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囧
时间已是次日凌晨的二点十分,驶往北上列车的车厢,不时地有一拨人穿梭走过,他们似乎揣着目的,一个个地审视座位上带着沉沉倦意或斜着身子背靠入睡,或伏在案上打盹的旅客。
“刘四,你去哪里?”经过的一拨人,有四人,都正年青着,他们一个个穿着得体,面孔圆润,挺着将军肚,双眼盯住一位正伏在案桌上打盹的旅客。
刘四有如触电一般,立时抬起头,睁开双眼,惊慌地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而又严肃的面孔,口吃地说:“我去…女儿家…”
“你女儿在广州,你去北方干什么。”
“你撒谎!你分明想去北京上访。”
他们围着刘四,一个个地逼问。刘四被追问得紧张、急躁起来,嚷着说:“我真的不是去上访,你们要是不信,随你便。”
“你还在狡辩,我们是得到举报才来截访的。跟我们回去。”
说着,一位年青人伸手抓住刘四的膀子,刘四跟着站了起来。他一米七的身材,只是面容显得苍老,头发凌乱,比实际年龄要老,穿着也不合衬口,这是他第二次前往北京上访,第一次也是在火车上被拦截的,没想到这次又被逮着。
刘四拨开那青年的手,吼着说:“抓什么抓!我上访又怎样,你们一天不将腐败分子赶下台,我就上访到底。”
“你的事政府给你解决了好几次,你真是冥顽不化。”
四人说着都出手强抓住刘四的肩膀和双手,“你今天必须跟我们回去。”
“我不回去又怎样。”刘四挣开他们的手,掏出一把刀比划着说。
车厢里的旅客都在梦中惊醒,睁开沉重的睡眼,从各自的座位上站起,打听发生的事,指点着四位截访青年的行径。
座位上,一位戴着墨镜的年青人,30岁左右,一米七以上,面孔有些廋削,显是被饥饿造成的,但身材却很厚实。他听着旁边围观的旅客七嘴八舌地议论,他便搭讪着,向他们讲述,之所以各地政府想方设法拦截上访群众,是因为中央对上访群众户籍所在地的政府有明文规定,出现一例赴省,或者进京的上访对象,不仅要对当地政府官员的政绩给予减分,而且给予经济处罚,赴省一例罚款五万元,进京一例罚款十万元。
听这样解释,围观的旅客才长吁一口气,情不自禁,异口同声地说:“原来是这样的事,难怪说,政府拦截上访人员下这么大的力气。”
他的这番解释引来了很多赞许的眼光,很明显,是他的解释让这些旅客知晓到圈外生活的新鲜事。但也给他的解释带来麻烦,这次外出,他是设法逃出本县监控人员的视线,搭上这趟列车北上的。
“妈的,王斌,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周围立刻围来四位不速之客。其中的一位敞着胸,满脸横肉,双眼有如镶在肉团里,脑袋跟球一样圆,象屠夫似的。他伸出手,照着王斌的头就是一推,嘴上凶狠地说:“妈的,你又去上访,还跟我们玩迷藏。”
“兄弟,不要这样,我只是出去散散心,动手动脚很没素养的。”王斌陪着笑脸,向那四人说。
“妈的,还跟你讲什么素养,你害得老子要失业了”。那满脸横肉的“屠夫”说。
旁边围观的旅客一下明白过来,原来他知道这么多,也是上访的。有“多嘴”的旅客前来帮着解围,说:“他们上访肯定有他们的冤屈,你们这样拦着别人上访,他们的冤案怎样平反。”
“光你什么事,给我靠边去。”那满脸横肉的“屠夫”凶狠地盯着前来搭话的旅客说。
围观的旅客们一个个木然,却又无奈地散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车厢里旅客越聚越多,吵杂声淹没了车轮的摩擦声。
王斌见势态在不断扩大,急忙向截访的“同志”说:“你们都是有工作的,命珍贵些,不妨让我去劝劝那老表。”这里姑且这样称呼,其实那人是王斌的四舅。
“拿刀的上访人是你老表!”围着王斌的另三位截访工作人员的一人惊讶地说。他们三人穿着整洁,面孔白净,举止文雅。
而那象“屠夫”的截访人员却大着嗓门,粗鲁地说:“用不着你去劝,老子过去一脚就把他踢死”。
旁边一位劝访人员急忙暗中拉一把“屠夫”的衣服,用双眼唬住他,屠夫老实地咽下接着要说的话。转头又向着王斌说:“你去劝劝可以,劝你老表不要把事情闹大”。
“这才是当官的说的话,我想就凭你这句话,我敢料定,以后你做的官会越来越大”,王斌朝着支持他的劝访工作人员说。
“不管你能不能劝说成功,必须回到这儿来,我们在这里等你,否则的话”,王斌不等他说完,接过他的话说:“你们放心,我一定能成功,并且要他跟回去。”
王斌在他们应允后,拨开围观的人群解释着往里挤,有些强硬的旅客,见有人想抢占自己的位置,显得不耐烦地用眼瞪着王斌,或者干脆愤怒地朝王斌吼着,挤什么挤,没有看过这种场面,根本不理会他的这一套。王斌身后的那位近似“屠夫”的劝访人员见有人不让路,在王斌身后伸出手一拨,硬硬地将还想撒泼的观众推开,分出一条道来。
王斌在“屠夫”的协助下,很顺利,快速的站到了与持刀的老表能面对面谈话的前沿。
刘四正身体靠在车窗的座位站着,手持一把匕首,不让截访人员靠近,嘴上不停地嚷着:“谁过来,我就拼了谁”。
“四舅,怎么是您!”王斌走到跟前惊喜地说,但在眼下,他不得不为四舅解围,朝着刘四叫着“四舅,放下刀,不要犯傻”。
刘四如梦初醒似的,身形为之一震,张开双眼寻找这熟悉,能够救命的声音,那孤注一掷,正带有畏惧的心象找到救星似的一下亮堂开来,也是惊奇地说:“外甥,怎么是您!”刘四的脾气就如泼出去的水,一时拉不回来,仍倔强的朝着王斌吼着“外甥,你不要管我,我今天跟他们拼了。”
“你就爱激动,我们上访本来是想为自己伸冤,并没有触犯法律。你如果刺伤人,那就违法了,说不定会判你几年刑,到时候你在牢里谁为你去伸冤。”
刘四拿刀的手慢慢地垂下,嘴里吐出的话语不再那么强硬,语气也缓和下来,带着近乎哀求的声调说:“我不这样,他们就会把我抓回去。”
“你怎么这样笨,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他们拦截我们,大不了跟着回去关几天,饿几天。出来后,我们照样自由。”
刘四似乎明白了王斌的意思,把刀丢在座位上,旁边劝访的工作人员立刻扑上去把他的手反绑着。他咬紧牙关,强忍住手臂的疼痛。
“你们不能象对待犯人一样,他已经遵照你们的意思回去。”王斌大声地说。
四周围观的旅客纷纷议论,有些摇头叹息,有些说侵犯人权,还有些不忍再看下去,默默地离开,群情一片震动。
劝访人员见自己过份、失态的做法,引来一片不满的议论,不得不松开刘四的手,身体挪远一些。
虽然事情已近尾声,但旅客们却不愿离去,因为他们找不到比这更能消磨时间的方式来驱除旅途枯燥、乏味、单调的生活。在乘警们的一再要求下,他们不得不散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一
列车是凌晨三点到达下一站的,刘四被前来截访的工作人员挟持着下车,他们害怕他借机逃跑。而王斌的境况却不同,劝访人员对他没有防备,他们对他在列车上一番化解的说词感到敬佩,但也很惋惜。一路上,大家没有言语,只是跟在劝访领导的身后,搭出租车,吃晚饭,住宾馆。那有可能发生的血案,让他们想着有些后怕和恐惧,在他们心里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
王斌随同劝访人员住进一家上等次的宾馆,五人共开了二个双人房,一个单间。王斌与“屠夫”似的劝访人员同住一间双人房。
“你睡那张床”,屠夫似的劝访人员把王斌放在床上的行李扔到了那张床上。
王斌没有吱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知道,劝访人员所抢占的床铺距离电视近,离厕所远,门一开就能感觉到一股难味的臭气。
“同志,我该怎样称呼你。”王斌向他发出了友好的询问。
“我姓樊。”同室的劝访人员语气生硬的回答。
“哦!是樊同志。”王斌停下话,考虑后面即将说的,是否能说出口。他决定了,管它好话坏话,既然话到嘴边,还是说出来。“夜,还有这么长。不如,我请你们去洗洗脚、洗洗澡,或者按按摩什么的?”
