是时候了,又是一个新的黎明
罗斯兰贝克醒来向父女俩辞行
列兹庚老人执意将他送出山口
告诉他怎样走才是最近的路程
萨拉也把马交给了罗斯兰贝克
低下头对他轻声地道了句珍重
她称赞他的马是一匹很好的马
是她给马戴上鞍鞯又系好缰绳
还说她对这匹马说了许多的话
让它永远都要对主人言听计从
不论是要它去翻越那峻岭崇山
还是要它冒着枪林弹雨去冲锋
27
谁知道呢,也许会有那么一天
也不知道你离我多近还是多远
也许你已经杀尽了所有的敌人
也许你除了回忆已经无事可干
如果你在那庆功宴上喝得大醉
然后又度过了许多欢乐的夜晚
你也许会突然想起或梦见了我
可不要以为我只属于你的从前
但如果你实现不了心中的理想
那些俄罗斯人又怎么能杀得完
又何必非要拿着鸡蛋去碰石头
差不多了就赶紧将那马头调转
28
如果你受到了敌人的搜捕追杀
就来把这里当成你最隐蔽的家
如果你因什么变故而无家可归
就来把这里当成你最恒久的家
我的家虽然狭小但却很是温馨
我的家虽然贫穷但却风景如画
这里有一些寂寞也因此很安全
住在这里用不着整日担惊受怕
就让我用爱化解你剩余的仇恨
就让我用爱陪伴你最后的生涯
但愿你能感受到我是多么爱你
但愿你能听到我心中的这些话
29
我宁愿做一个行将就戮的刑徒
也绝不会逃避敌人的追杀搜捕
如果有哪一天我不能继续战斗
就让俄罗斯人来割下我的头颅
就让我独自一人去慷慨赴死吧
为了报仇雪恨我将会义无反顾
我命中注定是独来独往的天马
会把孤单和寂寞当成快乐幸福
忘了我吧你这美如天仙的姑娘
就让我独自登上这艰险的旅途
别了,用不着来为他惋惜流泪
他的心已经变得比岩石更顽固
30
与列兹庚父女俩就此匆匆别过
罗斯兰贝克并没有离开高加索
为进一步探听俄罗斯人的情况
他甚至去给俄罗斯人推车拉磨
他还有一个弟弟名叫伊斯梅尔
虽然比它聪明些却不如他磊落
从小被送到莫斯科去学习法律
有了点文化却忘了自己姓什么
他竟将罗斯兰贝克指斥为叛徒
然后自己登上了那盟主的宝座
其实他之所以从俄罗斯跑回来
只是因为乱搞女人惹出了风波
第 二 章
1
阿尔贡纳河汹涌着浑浊的波涛
一刻不停地在山谷中奔腾咆哮
它从不知道什么是暑热与寒冷
更不知道什么才是温柔与曼妙
那是带有着野性的淳朴和执着
虽然有时候会让文明落荒而逃
就像一只猛虎窜出了深山峡谷
能有什么人不会为之心惊肉跳
羚羊们决定了要向更高处攀登
鸽子们商量着要在岩缝里筑巢
突然一块巨石从悬崖上落下来
有一些事总会出乎我们的意料
2
英勇无畏的契尔克斯族男子汉
经常地聚集在这阿尔贡纳河边
与列兹庚和库班人结成的联盟
比得上俄罗斯人的大半个兵团
罗斯兰贝克白天表现得很驯顺
仿佛是俄罗斯人的牛马和鹰犬
晚上便去洗劫哥萨克人的村镇
以此作为睡觉之前的一种消遣
他们既没有大炮也没有刺刀枪
又怎能去和俄罗斯人真拼硬干
在反攻的时机还未成熟的时候
也只能是打一些这样的游击战
3
伊斯梅尔是罗斯兰贝克的弟弟
长得一表人才而且还聪明伶俐
曾被看做是契尔克斯人的希望
很小就被送到莫斯科去学法律
至于为什么这样做谁也说不清
或许这会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用契尔克斯人制服契尔克斯人
或许正是俄罗斯人的阴谋诡计
他和他的哥哥一样不甘于寂寞
但比他的哥哥更多了一些顽皮
他对俄罗斯人也同样怀有仇恨
但比仇恨更多的是羡慕和妒忌
4
这是个比往年更加炎热的夏季
很多人都躲避到密林中去歇息
母亲们一边做活计一边唱着歌
孩子们在草丛中做着各种游戏
这是一幅多么令人感动的画面
仿佛人人都生活在美好的梦里
如果是雨过天晴那就更加美妙
山与山之间还会架起一道虹霓
谁在弯弓搭箭射取空中的飞鸟
谁在张罗撒网打取水中的游鱼
既然已过上了这般幸福的生活
为什么不能将所有的不快忘记
5
拜兰是伊斯兰教民盛大的节日
到处都被欢乐愉悦的气氛充斥
清真寺的门前聚集起的人最多
除了教民也还包括许多的教士
山崖下燃起一堆堆熊熊的篝火
歌者们弹唱着不同民族的史诗
年轻人凑在了一起尽情地说笑
老人们却排成了一排煞有介事
这时石头上坐下来两个陌生人
破衣烂衫之下似乎隐藏着故事
弹起的三弦琴可是个老旧物件
唱出的歌声就更让人神往心驰
6
我们的村里有太多美丽的姑娘
她们的眼睛犹如星星一样明亮
同她们生活在一起是多么幸福
但自由才是我们更崇高的信仰
如果谁要是和其中的一个成亲
那是将自己捆绑在了一棵树上
即便那树上能结出甜蜜的果实
仍然是得到了一个失去了一筐
有道婚姻永远只能是爱的坟墓
那样的生活还不如去四处流浪
快去用那娶亲的钱买一匹骏马
像我一样去天马行空独来独往
7
两个陌生人到底是谁来自哪里
为什么会唱契尔克斯人的古曲
这时罗斯兰贝克出现在人群中
他走上去大喊了一声我的弟弟
这人正是他的亲弟弟伊斯梅尔
也不知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他一定是先回到了先前的家园
但那里却只剩下了荒芜和岑寂
那个和他在一起的人名叫塞林
头上的长耳帽怎么会有点熟悉
还有他别再腰间的那条马鞭子
也像是一件在那里见过的东西
8
山谷中立刻响起雷鸣般的欢呼
大家一齐将这突来的喜事庆祝
他们将伊斯梅尔高高地举起来
仿佛他成了契尔克斯人的真主
女人们跪了下来向着苍天祈祷
老人们激动得更是失声地痛哭
一个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的人
竟然得到了人们的认同和拥护
罗斯兰贝克立刻被人们冷落了
只好暂时从人们的视线中退出
他想人们也许很快会冷静下来
不辨是非曲直只是一时的糊涂
9
战争的呼声很快传遍了高加索
在契尔克斯之外还有许多部落
伊斯梅尔被推为新的同盟盟主
自然要带领着他们去复契反俄
看啊他们要为独立和自由而战
恰似是一大群要去扑火的飞蛾
每个人的情绪都是如此的亢奋
谁又能把凉水往他们的头上泼
他们有时候会压低了声音密谈
有的时候又会用大喇叭去广播
说是战胜俄罗斯人的时机已到
伊斯梅尔远远胜过罗斯兰贝克
10
罗斯兰贝克还是提了一个建议
要部队在夜里发动突然地袭击
趁着俄罗斯人睡着时杀死他们
让他们死都不知道死在谁手里
连莫斯科也不知道他们的死讯
自然也用不着掩埋他们的尸体
鹰鹫们会撕去他们身上的皮肉
野狗会把他们的骨头嚼得粉碎
然后我们再伪装成十分地胆怯
请他们再派来一批又一批军队
也只有用这种偷鸡摸狗的办法
才能让俄罗斯人从高加索撤退
11
所有人都认同了他的这个办法
可伊斯梅尔却说这不光明正大
他说契尔克斯人不是窃贼匪徒
做任何事都要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们要看着俄罗斯人血流成河
看着他们像虫豸一样在地上爬
否则我们即便胜利了也不荣耀
我们将被所有的文明人士笑话
人们最初都倾向于罗斯兰贝克
因为他们的确都没有什么文化
但最终还是倒向了另外的一边
因为谁都喜欢那些表面的光华
12
筑成沙坦山的是个可怕的精灵
是为了将普罗米修斯锁在山顶
沙坦山的山色或许要更为深沉
谁为它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斗篷
那条小径最终将通向什么地方
除了魔鬼谁又能把所有事说清
不如就躺在草丛中睡上一觉吧
哪怕就这样睡过去永远都不醒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将来的一切
不知道如何逃脱那可怕的宿命
这是一杯由自己酿造出的苦酒
只能由自己来独自承载的噩梦
13
是谁在山顶燃起了守望的篝火
会不会给契尔克斯人招来灾祸
是不是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是不是在为了什么而深深自责
他伊斯梅尔可不是罗斯兰贝克
外表上坚毅内在里却空虚脆弱
他恨俄罗斯不是为了契尔克斯
他心中只有自己并没有高加索
他在火堆旁走来走去前思后想
实在弄不清人生的目的是什么
他也同样很想躺下来睡上一觉
可眼睛一闭上就会见到那妖魔
14
没了信念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是非善恶都成为了表面的装饰
又何必要置身于这样的漩涡中
难道在无形中已经被神差鬼使
也或许自己就是那妖魔与鬼怪
也许这一切都暗合着神的意志
该存在下来的自然会存在下去
该消失的也自然会逐渐地消失
独立和自由都只是好听的字眼
人民从来都只是一些走肉行尸
每个人的存在都只是一个自我
也就不必去在意什么是非曲直
15
罗斯兰贝克啊你为何如此愚蠢
为什么要在幸福面前突然转身
为什么不将萨拉揽入你的怀里
为什么要让她变成现在的塞林
你该到爱中去消磨自己的斗志
你该忘却那些所谓的国仇家恨
你该知道人的生命只有这一次
你该知道人死了未必还有灵魂
如果要下地狱让别人去下好了
谁让是你赢得了萨拉那颗芳心
天底下的好女子不知道有多少
但哪里去找这样的质朴和清纯
16
把这些问题思考了已不止一遍
伊斯梅尔才终于又闭上了双眼
但却看见了一个俄罗斯的军人
像个幽灵似的出现在他的身边
手中握着的那把军刀闪着寒光
身上的白色军装更是一尘不染
朋友,如果你真的只是个幽灵
为什么一定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难道我们曾经在什么地方相遇
难道我们之间结下过什么仇怨
但如果你是一名俄罗斯的军人
到我的面前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要知道我就是一个杀人的魔王
杀死多少人也不会眨巴一下眼
17
不,我是来这里寻求您的帮助
几个契尔克斯人正在将我追逐
他们已杀死了我的卫兵和战马
我跑到这里已然是没有了活路
杀死您对我来说也许并不困难
但我这个人却从来不滥杀无辜
杀死我对于您来说也同样容易
但我却希望能够得到您的保护
我不怕死,因为活着并不快乐
我也不想还可以得到什么幸福
恨只恨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做成
没做成这件事我死也不会瞑目
18
你让我想起一张很熟悉的面孔
你很年轻很英俊也应该很聪明
请坐下来温暖一下你的身子吧
到了我这里你用不着受怕担惊
但有个问题近来时常把我困扰
现在由你来说一说我来听一听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与我们为敌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离乡背井
为什么宁肯让这片土地荒芜着
也不让我们这些人来把它耕种
是不是因为我们还不是很友好
是不是因为我们还不是很谦恭
是不是因为我们还不是很开化
是不是因为我们还不是很文明
19
我实在回答不了您提出的问题
我只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
我要找到一个叫伊斯梅尔的人
不仅要杀了他还要剥了他的皮
他曾经在莫斯科学习司法政治
也曾经在俄罗斯的军队里服役
但最擅长的是在两性之间乱搞
尤其善于去勾引那些良家妇女
如果不是我的未婚妻也在其内
他的所作所为与我有什么关系
但我的未婚妻竟然为了他疯了
杀了他全家也难出我这口恶气
20
我觉得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那个人并没有你说得那么邪恶
被女人喜欢那是他的魅力所致
玩弄几个女人也没多大的罪过
至于你所说的那个美丽的姑娘
你为什么不在她身边好好守着
也许她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多情
怎么能禁得住勾引耐得住寂寞
或许那个人也并非要始乱终弃
是你们的法律非要他如此不可
