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水的话题

关于水的话题

                              樊晓敏

小时候，感到最苦恼的事情，除了吃不饱肚子，就是缺水。

老家的村庄在陇东高原上，是靠天吃饭的地方。因为吃水，要到山下泉里去驮或者担，所以水显得弥足珍贵。一般是清水做饭，脏水用来洗菜；洗菜的水，用来喂牛或者喂猪。因为水的用途，洗脸就不敢用香皂或者肥皂，因为牲口不喝，除此，水还有其他用场。比如洗衣服、淘米、给鸡拌食。你如果不小心把水洒了，那就会招来谩骂、甚至挨打，都是有可能的。你就像一个败家子的代名词，在人们眼中冷落。于是，大家格外珍惜水的使用，非用才用，一般情况都是能省就省，珍惜水的利用，是贫困地方人们与生俱来的的习惯。

因为水，在那时间太珍贵了。珍贵到和粮食一样重要的地步，所以一般人轻易不会张口的。清水贵如油，这可是真正的境况。

一般是天麻麻亮，雾还在庄子周围弥漫，人就相约吆着牲口，去沟里担水了。村道很陡，是羊肠小道，大概三四里路要走，中间累了，可以放下水担歇息。一般要担两担水，才够一天的生活用水。遇到天阴下雨，就赶紧把坛坛罐罐拿出来接上，下大雨涝坝和土窖就会收些水，我亲眼见到人吊窖水吃，虽然水不太干净，总比没有强。爬在井口看，里面什么都有：青蛙、墨绿色的菜花蛇、牛马驴的粪便。要喝水，只能放进洒些六六六粉杀毒，等沉淀清后人畜才敢饮。我们哪里曾经流行大骨节病（克山病），可能就是窖水吃的来。涝坝是村庄的风景，更是孩子们的天堂。一场大雨过后，人们最关心的是，村上涝坝是不是蓄满了水？就像果子下架，粮食装满了囤。大人娃娃心里，从此有了依靠。男人们在这里抽烟拉家常，女人在这里洗衣服。这里还会成为人们的望乡台，走出走进的人们在这里交汇。东家长西家短，在这里没有秘密可保，也无需保密。一个村庄就是一个大家庭，一个命运共同体。外来的人在这里打听村庄人，走亲串友，一问一个准。

涝坝是一个村庄的防洪处，也是缓冲旱塬缺水的小水库。有涝坝的地方必然载有大柳树，围绕着涝坝栽一圈子。夏天大人们在这里乘凉，孩子们在涝坝戏水，胆大的在游泳，胆小的在击水，这时候涝坝成了孩子们的天堂。当然涝坝毕竟太小，不会让你成为游泳健将，真正要成为游泳的好手，还需要到大江大河去学习历练。但是，旱塬上的涝坝却是孩子们的乐园，大家乐此不疲。大小的娃娃都爱戏水，人真可能是水做的。夏天在涝坝玩水，是最好的锻炼，也是最好的避暑。当然也有冒失鬼，一个猛子扎下去，没有上来的悲剧，也是有过的。我的一个家门叔父，和我同岁，在十三岁那年，就因为爱游泳，他见涝坝收满了水，自以为水性好，一个猛子扎下去，没有换上气，到邻家大人发现拉出来时，人已经没有救声了，真让人痛惜，那么小就死了，多少年过去，我们都不敢回想那时候发生的惨剧。连续几年我们都不敢去涝坝玩水，因为梦里总出现他稚气求救的面孔。尤其是正午时光，有人甚至模糊中看见他的身影。冬天下了雪，如果涝坝结了冰，那么就是天然的滑冰场，不怕出问题，跌倒爬起来就对了，所以这里又是一番景象，花花绿绿，男女老少，俨然是一个村庄的冬季运动会。让人迷恋，让人乐不思蜀。如果在这里打弹弓，掏老鹰或者喜鹊窝，一个老鹰或者喜鹊窝的材草足够一个家庭的灶上用，所以一些懒人就投机取巧去捅老鹰、喜鹊窝，一般人不会去干这损人利己的事情，知道老鹰或者喜鹊也不容易，也要养家糊口，它是吉祥鸟。它俯视苍穹，守护者一方水土的安宁。往往报喜，也报忧。一家子有喜事了，它一定会率先告诉你，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遇到一家子有老人去世，先两天，它最会唱出凄惨的歌，让人提前做个准备。事后，人们才知道，原来人死前是有征兆的。一个人的来去，都像上苍安排好的，不是人能左右的。

所以，后来我们去两公里外，用架子车放回拉已经很进步了。路途虽然遥远，但却平坦，一般可以供一个家庭用水一周以上。架子车上拉的水桶是用废旧煤油桶焊接的，前面装有水龙头，可以放水。每天早晨或者下午大家去拉水，长长的水桶和架子车一字排开，每桶两块以后涨到五块，人虽然嚷嚷着贵，但是喝着甘甜的泉水，谁还有什么怨言呢。后来有人用拖拉机放回拉，家家接上了自来水，我就感到人真正活在了天堂里。所以，我进城后一直看见水总忘不了小时候在老家为水发愁的日子。看到谁不关龙头让水白流浪费，就愤然想骂人。水，是生命之源，没有水，没有空气，阳光，人怎么生活？没有经过困难就不值得珍惜，没有经过挫折就不知道幸福是何滋味。

现在家家户户有了自来水，龙头一拧，清澈的水就自然而然地为你所用。人再也不为天阴下雨，寒冬腊月，没有水发愁。但是人们却不知道珍惜，人在福中不知福。给孩子们讲缺水的故事，他们一定觉得你在说天方夜谭。这是离他们很远很远的故事。真叹息，那时候没有录像机，真正录下一定会震撼后来人。前两年去一个地方扶贫，我亲眼见到还有人从沟里担水吃，我感到很惊讶。回来想，把这个地方辟成旅游研学基地，多好，让城里的孩子周末去体验，然后写感受，景点的宣传口号就是:这里出卖贫穷落后，珍惜生活从脚下开始。爱护水源，就是爱护自己的生命之源。关心水，就是关爱自己和未来。

                                              2021.10.22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