樊同志那张长满横肉的脸,立刻舒张开,脸上突现一丝笑意,但马上消失,并没有对王斌的邀请惊动。
“我不会跑的,既然来到这个地方,我们不如去看看这里的夜生活怎样。你们拿工资的出来一次算一次,说不准下次就轮不到你了。”
樊同志双眼开始慢慢观注他,想确认王斌是否真心的,见王斌脸色诚恳。“那好,我得先去征求我们领导的意见。”樊同志朝王斌露出一脸诡异的笑容,很迅速地去向领导汇报。
我是在贿赂他们吗?我可没有这种意思,我是想借助机会来欣赏一下这里的夜景而已,但愿他们能领我的情,不会朝那方面去想。王斌心里想着,内心凭空生出一份担忧。
“我们领导同意了”樊同志很快地闪进屋,满脸高兴地,话语中带着惊喜地说,“你小子开窍了”。
“那,樊同志我们马上出发”王斌有如卸下一副担子,松出一口大气,趁热打铁似的脱口说出。
“你不要这样叫我,叫得我心里怪不好意思的,我叫樊威,你直接叫姓名就行。”
“樊威兄弟,辛苦了”
在樊威的介绍下,王斌知道该怎样称呼其他三位领导。住单间的领导是他们四人中的组长,其他三人都为协同。
五人来到红灯区,这条街各家的店面门口挂着闲休中心,或者洗浴中心的牌号,门店里面的灯或是灰暗,或是红色,厨窗的玻璃上贴着服务项目:按摩、足浴、洗浴等,他们走过几家透出红色光线的店面,双眼扫视着透过玻璃所见的座台小姐。
“就这家了,里面的小姐很多”。王斌见他们迟迟没有进去,以为是在等自己发话。
大家没有吱声,跟在组长身后进去。
“欢迎光临!”一位座台小姐立起身,向他们招呼着。灰暗的灯光里,能清楚地见她披着一件透明的薄纱,里面着一件背裙,一副窈窕身材,瓜子般的脸蛋,“先生们有什么需要服务的,我们这儿美女如云,随你们挑选。”她口齿也清晰。
那些正期待客人光
他们放眼一扫,各人瞄准了对象。王斌是在他们将小姐带离后才选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是让着他们。
那第一位直起身迎接他们的小姐,虽然比其她小姐显得色衰和老练,没有她们那样稚嫩和丰满,但那面孔却很美丽。
王斌用手拉着她,眼里充满期待和憧憬地对她说:“我选你了”。
王斌跟在她身后走进服务区,灯光仍然灰暗。首先让人心跳的是正在享受欲望的姑娘的叫春声,高潮声阵阵迭起,撩拨得入场的顾客想入非非。他好奇地用双眼寻找声源,各房间都是用砖墙间开的,门窗都关闭着,根本透不出声响来。
对于三十余岁还未曾结婚的王斌来说,心理经这种催情曲的撩拨,已是热血沸腾和难以控制。
回宾馆的路上,大家似乎都感到满意,脸上洋溢着笑容。王斌却暗自后悔和心痛,一个鸳鸯浴,一个波推,一个…总共花去一千二百元,这两年因为上访的原因一直吃着老本,心里不由得一阵痛苦。
从王斌结帐时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迟钝,他们已经知道王斌此时沉默的心情。
“兄弟,你是因为什么事去上访的”,一直没有言语的组长与王斌并肩走着说。
正沉浸在心痛中的王斌,见领导与自己称兄道弟的说话,不由得缓过神来,惊慌地答道:“领导这样称呼,我真不敢当。”话到嘴边,王斌又琢磨着是否该讲实话。
旁边的樊威,见王斌没有搭讪,显得很惋惜地催促着说:“你就说吧,说不定领导会帮帮你。”
王斌见樊威一付焦急的眼神,他看出来了,那是一种鼓励的眼神。
“五年前,我承包我们村的荒山,开垦种植奈李、葡萄、桃子等果树,前年开始收成,可在今年春天我们镇要建新政府大楼,请了一位外地的风
“哦,听说了,去年你还被评为种植大户,唐县长还亲自上你的果园树参观过,你给唐县长带了三筐的水果回来,我们办公室每人都分得二、三斤。”组长严肃的面孔,不知不觉地舒张开,露出一些笑容。
“听说,你们镇不是给你赔偿了吗?”一位劝访领导说。
“一共才赔了十五万元。”王斌一听到赔偿,心里的愤怒油然而生,这赔偿那里是赔偿,是抢,由不得你去分辨。他本想把自己心里的一股怒气发泄出来,但他们是一副陌生的面孔,跟自己没有利害关系,犯不着向他们发怒,尤其是与组长的那番谈话,让他记起了自己曾经有过几天的辉煌。
“那赔偿你多少才算满意。”一旁远离的劝访领导,听见这番感兴趣的话,也凑了过来。
王斌听着这话,不知道它是好心,还是恶意,一时间思衬着没有答语。
“你一共种了多少棵果树,投资了多少钱”。组长一脸关心地问道。
王斌见组长一副友善的面孔看着自己,知道刚才的付出没有白费,于是放下心,将心中的苦焖全倒出来。
那片荒山,已经记不清是谁家的,有一年突发大火把山烧得一片光秃,在他开发时,山里却不见树木,只有杂草纵生。虽经多方打听,到目前都不知道谁是山的主人。村干部一听说他要开发那片荒山,真是给他烧高仙,极力为他撑腰,并写下担保书,担保这荒山在他开发后不能有业主出来争山。征得村委会和村民的同意,他请来推土机将整坐荒山翻了个底朝天,期间开支的租机费,以及购树苗等款项就达六万元,果树是从苗,一天天长大的,这期间花费的精力难以用钱来衡量,眼看着苦尽甘来,可天有不测风云,镇政府的做法就象一场灾难降临在他以及他的家人身上,已经可见曙光的家境,却一下子掉进黑暗的冰窟。
不曾想到,前来截访的工作人员对王斌的遭遇抱不平,生出了怜悯的双手,组长答应回去帮他向上级反映,给他的赔偿再多一些。
王斌真如见着救星,高兴得又失去一次理智,忘记了刚才还在为那一千多元的休闲费痛心,再一次伸出热情的双手,请工作人员去宵夜。
二
刘四下车后,一只手是与一名截访工作人员的手铐在一起的,被迷迷顿顿的拖曳着走,一路上让行人好生惶恐,远远地避开。刘四的心仍处在惊魂和惶恐中,他的本意只是想吓唬他们,而并非真想动手去杀人,要不是外甥的劝阻,他真不知道该怎样收场。外甥的一番话让他从恶梦中醒来,他知道该怎样去做,既然让他们逮着了,就老老实实地随他们回去,天无绝人之路吧,以后再另想办法,只要自己上访反腐的心不变。这样想着,刘四的心变得越来越宽。
走出站外,外面有三人向他们迎来,都一样大腹便便,挺着将军肚,其中一人脸色沉重,带着凶狠,走上来就掐住刘四的脖子,嘴里恶狠狠地说“妈的,你还想拿刀杀人,看我不弄死你。”说着,向刘四的腹部用膝盖一顶。刘四顿感觉腹部遭受重重地打击,眼前一黑,身子瘫软在地,冷汗嗖嗖地冒出。
刘四没有吱声,倔强地咬住嘴。那蛮汗,见刘四瘫倒在地,嘴上仍凶狠地说:“妈的,还想装死”,说着把刘四提起来,伸出另一只手想去揍他。
“好啦,别打了,影响不好。”一位方圆大脸,面孔温顺的同志说。
那蛮汉,停下手,见附近围观的行人正张着双眼望着自己。行人中有同下列车的旅客,他们知道刘四就是列车上拒捕的上访客,虽然他上访拒捕,但也用不着象对待犯人一样采取严刑。人群中开始响起议论声和指手划脚的说道。
劝访人员见势不妙,继续拖曳刘四向前走。刘四正晕着,跌跌闯闯象醉酒一样被拖曳着,身边好心的劝访工作人员,知道是雇请的劝访工作者下手太重的缘故,伸出手搀扶刘四钻进附近的猎豹车里。
一路上大家没有对刘四再采取任何行动,刘四头脑晕晕乎乎的,身体靠在座背上任凭颠簸。进入本县县城,车辆直接驶进预定的宾馆,他们把刘四的手铐解了,锁在一间客房里。刘四知道,自己已被当作犯人一样被拘留,只不过关押的环境是宾馆的房间。刘四没有去想,因为现在当务之急是睡觉,等睡足后再去想办法。这一睡,也不知道过了几天,这几天劝访的工作人员没有打扰他,也没有给他送吃的,他醒了又睡,睡得昏沉沉的没有一丝气力,他清楚地知道这样干耗下去,会丧失自己的战斗力,甚至断送生命。
他睁开双眼扫视整个房间,房间里除一张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物件,很显然,这间房是特供房,是针对上访对象布置的。一间洗浴室,下水管的下水声还能清楚听见,散发的臭气早已弥漫整个房间,呼吸都显困难。
他直起身,感觉到身体软绵绵的,走路轻飘飘的。在先前背靠的一面,悬挂着一面镜子,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天来被整得面黄肌瘦,心里不由得一阵酸苦。他百无聊赖地摘下镜子,不曾想,令人惊奇的发现出现了,在镜子挡住的墙壁上很明显的有个洞,中指般大,正被纸塞住,他来不及去想,迅速地把那卷纸扯出来,很快一股扑鼻的肉香从洞孔送来,他瞄着眼透过洞孔,却什么也看不到。他把耳朵贴在洞口,听得见里面锅勺声、炒菜声、碗筷声不断,他清楚隔壁是间伙饭。正当他寻思该怎样向人求助,一个纸团从洞孔被推了进来,还有一根吸管塞住洞口,他把那纸团打开了看,上面告诉他,伙饭里的厨师们都很同情上访的人,每天为这屋子里的人提供二餐免费的汤汁和肉沫。他们是想通过吸管给他送吃的,要他在吃饱后,继续把这条生命线隐蔽好。
他情不自禁地一阵好笑,笑这滑稽的创造和壮举。他把吸管含在嘴里一吸,一股香香的汤汁和着肉沫被吸进嘴里,咀嚼更有滋味,更香甜,浑身添着热能和力量。一口气他不知道吸了多少装进肚里,感觉到厨师准备的很充足,有源源不断的汤汁和肉沫供他享用。在吃饱喝足,掩盖好这秘密通道后,他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两年来的上访路有如电影般在脑中回放。
两年前的今天,他还担任着村长职务,因为本性正直,原则性强,他从来不乱花村里一分钱,上级来村检查或者给上级送礼都是自掏腰包,用家里喂养的鸡、鸭招待或者用自家的土特产送给领导。而村支书却不同,凡上级来村指导工作或者视察,即使对本村并无利益可言的单位,他都请到酒店用公款热情招待。每吃完一餐,来客们是嘴一抹就走了,而刘四却痛在心里。为这事,刘四常与支书闹矛盾,每每发生这种不快的事情,村支书常是开导他,对他说村里有多少钱,老百姓并不知道,这好酒好肉的招待是人情债务,为以后村里跑项目拉拨款便于行事。
村支书常年不在村里居住,把房子建在县城,全家人都居住在县城,每次是接到上级通知才回家应酬的,他与村主任刘四的分工是:刘四分管村里的大小事务,而他专门蹲住县城跑项目拉拨款,并且拉回的项目款采取三七分成,村里占七成,支书本人占三成。村支书在任期间,利用村里公款建立起来的人情链,巧立名目,具体跑了多少项目,拨了多少款只有他本人知道,全凭他一人的良心把钱交给村里,刘四及村委会其他成员全蒙在鼓里。
有一次,就是这次,让刘四与支书的矛盾激发,也就是这次,断送了刘四的村长职务。
他们村叫上山村,四面环山,早些年,村民是走着山路,翻山越岭去山外采购日常用品。近几年,村里在原有路基上修建了一条四米宽的水泥路,耗资六、七十万元的工程,村里没有出一分钱,全是上级拨的款,村支书还以此邀功,从中拿去一笔辛苦费。
村里唯一的水源是距离村庄三里外的断石崖,离地面三十余米深的水井,天旱年成水井还不能满足村民的需求,这个季节村民甚至洗个澡都洗不上,喝水还得省着喝。农田、菜地的浇灌完全靠村后的山塘蓄水。那山塘因年久失修,漏水现象比较严重,沉积的泥沙也填满了半座塘,有村民提议,请求上级拨款资助修整山塘。刘四应村民的要求写了报告,亲自去水利局跑资金。令人奇惊的是,这个项目早在二个月前就被申请过,并且资金还拨付到位。刘四知道怎么回事,立刻打电话询问村支书,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村支书愤怒的声音,这种事没有请示支书就向上级打报告,说什么根本不把他支书放在眼里,要去也是他支书去跑,你一个村长没有权力向上级汇报。刘四遭受这莫明其妙的指责和叫嚣,在这种花花公子般,用钱挥金如土,讲排场,爱面子的支书下工作,被压抑得无法承受。
这一次两人的矛盾闹得不可开交,支书向上级反映两人工作不能相互配合,工作无法开展,要求镇党委再定村主任的人选。刘四向上级举报支书将公款据为己有,并巧立名目向上级请求拨款。尽管书记和村主任闹得不可开交,村民们因为没有损害到自己的利益,只坐山观虎斗,对谁都没有伸出援助的双手。