无论我们怎么样努力如何优秀
在你们看来都仍然是一群猪猡
21
你最好还是别去找那个人报仇
因为你也并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他不仅在搞女人上很有些手段
在其他方面或许还要更为优秀
你自然还没有领教过他的厉害
因为他在那之后就已高飞远走
他本想从此去做一个行吟歌者
但命运又将他推向了浪尖风口
也许还没等到你举起手中的剑
他手中的剑就已刺穿了你的喉
更何况他的手下还有许多人马
每个人都想把你们杀了去喂狗
22
我和你说的那个我们没有关系
我既然来了就不在乎喂狗喂鸡
只是想给我的未婚妻一点安慰
因为这件事给了她太大的打击
她现在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性
有时大喊大叫又有时默默无语
有时还要没完没了地唱歌跳舞
一直到把自己折腾得力尽精疲
她不相信那个人竟然会抛弃她
她说那个人曾答应要娶她为妻
她说要给那个人生一大群孩子
为此甚至可以改变自己的国籍
23
这些话让伊斯贝尔有一些厌烦
但心中也的确又有一种负疚感
他没想到那个喀秋莎如此痴情
而他只是为了解闷而随便玩玩
此时他虽然表面上还很是平静
内心里却如同五味瓶子被打翻
想起与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日子
心中的感觉又岂止甜酸苦辣咸
他听着俄罗斯人没完没了地说
像是这样自己的罪过就会稍减
他躺在那里用帽子将头面遮住
他觉得天上的星光有一些刺眼
24
像成群的鹰鹫将一具尸体啄食
伊斯梅尔的心正在被痛苦吞噬
想起自己这些年玩弄过的女人
他开始懊悔自己做过的许多事
他痛恨俄罗斯人的傲慢和残暴
但也不喜欢山里人的愚昧无知
他喜欢契尔克斯女人的窈窕态
也不厌恶俄罗斯女人的婀娜姿
在这两者之间要做出一个选择
对于他来说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尤其是他还做了这同盟的盟主
还要举起这反抗俄罗斯的旗帜
25
当太阳再一次从地平线上升起
当玛舒克山又高耸起他的背脊
当山谷中的雾被一阵晨风吹散
当那堆篝火早已经变成了死灰
伊斯梅尔也从似睡非睡中醒来
甩甩头像是要将那些烦恼忘记
看看那个要杀掉他的俄罗斯人
竟然依旧挺直着腰杆坐在那里
他觉得这家伙的做法有点可笑
内心深处却觉得自己实在卑微
如果到了不得不刀兵相见之时
他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把剑举起
26
伊斯梅尔将那家伙从地上拉起
竟然像是提起一只死了的小鸡
他竟然能半睁着眼睛坐着睡觉
这简直让人觉得太也不可思议
那可怜的家伙从梦中醒过来了
还以为伊斯梅尔要他扔下山去
伊斯梅尔赶紧告诉他不要惊慌
至少现在对他还没有什么敌意
他带着那家伙了登上一座小山
俄罗斯人的兵营就在他们眼底
他指给那家伙一条下山的小路
竟然握着那家伙的手与之道别
27
现在你可以很安全地回到军营
在这里没有什么人会要你的命
但记住不要再想着杀伊斯梅尔
在悲哀之上去添加更多的苦痛
你对伊斯梅尔太也缺少了了解
他不像他的哥哥那样啥都不懂
但如果你执意要取走他的头颅
他也会像他哥哥一样冷酷无情
他是一个敢于与命运作战的人
他做什么事都有着自己的路径
他就是此时站在你面前的本人
你可要牢牢记住他的这张面孔
28
那小山的下面是一大片开阔地
契尔克斯人也在那里建起营地
以自己的黑来面对俄罗斯的白
要将俄罗斯人从高加索赶出去
他们对伊斯梅尔有了一种迷信
他就是契尔克斯人的神仙上帝
他们相信有了这样一个人做主
不论哪来的敌人都用不着畏惧
伊斯梅尔不是那个罗斯兰贝克
他做什么事都更显得高端大气
他们已经接受了他提出的主张
不再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游戏
29
萨拉也早已经不是先前的萨拉
把伊斯梅尔当成了自己的爱人
她想着要恢复自己本来的面貌
她要自己做成一个真正的女人
她在静静等待伊斯梅尔的到来
等待着伊斯梅尔的拥抱和亲吻
她从不会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
她是个女人,也只能是个女人
昨天还在对另一个人山盟海誓
今天就能对这一个人俯首称臣
但她们也并非一点原则都没有
有些事情她们又绝对不会容忍
30
你为什么要这样的美丽和清纯
你为什么非要走出那深山密林
难道你和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难道你的心中也有那么多仇恨
干吗非要与两兄弟纠缠在一起
难道这正是你无法改变的命运
干吗非要计较他的过去和未来
难道现在不比那一切都更切真
也或许正是因为有了你的存在
两个好兄弟才反目成为了仇人
真不如让你一直隐居在山林里
去作伴那无情无义的流水行云
第 三 章
1
什么样的高山大河与艰难险阻
能阻止住俄罗斯人前进的脚步
有哪一个敌视俄罗斯人的民族
不会在他们残酷的镇压下屈服
那样伟大的时刻马上就会到来
东西方一样都要归他们来领属
与其去饥寒交迫地做一个主人
哪里比得上做他们的奴隶幸福
因为这奴隶是宇宙大王的奴隶
大王会给予你们很特殊的照顾
他是又一个伟大的奥古斯大帝
这地球只是被他玩弄着的念珠
2
战斗打响了,俄罗斯人又来了
那些黑色的营帐跑到哪里去了
那些契尔克斯人跑到哪里去了
列兹庚和库班人跑到哪里去了
那条深深的山谷燃烧起火来了
那座高高的悬崖燃烧起火来了
那些茅屋与泥舍燃烧起火来了
整个宇宙世界都燃烧起火来了
俄罗斯人仗着自己手中的枪炮
把那反俄联盟打得七零八落了
俄罗斯人没等山民们做好准备
就突然地对山民们动起手来了
3
每一个俄罗斯人都像一只野兽
他们杀起人来从不会缩脚缩手
仿佛杀人乃是他们的天职宿业
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一丁点讲究
他们连老人和孩子也绝不放过
甚至还要包括哪些车马和耕牛
对于女人他们还要有一些区别
就是杀掉她们是要在奸淫之后
那些哥萨克人更是残忍到极至
专门去对那些美丽的姑娘下手
不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来轮奸
还要用木棒将她们的下体刺透
4
伊斯梅尔后悔自己的书生意气
现在也只好开始去山里打游击
先是诱敌深入然后再瓮中捉鳖
也开始玩起了偷鸡摸狗的把戏
这样的把戏最让俄罗斯人头疼
最终只好放弃了对他们的追击
他们堵住了山民们下山的道路
想要将这些反抗者困死在山里
伊斯梅尔感到了事情有些不妙
他的精神时常会感到有些萎靡
他时常会想起莫斯科和彼得堡
想起那些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
5
为什么将要自己卷入这场战争
伊斯梅尔自己也未必能说得清
或是为那个俄罗斯人的未婚妻
或是为萨拉对罗斯兰贝克钟情
或是为契尔克斯人的族愁家恨
或是为获得契尔克斯人的尊崇
但是他认为所谓的荣誉和声望
只是聪明给愚蠢设置下的陷阱
人一旦陷入到那里面去了之后
就等于接受了某种特别的宿命
他并不愿意为了他人牺牲自我
他想摆脱掉生命中所有的沉重
6
没有风,没有雨,也没有云雾
世界竟在一时间变得如此空无
一道白光仿佛是从天外照进来
悄悄地溜进了一个潮湿的洞窟
先是照见了一个张着嘴的骷髅
然后又照见了几根散落的枯骨
一堆尸体散发出一阵阵的血腥
有的肩膀上并不见他们的头颅
还有两个人只是在静静地睡着
像是两个兄弟又像是一对夫妇
7
伊斯梅尔在梦里长出两个脑袋
此时正在莫斯科城里胡作非为
梦之神为他设计了许多种结局
他却忘记了这个自己姓甚名谁
他睡了不知多少俄罗斯的女人
她们的丈夫不是部长就是伯爵
那些小姐和太太们的柔情蜜意
差点把他碾成碎末再融化成水
它曾自认为有着一副铁石心肠
在离别时也总会流下几滴眼泪
而此时一滴眼泪又挂在了眼角
不知道他又是在与谁生离死别
8
另一个正是他所谓的卫士塞林
面颊上飘浮着两朵玫瑰色的云
他知道这个塞林就是那个萨拉
但他对于爱情实在太缺少自信
他怕自己不能将爱情进行到底
他怕自己对不起萨拉那份清纯
与其如此还不如就这样孤单着
去为那更崇高的目标贡献身心
他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了萨拉
与其如此又何必要留她在身边
但过于绝情的话他又说不出口
他很想让萨拉继续做他的塞林
9
那一晚萨拉在帐幕外等到天亮
也没有见到伊斯梅尔回到营房
也辛亏是她发现了敌人的行动
契尔克斯人才避免了全军覆亡
她此时也在做着一个奇异的梦
这个梦做得让她有点意乱心慌
她梦见世上并没有罗斯兰贝克
只有一个伊斯梅尔是她的情郎
而且她已经嫁给了这个大英雄
不仅温文尔雅而且还勇敢坚强
她要永远忠诚于他且不离不弃
她爱他要一直爱到那地老天荒
10
醒来时她仍感到有些心慌意乱
伊斯梅尔并没有躺在自己身边
他为什么没有把自己搂在怀里
为什么对自己还像是一如从前
她跑到洞口去对着一棵树发呆
她的泪水沾湿了那件粗布衣衫
她很想从高高的悬崖上跳下去
径直去到半空中化作一片云烟
伊斯梅尔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
好像萨拉和塞林同样与他无关
现在他心中想着的只有一件事
即如何与俄罗斯人来一场血战
11
伊斯梅尔已经不再是一个山民
他早已经学会了如何自欺欺人
这其实是那些俄罗斯人的专利
现在已深深在他的心底里植根
他早已经不再相信真正的爱情
觉得那只是段发泄淫欲的引信
他认为这世界也已经一钱不值
除了那点同样虚伪的家仇族恨
善良与邪恶都同样是一杯毒酒
喝得多了谁都一样会头脑发晕
少喝一点或许都会有益于健康
但谁又能掌握好这多少的尺寸
12
听,这一阵马蹄声是那么急促
看,山谷中随之升起一团烟雾
契尔克斯的呼喊先是如同雷鸣
很快就被俄罗斯人的炮声压住
萨拉看到契尔克斯人败下阵来
赶紧把伊斯梅尔从山洞里拉出
正好也有契尔克斯人前来报告
说是俄罗斯人实在是难以对付
好在那山口狭窄得像是个瓶颈
俄罗斯人怎么厉害都无法进入
否则他们一旦进入那两山之间
我们也就只好来做他们的俘虏
13
紧接着契尔克斯人都撤了回来
很多人的脸上和身上都挂了彩
他们对伊斯梅尔依旧充满敬意
并不只是因为他是他们的统帅
怎么办,现在到了最后的时刻
契尔克斯人或许已没有了未来
与其让他们来把我们赶尽杀绝
还不如去拼个你死我活更痛快
好吧,明天我们就与他们决战
去战斗中流尽自己最后一滴血
至于萨拉,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或许我们还应该把你当成小孩
不,我不能违背曾许下的诺言
我不论死活都要留在你的身边
就让我来为你擦去身上的血迹
甚至为你挡住敌人射来的子弹
我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我爱你
而是为了一种更为崇高的情感
要知道我也是一个高加索山民
是俄罗斯人将我一家逼进深山
我的三个哥哥都死在他们手里
母亲也因此早早地离开了人间
既然我生已不能与他们在一起
那就通过死去与他们聚合团圆
15
伊斯梅尔望了望头顶上的天空
他心里仿佛有一种东西在萌动
他知道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真爱
既可以很卑微但也可以很神圣
他庆幸自己又找回了这种感觉
仿佛已经超越了肉体进入魂灵
他很想去趴在山壁上痛哭一场
如果他的悲哀能感动上帝苍穹
他想起了他的哥哥罗斯兰贝克
他们本应该是一对很好的弟兄
16
山洞里的死尸全被抬出去埋葬
塞林脱去了男装而变成了新娘
今天晚上她要与伊斯梅尔成婚