经调解无效,镇党委召开了村民选举大会,由于支书在选举前给村里各家各户都派发了红包,支书票数最多,仍被当选为下一届村支部书记。村主任、村会计、村计生专干等村委会成员都采取由书记提名组成,刘四落选了,从二十二岁担任村长,已连任三十二年,在现任村支书没有涉足前,甚至村长、村支书一肩挑,就因为自己坚守原则,实事求是,揭发支书贪污腐败的行为而落选。接连几天,刘四沉浸在沮丧和落迫中,一个人反锁在房间里不停地反思,对老婆的呼叫都不予搭理。村里有些正义感的村民对刘四的遭遇虽寄寓同情,但在现实面前却屈服了,因为他们比刘四更爱“孔方兄”,在是非面前没有刘四立场坚定,村民是以见为实。刘四担任村长这么多年,没有为村里改变什么,没有为村里创造福利,而支书自上任以来,是既修路,又派发红包,并且将要给村里各家各户装上自来水,至于支书贪污多少村民们没有去想,弄多弄少那是支书的本事,即使支书不去弄也会给别人弄去,弄到了他支书占三成,村里占七成,总比没有一分好。刘四对于自己的落选,总有过不去的坎,论品德,论素质,讲党性,论工作经验等等,那一项不具备一名优秀共产党员的标准,任职期间,有五年被评为镇优秀共产党员,二次被评为县优秀共产党员,三次被评为县劳动模范,到头来还不如一位投机取巧,卑鄙无耻的后生小辈。
“老四,你还焖在屋里。”是大嗓门的哥哥在说。刘四的大哥天生一副高音,悄悄话在他嘴里说出,也会变成广播。刘四被这突如其来的高音,震得心里发颤,不知所措。
“听弟妹说,你有二天没吃没喝。你不为自已的身体担心,也该为老婆孩子想想。真要是这样憋出病来,值得吗?”善于转弯抹角说话的二哥说。
“今天我们四兄弟坐在一起,给你那榆木脑袋开开窍。”总是一副带着教训口吻的三哥也在场说。
刘四真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因为自己一时想不通,竟然害得全家,甚至兄弟们都在为自己担忧。毕竟五十几岁,马上奔六的人,还有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为着这次落选而闭门自残,给村里添些笑柄。
“三个哥哥又说笑了,做了十几年的村干部,我早已厌烦,不干还落得一身清净。”刘四强装笑脸地迎出来,“今天兄长们就聚聚,喝些酒聊聊。”
“哦,老四难得一见,今天这样好兴致。”三哥惊讶地说。
“我去抓只鸭杀了吃,今天你们兄弟好好喝几杯。”刘四妻子脸上荡着笑容,从里屋走出来说。
“兰英,再宰一只鸡。平日里养着这些畜牲供着领导们吃,今日里我们自家人吃。”刘四向着妻子,语气坚硬地说。
兰英高兴地答应了,她是含着笑脸走到后面自家的围墙的。在农村,只要是自己的田地,或者将地兑换着使用,只要你身上有钱,就可以想建多大就多大,刘四把房后自家山地用砖砌起了围墙。
兰英把后门一开,那些鸡、鸭、狗成群地向她围来,以为又是给它们送吃的来了。她将早已备好的畜食,往地上一洒,它们立刻蜂抢着。她随手抓上二只,手里的鸡和鸭这才感觉到受了欺骗,在她手里挣扎着、嚎叫着,那些抢食的畜牲,有如大难临头似的,呼啦啦立刻各自逃命而去。
“哇!老四后面养着这么多宝贝。”一路跟在兰英后面的三哥惊奇地说。
“三哥,快来帮忙。”鸡、鸭在她手里拍打着翅膀,兰英有些紧张地说。
三哥急忙跑过去,从兰英手里抢过一只鸭,惊奇地说:“哇!足有三斤重,这种西鸭拿到市场上可要卖到12元每斤。”
“每年养这些鸡、鸭、狗,我们从没有去卖过,都是老四招待镇里、县里的干部。”兰英一脸不高兴地说,“这下好了,不当什么村干部,家里会增加一些收入。”
“老四,这人就是太死板,别人当个村干部还有油水可捞,那象你,还自个掏腰包。”
说话间,他们已进到屋内。三哥见大哥、二哥都在,高兴地对他们说:“老四,今天把我们当领导招待了。”
弄得满屋子的人都大笑起来。
正在刘四美美地回忆时,那紧闭了三天的“牢门”开始发出声响。有人在开锁,刘四紧觉地缓过神来,首先想到的是那条神密的生命线,他用眼扫描了那个位置,确认还是跟以前一样。并装着被饥饿折磨得昏昏入睡,有气无力地微睁开双眼,看着进来的人。
一位是截访的县干部,二位镇干部分别是书记和镇长,还有村里的新村长,还有一位,刘四好象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你们现在把人领回去,要派人好好盯紧。”那似曾相识的人严肃地说。
是专抓信访维稳的唐副县长,刘四记得任村长和支书时,每年的例会这位副县长都要作发言报告。他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挺着一个大肚,衣服敞开着,里面的衬衣领口打开,没有系领带,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脸上鼓起的肉团,正与那副眼镜水平,头发往一边倒着。在他的记忆里,唐副县长总是保持着这副形象。
新村长走进刘四身边,伸出手将他搀扶起来。刘四有气无力,嘶哑着嗓音说:“你们这样折磨人是违法的,三四天没有一口水给我喝,没有一口饭给我吃。”
“你还想喝水吃饭,信不信再关你几天。”平日里总是一副笑脸,以前没少去他家吃喝的镇长,今天也是带着愤怒的说。
“老村长别说了,还是先回家。”新村长同情,近乎哀求地说。
王小牙尊敬的称呼,让刘四感到了一些温暖,找回一些过去的感觉。刘四看着新任的村长,他是村里的王小牙,话语不多,为人忠厚老实,乐于助人,只要是找他帮忙,他会二话不说地放下自己手头的活,积极地去帮衬。刘四对新任村长的不放心,就是因为他的老实和本份,会让支书变得逾发猖狂。
刘四依偎着王小牙,装着一副有气无力的样,擅微微地走出“牢房”。
三
王斌是被截访工作人员,现在可以称兄道弟的他们直接送到家里的,没有惊动镇政府,也没有打扰村干部。他们是晚上八点到的王斌家,王斌的父母非常热情地把护送的工作人员请到家里,满脸高兴地把自家珍藏的干果摆上桌,那干果送到嘴边闻到的是桃子和奈李,送进嘴里一嚼却是软软的,甜中带有些许酸味,一股清香在咀嚼中渐渐从干果里弹出,溢满口腔,顿感觉回味无穷。
“哇,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样好吃”。工作人员们是异口同声说的。
王斌的父亲有如受宠若惊的,脸上浮上笑容,象发现了识货的顾客。他慢条斯理地,洋洋得意地给工作人员们讲说这干果的由来。
一种是奈李干,另一种是蜜桃干。那一年,镇政府要征收他家的果园,并限令一个月内将果树迁移其它地方种植,植物的搬迁只有在春季才能实施,秋天搬移,这等于是给植物判了死刑,树上的奈李和蜜桃成熟,也还需要一段时间,无奈之下,全家人只好将被砍倒的果树上那些没有熟透的果子摘回家,是王斌的父亲突发奇想,把那些尚未熟透的水果,用刀片划上几条缺口,然后放在水缸里用冰糖浸水腌制,一段时间后,被冰糖水浸泡的水果,酸味基本消除,这时将水果取出晾干,最后放在烤烟房里烘烤,就生成了桌上的干果。
临走时,王斌父亲还每人送给二斤,说是让他们带回去给家人品尝。
王斌及其家人的热情,让工作人员感动不已。临走,工作人员们都落下话,一定要帮他家讨回公道。县长助理还承诺要将情况向县长汇报,向王斌要去上访报告,安慰他及他的家人,在家等一二天。
几代人都没有出现一个做官的亲戚,也没有攀上一个做官的朋友。王斌的父亲,一听县长助理在这儿,急忙又给县长打了一包干果,紧张地不知道再送些什么东西。王斌的母亲急忙地抓了一只正在下蛋的母鸭,拿来送给县长助理,请他捎回去送给县长。
助理急忙地摇手推让,并说过二天他会陪同县长前来,到时再杀给他们吃。
听这样一说,全家人惊愕得不知说什么好,一时半晌还没缓过神来。
“也好,我们就等你们来,记得先打个电话通知我。我好先准备。”王斌心里想着,领导们都善于用美丽的语言推辞,不知二天后怎样,也许他们这一去就再没有联系。但他们那样说,也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附和着,给他们一个台阶。
他们从王斌手里要去上访报告和村委会的担保书,王斌见组长一脸诚意,找不出欺骗的感觉,全家人带着希望为迎接县长的到来忙活,拟好菜单,准备好送客的礼。
果然,第三天助理陪同县长,以及镇政府的领导,分乘二辆小车直驶到王斌的家门口。
王斌的家人还正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一阵嘈杂声,有如把他们从梦中唤醒。一家三口急忙地朝门外走,母亲近乎失常地一边走一边朗朗自语地说:“青天老爷来了,祖宗显灵了”。
助理见王斌神情呆缓,赶紧指着身旁一位面容白净,一身西装,比实际年龄显得要年轻的中年人说:“这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唐县长”。
“青天大老爷,你果真来了。”母亲抢着走到县长身边,跪在他的膝下,嘴里仍不停地唠叨着:“青天老爷来了,祖宗显灵了。”
“妈,你不要吓着唐县长”。王斌见县长以及随行人员被母亲的行为弄得尴尬,急忙弯下腰去拉跪在地上的母亲。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县长很快就回过神,俯下身,一边劝慰老人说:“老人家,现在不兴这样,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一边用双手将老人扶起。
“同珍嫂,不要这样。”正从村里其它地方赶来的村书记,用一副命令的口气说,“快起来,弄得领导们都不好意思。”
村主任,村会计跑来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也帮着附和说:“同珍嫂,你这样吓着县长了。”
“唐书记,一起上村委会去。”村支书走近一直阴沉着脸没有言语的镇书记和镇长面前说。
“听唐县长的。”镇书记哭丧着脸,有气无力地说。
“我们就在王斌家里把事办了,既然你们三把手都到齐,也进去凑过数,做个见证。”唐县长严肃着脸,似乎对镇书记和镇长的工作感到不满。
正在犹豫的父子俩,见唐县长指定要到自己家去,立刻填满笑脸地向县长和镇长、书记迎上去恭迎他们进屋。
“老婆子快去备茶。”父亲吩咐着傻呆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母亲。
“哦!”母亲如梦初醒地,立刻闪身回到家里。
一家三口沏茶的沏茶,拿果品的拿果品,忙得不亦乐乎,把家里能招待客人下茶的全搬上桌来。
“你们一家全坐下来,我们今天不是来做客的,我们是来为你家解决问题的。”县长温和地声音,却象一个命令,王斌一家以及陪同的镇干部、村干部都停下手里的活,安静地在早已准备好的凳子上坐下来。
村里的村民听闻县长来了,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活,从自留地,或者家里抱着小孩往王斌家聚集。村里本来有400多人在册,现如今留守村里的只有三、四十人,且多是老人在家照管着小孩。象王斌这种二、三十岁仍在家里干着农活的青年人,可以说找不出第二人,
“村长,大概全村的人都到齐了吧!”县长带着笑脸问。
村里的“三把手”坐在一起,都显苍老,都一样是上了六十的老人。村书记抢过县长的问话,声音沙哑地回答:“全村有点力气的都外出找生路去了,村里剩下的就这么些人。”
“象王斌这种年纪,想在村里挣钱生活的人,在我们县都是屈指可数的,我们怎么就不给他一个机会,还仍然要断绝他的生路。”县长对村长的话,其实是一句开场白,让县长抓住了契机,给他打开了思路,“作为领导,我们没有给他,或者象他这种乐于在家乡发展的青年人指明一条生存的路,而且还在做着赶尽杀绝的事。”