所有人都像过节一样心花怒放
但伊斯梅尔也仍然穿戴着盔甲
他手中的剑闪耀着寒冷的光芒
月亮终于升起来篝火也被点燃
一切才变得不像先前那样紧张
喝酒,喝酒,喝酒,尽情地喝
明天我们就要奔赴生命的杀场
歌唱,歌唱,歌唱,尽情地唱
明天我们就要一起升入那天堂
17
伊斯梅尔策马走在队伍的前面
婚礼竟像是他放射出的烟雾弹
所有的契尔克斯人都倾巢出动
要去与那些俄罗斯人决一死战
突然从山外传来了一阵枪炮声
难道俄罗斯人又已经动手在前
这实在是出乎伊斯梅尔的意料
却也来不及去后悔昨夜的缠绵
他大喝一声跟我来便冲出山口
他的盔甲突然间变得金光闪闪
很像是一位能降妖驱鬼的天神
后面还紧跟着一个护法的天仙
18
原来那是另外一股契尔克斯人
或许是罗斯兰贝克统领的山民
夜里洗劫了一个哥萨克的村庄
又顺路去找俄罗斯人消闲解闷
没想到俄罗斯早已设下了埋伏
他们正在等着那些契尔克斯人
此时契尔克斯人已被杀死大半
剩下的几个也早已经筋疲力尽
就在这时候伊斯梅尔冲了过去
那些俄罗斯人不得不来个转身
他统领的山民也随之冲了上去
把那些俄罗斯人杀得尿流屁滚
19
伊斯梅尔不断向敌人发起攻击
在他的身后留下了一片片血迹
手中的剑仿佛在空中划着光环
俄罗斯人连躲闪一下也来不及
他像是一头雄狮冲向敌人心脏
任凭敌人成千上万地将他围起
踏在敌人的尸体上与敌人肉搏
敌人倒下去一批又涌上来一批
终于俄罗斯人的大队人马来了
契尔克斯人只好一步步地撤退
战火渐渐延伸进了狭窄的山谷
山民们渐渐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20
一匹特拉穆马躺卧在了丛林中
它的身体已经渐渐地变得僵硬
它的身边站着一个契尔克斯人
双手合十正在为它来祈祷苍穹
死去的马正是伊斯梅尔的坐骑
他是要为它送上这最后的一程
然后他将要再一次地冲向敌阵
去做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英雄
这时萨拉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手里拿着一张带着血迹的长弓
箭囊中的那些沾了毒液的箭羽
都已经射穿了敌人的后背前胸
21
伊斯梅尔,他在哪里,在哪里
他是不是冲了出来又杀了回去
是的,看,他在那里,在那里
正是众目睽睽之下的众矢之的
他在那里,那里正是火光冲天
那里早已是血流成河尸如山积
再想冲出来已经没有任何希望
只好杀一个就算又占一个便宜
他这样做谁知道是为了什么呢
将自己置之与万劫不复的死地
他实在是个千古一遇的大英雄
魔鬼在他的面前也要为之战栗
22
一个俄罗斯人进入他们的视线
他那身白色的制服非常地耀眼
他刚掏出手枪朝伊斯梅尔瞄准
就被转过头来的伊斯梅尔发现
只见那半空中划过了一道白光
他的头颅也就即刻道别了双肩
也算是对未婚妻有了一个交待
即便死了也不该再有什么遗憾
或者他本来就没想要活着回去
战死沙场可以为他挽回些颜面
虽然他的未婚妻接到他的死讯
也未必就能因此而结束了疯癫
23
伊斯梅尔也进入了疯癫的状态
俄罗斯人竟然像是要反胜为败
人头如石子般在他的刀下滚动
山民们又重在他周围集结起来
但俄罗斯人的大炮又开始轰鸣
那大炮显然比先前的更加厉害
契尔克斯人又被炸得七零八落
伊斯梅尔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趁着契尔克斯人连北还没找到
俄罗斯人又端着刺刀冲了上来
契尔克斯人此时只好落荒而逃
比被鹰追赶着的兔子跑得还快
24
伊斯梅尔从没有想到过要逃跑
他正准备尝尝俄罗斯人的刺刀
虽然他早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
虽然他已经看不清敌人的头脚
但这时有个美丽的女人冲过来
扛起他的身体像是背起了背包
一溜烟似的将他扛回那个山洞
使敌人没再伤害到他一根毫毛
这个美丽的女人当然就是萨拉
男扮女装现在已经没有了必要
俄罗斯人之所以没有乘胜追击
是那美丽已把他们的神魂颠倒
25
他这时才真正感觉到生命可贵
他这时才认识了到自由的虚伪
他想让自己永远蜷缩在她怀中
他愿做她的奴隶忘了自己是谁
这时他紧闭着的嘴角渐渐松弛
眼眶中也渐渐盈满久违的泪水
他的心中仇恨已经被爱来代替
萨拉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一切
但就在这时他却听到一声别了
他立刻意识到事情有一些不对
他想再一次去抓住萨拉的双手
但萨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洞外
26
两年过去了,战斗仍在继续着
但山民们也只是在山林中出没
契尔克斯人自然分成了两部分
分属于伊斯梅尔和罗斯兰贝克
各自占有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地
表面上也似乎并没有什么隔阂
偶尔地还会这样那样联起手来
让那些俄罗斯人很是烦心恼火
俄罗斯人当然希望他们打起来
所以便想办法在他们之间挑拨
他们怕的不是伊斯梅尔的勇猛
反倒是罗斯兰贝克的机智灵活
27
伊斯梅尔曾是一个真正的军人
而聚集在他身边的都是些穷人
穷人不怕失去总希望能够得到
也就应该知道反抗倒不如归顺
所以他们总试图拉拢伊斯梅尔
而对罗斯兰贝克显得更为凶狠
对于抓住的那些契尔克斯俘虏
其处理的方式竟有着天壤之分
很自然这样的情况没过去多久
人们就对伊斯梅尔产生了疑心
有些人人还在伊斯梅尔阵营内
心却在向罗斯兰贝克一边靠近
28
这一天,当夕阳洒下缕缕斜晖
伊斯梅尔坐在山顶上等待天黑
那缕金发不过是他珍藏的信物
那个十字架才是他崇拜的魔鬼
对于喀秋莎他有着太多的愧疚
对于萨拉他有着说不尽的懊悔
还有他的那个哥哥罗斯兰贝克
他更是到死也无法去与之面对
他想永远将自己隐蔽在黑暗里
或者把头颅在岩壁上撞得粉碎
他希望能将这一切都来个了断
也不用管哪个出手者姓甚名谁
29
喀秋莎接到了她未婚夫的死讯
更进一步分裂了那错乱的精神
整天举着一支没有子弹的手枪
朝契尔克斯人所在的方向瞄准
萨拉又回到了她老父亲的身旁
每天坐在门前看山谷中的流云
时不时地朝着山外面射出一箭
被射中的却常常是她自己的心
罗斯兰贝克一直都在策划盘算
如何才能让伊斯梅尔回意转心
当他发现伊斯梅尔已无可救药
便也只好把他当成了俄罗斯人
30
一颗子弹好像是从天外面飞来
他死了,很像是他自己的安排
他的身边站着四个贴身的侍卫
竟没有一个不想将他大卸八块
不要责备契尔克斯人怎么残忍
他们的心胸从来就是这么狭窄
他们也有着自己的迷信和忌讳
谁也不能将这一切随意地更改
仅仅为了那一个白色的十字架
伊斯梅尔就是不死也要被活埋
哎,这样的惨剧就这样发生了
那其中的缘由谁又能说得明白
沙皇伊万雷帝、近卫士基里别业维奇
和商人卡拉希尼珂夫之歌
1837
乌拉,我们伟大的俄罗斯沙皇伊万雷帝
为了你和你忠诚的近卫士基里别业维奇
和你的朋友,勇敢的商人卡拉希尼珂夫
我殚精竭力编写了一首哀婉凄切的歌曲
快将那把古斯里琴拿来为我的歌唱伴奏
这曲调是那样古老却又蕴含着太多新意
给我们送来了美酒的是罗莫丹诺夫伯爵
酒杯中浮起的泡沫最能鼓舞我们的情绪
给我们送来花手巾的是可爱的伯爵夫人
她的樱唇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忆
是啊,也难怪,我们的歌曲太奇妙动人
无论哪一个俄罗斯人听了都会心旷神怡
1
像是一轮红日升起在东方普照着全天下
像是整个的天空都拥满了橙红色的彩霞
这不是别人,而是伟大的沙皇伊万雷帝
没有一个俄罗斯人不热爱它,不敬仰他
他头上戴着那金光闪闪的冠冕像是神祗
身上穿着的礼服更是珠光宝气万般奢华
后面站着侍膳太监,对面坐着文武官员
近卫士们排列在两侧个个都是英武可嘉
这不是别人,而是伟大的沙皇伊万雷帝
没有一个俄罗斯人不尊崇他,不敬畏他
宴会刚刚开始,桌子上摆满了佳肴美味
如此气派便是万能的上帝也不过如此吧
这个时候沙皇伊万雷帝微笑着站了起来
侍膳太监把那玉液琼浆倒进了他的酒杯
那玉液琼浆来自海外,那杯子镶着金边
他只是在杯沿上抿了一口便又将其推开
侍膳太监将酒杯举到所有近卫士的面前
要他们依次地抿上一口以示沙皇的宠爱
近卫士们都竞相在沙皇沾唇的地方下口
无非是要以此来表示自己对沙皇的爱戴
但是有一个近卫士他竟然没有这样去做
他先是低头看着地板又抬起头去看窗外
他甚至没让那酒杯碰触一下自己的胡须
那个举着杯子的侍膳太监既不解又无奈
沙皇伊万雷帝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他的目光从眉头下射出来如同两把剑戟
他的双肩耸起来如同看见了兔子的鹰鹫
但那个近卫士却似乎与这一切没有关系
沙皇伊万雷帝把手杖向地板上用力一顿
这对于其他的人或许已相当于晴天霹雳
但那个近卫士却仍然将两眼直视着窗外
仿佛那窗外对于他有着什么特别的意义
但是其实那窗外此时连一片云彩也没有
只是被那窗棂切割成了几个方块的空虚
直到沙皇伊万雷帝叫喊着似地说起话来
近卫士才将眼神向沙皇伊万雷帝转过去
喂,你是怎么了,为了什么要如此傲慢
竟然连我伊万雷帝也进入不了你的法眼
难道你是在鄙视我们所崇尚的富贵荣华
亦或是对我伊万雷帝的统治心存着不满
当太阳升起来时所有的生命都欢呼雀跃
你为什么要躲到一个角落里去长吁短叹
月亮升起来后虽然有些星辰会隐去光辉
但哪一个会愿意坠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基里别叶维奇,你曾是我最忠诚的卫士
你实在不该辜负了我对你的疼爱和期盼
你这样做实在愧对那斯库拉托夫的门庭
你就不怕头颅在一瞬间离开自己的双肩
哦,我的天,沙皇伊万·瓦西里叶维奇
请您丝毫不要怀疑我对您的忠诚和敬意
我之所以没有让那杯美酒沾湿我的唇舌
是因为我的心头正有太多的忧愁在郁积
一旦那美酒进入我的喉咙就会成为引信
我的忧愁就会变成烈火在我的胸膛燃起
它要烧毁的或许会是整个的宇宙和乾坤
又岂仅仅是我这个太卑微太可怜的自己
如果我刚才的行为冒犯了您至上的尊严
就请您用手杖来把我这愚顽的头颅击碎
或者就让我的头颅立刻从我的肩头滚落
滚落到一个最为阴暗且潮湿的角落里去
但是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如此消沉
莫不是我的恩宠还不足以使你精神振奋
莫不是你肩头的徽章已令你感到了耻辱
莫不是那身破旧的卫士服让你羞于见人
莫不是你的刀不是精钢打造已豁牙烂齿
莫不是你的马没有钉好马掌或老病缠身
莫不是你在与纨绔子们的决斗中吃了亏
只因为握在手中的那把枪已经不够标准
莫不是你身上的皮肉又紧得有一些发痒
想让我像从前那样用皮鞭来抽上你一顿
近卫士基里别叶维奇摇了摇他的头说道
您的这些莫不是对于我来说都并不重要
这世界上还没有哪一个人像我一样特异
竟然时常梦想着去到天空中做一只飞鸟
我时常骑着一匹骏马在草原上疾驰狂奔
把心中的太阳作为自己永远追求的目标
口里发出一声声呐喊像是要将天穹撕裂
手中举着的那把钢刀可以劈开重重阻挠
我也时常坐在一个角落里对着墙壁发呆
像是把自己装进一个袋子里去反复思考
思考自己如何才能像神仙一样随心所欲
想象着自己像是一团烈火正在熊熊燃烧
那天,在节日里,承蒙您的浩荡的洪恩
我将自己打扮起来像是一个下凡的天神
我想象着自己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上帝
所有的人见了我都不能不对我俯首称臣
但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竟是个年轻的女郎
她生得是那么美丽竟让我为之动魄惊心
也不管人家其实连看也没有看自己一眼
便先自俯下身子去吻了人家脚下的灰尘