县长的话,让在坐的镇干部、村干部听得无地自容,都羞愧地,不自觉地低下头。相反地,令王斌看到了希望,围在四周的村民也听出了亲切感。
“那政府大院,我们本来可以在原址翻新,或者选择一块不扰民的荒山、荒地建设。”县长心里似乎有些愤怒,一脸严肃地面孔,一双带有怒光的眼睛瞪着镇长和镇书记的方向。
屋子里静静的,小孩子们虽然不知道县长讲些什么,但他们从家长的眼神里感觉到场面的严肃,还有县长的正气之声听得是那么悦耳。
“题外话,我就不再讲了”县长见镇长和书记低下头,立刻打住自己极端的思路,缓和语气地的说,“唐书记、刘镇长,王斌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们考虑没有。”
镇书记和镇长,听到县长严厉的斥责声,真想找一个洞躲了进去,听到县长责问,俩人有如大梦初醒似的,抢着回答说:“全凭县长说了算。”
“那好,我这里就表个态。”县长将目光从镇长和书记的方向,转移到王斌及父母身上,“对于王斌要求镇政府赔偿40万元损失,我们就一分不少的赔给他。”
围观的村民顿时惊诧不已,交头接耳地嘀咕着。王斌及父母的心里更是心潮澎湃,两位老人哆嗦着似要站起来。王斌知道,父母肯定是给县长作揖下跪来表示对县长的感恩。他用手按住了父母,轻声地说:“不要急,再等一下。”
县长看到了围观村民的惊奇,更感觉出王斌父母激动的心情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然而没有看到自己所预料的情景,他猜着是王斌的小动作阻止了。但他没有计较,而是继续自己津津乐道的发言。
“至于,王斌提出由镇政府督促村里再补给他一块山地种植果树的要求,我想镇里、村里都是支持的,我们希望每个村都有一个,或者几个能人站出来,带领大家养殖、种植,走上致富之路。”
王斌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率先鼓起掌来。这不是会场,在座的村干部、镇干部不知道该用什么来称赞县长,是王斌的掌声唤醒了他们。屋子里的掌声,由一声带动了全屋,就连那些不知所云的小孩也跟着附和起来,响成一片。
四
上访中途被拦截成功的刘四,由新任村长王小牙以及二位镇干部从县劝访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刘四不清楚,自己在这间小屋子里呆了几天。那夜,被拦截后,劝访人员把他从火车上押送下来,就把他塞进了车里,一路马不停蹄地回到县城。下车的时候,他已经被饥饿折磨得昏昏沉沉,虽然是盛夏,仍感觉到有一股嗖嗖的凉气袭来,让他有些颤抖。他知道,这已经是深夜,市民们都正沉浸在美梦中。眼前所呈现的灯,也变累了似的,无力地散发出懒懒的光。劝访的工作人员,没有容他去观察自己所处县城的某个位置,连拖带拽的把他推进一个房间,锁上门,迅速地离开。
刘四显得一幅有气无力地模样,听凭新任村长搀扶着,走出大门,看见眼前熟悉的几家店铺,他记起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原来关了自己数天禁闭的是澳都宾馆。镇里接访的干部还没有出来,他们正在与县劝访组的干部履行交接手续,并签订责任状,看他们在县干部的训导下,一副唯唯诺诺,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神情,刘四也对他们寄寓了同情。他知道自己的上访,不是出于本意,他不想给领导们添麻烦,毕竟在他们的领导下,与他们共事,多少也建立起一些感情。但是,他感觉得到,自己为这事上访,是带着一个老共产党员对党和国家的责任,政府不应该把这类挖国家墙脚,只知道吃喝玩乐,耍心计的人扶上领导职位。一想起这些,心理就感觉沉重,一股倔强的心虫让他更坚定着上访的决心。
在返回镇政府的途中,他们都是彼此相识的,曾经在酒桌上划过拳、碰过杯,甚至还称兄道弟过,如今却因工作上的事闹得反目成仇。
镇政府才兴建不久,出门就是国家二级公路,但远离村庄,四周没有建筑,只有荒草和树木作伴,孤单单,俨如一座庙宇。进了大门,眼前却是一片余坪,种植的花草或许是种养时间不长,一副病态,中间是一条通向政府大楼的台阶,仰望着政府大楼,让人感觉到威严而雄伟,两条公路围着墙脚一上一下,供领导的车直入办公大楼门口。
刘四,是被截访车辆送到办公大楼后面的那层楼房。这地方以前就是关押计外生育对象的,近几年又出现的新鲜名词“上访对象”。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的他却作为上访对象,要在这里蹲些时间。
镇干部们把他推进一个狭窄的房间,一扇窗户被钢筋围得严实,却能给他带来光明。他们只给他留下一句话,让他好好反省反省,就把门锁上离开了。
王小牙合着他们一道出来,被镇长数落一番。你们村怎么尽出这类人,回去检查检查风水,到底是那个环节短路,让你们村出这号思想不开窍,冥顽不化的人。二天后,你们村里三把手,还有他的家人一起来领人。
“镇长,是不是让他家人给他送些吃的来,要不然会饿死的。”王小牙轻轻地说,害怕这话被人听见似的,又会遭来一顿训斥。
“也好,叫他老婆,每天给他送二顿饭。顺便叫她好好地劝劝刘四。”沉默了很久的镇党委书记,似乎内心在经历着思想斗争。
刘四走到窗口,窗户外一棵大树正挡住了里面的视线,一根树枝慢慢地向这个房间生长着。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顿感觉空气是那样新鲜和纯洁,饱含着氧份。没有县城里那样污浊、沉闷。然而这新鲜的空气,却让他感觉肠胃里有如被掏空似的,非常的饥饿。
门外有人正轻轻的敲门,还压低嗓门轻声地附着门缝叫着:“老村长,我是二牛。镇领导把你押下车,我就见着了。你不要担心,我会给你送吃的,你只要往窗户上看就行了。”
刘四真是悲喜交加,正让他担心的问题,怎么说来就来,他高兴得急拍打着门,连声地应道:“二牛,二牛,是我,是我”。
“老村长,你等着,我去给你弄吃的。”
“真是太谢谢你了,真是太谢谢你了……”刘四不知道二牛已经离去,一个劲地说着。
吃的问题解决了,在这里面就是呆上个十天、半月也没有关系。这里的环境是这样的安静,能听得见鱼贯而入的空气,来自森林,被净化的空气;这还有哪里更让人享受的去处呢!连日来,除了吃和睡,心里没有一丝的牵挂,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慢慢地发胖。他躺在床上,床虽是几块木板垫着,却也让他身不由己地进入了梦境。
蒙胧中,他听见有敲打声,见着窗外有木棒伸入。他想起来了,是二牛要给他送吃的。他立刻从床上跳起,二步走到窗户边,一股股热气正和着风,透过树叶迎面拂来,哦,是中午了,知鸟们不知哪里去了,本应该是他们奏乐的时间。二牛正站在一层半楼高的树丫间,用树叉托着食品往里送。政府大院外,手腕大的树枝已经覆盖围墙,侵占政府大楼的地旁,并且向大楼的墙面延伸靠近。
刘四很轻易的取到中餐,镇干部们是不知道的,他们下班后都各自回到县城的家,节假日时,这里更是一座空楼。
一向平静的三楼,过道里突然有杂乱的脚步声,有人来了,他猜想着是针对自己来的,立刻警觉地把二牛送进来的食品藏起来,是为他来的,有人正在开房。
是镇里几位领导,还有本村的村长王小牙、村会计,一个更加熟悉的身影在打开房门的瞬间闪进来走到刘四身旁。
“老刘,你这死鬼,我以为你去哪儿了,原来在这,走我们回去。”兰英说着拉住刘四的手就往外走。
兰英,刘四的妻子,在刘四任村长时,是又瘦又小,这二年显得发胖了,但一张嘴有时象喜鹊令人喜欢,有时象乌鸦令人讨厌。她逢人就叫,并且脸上堆着笑脸,如果有人搭讪,她会粘着他,跟他说个不停,让人欲走不能,不善言辞的人常会绕着,害怕被她粘住。其实刘四能担任村长这么多年,也有妻子这张快嘴的功劳。镇干部们下乡,来到刘四家,刘四妻子是忙前忙后的招呼,家里没有糖果招待,她会从自家菜坛子里挖些酸菜,倒上一杯热茶给镇干部们吃着、喝着,一边忙着干活,一边与镇干部们唠着家常。
“兰英婶,听听镇领导是什么意见?”王小牙急忙阻在刘四妻子前面。
“能有什么意见,以前我老刘任村长时,也没少怠慢他们。何况,我家老刘又没有犯法。就是对一些腐败问题敢于检举,得罪了某些人。”
“兰英嫂,话不能这样说,作为领导,我们看到的是成绩,这几年发生的变化,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通村公路修好,学校翻新,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事实,你说他贪污,他还能拿出钱来给村里搞建设吗?”镇长象早已拟好稿似的,向着刘四说,“当初刘四在任时,镇里、县里不是也拨过款,但他给村里办了一件实事吗?学校破了、旧了,没有去维修,山塘不能蓄水没有去维修,那些钱又到哪里去了,难不成是你刘四贪污,因为大家没有看到一点转变。”
“刘镇长,你还别说,以前县里最多也就拨一、二万,可是还要被镇里拿去一部分,到了村里就只有四、五千。至于镇里,根本就没有拨个款”。刘四听镇长在说自己贪污,一股怨气正找不到发泄的去处。
“讲话是要有根据的,不要胡说八道,如果你执意要损坏镇党委的形象,那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一旁的镇党委书记说。
“我说话我是负责的,要不要我拿出证据来。”刘四针锋相对地说。
一旁同来的村长、会计见刘四与镇领导对着干,担心领导们又会使出一些招数对付刘四,急忙劝说着:“四叔,少说两句,这几天你还没有尝到滋味,还想再被关几天。”
“书记、镇长,我家老刘就是这种倔驴,不会转弯,有啥说啥。”兰英见丈夫揭了领导们的短,赶紧地赔着笑脸打圆,“你们也别往心里去,我们回去好好地劝他。”
镇领导们见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弄不好,还会被刘四亮出更多丑事,因为刘四任村干部这么多年,知道的事很多。毕竟,在他家吃的、喝的,这些年来,单酒就可以用吨计量,而且有时到他家拿些土鸡、土鸭、土酒都是免费的。他们听到有台阶可下,也见势降低嗓音,但仍保持着领导姿态,语气严厉地说:“也好,但必须履行一些手续,回去后,你们要跟我盯紧了,不要让他再去上访。”
镇领导提出的手续,就是上访对象与镇政府签订的《保证书》,上访对象家属与镇政府签订的《担保书》,上访对象所属的村委会与镇政府签订的《上访对象监管责任状》。其实,镇里在县上访对象“临时看管所”,就是关押刘四的那家宾馆,也与县信访办签订了《信访维稳责任状》。
《保证书》是早已定制的成品,其内容是:
我在经过镇领导几天的教育后,深刻的认识到我的上访给本镇、本县带来严重的后果。在此以后,我保证不再非法上访,不越级上访,在家老老实实,安份守纪。如果再出现以上事情,我甘愿接受政府的任何惩治。
我是“非法上访”吗?刘四扪心自问着,我的上访是对不正之风的检举,是对邪恶力量的挑战。签就签吧,只要不是“非法”就行,刘四在心里鼓励着自己。访是要上的,刚才镇长的话,更加刺激了他上访的决心,因为政府给村里拨的款越多,村书记就贪得越多,国家的钱财就会流失得越多,一股老共产党员的责任心促使他有义务、有责任站出来抵制不正之风。
履行完手续,镇领导如释重负似的,说话也温和了。镇长说:“刘四你任村长这么多年,我们在你家吃的,喝的,可以说能装满一火车了。平日里都用兄弟相称的,这么多年的兄弟情意,总不能翻脸就不认人。”
镇长的话缓解了刚才严肃的气氛,有人还笑出声来,快嘴嫂也赶忙补上一句:“镇长,你也太夸张了,都是土生土长的,值几个臭钱,劳你们惦记着。”
“刘四,家里有困难没有?”