这不是街面上的女人暴露着太多的皮肉
是一个来自东方的女子面上蒙蔽着纱巾
但也正因此而拥有了无以伦比的魅惑力
让我情不自禁向她贡献出了自己的灵魂
在俄罗斯,在祖国的这片神圣的土地上
你无论如何也寻找不到如此美丽的女郎
她走在绿荫下像是浮游在水面上的天鹅
她偶尔地瞟你一眼像是水面荡起的波浪
她说起话来像是从树林中传出来的鸟鸣
她每个微小的动作都引起你联翩的浮想
绯红色的脸颊被朝雾一般的面纱掩映着
是神秘更是神奇,我时常为之意乱心慌
她的头发是亚麻色的,纷披在她的两肩
直到胸脯,像是那汹涌着的金色的海浪
她的芳名叫做阿丽娜·德米特里耶夫娜
她的父亲,据说是个高加索地区的富商
那个女郎名叫阿丽娜·德米特里耶夫娜
只要喊起这个名字我就要手发痒脚发麻
我恨不得一天将这名字喊上一千八百回
我恨不得每天都能看见到她,拥抱着她
如今我再也不会像先前那样地好高骛远
不想去做空中的飞鸟和独来独往的天马
只愿去到她的身边去做任她驱使的奴隶
她要我去干什么我就去干什么绝无二话
但可惜的是她对于我简直就是不屑一顾
甚至几乎就从没有用正眼来看过我一下
我想或许就是因为我不过是一个近卫士
虽然是在沙皇您的手下也一样不算个啥
沙皇伊万雷帝听了基里别叶维奇说的话
差点没有因此而笑掉了他的大牙,哈哈
好吧忠诚的卫士,可怜的基里别叶维奇
我虽然不能包办但自然会为你想些办法
你看这串珍珠项链可称得上是价值连城
还有这枚蓝宝石或许抵得上一个小国家
你明天就可以用它们做礼物去向她求婚
然后就将你的这位美丽的心上人领回家
但如果你的心上人仍然是对你不屑一顾
那我劝你也就还是不要再去追求她了吧
或许她也许并不像是你所说的那么美丽
只是因为总戴着那一片如烟似雾的面纱
基里别叶维奇也并非是要欺骗伊万雷帝
其实他也不知道阿丽娜早已是他人之妻
而且早就已有了好几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只为戴着面纱而让这些异族人察觉不易
但这个阿丽娜的确美丽得有点异乎寻常
尽管已经是二十八九却还像是一十六七
或许只因为是契尔克斯和鞑靼人的混血
才能创造出来这样一种异乎寻常的美丽
* * *
朋友们唱吧跳吧随着那欢快的古斯里琴
吃吧喝吧只是不要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
只要能够让我们的那些贵族老爷们高兴
那些美丽的夫人们也同样会感觉到欢喜
2
丝绸商人卡拉希尼珂夫是阿丽娜的丈夫
此时正坐在柜台后面清点着一天的账目
因为善于经营所以他的生意从来都很好
但钱虽赚了不少生活却依旧是非常简朴
最能够让他引以为骄傲的并不是他的钱
而是有个与他有着同样血统的漂亮媳妇
阿丽娜·德米特里耶夫娜不仅长得漂亮
而且人也贤惠,把他侍候得很舒舒服服
如果不是因为赚钱已经是他的生活方式
他倒愿意永远都不从自己的家门里走出
但今天的生意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
他还预感到有什么人要来夺走他的幸福
夕阳似火燃烧着雄伟壮丽的克里姆林宫
从大教堂那边再一次传来了晚祷的钟声
但似乎有一团阴云正在他的头顶聚集着
他的心脏砰砰地像是要跳出狭窄的喉咙
他也有时被叫做斯节班·巴拉莫诺维奇
在莫斯科城里也算有着一点小小的名声
尤其是在那个还算不上太大的大市场里
尤其是他的妻子美丽得有一些与众不同
但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向他打个招呼
连那只赖皮豺狗也没有对他叫个一两声
卡拉希尼珂夫仔细地锁好了店铺的门板
此时他最想看到的是妻子那娇媚的面容
他回到了莫斯科河畔自己家的房门前面
轻轻地扣动了那两个用黄铜制作的门环
但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娇媚的妻子
他看到的是老女仆那张生满了皱纹的脸
橡木桌上并没有铺好洁白又平整的桌布
更没有摆上虽简单却很精致的烛光晚餐
老女仆说这些都要等夫人回来亲自操作
否则夫人回来后就会将她训斥或者埋怨
孩子们只是简单吃了点东西就上床睡了
那个最小的一个让她把催眠歌唱了三遍
卡拉希尼珂夫拉开窗帘向外面看了很久
月亮也已经悄悄地爬上了邻居家的屋檐
卡拉希尼珂夫的神志突然间有一些混乱
老女仆接下来说的话尤其让他感到烦厌
她说,我的卡拉希尼科夫啊我的主人啊
你难道不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一些不一般
阿丽娜夫人她今天很早很早就出了家门
出门之前还将自己仔仔细细打扮了一番
说是去做晚祷但却是朝着街市方向去了
那晚祷早就结束了却还见不到她的回转
她或许是去了什么别的地方吧也未可知
或许是去做了什么别的事但也与我无关
我只是个老婆子只管看管那几个小孩子
对于你妻子的事情我可不敢来乱语胡言
就在这个时候门廊下传来了砰然的一响
像是有个什么人摔了一跤倒在了地面上
是她,卡拉希尼珂夫跑过去将她抱进屋
此时的阿丽娜像是刚刚遭遇了强暴一样
爱丽娜,我的爱人啊,我的亲爱的宝贝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了这幅模样
你蒙面的纱巾是被什么人野蛮地扯去了
你的身体为什么像是在酒水里泡过一样
你这究竟是遇到了强盗还是遇到了魔鬼
你是去了教堂还是去了市中心的娱乐场
我娶你来只是为了要你做一个贤妻良母
可不是要你去做个荡妇来败坏我的形象
阿丽娜一边哭一边听卡拉希尼珂夫说话
她没有想到丈夫会这样去胡乱地想象她
她从床上爬起来在她丈夫的面前跪下来
把自己在路上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斯节班啊,你是我的丈夫,我最爱的人
请你相信我对你说的话里没有任何虚假
你的妻子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我再美丽也仅仅只是为了你而开放的花
今天我先去街上买了点东西然后去晚祷
刚出来就被人劫持到了一个街边的酒家
那个人说他是沙皇伊万雷帝的贴身卫士
说他如何爱上了我要我答应一定嫁给他
斯节班啊,你是我的丈夫,我最爱的人
我已经嫁给了你又怎么能在嫁给别的人
我对他说我有丈夫而且还有了几个孩子
可是无论我怎么说怎么解释他还是不信
他让我陪着他喝酒我自然尽可能地不喝
结果是酒没有喝进几口却洒满了我一身
他赠送给我的礼物据说都是沙皇的珍宝
能抵得上几座城市甚至成千上万个村镇
然后又说要我做他的情妇被我断然拒绝
然后他便开始在我的脸上身上胡咬乱啃
他或许是真的醉了也或许只是装作醉了
但我是真的晕了,也不知是否因此失身
但最后,我终于奋力挣脱出了他的怀抱
逃出了那个酒家,奋力地往自己家里跑
幸好天色已晚,街上早已经没有了行人
不然我的样子不知会招来人们多少讥笑
但至少那个酒家的人会知道已发生的事
他们也许会将这件事传播到全城都知道
我想这件事一定会给你带来莫大的耻辱
因此你不如现在就朝我的胸膛刺上一刀
然后你再去随便找个女人做自己的老婆
这对于我也算得上是那所谓的一了百了
阿丽娜一边说着一边哭着终于泣不成声
卡拉希尼珂夫任凭她将头颅撞向了床脚
卡拉希尼珂夫打发人去请来了两个弟弟
见了面先向两个弟弟弯下腰行了个大礼
那两个弟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些惊慌
卡拉希尼珂夫立刻便向他们交待了底里
请弟弟们不要怪这么晚还要把你们请来
我这样做自然有着这样做的目的和意义
我的家里今天遭遇到了一个极大的不幸
罪魁祸首就是沙皇的卫士基里别叶维奇
明天我要到拳击场上去与这个流氓决斗
我要用生命来维护我们这个家族的荣誉
如果我牺牲了你们一定要想着为我报仇
否则就不要再称呼自己为巴拉莫诺维奇
两个弟弟也不问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立刻跪下来举起双手向他们的哥哥保证
一如那大海在哪里水就会向着哪里流去
一如那云向哪里飘是因为风向哪里吹送
长兄如父,做弟弟的就应该听哥哥的话
哥哥若说要我们向西弟弟们就绝不向东
更何况这家族的荣誉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让它受了损害又怎么对得起那列祖列宗
* * *
朋友们唱吧跳吧随着那欢快的古斯里琴
吃吧喝吧只是不要把自己喝得大醉酩酊
只要能够让那些美丽的夫人们心情愉快
那些贵族老爷们就更会因此而得意忘形
3
那天夜里莫斯科地区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仿佛是要以此掩盖掉昨天所发生的一切
莫斯科城里里外外现出从未有过的宁静
那真是个能让人平息了所有愤怒的世界
但阳光却又驱走了莫斯科城难得的宁静
人们又记起昨天发生在这世界上的一切
有个消息在莫斯科城中得以迅速地传播
卡拉希尼珂夫要与一个近卫士拳场对决
莫斯科河岸的广场上很快汇集起许多人
虽然这拳场对决还远远比不上杀人放血
但也仿佛是一个值得庆祝的盛大的节日
郁积已久的仇恨正要在此种时刻来发泄
谁会想得到沙皇伊万雷帝竟然也在其中
跟在他身后的自然还有许许多多的王公
人们在广场上很自觉地围成了一个圆圈
沙皇伊万雷帝自然成了这场决斗的司令
沙皇伊万雷帝像是对传令官说了句什么
传令官举起手来示意所有的人都静一静
然后便又非常严肃地讲起决斗的规则来
仿佛这不是一次决斗而是一场什么战争
近卫士基里别叶维奇,你还眯着干什么
难道是你还怕了那个卡拉希尼珂夫不成
商人卡拉希尼珂夫,你怎么还不站出来
如果你临阵脱逃,那就是在把沙皇戏弄
突然,基里别叶维奇出现在了圆圈中央
他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给沙皇
然后他脱去了近卫士们特有的那件皮衣
露出了那一副强健得不能再强健的臂膀
然后他的手臂时而交叉在胸前时而背后
等待着有什么人敢于站出来同自己较量
他想那个卡拉希尼珂夫或许被他吓跑了
一个小商人怎么敢来与一个近卫士斗场
但他并没有想到要与谁来一个你死我活
他只是想将对手打倒来证明自己的强壮
他要证明只有自己才配做阿丽娜的丈夫
那个斯节班来做跟班也有辱自己的形象
但就在这个时候人群突然间向两边闪开
卡拉希尼珂夫从闪出的那条路上走过来
他自然也弯腰向沙皇伊万雷帝行了大礼
然后便向近卫士基里别叶维奇转过身来
人们这才发现斯节班原来也是个美男子
而且其强壮程度并不亚于基里别叶维奇
尤其是当他眯缝起那双鹰鹫一般的双眼
几乎要让所有在场的人都为之不寒而栗
他的目光正如同是两把锋利无比的宝剑
他的双手似乎可以将整个莫斯科城抓起
他走动起来仿佛克里姆林宫也随之摇晃
他咳嗽一声竟仿佛是天顶上滚过了霹雳
近卫士基里别叶维奇虽然心中有些忐忑
但表面上还保持着刚才的那份坦然自若
只是他的手臂仿佛不再像先前那样坦然
倒像是两个棒槌般悬垂在他身体的两侧
他先是转过脸去看了看坐在那里的沙皇
像是开拳之前先要征得这个司令的允诺
这个司令倒也的确似乎是向他点了点头
这无疑让他的心中因此而又踏实了许多
你,请告诉我你姓甚名谁且来自于何方
为了什么非要与我这个近卫士斗死拼活
你来自那个家族,信奉的是哪一个上帝
你就不怕我一拳把你所有的牙齿都打落
我斯节班·卡拉希尼珂夫,来自于库班
我的家族或许太卑微也自然是不见经传
但是我从来没有去调戏过别人家的妻子
而你却要强迫别人家的妻子与自己交欢
或许你所信奉的是魔鬼而不是什么上帝
不然你怎会在光天化日下如此肆无忌惮
或许等不到正午时分你就会被诵经超度
但你要去的地方一定比午夜还要更黑暗
来吧,你这个不知廉耻的邪教徒的儿子
看看我们两个到底谁能把谁的头颅打烂
这将是一场殊死的搏斗要打个你死我活