镇长的话音未落,快嘴嫂又抢了过去,“没有困难,儿子、女儿在外打工每个月能寄二千块回来,还用不完了。”
“这就好,以后我们下村,还在你家落脚。”镇长高兴地说。
“这倒好,就怕我们高攀不上。”
“四嫂,你这样说就见外了,不如我们现在就把刘四给你送回去。”镇长与快嘴嫂一唱一和的,旁若无人的只顾着两人对上口,旁边的人只傻站着,说到笑处,也附和着笑出声来。平日里,同事们只有上班时间聚在一起,这时间里是释放压力的黄金时间,同事们可以说些黄色趣事,或者和着来整一人,敲出一餐饭来。“算起来,有一年时间没有吃上你家的土鸡、土鸭了,今天就借这个机会去你家补补。”
“四婶家的后院可丰富了,鸡、鸭、狗都是自产的,原始味道。”站在一旁的新村长,终于抓住一个机会,插上一句嘴。
“四嫂,那种味道,可把我肚里的蛔虫钩出来了”镇长闭着双眼,佯装美滋滋地在品尝,在回味着,“要不,我叫上书记,整一桌人中饭就去你家。”
“怕是时间来不及了——”兰英急忙说。
“这,你不用担心。我们做事向来是雷厉风行,分工明确。”镇长好象知道兰英嘴里要说什么,赶快抢过她的话说,“我保证在一点钟以前开餐。”
没有等兰英在张口,镇长立刻吩咐自己的司机去叫其他同事,并一步抢上前去扶着刘四。嘴上讨好地说:“四哥,这两天对不住了。”
刘四没有吱声,心里却知道,镇长的脸特厚,他这样做的用意,为了能给自己的同事整一餐中饭,不失牺牲自己的尊严。这不是善意的扶,而是别有用心地架着。
镇里的同仁们,好象训练有素似的,真如镇长所说的分工明确,雷厉风行,杀鸡的杀鸡、下地扯青菜的青菜,还有能见机行事的,见来的同事多,一只鸭不够吃会改变思路,换上一只鹅,整盆大的,这期中用不着去征求主人的意见。也许这就是镇干部们做事的风格。
一个炉灶不够,同事们会向主人讨个锅子,用砖头架个炉灶,拣些柴火就煮起来。对于战斗在一线的同志来说,这也许是最令他们值得骄傲,可以在城里工作的朋友面前炫耀的事,就是能吃上带有柴火味的食物。
镇长不愧为一镇之长,工作上能领导,生活上的事照样能指挥得体,他看时间接近十一点,那只十余斤的鹅,毛还未脱净。立刻当机立断,指挥同事将鹅肢解成五截,分给五位闲着,已等着开餐的同志,命令他们将所分得一截鹅身的毛脱净。镇长本人则选了鹅内脏来清洗,他是喜欢那鹅肠的,咀嚼时有一股脆嫩的感觉,如果是家里原生态,不添加任何饲料喂养的,还能越嚼越有滋味。同事们也知道镇长好吃家禽的肠,只要在一起吃饭,看到碗里的肠都会讨好地把那份“最爱”送到他的碗里。
在镇长的督促下,一桌的菜肴:三大碗的鹅肉、二碗鸡肉、二碗鱼肉、一大盘青菜,在十二点半钟准时摆上了桌。
忙碌二三个小时的同仁们,终于消停下来,有机会来嗅嗅这原生态家禽的香味。
还是镇长,他一连说上几句“唉呀,我的乖乖,这香味太好闻了。”也是的,平日里,他们只往酒店里去吃,所吃到的家禽都是饲料喂养的,肉质都如注了水似的,软软的,没有嚼劲,也没有这醇厚的香味,。
餐桌上,大家都找到适合各自的席位,只有上席仍空着。
兰英见镇长、书记在上席旁的两个位置坐着,急忙拖曳两人说:“书记、镇长,这上席是你两人坐的,来我这儿你们是客。”
“给刘四坐,这儿数他年长。”镇长说。
经镇长这一提醒,大家才想起还有一人没有上座,已拿着筷子品尝这久违的,香得让人流口水的美味佳肴的领导们赶紧停下手里的活。
“他可能睡着了,”兰英象被唤醒过来,知道今天这桌菜唯独不能缺的主角,慌忙招呼着,“王村长,你把镇长和书记推向上席,我去把刘四叫来。”
兰英急闪进里屋,一把将躺在床上沉思眠想的刘四拖起来,“老四,吃饭了,大家正等着你一人,有什么想不开的,也不差着这一时半刻。”
刘四心里虽然有很多不快,但几十年的村干部工作经验,总不能为着这一餐饭去撕破脸,让大家扫兴,懂得这种境况下该如何去表演自己的角色。
他一脸疲惫地,没有一丝笑容,但仍佯装着从自己的口里挤出一句轻微的话,“不好意思,让大家等着”,他没有去支会别人听见没有,选了一个空位落座。
“这下齐了,”镇长没有去领会刘四冷淡的表情,仍然兴致高昂地说,“来,为四哥干一杯。”
“镇长,你可不要笑话他了,”兰英急忙抢过镇长的话,“为了久别的你们干一杯。”
兰英的一句话逗得大家沉闷的心里一下舒张开,有人还逗趣地说:“兰英,你是从电影里学的台词吧!”