为了荣誉,我要与你有一个绝然的了断
基里别叶维奇听了斯节班的这样一番话
感觉到整个头骨突然之间都有一些发麻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拳打脚踢的争斗
为了那样一件小事何必要如此凶神恶煞
他昨天不过是借着酒力吻了吻那个女人
顶多也不过把她浑身上下地乱摸了几下
既然人家已经有了丈夫还有了几个孩子
自己又何不像沙皇所说的那样甘休善罢
他感到两肩之间掠过一股冷气直透心肺
他的嘴巴张开了几次却又说不出一句话
那人脱去上衣后退几步他也后退了几步
事已至此只好把一切都交给命运去筹划
基里别叶维奇现在想的不再是只有一点
就是一定要维护住那俄罗斯皇家的尊严
他举起拳头抢先向卡拉希尼珂夫打过去
卡拉希尼珂夫的也只是晃了晃他的两肩
但他的心窝处却显然已经有鲜血流出来
那鲜血流出来很多渗透了他洁白的衣衫
原来那一拳正打在了他胸前的十字架上
那青铜的十字架险些将他的胸骨给刺穿
既然别人已经先行对自己下了如此狠手
那我的拳头还有什么必要再把时间拖延
于是他径直拿出了自己家传的夺命绝技
基里别叶维奇的头颅立刻变成了烂鸡蛋
基里别叶维奇的尸体直挺挺倒在雪地上
喉咙里只是呼噜呼噜地发出了几声闷响
像是一棵被伐木工的利斧所砍倒的树木
只是流出的不是白的树脂而是红的血浆
沙皇伊万雷帝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尤其没想到这个高加索人竟会如此嚣张
他立刻命令手下人将高加索人捆绑起来
让他跪在自己的面前说自己对他有话讲
你这个高加索的刁民请你如实地对我说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拳场当成一个杀场
我的近卫士犯了什么错要让你下此毒手
难道你是故意要让俄罗斯皇室脸上无光
伟大的伊万雷帝沙皇,就让我告诉你啰
你的近卫士被我打死完全是他罪有应得
为了不使我的家族再蒙受到更大的耻辱
具体的原因我不想对这世界上任何人说
如果您觉得我因为杀了人而该受到惩罚
那就请您快一点把我发落不必如此耽搁
但我恳求您不要因此而迁怒于我的家人
我所做的一切都由我一个人来承担负责
我还要说不论我们来自于西方还是东方
在俄罗斯都应该有权利争取幸福和快乐
契尔克斯人,鞑靼人,还有那列兹庚人
全都应该享受到您沙皇伊万雷帝的恩泽
好孩子啊,你不仅是个勇士还是个达人
你的这番话或许算得上是为我洗了脑筋
我将从此对来自高加索的山民另眼相看
我将把这些人都当成是我庇护下的臣民
你的遗孀和孩子们将得到我优厚的抚恤
得到照顾的也包括你所有的近亲和远亲
但是无论如何你都只能被送上那断头台
在俄罗斯谁都不能以任何借口故意杀人
我或许可以吩咐刽子手将斧子磨得飞快
我可以吩咐执刑官让你好好地吃上一顿
我要让教堂把那口大钟敲得比平常更响
我要让整个莫斯科人都来为你超度灵魂
第二天,人们在河边的广场上重新聚集
教堂的钟声宣布着一个惊心动魄的消息
丝绸商人卡拉希尼珂夫将被推上断头台
哪个人想错过这样一个发泄仇恨的时机
刽子手们穿着比鲜血的颜色更红的衣裤
手提着板斧在断头台上面走过来走过去
距离行刑的时刻还只剩下不多的几分钟
卡拉希尼科夫正在辞别他的那两个弟弟
替我问候一下阿丽娜·德米特里耶夫娜
告诉她不要为我伤心,也不要为我叹息
遭遇到那个混蛋的强暴并不是她的过错
我将会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与她再次相聚
卡拉希尼珂夫终于被处以了残酷的极刑
那头颅从台子上滚下来时还圆睁着眼睛
人们把他的尸体掩埋在莫斯科河的对岸
还将一个白色的十字架立在了他的坟顶
在那土拉,梁赞,弗拉基米尔的岔路口
只要你愿意总可以送上一份肃然的尊敬
一旦有哪一个古斯里的琴师从那里走过
那里便会响起一阵阵哀婉与动人的歌声
* * *
朋友们唱吧跳吧随着那欢快的古斯里琴
吃吧喝吧只是不要把自己喝得长醉不醒
让光荣归于贵族老爷和他们美丽的夫人
还要归于长眠于地下的那些不死的魂灵
逃 亡 者
1839
加伦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逃亡
比被豹子追逐着的鹿跑得还急切
比被鹰鹫追逐着的兔子跑得还匆忙
这是契尔克斯人与俄罗斯人拼杀的战场
为了那所谓的独立和自由
他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倒在了血泊里
现在,只有他一个还活着
他发了疯似的跑着
追击着他的
只是他自己的恐惧
就在两年前
俄罗斯人将契尔克斯人赶尽
就在两天前
俄罗斯人又要将契尔克斯人杀绝
为此,他告别了年老的母亲
告别了阿丽达,他美丽的未婚妻
还有他的老师塞林
那个既了解过去又能把握未来的老人
与他的父亲和两个哥哥
与几百个契尔克斯人一起
走出了那条阴郁的山谷
要去与他们的敌人决一死战
谁都没有想着要活着回来
但就在那一刻
当他看见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倒在了血泊里
当他看见马的铁蹄从他们的尸体上
践踏过去,他的两腿一软
瘫倒在草丛里
即刻丧失掉了所有的勇气
太阳渐渐落到山后面去了
月亮躲在云层里
终于,他停止了奔跑
因为他已经回到了所从来的地方
他走进了那条阴郁的山谷
那是契尔克斯人最隐蔽的领地
或许他也杀死了几个敌人
或许他只是砍到了几根树桩
或许那个俄罗斯人发现了他并没有没死
却突然间生出了一段菩萨心肠
或许这是上帝的意志和命运的安排
他就应该不死而活下来
因为他还要回来为老母亲养老送终
还要与美丽的阿丽达娶妻生子
还有他卧床不起的老师塞林
也需要他来照顾和抚恤
他先去到了塞林老人的家
老人正躺在床上等死
他已经认不出学生的模样
但还听得出学生的声音
他让他赶紧说一说
说一说战场上的情况
为什么他这么快就跑了回来
是不是给他带来了契尔克斯人胜利的消息
有什么可说的呢,我的老师
那场战斗打了整整两天
父亲先死了,被人家砍下了头颅
两个哥哥也跟着死了
一个被子弹射中了胸膛
一个被炮弹炸得没了模样
所有的契尔克斯人都死了
只有我一个人因为躲在草丛里
才有幸又回到了您老人家的身旁
滚,你这贪生怕死的东西
我这样的老师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学生
契尔克斯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孙
快滚到最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老人把头扭向朝着墙壁的那一边去了
或许就在那一刻他便也停止了呼吸
他又来到了阿丽达家的门前
那才是他心中最大的挂牵
可那小屋中传出的歌声
却将他永远拒绝在了屋子的外面
月儿高悬在天顶上
年轻的人儿拿起了刀枪
为了契尔克斯人的独立和自由
要去与敌人血战一场
他知道自己的责任
他知道什么是耻辱和荣光
他绝不会临阵脱逃
他会勇敢地面对死亡
那怕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也绝不会放下手中的刀枪
这歌声即凄婉又悲壮
让他为了自己的逃脱而羞愧难当
他终于又回到自己的家里
跪在了老母亲的面前
母亲啊,我是你的儿子加伦
我从战场上跑回来
也算是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父亲和哥哥们都死了,而且死的很惨
我没能和他们一起死去
是为了回来把您老人家陪伴
住嘴,你这无耻的畜生
快给我滚开
我怎么能让你的耻辱来玷污我的残年
你不是我的儿子
契尔克斯人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孙
即便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也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的面
那天夜里
就在他自家的门前
他把自己的头颅向着一块岩石撞去
没有人为他收尸
更没有人为他哭泣
第二天早晨
几只家犬围了上去
争着去舔食着他额上血迹……
童 僧
1839
待品尝过甜蜜的味道之后
我就可以死去了
——《圣经·撒母耳记》
1
在并不是很久的从前
在阿拉瓜河和库班河的交汇处
有一座很大的寺院
直到如今
从那里走过的行人
或许也还看得见那高耸入云的尖塔
和宏伟壮丽的神殿,只是
那神殿的墙壁已经斑驳
门廊的柱子已然倾斜
或者被当地的什么人偷偷弄走
去做了牛圈的篱栅……
不再有了
那从香炉中不断腾起的烟雾
和那些僧人们低沉或悠扬的歌唱
只有个白发的老僧
还在不时地打扫一下那石碑上的尘土
那石碑上的文辞
记录着某一位神明在某个时候
当他对自己的创造感到厌倦
便将天底下的一切交给了俄罗斯人
一个可以叱咤风云的勇士
于是,上帝的恩泽也便降临到格鲁吉亚
它被遮蔽在了俄罗斯人的巨伞下
绽放着自己美丽的花瓣
2
有一天
一个俄罗斯的将军带着自己的军团
和几个从山的那一边抓到的俘虏
从这座寺院的门前走过
俘虏中有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经受不了长途的跋涉而生了病
他瘦削得像一只芦苇
胆怯得像一只羔羊
但他似乎已从祖先的血脉里
继承下来了一种坚韧不拔的精神
尽管他的身体抽搐成一团
那该是怎样的折磨啊
但他只是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从未发出过一声呻吟
一个僧人从那个将军手里把他接过来
于是,他变成了一个童僧
他从不晓得什么是快乐
更不懂得什么是甜蜜
见到陌生人就赶快躲起来
唯恐受到什么伤害
但是孩子就总要长大
是人就会生出这样那样的想法
在寺院里,他学会了他乡的语言
还知道了在这个寺院之外
还存在着一个他没有见到过的人寰
终于有一天,他失踪了
他不仅走出了寺院
而且走出了那道阴郁的山谷
或许他只是做了一个梦
经历了太多的世事
本来不过是数日
却又仿佛是许多年
当僧人们找到他的时候
他躺倒在山谷外的一片草地上
僧人们把他抬回了寺院
他似乎已经离死不远
那个老僧人为他做最后的祈祷
他认真地听着权当是唠叨
他那一段长长的低声的忏悔
或许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
3
师父啊
您可是要听一听我的忏悔
那我就说一说
只为减少一些心头的沉重
我的心中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是有些事我至今也好弄不懂,说不明
我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
父母都死在俄罗斯人的手里
随后又同许多大人们一起
做了俘虏而受尽了屈辱
再然后就到了这寺院里为僧
将心中永恒的热情化作了一时的静穆
但还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
在我的心底里如草一般萌生
终于有一天
或许是在梦里
我的心中有了一片草原
呼唤着我去驰骋
而且我还在一瞬间变成了
一匹马
冲出了那曾经不可逾越的藩篱
我自由了
去做我想做的一切事
而那所有的一切
也都只是是一种热情的释放
对此,我并不乞求上帝的宽恕
4
我知道
那一年,正是你把我从死里救出
意外地成了一个僧侣
但在我的内心深处仍不能忘记的
是我的童年是的记忆
我的家,我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
还有那几个一同玩耍的伙伴
甚至还有一个女孩儿
她在一个娶新的游戏里
曾经假扮过我的新娘
他们都死了
只有我还活着
这是怎样的一种不幸啊
那时我便立下了一个誓言
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再回到我的来处去
把那些或许至今也没能入殓的
契尔克斯人的骸骨收集起来
埋入土里,并堆起
一座高高的坟冢
立上一座宏伟的墓碑
刻上一篇悲凉慷慨的祭文
让后就钻进那事先为自己留下的通道
去到他们的身边躺下来
去到另一个世界与他们团聚
5
师父啊,您知道
我并不害怕那死亡
但我还年轻
也或许还没有真正地恨过和爱过
尤其是当我从不自由中走出来
而获得了自由的时候
我喜爱这一望无际的草原
和那一片片茂密的树林
在一个风雨凄厉的早晨或晚上
当我看到一只
生着白色或灰色羽毛的小鸽子
卷缩在岩缝里或草丛里
我的心也和它的身体一同瑟瑟发抖
我会跑过去把它抱在怀里
直到雨过天晴之后再将它放回
这时我会觉得自己仿佛是真正地爱过了
为了能将这样的感觉延续下去
有什么样的艰难是我不能忍受的呢
6
师父啊
你知道我离开了寺院之后
都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吗
我看见阿拉瓜河与库班河
它们对我说如今的交汇只是个意外
或许有一天还会两相分开
除非那前面不再有山脉
但即便是能径直流向大海
也并不意味着爱情永在
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天翻地覆
永恒和瞬间又有什么区别
我还看到了许多散落的石块
它们对我说自己原本属于一座高高的悬崖
由于洪水猛烈的冲击而崩塌
总想着能有一天重新聚集起来
可没想到最终还要各自天涯
我跟着流水走出了阴郁的山谷
随着行云踏上了辽阔的平原
我终于望见了
那如白发老人一般的高加索山脉
我知道那里正是我的故乡
但却又知道自己已经再也回不到那里
一如回不到自己的童年
7
我想起了一个个古老的山村
和那已经不知住过了几代人的茅舍
我仿佛听到了黄昏时分
被驱赶着回家的牛颈上的铃声
和骑在牛背上的牧童用短笛吹出的俚曲
我想起一个面色黧黑的老人
坐在他家祖屋的门廊上
给一群小娃娃们讲着荒诞无稽的故事
还有从一旁走过去的那个勇士
他那精制的剑鞘上闪耀着炫目的光辉
我的父亲也像复活了一般站在我的面前
他一身戎装,像是伟大的战神一样
我的母亲也来了
她俯伏在我的摇篮边
唱起了那首我最熟悉的童谣
于是我睡了
又一次做了那样的一个梦
梦见了那个娶新的游戏
梦见了那个女孩儿
只差一点就把假弄成了真
8
师父啊,你想知道
我离开你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吗
是的,我生活过了
在那里的数日
竟抵得上这里的百年
很久以前我就发誓要到处去走一走
我要弄明白人活在这世界上
是为了当下还是为了未来
是为了被囚禁还是为了自由
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
你说这是世界末日就要来了
所有的僧人都在祈祷着上帝的救赎
而我却溜出去,没有谁注意到我
我越过了寺院的高墙
跑到了山谷的外面去了
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上
我让巨雷从我的头顶滚过
我让暴雨浇遍我的周身
我与那它们拥抱在了一起
像是久别后相逢的亲兄弟一样
我觉得我变回了我自己
这样的感觉
在你给我划定的那个世界里
是永远也找不到的啊
9
从那一刻开始
从最巨大的那一个霹雳
在我的头顶上炸开的那一刻开始
我或许是疯了
我拼着命地跑啊跑
也不知自己是要从哪里跑向哪里去
直到跑得疲惫不堪
直到两腿一软摔倒在地草丛里
我看了看身后,并没有人来把我追赶
天快亮了,雨也停了
有一道白光横亘与天地之间
下面是滔滔的流水和辽阔的原野
上面是起伏的群山和穹窿似的天空
我脱去了衣裳
赤裸裸地躺在大地上
想着这世界上如果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又该怎么办呢
那一旦品尝过了之后
就可以让我死而无憾的甜蜜在哪里呢
10
师父啊
为了那甜蜜
我终于走上了更危险的路途
我的脚下是深深的山谷
正仿佛是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河水喧腾着,发出千百万愤怒的吼声
而我的身侧则是一座倾斜着
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崩塌的悬崖
但我却并没有感觉到恐惧
当夜雾渐渐散去
我梳理了一下额际的头发
就站立在一块摇摇晃晃的岩石上面
与刚刚从梦中醒来的草木和鸟兽们一起
为新的黎明举行了欢迎仪式
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我的兴奋已经快要达到了极至极至
11
我的前后左右都簇拥着鲜花
每片花瓣上都挂着水珠
像是挂在美人腮边的眼泪
长长的葡萄藤又恰似美人的卷发
而一串串的葡萄又恰似无数的翡翠和玛瑙
装饰在美人的鬓角
这时,那些无所顾忌的小鸟
都从岩缝中飞了出来
三三两两地落在树的枝杈上
唧唧喳喳地谈论着什么
或许是在谈论着昨夜的梦
或是在猜测和议论着
大地与天空之间的秘密
在这一切的美妙面前
人类的思想显得那么苍白
我也只好无语
我就那样静静地听着,看着
听着这交响,看着这图画
直到烈日当头
12
师父啊,那时
我攀着树枝和岩缝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没有路
时常会有石块被我踩落
又被滚滚的波涛吞没
我仿佛被悬在半空
很像当年那个有着先见之明的普罗米修斯
半天也挪动不了一步
也很像那个主张人与人之间应该互相爱护
尤其应该去爱他人,最终
却被钉在了十字架上
死了却又可以复活的耶稣
而我却会被永远悬挂在这岩壁上
直到被晒成干尸
或者像被我踩落的那些石块一样
从这岩壁上滚落下去
再被那滚滚的波涛卷走
但我终于没有死
而且终于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山谷中有一股清新且湿润的空气
向我扑面而来,把我引到一条小溪的边上
那野兽般咆哮着的大河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也来不及去思考
因为我听见了人声
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那是几乎已经要被我忘记了的
却仍然记忆在我灵魂深处的
格鲁吉亚年轻女子的话音
那对于我来说
该是这人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13
我看见
一个格鲁吉亚女子
头上顶着一个瓦罐向水边走来
脚下的路有一些湿滑
她的身体一歪一扭
却愈加显得婀娜多姿
衣服并不奢华
披巾的梢头随着她身体的扭动而飘动
她走在树木和岩石的阴影里
乌黑的眼睛和火红的嘴唇
还有那如同桃花一样粉嫩的脸颊
更令我感到惶惑不安
我看着她将瓦罐放在溪水里
听着溪水流进瓦罐里去的声音
看着她又将瓦罐放在头顶上
以更加婀娜的姿态走去了
我朝着她走去的方向望过去
看见在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里面
有两间白色的小屋
在其中一间的屋顶上
正有一缕袅袅的炊烟升起来
我看见了
那小屋的房门怎样打开又怎样关上
那个女子的身影怎样在我的眼前消失
啊,那时候,我多么想
随着这一切一同死去
14
我因为疲惫而躺倒在地上
为了空虚而睡眠
希望那随之而来的梦境
可以将心灵中的空虚变成可以把握的实在
也因此注定在醒来后要更加地感到失落
月儿刚从这一片云影里钻出来
立刻又钻入了另一片云影
一团乌黑的云朵又在天边积聚起来
像是一只恶兽
随时都有可能向着我扑过来
在吞噬了我的同时
也吞噬了整个的世界
这世界太黑暗
只有远处山顶上的积雪
还能闪耀出几点白光
这世界又太沉静
只有那条小溪的流水
在与水边的岩石窃窃私语
还不时伴随着几声抽泣
那小屋也终于亮起灯来了
灯光终于在窗纸上摇曳出了
一个美丽的身影
我鼓足了勇气向那间小屋走去
但又在一时间迷失了自己的路途
那是一条小路,也因此而千回百转
最终让我竟然又回到了原处
那小屋的灯也灭了
15
师父啊,你可知道
当时的我是怎样的绝望
我奋力地撕扯着那些生满了尖刺的藤蔓
任凭那些尖刺刺入我的皮肉
让我的手掌上沾满了我自己的鲜血
为的是能够不断地前行
我被无边的黑夜包围
魔鬼的眼睛透过那些森密的树丛向我凝视
我爬上一棵树的顶端向着更远处眺望
却依旧看不见任何能冲出这重围的希望
我向着远方呼喊和嚎叫
除了我,没有谁能听见我的声音
我成了一个纯粹的自己
也因此与人间隔绝
我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却又不需要谁向我伸出援救之手
16
我记得小的时候
虽然也会哭个不停
但却从不知道什么是悲哀
也曾怕这怕那
却从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总想着有一天能遇到一匹猛虎
让它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但那匹猛虎却始终没有出现过
在我的面前,除非是在梦里
但这里有一片沙地
仿佛是我童年时嬉戏过得地方
一头豹子从树丛中窜出
嘴里叼着半只羚羊
它把那沙地当成了餐桌
要将那美味品尝
我随手拿起一块石头
突然有了一种战斗的欲望
它也已经发现了我
发出了一声长吼
自然是想把我喝退
但我又岂是被吓大的
它首先向我发起了进攻
那是非常迅猛的一扑
但我手中的石块
正砸在了它的眉心
鲜血流下来蒙住了它的眼睛
当他第二次想我扑来
我的手中已经有了一根木杖
我将那木杖径直刺入了他的咽喉
它终于躺倒在了地上
鲜血又从它的嘴里喷出来
终于它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那半只羚羊也就成了我的饭食
19
师父啊,直到今天早晨
我终于走出了那森林
但从不远处传来的钟声却告诉我
我又回到了您的身边
也或许从没有从您的身边离开
这许多日子
我怀抱着自己的梦想
忧伤着,痛苦着,焦虑着,抑郁着
忍受着那来自于内心的折磨
或许只是为了将这所有的一切更增加一重
然后再带入到自己的坟墓里去吗
这简直是一场噩梦
听着那钟声,我明白了一切
在这今生今世
我再也不能回到我的来处
20
师父啊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吗
据说一匹马
无论去到了多么遥远的地方
只要掉转过头来
就能找到一条最近便的路
回到它所从来之处
但我却像是一个走失的孩子
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徒然地怀抱着这样那样的希冀
将火一般的热情
耗费在一个又一个梦里
而我更像是一个天生的囚徒
一生下来就被禁锢在黑暗的牢房里
突然被拉出来放风
眼睛竟被阳光刺瞎而成了盲人
我还像是一株生长在岩缝里的小草
经过百般努力才从岩缝中钻出来
在阳光下挺起自己的腰杆
甚至开出了花朵
因而被一双慈悲的手移植进了花园
与牡丹和玫瑰做了邻居
但那突然间的暴雨和随后的烈日
却让我的花朵过早地凋谢了
我也因此而结不出果实
我痛不欲生,也只能以死明志
21
我把头扎进草丛
想忘记掉天上的太阳和世间的一切
即便是松鸡的啼鸣和蜜蜂的振翅
还是水流与岩石的细语
都不能把我从绝望中拯救出来
一条金黄色的小蛇从我的眼前爬过去
然后在我的耳边盘成了一个圆环