“你别小瞧乡下人,现在改革开放,随着见的世面越广,说话的幽默性不亚于工人阶级和知识分子。相反,上班族只局限在小圈子里活动,见的世面还没有农民阶级广。”一向沉默的镇书记,也被兰英乐观的心态逗得开始发言。
“我们乡下人,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哪里懂什么幽默不幽默。”
“还是闲话少说吧,我们直奔主题,”镇长哪里还有心思去东拉西扯,肚里的酒虫,早已被这有着原始风味的红薯酒勾引得直跳,“来,干一个。”不管别人愿不愿意,一抬手象喝水似的,嘴里咕嘟作响,把一杯足有三两重的红薯酒送进嘴里。
“好酒,好酒!这才是正宗的红薯酒味。”镇长把杯子底朝天地亮给众人看,嘴里一个劲地称好。
同事们全被感染了,纷纷把酒三两口送进肚里,只有镇书记,先把酒放在鼻子下吸一口,闭着双眼,感受着醇香的酒味。然后感叹地说:“确实,那酒里带着红薯的芳香。不象酒店里供的红薯酒,只有醉人的酒味,没有红薯的香味。”
“好喝就尽兴喝,多的是。”兰英眉飞色舞地,一脸得意地说,“就照老规矩,大家先喝过六杯。”
“二杯就够了,这酒香倒是香,却是糖衣炮弹,后劲很足。”书记连连地摆手,似乎有苦难言。
“四嫂,大家一起喝二杯就行了,然后大家还得打过通关,加深加深。”一杯酒下肚,镇长也品出酒的后劲,深表同情地附和书记的话。
刘四始终没有言语,表情呆滞地坐在席上,但喝的酒却与大家同步,一杯不少地喝。凡有人对酒,他会机械地端起自己的酒杯,伸出去与人碰杯,在收回的同时,把酒杯送到嘴边,一仰脖子把酒喝过底朝天,听得见口中吞咽的声音,亮杯的同时,他只用双眼瞪一下对方,并不言语。大家知道,平日里刘四就很少说话,喝酒却是刚脆,爽快的,在以前领导们也就喜欢他这种性格。但现在不同了,这种直爽的性格领导们感觉有些害怕。不管刘四怎样的意思,镇领导们早被眼前“原生态”的酒肉香味谗住,哪里还有心思去揣摸刘四的神情。
倒是兰英和新任村长酒喝得勤,既要接住这位领导的通关酒,还要一位位领导地去敬。
刘四见妻子这般热情的劝酒,心里很不是滋味,有如被抛弃的感觉,周围全是陌生的人,孤单地坐在他们中间。本来是为他接风的酒席,现在倒成为他们尽兴、解谗的家宴。他一声不吭地离开酒席,又悄悄地从后门出去。
五
回来时,宴席已经散了,桌上却是一幅杯盘狼藉的情景,领导们嘴里吐出的骨头一堆堆地陈列桌上,八大碗菜吃得能见碗底。刘四见到这种吃法不由得一阵心痛,估摸着这一桌酒菜按市场价最低也得花上三、四百元,如果放在酒店里,这桌菜能值七、八百元。原本不应该花的,现在与镇领导们不相往来,放不着去讨好他们,这死婆娘,刘四心里想着,渐渐地开始埋怨起自己的老婆,这死哪去了,餐桌也不收拾。他的双眼四周扫了一遍,难不成又跟着那些领导去疯,他开始担心起来,急忙先找进卧室,见妻子正仰倒在床上,最招人眼球的是胸上挺拔的一对双乳,刘四心里不由得一阵骚动。农村妇女大多不太讲究,一对乳房常常放空挂着,没有乳罩固定,经常穿一件衣服任由它晃荡。虽然孩子们都长大成人,夫妻俩的年龄还在六十岁之间徘徊,比不上青年人赶时髦的风气,但仍处在对生活憧憬的幻想期,也想抓住青春的尾巴感受感受现实生活。妻子小他七岁,个子只有一米五几,按当时农村的身高算,可也算得上中等身材,一张苹果脸,配上那张薄片嘴唇,方圆几十里,是人长得又美,嘴又甜,最招人喜欢的村姑。在以前,要不是刘四担任村长还真娶不上她做媳妇。刘四靠近妻子,轻轻地把她的鞋子脱掉,让她睡得舒服些,不成想还是把妻子弄醒了。她一把将刘四抱在胸前,把刘四的头埋在胸里,带着醉意,撒娇地说着:“你这死鬼,上哪去也不跟我吱一声,我还以为你去县城找活干了。”
刘四没有回答上妻子的问话,头埋在她的双乳间,感觉到一股欲望正悄悄地爬上心头,并且越来越强烈,他伸出双手紧抱住妻子,头挣脱出妻子的怀里,用嘴猛烈地在她脸上亲吻。妻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爱抚,开始从醉意中清醒,那种久违的感觉,让她点焰起欲望的火焰。两张嘴凑到一起,互相的嘶咬着,彼止传递爱的信息。刘四迫不及待地将手从妻子的背后抽出来,放在妻子的双乳上柔捏,它虽然哺乳过二个小孩,但仍然丰满着,让他浑身充满着激情和力量。
或许俩人压抑了很久才释放,显得异常的激动,甚至用力过猛。风雨过后才感觉出疲劳,许久俩人还沉浸在那种狂热之中,相互依偎在一起回味,连日来刘四内心的恐惧和填满心里对现实愤世不满的怨恨情绪,也在激情中冲淡;妻子的醉意在遭受这久违的爱的刺激,显得更充满力量,企图想刘四在给她来一场暴风雨,可刘四却带着幸福进入了梦境。
朦胧中,刘四隐约听见有人呼唤妻子,象从远方走来,越来越清脆、刺耳,他睁开双眼,窗外的天还是亮着,阳光仍然直射着进来。
“是小牙啊!”刘四从床上爬起来,迎着正在房里东寻西找的新村长说,“你找她有什么事?”
刘四话音未落,后园里妻子慌忙地询问,“谁啊?是谁啊?”跟着人一闪地从后门撞进来。妻子仍然是用胶圈系着头发,脸蛋象一个紫色的苹果,身上罩着一层发黄的圆领白衫衣,两团胸肉挂在身上一晃一晃地,这让刘四看起来感觉有些“老土”,真是太“乡巴佬”了,心里不由得一阵心酸。
“兰英,镇里书记和镇长都来了,请你到村委会参加一个会议。”王村长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高兴地说着。
“叫我去开会!”兰英惊讶地说,“这又是那门子事”。
“你去就知道了,包准是好事!”村长仍是高兴地说。
刘四知道,镇领导和村两委干部这个时候找妻子去开会,肯定是针对自己上访的事。
村委会的国策楼是近三年建的,当时刘四还任着村长,为建这座村委会办公大楼县里拨了四十万元,原本要建四层的,但村里只建了二层。那年刘四拿回家二万元,说是他和新书记每人为建设办公楼的辛苦费,那时刘四手里攥着这二万元,交到老婆手里还在气愤地说:“这那里是辛苦费,分明是贪污公款。”看到这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意外之财,兰英高兴得是几天缓不过神来,每天都在枕边对刘四劝慰和开导。
虽然国策楼已经建成三年,但兰英还是第一次来。今天能够前来,她心里还在琢磨,到底是为着什么事,王村长说的好事倒让她有些高兴,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也不在往坏处想。
兰英跟村长上到二楼的村两委会议室,这是专供上级领导来村里督查、指导工作时设计的会议室,平时召开群众大会是在国策楼前面的操坪上,里面的摆设让兰英感觉是在电影、电视上才能看得到,一张椭圆桌从房前到屋后,占住了三分之二的空间,椭圆桌中间还是空的,会桌上没有水果,而是在每位领导的前面放着一包黄壳的芙蓉王烟,没有进会议室,一股浓浓的烟味已经扑鼻而来,让兰英呼吸顿时困难,急忙伸出手在鼻前扇动。
镇书记似乎发觉到,他灭掉烟头,打破这吞云吐雾沉迷的幻境,带着嘲讽的话语说:“这间会议室今后就不再是同一色了,以后将添加雌性分子,会桌上不能总是放烟给大家吹,也该放些水果,体现出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现在人都齐了,我们就开始吧?”镇长双眼注视着书记说。
兰英透过烟雾,扫过会议室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是镇书记、镇长、镇办公室主任,还有本村的支书、村长,会计。会计,是一个自然村的村民,离行政村有二公里路程,平时难得打个照面。奇怪,会场里多了一张熟悉,且又陌生的脸,他是本村支书的侄儿,是大学生,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身材单瘦,平时乡里乡亲的照面都懒得打招呼,听说这些年出外打工也找不着出路。
“这次招集大家开会,是关于你们村班子配备不齐的问题。”镇书记一说上话,表情立马严肃起来,他双眼停在兰英脸上,嘴里仍继续他的会议,“今天,我就代表镇里,当然也经过村委会提名,还有我们再三的调查、研究,宣布李兰英同志担任上山村的妇女主任、村计生专干、村矛盾纠纷调解委员会主任。”
兰英被这突然降临头上的三点官帽,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惊诧得脱口而出,“书记,别拿我开玩笑,我可不行”。
大家被兰英这如梦里般的托词,感到一脸茫然和疑惑。
“李兰英同志,对于你,我们是经过再三考虑、研究的,我们相信你有能力。”书记见她那疑虑的脸慢慢地垂下,意识到她已经默许。
兰英知道,会场里大家都用一种虎视眈眈的双眼看着,象在警告她,这是会场,领导在讲话,是代表政府下达命令,不要那样大大咧咧,哈里哈气的,她垂下头,意识到自己的冒失。
书记继续主持他的会议,传达另一件人事任命,任命李志进为村办公室主任,负责村里文件起草,上传下达。本来村委办公室的人事任免,犯不着由镇里来任命,完全可以由村支书记一人说了算。大概是村支书记为了避嫌,不给村民落下“任人唯亲”的口实吧。
“对于李兰英同志的工作,我想再补充一些,因为她毕竟是新手,我们都想她能尽快地进入角色。”兰英正沉浸在这突然降临的官位的种种猜想中,听到书记指名道姓的说教才转过神来。
“关于妇女主任的工作,既要组织她们,又要保护她们。”书记手舞足蹈地,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具体地说,就是组织妇女参加各种活动,丰富精神文化生活,保护她们的合法权益,不被歧视和虐待,不遭受家庭暴力。”兰英对镇书记关于妇女主任工作的解释,听着有些新鲜,深受镇书记的精神世界感染,情不自禁地被带入了会场的角色,用心倾听着书记的说教。
“计生工作就是每个季度组织本村育龄妇女参加镇里组织的孕检,同时对本村的育龄妇女进行登记和统计,是镇里掌握各村育龄妇女的第一手数据,还要向新婚育龄妇女宣讲我国的计划生育政策。至于信访维稳工作——”书记喳巴喳巴干渴的嘴,习惯性地将手指点夹着的烟卷伸到嘴边,但烟已经燃尽,旁边的支书很见机地伸给他一支,镇书记赶快摇手拒绝。还是会计精明,他立刻吩咐旁边的村办公室主任去给书记倒水。
“至于信访维稳工作——”书记干渴的嘴受到肚里反刍的液体滋润,在稍作停顿后,又开始他满腹经纶的说教,“信访维稳,就是维护社会稳定,将矛盾解决在萌芽状态,使上访事件解决在本级。也就是说村里有可能引发上访的事情,解决在村里,不上镇、上县。对于已经发生的上访事件,采取“三见面二对话”的措施,对上访对象进行监控。三见面,就是每天要与上访对象早、中、晚见三次面,并且有二次对上访对象进行教育的通话。”
主任把水送到书记面前,还在手里,书记就急不可待地抢了去,象是嗓子里冒火似的等着扑灭,他一股劲将水喝下三分之一,用手摸摸咽喉,“这次刘四的上访事件,影响很坏,我与唐镇长受到了县委的通报批评。幸好在火车上被县里派遣的劝访人员拦截成功,才没有造成进京上访的重大信访事件。”
兰英听到书记在点名批评自己的丈夫,不由得羞愧地低下头来,但心里似乎已经明白,镇里在这个时候任命自己担任村干部的用意。
就在兰英低下头的瞬间,书记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刻停下话来,他不想把这次欢迎大会,当成批斗大会,话锋又转进会议的主题。
“这次授命兰英同志于危难之中,一是经过我们镇党委对兰英同志的多次考察,觉得她有能力担当此重任。第二是她比任何一个人对上访对象的监控都方便。”
“这当然,她俩睡觉都可以捆在一起,谁能比得上。”会计嘻皮笑脸地说。
会计的话唤醒了大家沉静的心理,人人脸上呈现出笑容,兰英也笑了,象是嘴憋了很久似的,也附和着逗笑说:“劳山大哥,没有那么严重,我抱着刘四睡就行了”。
整个会场立刻象炸了锅似的放声大笑。
“兰英同志这种乐观精神,还是值得大家学习的。”书记眯着笑眼,引俊不住地从笑声中挤出话来,“希望兰英同志在今后的日子里,要象带孩子似的,时常抱着刘四,不要让他再犯错误。”
“兰英嫂,就看你的了,希望你的唾液能感化他。”同来参加会议的镇领导也开始风趣地说。
镇书记见大家的玩笑话被激活,知道一时半会很难收敛,并在笑声中结束了自己的讲话。
支书是在最后发言的,他向大家宣布今天的中饭订在县城的国际大酒店,既对镇领导为本村工作的费心表示感谢,也对新任的村委会成员表示欢迎。
如果是以往,领导们会即刻启程向县城出发,但见兰英,头发往后用一根橡皮胶系着,没有梳洗,上身挂一件发黄的白色圆领衫,胸上的双乳在自由地晃荡,下身穿一条深黑色的圆桶裤,脚底是一双不上十元的解放鞋,本来很匀称的身材,却变得象一个水桶似的。
支书看在眼里不觉得一阵酸楚,心里已经给她定下一个概念——乡巴婆,他急忙阻在兰英前面,细声地说:“四婶,回家换衣服再去,我们在这儿等你。”
兰英正春风得意地笑脸,不由得立刻打住,心里还真打量起自己来。看看参会的领导,一个个穿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村支书还打了发胶,脸象补了粉似的白嫩。几秒钟的迟钝使她认识到自己的形秽,赞同了支书的意见。
兰英回到家翻箱倒柜地试穿衣裳,只有一件冬装是去年春节前买的,正穿着时,刘四进屋瞧见,让刘四不由得一阵惊诧,还以为是妻子正发着烧了。兰英是刀子嘴,心里坦荡荡的,毫不遮掩地告诉刘四,她现在是村里的计生专干、妇女主任和信访主任,想换套好看的衣裳,与领导们同去县城庆贺。
这都是些闲差,没有实权,只有做事的份,刘四心里想着,很显然是针对自己而任命的。
兰英见刘四发呆地站着,立刻焦急地吩咐,请他帮忙找一件颜色新的衣服。刘四如梦初醒似的,妻子每年只有逢春节的时候才买一套衣服,夏装、秋装经常是穿了一年又一年,白的穿成了黄的,红的穿成了白的,有时还拿自己的衣服和孩子们的衣服穿,从来没有的愧疚感在刘四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对妻子的爱意也越来越多。
“女儿的衣服能穿吗?”刘四带着参谋的口吻说,他象想起了什么,立刻又自言自语地说,“哦,女儿跟我一样都是瘦高瘦高的。”突然间他想起儿子来,只有儿子的身膀跟妻子一样,并建议性地说,“不如,到儿子的衣柜里找一件衣服穿。”
刘四边说着边朝着儿子的房间走去。兰英好象也想起了,立刻跟着刘四的屁股后面来到儿子的房间。他俩都知道儿子很讲究,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公司打工,先是一车间的文员,一年后升任部室主任,工资由2000元涨到4000元,夏秋装是一年一换,只有冬装的皮衣才穿上二年,但也舍不得丢弃,而是把旧衣服拿回家来。刘四夫妻俩就这样一年年穿着儿子淘汰的衣服,对于他们来说这衣服仍然是新的,比衣摊上卖的衣服强多了。
刘四挑了一件白色的圆领衫给妻子,穿上新衣的兰英,面孔虽然带着尘土,但仍遮掩不住娇嫩的皮肤和丰满的身材。刘四逗趣地捏一把妻子垂挂在胸上的乳头说:“这点东西也该给它戴上防护罩,进了城就会被别人说闲话的。”
“你这老鬼,又在取笑我。”妻子仍是那样娇滴滴地说,但心里已经默许刘四的建议,真在柜子里翻出自己丢弃很久的乳罩,在系背后的扣眼时,却怎么也系不上,着急得请刘四帮忙。
刘四站到妻子背后,打趣地摸着妻子的乳环说:“你这东西还在长,罩都罩不住了”。
“老鬼别开玩笑了,人家还在外等着呢!”妻子掰开刘四的双手,沉下脸认真地说。
刘四真被将了一军,嬉皮笑脸立刻被一扫而去,恢复往日阴沉的面孔,系好妻子背后的胸罩扣,还将胸前裸露的乳肉往罩里塞。
“你看看你的头发——”象是妻子出门给子女相亲似的,刘四在一旁仔细地检查妻子的穿着和打扮。
丈夫的提醒让她清醒过来,头上的发丝不记得有多少天没梳洗,每天醒来都是将头发往脑后一捋就完事,她将身子往镜子中间挪动,眼瞅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不堪,她拾起一把梳子,想梳理自己的头发,可梳子却被卡住似的,越用劲,就越使自己疼痛。
“你这‘瑶古婆’!每天在家瞎忙乎什么?”刘四看着妻子的头发打满疙瘩,心里产生一股怨气。
“老四,干脆洗了再去,让他们再等几分钟。”兰英当机立断地说,“你帮我打水去。”
刘四不假思索地照着妻子吩咐为她打水、浇水。兰英想着镇长、书记们正等着她,着急得把洗发水挤在手心上,糊乱地往头上乱揉,片刻就催促刘四为她灌水。
“急什么,再快也不差这几分钟。”刘四语气凶巴巴地,其实他心里清楚,村干部们不会空等着,说不定正坐在车里看着黄色电影。
事实也正如此,村里的几位领导正龟缩在小车里,跟着黄色影片中女人一阵阵高潮声催生着幻想,当兰英敲打车窗时他们正遭受欲望的折磨,裤档里都挺立着一根冲天柱。她的到来无易如,给他们当头泼下一盆凉水,把他们从梦幻中解救出来,一个个神情凝滞地、眼巴巴地看着她。她是有了变化,头发梳洗干净,并在脑后扎了一捆马尾巴,平日里胸上自由晃荡的乳房,今天也被罩上,外面穿了一件整洁的白衬衫,显得年轻十余岁,在推开车门时,从她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淡雅的清香。
“兰英婶婶,你今天终于让我们看到你的真面目了。”村支书双眼放着欲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兰英,你每天忙忙碌碌的,还在喂养那些牲畜。”曾经与刘四共事的老会计带着教训的语气说,车里也只有他是平辈的,“儿女们都长大了,不靠这些牲畜卖钱去读书,能享受就享受,能舒服就舒服,到时候孙子、孙女一出世,又够你忙的。”
“你看曾叔多开心,懂得即时行乐。”王村长笑着地说
她没有去理会他们说些什么,她正在享受这辆二十余万元的越野车所带来的舒适,座垫非常柔软,车里的空气清香,途中没有颠簸,比起那公交车来,不知要舒适多少倍。这让她心中触生一个目标——几年后也让儿子买辆这样的车。
六
车进了庭院,庭院中间还栽种着一棵正散发着香味的桂花树。
“春娃子(支书的别名),在县城建这么大一座房子,也没有请村里人喝杯喜酒。”兰英羡慕地说。
支书并没有理会她的惊讶,而是朝里屋吆喝着,“桂芬,家里来客人了!”
话音刚落,大门里立刻走出一位满脸笑容,衣着华丽且有几分姿色的妇女,她一一地称呼村里的干部,双眼落到兰英身上略作稍微的停顿,支书会心地向她解释说:“这是四婶”。
“哦,四婶”。她细心地打量眼前这位衣着朴素,穿着并不得体的农村妇女,走上前拉着四婶的手说,“四婶,看你这身打扮,一看就知道你是位很少来县城的乡里人。”春娃子似乎被妻子的话感触到,接过妻子的话说:“这是我们村新上任的计生专干、妇女主任和信访维稳主任,不如你带四婶去挑几件合身的衣服。”
如果在村里,兰英的话匣子早就打开了,可是眼前一幕幕闪亮的世外画面,让她看得惊呆。听到支书的话,急得她连连摆手说:“要不得,要不得。”桂芬那容得她抢白,推搡着兰英再回到车里,兰英仍抢着要客气地回避,桂芬急忙表白说:“四婶,你就不要客气了,买衣服的钱,又不要你出,是公家的,是我们春娃子向政府要来的。”
桂芬的话让兰英心里产生了涟漪,被桂芬这种坦荡性格却弄得不知所措,久久地沉思。
兰英被桂芬推搡着来到一家服饰广场,进门的当儿,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礼仪小姐们在门口向客人一一鞠躬,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欢迎光临!”如果不是被桂芬推着进来,她怎么也不敢进入这座豪华大气的服饰广场。
桂芬象是这儿的常客,每到一处都有服务员向她频频地鞠躬,向她问好。兰英心里是一头雾水,不知所措,任由桂芬推着。
“服务员,给我这婶婶买二套得体的衣服。”桂芬向服务员呼唤着。这景象,兰英只有在电影画面里才能看到,这豪华的装饰,这闪亮的灯火,对于她这种从来没有出入这种场合,平日里只在集市的地摊上买几件称心衣服的农村妇女来说简直是来到童话世界里。
当服务员把挑好的衣服递到她手上,她才从迷惘中缓过神来。
桂芬边推搡,边附在她的耳边说,你进试衣间试试,看合不合身。兰英在惊愕中,嗯嗯哦哦地应着桂芬的话。
走出试衣间的兰英,活活脱脱地变了一个人,面孔圆润嫩白,身材丰满火辣,一脸富态象。让桂芬好一阵惊喜得说不出话来,在兰英走到她眼前,向她讨教“春娃媳妇,帮我看看合适吗?”