我以为它是要对我些说什么
却只是听到了它的如雷鸣一般震响的鼾声
22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我看得见寺院的尖塔和围墙
我坐在阿拉瓜河与库班河的交汇处
或是由此而形成的一座孤岛上
我离你们很近也很远
我想站起来但腿脚却不听我的使唤
我只好又躺倒在地上
就让我这样死去吧,死去在我的梦里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让我
不能舍弃的东西存在着吗
水涨起来了,渐渐淹没了我的身体
我屏住呼吸,像是从来也不需要呼吸似的
我看见一条小鱼围着我的脸游来游去
它竟然还时不时地亲吻我的脸颊或嘴唇一下
让我的心也发起痒来
我也终于坚持不下去了
终于又坐了起来,直到水又退了下去
才又再一次躺倒下来
来等待死亡
23
后来
我被找到
被抬了回来
难道是我灵魂
向这个世界发出了最后的呼唤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一定要再回到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我所诉说的这些琐碎的经历
是否已经让人们感到厌烦
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
还有没有像我这样不幸的人
如果有
我想去找到他
我要与他死在一起
24
别了,师父啊
快来让我握住你的手
快来感受一下我生命的最后的余温
我觉得我的生命的烈火
比先前的任何时候燃烧得都更旺
我是要烧毁我自己
与我所存在和诅咒过的这个世界无关
我要透过这火光
去拜会那个给了我痛苦
最终却没能给我以欢乐的上帝
我对他自然不是一无所求
我要他回答
为什么创造了我又抛弃了我
而如今的我又能到什么地方去安身
25
师父啊
待我死后
请把我埋在山后面那两棵槐树下
从那里
我可以望见高加索那些雄伟的山峰
那峰顶上的积雪一年四季
都闪耀着灿然的白光
是我儿时坐在自家的窗前
就可以看到的风景
那也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了吧
就让我在这样的情境中
渐渐地与掩埋我的泥土融为一体
我去了
不埋怨任何人
恶 魔
东方的故事
1841
上
1
恶魔飞翔在空中
俯视着嘈杂的人寰
曾几何时
他还是造物的宠儿
那些拖着长尾巴的彗星
从天顶上划过的时候
总会给他带来
另一个世界的亲切的问候
没有经历过苦难忧伤的岁月
没有遭遇过爱与恨的折磨
对过去满怀眷恋的同时憧憬未来
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啊
但当他透过永恒的云层
望见一队队被上天委弃的星辰
囚徒般向着宇宙之外走去
他的心中又该是怎样地
充满了疑惑啊
他想得到终有一天
自己也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么
飞翔在空中一如流浪在荒野
哪里才是他最终的归宿啊
无休止地散播着罪恶却得不到欢喜
他对自己的工作有一些烦厌
2
天国的谪放者飞到高加索上空
卡兹别克的山壁如同金刚石的棱面
山顶上堆积着亘古不化的冰雪
达里雅尔山如长蛇般蜿蜒
捷列克河如同长着鬃毛的狮子
从遥远的南方流来
向着遥远的北方流去
一座悬崖托起一座尖塔
像个巨人守卫在高加索的门口
透过云层向另一个世界眺望
谪放者的眼睛与它有过片刻的对视
3
格鲁吉亚的山谷里
到处都铺展着碧绿的地毯
那些宛如天柱的白杨
那些洒满了五色石子的河床
那潺潺流淌着的小溪
那一丛丛盛开着花朵的蔷薇
那些悬铃木缠绕着常春藤
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天然的帐篷
麋鹿们为了躲避烈日
常常会三三两两地钻进里面去
那些年轻的男女
有时也会钻进去幽会
格鲁吉亚的姑娘
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
眼睛明亮得像是天上的星辰
可以用一个不经意的微笑
在刹那间夺走你的灵魂
但在邪恶的魔鬼眼里
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在他的心里
只剩下了仇恨和鄙夷
4
白发苍苍的古达尔先生
不知耗费了多少金钱
把那样高大的房屋和宽敞的院落
建造了高高的悬崖上
一级级的石阶
从崖顶直通到谷底
年轻美丽的公主塔玛拉
常会蒙着白色的面纱
从那崖顶上走下来
顶着一个石青色的瓦罐
到阿拉瓜河边去汲水
那些格鲁吉亚的小伙子
常会在她将要出现的时候站在一边等候
只为能一睹她的芳容
哪怕只是看一看她的背影
5
此时这庭院里很是热闹
盛大的晚宴开始了
亲人和朋友们欢聚在一起
塔玛拉就坐在许多女伴的中间
风笛鸣奏着悠扬的乐曲
酒刺激起人们的情绪
姑娘们跟着音乐唱起歌来了
塔玛拉打响了欢快的铃鼓
长长的睫毛下面眼睛在闪闪发光
双脚不停地在地毯上移动
太阳刚刚落下山月亮就升了起来
更有太多的灯笼将整个院子照得通明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在这之后,一个来自西诺达尔国的年轻人
就要将塔玛拉带走
这是那个年轻人的父亲
西诺达尔的老国王与古达尔先生的约定
在他将国王的位置传给他儿子的时候
他的儿子会来到格鲁吉亚
将塔玛拉带走
去做西诺达尔国的王后
时间是定好了的
就在今晚,亦或明晨
6
塔玛拉是古达尔老人唯一的女儿
这山庄唯一的继承人
却要出嫁西诺达尔
那遥远的西方的国度里去
等待着她的该是怎样的命运呢
此时她正在翩翩起舞
脸上满是幸福和愉快的表情
像是明天她要去的地方正是那天国
比山庄里的生活还要美好一万倍
但就在这时候,她的身体
仿佛突然凝固成了一具雕塑
因为从她头顶上的天空中
划过了一声长叹
是那个邪恶的魔鬼
要让她的命运来一个转折
如同一道水流
从高高的悬崖上跌落
8
是塔玛拉的美丽
给了这恶魔以灵感
久违了的妙意
又重新回到了他的笔端
他要画一幅美妙绝伦的图画
或者只是
将一些逝去的梦幻的碎片
重新拼合起来
被一种不可见的力量吸引着,推动着
他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一切
那被他驱走的灵魂原来并没有走远
甚至就潜伏在他的身边
这是复活的征兆
忘却,上帝并没有赐予他这权力
一时间
他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9
与此同时
那新郎,西诺达尔新一代的国王
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
走在捷列克河畔的栈道上
一侧是陡峭的岩壁
另一侧是波涛滚滚的河水
他穿在身上的短袄
和坐在身下的马鞍上
到处都是黄金制成的饰物
一长队的骆驼
驮着丰厚的聘礼
走在他的前后
太阳就要落到山后去了
他们尽可能地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10
在这栈道的出口处
有个小小的庙宇
供奉的是一位王公
他在这条路上被强盗杀死
却又变成了护路的神灵
新郎从庙宇门前走过
竟然连看也没有看那庙宇一眼
他被恶魔扰乱了心绪
正在想象中与自己的新娘缠绵
但这世界已经被邪恶统领
善良只是一种自慰
任你怀着怎样美好的愿望而来
都可以让你满怀着失望而回
甚至让你有家不能归
做个孤魂野鬼
11
突然间
从不远处
一块岩石的后面闪出了几个人影
枪声也随之响成了一片
新郎立刻从想象中抽出身来
怎么了,他把皮帽子向下拉了一拉
还没等走在一边的侍卫醒过梦来
他已经把枪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冲上前去
到处是粗野的喊叫
他们被一群奥塞特人袭击了
当文明遭遇到野蛮
一如善良遭遇到邪恶
仿佛只是片刻之间
货物被抢走了
所有的人都被打死了
只有新郎,虽然身负重伤
还依旧骑在马背上
12
这是怎样野蛮的抢劫
抢走了货物还要杀死所有的人
连那些受了伤的人
和那些放弃了抵抗的人也未能幸免
他们怀着好意从异乡赶来
却再也回不到自己的故乡去了
他们的尸体
或许会被虎狼拖去吃掉
也或许
会被哪个好心人掩埋起来堆起一个坟冢
并在那坟顶上立起一个十字架
但他们或许永远也得不到亲人的祭奠
13
马像飞一样奔驰
新郎趴在马背上
一只手抓住马的缰绳
另一只手抓住马的鬃毛
献血从他身上流下来洒在地上
留下了一路的血痕
这新郎,西诺达尔新一代的君主
他这样坚持着要去到他的目的地
或许只是要去看一眼新娘那美丽的模样
他哪里知道
那邪恶的恶魔
竟然连这样的一点机会
也没有给他留下
14
古达尔山庄里乱成了一团
西诺达尔国王
他们正殷切地期盼着的人
竟然浑身是血地栽倒在山庄的门廊上
他的一只手无奈地张开着
另一只手还死死地抓着一把马的鬃毛
但他已经再也不能骑到马背上去了
那匹高头大马
在将他的主人送到了这里之后
便也因为精疲力竭而倒在了地上
而且,再也没能站起来
15
塔玛拉趴在新郎的身上放声大哭
直到哭得让自己昏晕了过去
在昏晕中,她听到了一串奇妙的声音
从头顶上的天空中传来
不要哭,孩子,哭也没用
夜色已经用黑色的帷幔
遮蔽起了这人世间所有的罪恶
魅惑于富贵与荣华的人间
刚刚放弃了对永恒未来的追求
沉溺于一时的梦幻
这是多么难得的美好时刻
为什么要用哭泣凋谢了你的花瓣
请相信我吧,我是你的保护神
我会在你最孤独的时候去到你的身边
陪伴着你,直到黎明叩响你的窗棂
我要将一个又一个金黄色的梦寐
径直送到你的枕边去
或者像是从门缝中透进的清爽
去亲吻你的睫毛和嘴唇
16
她醒了过来
去看窗外
看到了一个黑影
从那一片天空中划过去了
与此同时
她的灵魂也被他个黑影带走了
下
1
父亲啊
请不要在责备你的塔玛拉
我的眼泪又不是第一次落下
那些男人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格鲁吉亚
难道是为了摘去一朵行将凋谢的花
去吧,去吧,让他们都去吧
格鲁吉亚有那么多姑娘
那个不比我更适合谈婚论嫁
你该看出,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
一个恶魔般的精灵潜入了我的心中
我正在被自己的梦幻百般地蹂躏
我就要死了
这人世间已经没有属于我的生活
或许只有去到另一个世界
我才能将那恶魔从我的心中驱走
从而恢复我的真容
2
古达尔先生终于把他的女儿塔玛拉
送进了一座僻静的修道院
她成了个修女,里面是紧身衣
胸部和臀部都被束缚的很紧
外面是一件黑色的法衣
头被蒙起来只剩下一张脸
但她的心依旧像往常一样为了
某一个奇异的想法而激跳
那件法衣也会在一时间
幻化成一道彩虹,将她拖向空中
即便是在那庄严的神坛前
当她随同着别人一起赞美着上帝的时候
她也依然听得到那个精灵般的恶魔
所发出的既诡异又亲切的声音
也看得见那道黑影时不时地
划过窗外的天空,亦或星儿般地闪烁着
呼唤着她,和他一起
去到一个又一个梦幻中沉沦
3
修道院像是一个罪人似的
隐藏在谷底的深处
两座大山将其挤压在中间
让塔玛拉时常感到透不过气来
四周是蓊蓊郁郁的树木
其间矗立着许许多多的十字架
鸟儿们不知所以
总是在一如既往地歌唱着
还有那两道清澈且寒冽的流泉
从两侧的山岩上流下来
又在谷底处汇合在了一起
然后向着山外流去
将塔玛拉的消息散布给人寰
4
从这里向东面望去
还可以见到一重重的山峦
每当司晨女神阿芙乐尔展露出她的仙姿
它们便会披上紫红色的盛装
甚至还要欢呼起来
仿佛是在举行着庆典一样
来迎接那火红的太阳
而当那淡蓝色的烟雾从谷底的深处
慢慢地升腾起来的时候
修道院的钟声便会呼唤所有的修道者
从睡梦中醒来,向着
太阳就要升起来的东方祈祷
而在它们的对面
卡兹别克山,则会以更高傲的姿态
等待着那太阳最终投向它的怀抱
那又是一种别样的灿烂
5
但塔玛拉从不理会这一切
对于她来说
这所谓的纯洁无异于污秽
那所谓的善良又无异于邪恶
只不过是过于简便了而已
在它的心里
是非几乎被颠倒了
当她不得不随从着他人一起静坐时
常常会突然间大哭起来
直到再一次昏晕过去
而在那些死一般寂静的夜里
她的哭声会更加悲切
这可是个被锁在山洞里的精灵
亦或是被镇压在岩石下面的恶魔
偶尔有路过这里的人
自然会停下脚步来侧耳聆听
发出这样的质问
6
塔玛拉
常常一个人枯坐在窗前
精神抑郁至极
她凝视着远处的山峦
她在默默地等待着一个声音
来吧,到我的怀抱中来吧
这时她一定会一跃而起
穿越所有的阻隔
向那声音的来处飞奔而去
她时常也会主动地去祈祷圣灵
但在内心里发出的却是对他的呼唤
有时她躺倒在床上要睡了
为了那些等待所带来的疲惫
但枕头和被褥却会没来由地燃烧起来
她跳起来,发现自己正是那热度的根源
他,那个恶魔与精灵的同体
为了他的到来
她愿意贡献出自己的所有
7
夜的黑色的帷幔
又已经笼罩住了格鲁吉亚的峻岭崇山
那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竟然终于来到了这个偏僻的所在
很久以来
他从未侵犯过这些所谓的圣物
而且为了这些圣物
甚至还放弃过许多精心策划出阴谋
他在修道院的高墙外犹豫了很久
他的脚步点击着大地
让所有不散的阴魂都因此而战栗
那些陈年的树叶都重新飞起在半空中
在他的头顶上旋舞成一团黑影
即便是在黑夜里也依稀可见
8
他看见了
从那扇小窗里透出的光
是不是
她正在等待着什么人呢
听啊,由青加尔琴伴奏着的歌声
正仿佛是从天外传来
那是天使的眼泪
在如泉水般在平坦光滑的石面上流淌
是不是会有哪一个天使
偷偷去到她的窗前
给她歌唱往昔的每一个日子
来安慰她那敏感且柔弱的灵魂
这恶魔
又一次领略到了爱的美丽
他想走开,却迈不开自己的双腿
他想飞去,双翅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沉重
他的眼睛竟然湿润了
又终于流出了泪水
这是从他被贬谪为恶魔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他或许要重新变为精灵
或许这是上帝的旨意
在修道院的墙外
至今还可以看到一块巨石
那火焰般炽热的眼泪,只一滴
就已将那巨石洞穿
9
他从那扇小窗爬进了她的小屋
他要去爱她,他想
他所期待了很久的幸福之鸟
就要被他捉住在手里了
他的手在战栗
他的心感到了一丝惶恐
这是一个不祥的征兆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退缩
果然,他看到在自己与她之间
站着一个真正的天使
天使张开了翅膀保护着她
不允许任何人来冒犯
天使额顶的光辉
令他眼花缭乱
只好闭上眼
等着天使来说些什么
10
被天国所逐放的精灵
邪恶的魔鬼
是谁叫你来到这里
来亵渎这神圣
这里并没有你的崇拜者
没有供你享用的祭品
赶快从这里离开吧
这个不幸的女人
早已皈依了至善的天主
千万不要用你罪恶的双手来碰触
这开放在上帝唇边的花瓣
否则你将被贬谪到宇宙之外去
永远回不到自己的来处
11
但他却说道
不,她是我的
你虽然来了,但来得太晚了
对于她,也如同对于我
你做不出正确的裁判
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污秽
她也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纯洁
在这里,你的那些圣物终将一文不值
一切都将又她自己来决定
我爱他,正如同她爱我
谁能分得清这其中的善良与邪恶
也正因为如此,才有爱
除此之外,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去期待
那天使似乎无言以对
竟展开双翅飞出了那扇小窗
连看也没有再看那可怜的女人一眼
12
你是谁
你能否告诉我你是谁
你为什么会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来到我身边
你为什么要让我坠入梦幻的深渊
你为什么要在我汲水的路上将我绊倒
你为什么要将我汲满了水的瓶子打得粉碎
你为什么要摧残掉我的慈悲与怜悯
你为什么要让我背弃了众人
而离我所从来的那个世界越来越远
你为什么要让我成为孤身一人
整日对着这成百上千的十字架发呆
你是要来保护我还是要来摧残我
你有什么权力说我是属于你的
走开吧,你这被从天国被贬谪出来的精灵
难道要我与你一道去作歹为非
13
其实我在我的心里也还是一个人
之所以成了现在的样子只能怪我的命运
长久以来我一直被它捉弄
直到那一天见到了你我才来了个转身
你或许曾无数次听到过我的低语
你应该了解我心中的悲哀
我曾经被提升为精灵,又被贬谪为魔鬼
我毁灭人们心中的希望
尽我所能将人们所有美好的愿望击碎
我是理性与自由的沙皇
是抽响在愚昧与独裁者头顶的皮鞭
我是上帝的敌人,宇宙的劫难
但是现在,我却跪在了你的面前
请接受我的爱吧,用你的爱
将我带回天国亦或人间,为此
我将放弃那永恒的存在与一时的威严
我将永不再受命运的捉弄
我是你的奴隶,没有你,我将一无所有
14
恶魔那蛊惑的言辞
终于赢得了塔玛拉的信任
他那苦涩冰冷的嘴唇
终于贴紧了塔玛拉甜蜜温热的嘴唇
顷刻间
一种毒液通过唇齿注入塔玛拉的肠胃
进而渗透她所有的脏器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也是幸福的呐喊
这个世界都仿佛一同燃烧起来
天空被闪电撕裂了
紧接着就是一声霹雳
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交给末日
当这一切都过去之后
床板上只剩下了一具被烧焦的尸体
那恶魔哪里去了
或许真的被流放到宇宙之外去了
只是为了这疯狂的一吻么
15
几乎所有的格鲁吉亚人都来了
葬礼上古达尔夫妇哭得死去活来
塔玛拉躺在精致的棺柩里像是睡了
这头面的整饰者是谁呢
她的面色白皙像是高加索山顶上的白雪
她的嘴唇微微凸起像是在等待着谁的亲吻
在这样的时候睡还会有这样的欲望
谁还敢去把那盖在她身上的尸布揭开
16
墓园是古达尔家族专有的墓园
坐落在古达尔山庄后面的山顶上
人们或许还记得也或许已经忘记了
古达尔家族的祖先
就是靠着打劫路人而发家的
可至今那墓园还被一种神秘的力量佑护着
人世间那么多的哀怨和愤怒
竟也不曾骚扰过那一份亘古的宁静
译者序
如果我们承认文学作品的翻译不同于一般的翻译而应该是一种文学的再创作,那这些译者的大名也就应该是堂而皇之地标示在文学作品的封面上,而不仅仅是扭扭捏捏地掩面在内封上。至于他们是不是合格的文学翻译家,就只好交给读者和历史去认定了。
对于来自于异域的经典的文学作品,不管是死译、硬译、直译、转译、首译、再译,总之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许多的译本,而且对中国文学的发展也的确产生了不少积极的影响。或许我们“五四”以来的新文学就是在这样的影响下产生和成长起来的。但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的今天,我们或许应该对其进行一番反思,我们对这些来自于异域的文学经典的翻译是否经典,是否会因为译者在外语和汉语上都还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不足因此而降低了这些经典的经典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些所谓经典的译著会将我们带到何处去呢?至少,中国的所谓新文学或许会走入一个很尴尬的境地,总有一天会成为人类的笑柄。
我或许并不是最先发现了这个问题的人,但一定是第一个深入思考并努力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于是有了我的改译。我将所有的原译作为脚本,在此基础上进行再创作,尽可能地使这些译作趋于完美。我知道,这或许会是一件比其他形式的翻译更为费力而不讨好的事,但我曾自诩是一个为未来开门户也为过去擦屁股的人,因此这也就成了我的分内之事,虽然有的时候会因此而感到悲哀,但也有的时候会感到很愉快的。
既然什么样的译都可以称之为译,我也便将这改译也直截了当地称之为译了。至于那些原译者,我当然要对他们表示崇高的敬意和万分的谢意,但因为我的译文大多已经与他们的译文拉开了太远的距离,所以也只好就掩去了他们的名字。
我坚信,和其他的译本比较起来,我的译本一定是更好的读本。这部普希金当然也是如此。
2015年3月于北京西山
译 后 记
莱蒙托夫和普希金或许称得上是俄罗斯文学的双壁,只是和普希金比起来,莱蒙托夫更为短命。按照我们中国的说法,三十六岁是满寿,那普希金的死于三十八岁只能算是英年早逝,而莱蒙托夫的死于二十七岁就算得上是所谓夭折了。而我现在已经快要六十岁了,能为他们做一点事实在是一种荣幸。
据说莱蒙托夫是严格地按照俄罗斯“格律诗”的要求来写诗的,这或许和我们现在严格地按照旧体诗的格律要求来写诗一样,那对于某些人来说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但在中国又有另一种很流行的说法,即对于某些天才的诗人来说,他们不仅用不着削足适履而且还会觉得游刃有余,当他们在这种严格的规定中将所要表达的内容用最为恰当的词语表达出来之后,那种满足感是最可以让他们忘乎所以的。我曾经把这样写诗戏称之为中国诗人的自虐,而且也曾经在本世纪初开始自虐起来,也因此就有了我的诗词集《镣铐吟》,印行第一次时是1800首,现在已经近5000首了。这写所谓的诗词不仅是严格按照旧体诗的要求写出的,而且还涵盖了几乎所有的诗体,也算得上把所谓戴着镣铐的舞蹈跳到了极至了。
要想在翻译时用我们旧体诗的格律将原诗的格律体现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样的事中国上个世纪的古汉语专家王力先生做过,但他翻译的《恶之花》也似乎并不成功,也因此再没有人来效仿。所以后来的人再来翻译外国诗人的作品时即便声称是讲究格律的,但其所讲的也只是由新月派诗人所提出的所谓新格律,顶多也不过是押上韵脚再排列成豆腐干而已。但我觉得在翻译莱蒙托夫这样原本格律谨严的作品时倒也不妨一试,只要不因此而将其弄得颠三倒四甚至让人不能卒读就好。
我在写诗词的时候是严格按照旧体诗的格律要求来写的,用一年半的时间写了1800首,并不是想来证明什么,只是在“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而已。我在写新诗的时候是很喜欢散文化的,因此很多时候相近两行的字数也是不能相同的。我在翻译的时候往往是两种情况都有。比如在翻译屈原的作品时,《离骚》和《九歌》用了新格律,《天问》、《九章》和《招魂》就自由了起来,而在改译普希金的时候还有许多自由,在改译莱蒙托夫的时候就几乎全是在“戴着镣铐来跳舞”了。当然,这所谓的“戴着镣铐跳舞”和我的《镣铐吟》要将自己五花大绑比较起来也还要差得远。
如果把普希金和莱蒙托夫比较一下的话我倒是更喜欢后者的,但愿在读了我的译著之后,有人能与我产生同样的感觉。
2022年8月于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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