“合适,合适!”桂芬满脸惊喜地应着,“四婶,你换件衣服,简直判若两人,跟电影明星一样”。
兰英看着镜中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身材被衣服包裹衬托的双乳异常显眼,让她有些脸红,赶紧地说:“衣服有些窄,帮忙换件大的。”
“四婶,这也好,让男人们想死去。”桂芬满脸笑容地说。
“这还好?回到家里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兰英附在桂芬耳边,羞羞地说。
兰英换回了先前的衣服,不想再试。另外一套也被服务员找齐,桂芬坚持着让她试穿,走出试衣间的兰英又是另种美颜,让桂芬心里不免有些妒忌。
“四婶,就这样穿着。”桂芬看兰英想去试衣间换回自己的那身衣服,急忙拉住说,“那些旧衣服扔掉了。”
“那可不行,那身衣服是我在家里最好的,丢了怪可惜的。”兰英赶紧地说。
兰英没有顺从,挣脱桂芬的手,捡回自己脱掉的那身旧衣服。
兰英特意地跟在桂芬后面,忧心地,不知要多少钱。看着四婶拿上自己的新衣,桂芬径自地走到付款台,害怕她抢先似的。
“你要的两套衣服,一共壹仟贰佰元。”服务员把开好的票送到桂芬手上,热情地说,“因为你是老客户了,我们就给你打八折,你给玖佰伍拾元就行。”
兰英听到这个数字,整个人就象被电击一下,全身发颤,赶紧地走到桂芬身边说:“太贵了,我还是不要。”说着把衣服要递给服务员。
桂芬用手挡住兰英要递出来的衣服,另一只手却把银行卡伸给了服务员。看见桂芬的银行卡,兰英也不再客气地推让,因为在她眼里,她不知道银行卡是什么,所见到的是不要钱的交易。
当兰英的身形出现在村委会成员的眼中,她那一身灰白的服饰,把她那圆润的脸蛋托出得更加娇嫩,那隐藏在服饰下饱满的双乳,让人觉得象是哺乳期的少妇,让他们久久地沉浸在品味中。
兰英见那一双双眼睛聚焦自己身上,有些许时间没有出声,这种感觉记不起在什么时候曾经有个,不久即将成为奶奶的她,也不由得产生一种羞羞的感觉。
“我只是换了一身新衣服,就不认识了。”兰英见她们那幅形态,不乐意地说。
“四婶,你换上新衣,就象换了一个人,不是我们看着走神,恐怕回去连四叔都不认识你。”年轻的支书紧跟着回话说。
“四婶,你一下变成二十多岁的姑娘。我们还以为是谁走错了门呢!”新任的村长笑着脸说。
“也难为兰英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你穿得这么好看。”老会计语重心长地说。这席话无疑象重重地棒打在兰英的身上,让她好一阵哑言,陷入沉沉地思绪里。
桂芬一进门来,就风风火火地说,似象憋着一肚子的话要向人倾叙,“谁说农村无美女,你看四婶换件新衣就象美人,只不过都是被那农村里的农活埋没了。”
桂芬不平的话语,逗得大家好一阵笑。
说笑间,家里的电话声打断了大家。“好—好—好,我们马上就去。”支书听到镇长的声音立刻沉下脸说。
支书放下话筒,象是放下一付重担,缓缓地说:“镇长打电话来了,他说‘他已经到食府大厦302包厢等我们’。”
食府大厦是县城里最高层的房屋建筑,有五十余层,里面什么活都有,吃喝嫖赌玩的游乐场地,是爱好这方面的人士常去的地方,村委会里的成员并不陌生,心痛的是这次又得折上村里数千元的资金。
只有兰英心里洁白,一年里难得来县城几回,来县城办事也是风风火火的,购物往批发市场转,吃饭捡路边摊吃,她的心被连连的惊喜电击着,让她异常好奇。
以前跟着刘四来县城,看到这高耸云天的建筑,她就感到惊奇和兴奋,心里总想着要去里面走走、瞧瞧,可每次都被刘四不乐意的表情堵住。
门口有保安来回巡查,指挥往来车辆的出入。大厅里,显得非常冷清,只有总台二位服务员无所事事的守着。
兰英跟在大家后面,东瞧西望地显得非常好奇,不时地被桂芬催促着、拉着,害怕弄丢似的。她跟着进了电梯,感觉腿肚一软,看见数字连连闪动,最后定在20。出来时,眼前呈现的是一幅灯火辉煌的宫殿和一阵阵扑面而来人声喧哗的热浪。兰英不由得象孩子一般惊喜地“呀——,这么热闹。”
老会计似乎想起什么,停下来,等着兰英。“兰英,长见识了吧!”他靠近兰英说,“以后可不准在村里乱说,我们来过这地方。”
“这有什么稀奇的,进来看看、瞧瞧都不准。”兰英不以为然地说。
老会计没有跟她斗嘴,他知道,进了这个门才刚开始,接着说下去并无意义,只能把话咽回心里。
他们没有进入大厅消费,而是走进包厢。里面浓浓的烟味,把桂芬和兰英呛得蒙住口鼻,还是镇长眼尖,见有异性进来,赶紧讨好地说:“有女同胞吃饭,大家还是别抽烟了,你看把她们呛得。”镇长的话,让屋子里的人似乎活跃开来,象是黑暗里看到星火,急忙抬起头,以为镇长又给他们安排的是艳情餐。
“哦,是
“那这位,好象没有见过。”镇长看着兰英身上肥硕的双乳,眼里冒着贪婪的光,指着兰英说。
桂芬知道镇长好色,开心地逗趣说:“刘镇长,你猜猜是谁?”迅即又用手指着丈夫和一同进来的其他村干部,俏皮地说“你们都不准说哦!”
“这有什么难得到我的,那我就猜一个。”镇长嘻笑着脸,语气坚定地说。
“把手拿开,让我们看看,到底是哪位美女?唐书记急不可待象要揭开谜底。
桂芬走近兰英身边,将她的手从嘴上拿开,附在她的耳边亲亲地说:“你不出声,看看他们猜不猜得出来。”
兰英看着一双双火辣辣地眼睛盯着自己,虽然这般年纪也不由得脸上添些红润,象涂了胭脂,更显得娇艳,那里还象先前村里大大咧咧,性格豪爽的妇女。灯火透亮中,那身华丽的服饰,更让她增添几分姿色。
“是你们村委会的成员吗?”镇长疑惑地问。
“我们村委会的成员,难道你镇长不知道吗?”桂芬反问说。
“还真有点难!”镇长抚着头,冥想着说,“能不能给点提示。”
“好啊,给一个提示喝一杯酒。”桂芬仍然是一副俏皮的模样说。
包厢里的领导被桂芬逗得大笑起来。兰英忍不住想笑,却被桂芬止住,没有笑出声来,只是娇媚地从嘴角闪过一笑。这让镇干部更加分辩不出是村里曾经见个无数次面的刘四妻子。
“好,一杯就一杯。”
“提示一,来自我们村的美女。”桂芬拿出电视里知识抢答赛中主持人的语调说。
“你们村有这样的美女?”镇长仍是疑惑地说。
“是住在农村,还是住在县城?”镇书记抢过话问。
“提示二,目前住在农村,不久就会住到县城来。”桂芬见有镇干部悄悄地向丈夫询问,赶紧说:“春娃,不许说,让他们再猜猜。”
支书笑着脸点头应允妻子的话,心里寻思着妻子竟然有这般能耐,会借题搞笑,把大家都逗得笑过不停。
“提示三,这位美女一直住在村里。”
“别提示了,再提示,刘镇长就醉了。”镇书记说。
桂芬感觉再这样重复下去已经失去兴趣,“他就是我们村——”桂芬看着镇长和书记,以及镇干部们迫切的心情,故意拖延着声音说“他就是我们村现任的妇女主任和计生专干,兰英同志。”
屋里的镇干部们都被戏弄得一阵大笑,尤其是镇长惊喜若狂,连笑带跳毫无戒意地走到兰英身边,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忘形地摇着她的肩说:“让我看看,原来的豪放村妇,乍地变成美女了呢?”
兰英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惊叫起来,双手急忙推开镇长。这一推也让镇长清醒过来,知道自己的言行过份,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失态了,失态了。”
顿时包厢里笑声抱成一团,有人惊喜,也有人为兰英的姿色埋没于农村感到惋惜。
欢笑中,门口接连走进几位艳丽的姑娘,手捧着大盆,那大盆就象自家用来洗脸的盆子,要不是盆里的菜垒得高高的,她还真不知道服务员们端着的盆是干什么用的。更令她惊奇的还有姑娘们统一的着装,一身低胸短裙,半露着一对显得异常丰满的双乳,尚能看得见双峰中的乳沟,短裙也只能遮住姑娘们翘起的臀部,虽然不是自己,但也感觉害臊。这让她想起了刚进大门时老会计为什么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原来这里尽然有着与外界截然不同的场景。看着餐桌上的六大盆菜,兰英只记得用大盆来喂猪,还未曾见过用大盆装菜的,屋子里的十多个人,能把这菜吃完吗?他想到丈夫刘四为什么上访告这些干部的答案了。正冥想着,屋子里的人已经吃开,每人一瓢瓢地往自己的碗里盛菜,不知所措中,桂芬给她盛一碗满满的“血鸭”放在面前,听她说:“四婶,跟这些男人们吃饭不要客气,否则,你会连鸭毛都吃不到一根。”
桂芬的话似乎引起了镇书记的注意,他急忙发话说:“同志们节奏慢点,不要吓住女同胞。”
作为这桌菜的主人,支书看镇长、书记吃下两碗肉后发话了,举着杯说:“来,大家先干上两杯。”说完就一饮而尽。
屋里的男人们没有推辞,应着主人的招呼纷纷端起酒杯,将杯里的酒喝个底朝天。兰英和桂芬埋着头自顾着吃,似乎以为这是男人们的事不去参与。但镇长没有允许,他认为喝酒有女人作陪兴致才会更浓,那能放弃这种机会,奈于桂芬有丈夫护着。以前刘四任职时,镇干部们没少去刘四家里吃饭,兰英也会敬上几杯。
“兰英,你今天已经是村委会中的一员,怎么也要喝上几杯吧。”镇长见兰英没有响应支书的话,责怪地说。
“以前在你家里,我们也没少醉,酒量不比我差。”镇书记附和着说。
平日里大大咧咧,说话直来直去的,见镇长、书记都在邀请自己,找不出理由推辞,正不知所措中,支书笑着给她圆场说:“我们先喝过二杯,等一会四婶单独敬镇领导。”
“对—对—对”兰英象找到纠结的钥匙,急忙应道“等你们男人们喝过头杯酒,我单独敬你们。”
兰英的话象一颗定心丸,让镇干部们知道重头戏还在后面。在村干部与镇干部数番轮战后,兰英见他们的节奏慢下来,按捺不住要履行承诺的说:“书记,镇长,轮到我敬你们了。”
镇干部们听到异性的声音,看着眼前丰满,而又娇嫩的面容,喝惯了花酒的他们,顿时堆满笑脸,随声附和“早该这样了!”,一个个拉长着脖子,等着兰英敬酒。每人两杯,一轮过去兰英脸上有了红晕,象醉酒的“贵妃”,说话也变得娇滴滴地,更加妩媚动人,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他们在醉眼朦胧中感觉楚楚动人,讨人喜爱。
兰英的加入,增加了村干部的力量,他们再一次向镇干部发起进攻,加深,加深,再加深。
镇干部一边应战来自村干部的敬酒,一边抢着要回敬兰英。一旁观战的桂芬,看着兰英泛红的面孔正渐渐地加重,悄悄地附在她耳边,叫她去外面走走。
兰英也想称机,去看看这座大楼掩盖的,能让她长见识的地方,站起来,欲要跟着桂芳走。
镇长见餐桌上唯一能激发大家喝酒兴致地女性要走,急忙叫住她,还要在与她同饮。兰英没有理会镇长的话,径自跟着桂芬离去,急得镇长从凳子上跳起来,借着酒性,一把抱住兰英的腰,舌头僵硬地说:“兰英,酒席上没有你喝酒就没有味儿了。”
兰英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惊叫起来,慌张得手舞足蹈地。镇长没有去理会她的惊吓,抱着她重回到座位上。兰英整个人被羞得透红,一段时间里缓不过神来。
惊魂不定中,镇长把酒杯伸到兰英嘴边,一副醉眼惺松,嬉皮笑脸地说:“来,为上山村的好山好水孕育出来的美女干一杯。”
餐桌上的男人们笑了,兰英在神情朦胧中,害怕镇长再会弄些花样出来,跟着镇长喝了杯中的酒。
“为上山村村委会又添新的活力再干一杯。”镇长一手拍着兰英的肩,一手拿着酒壸给兰英添酒。
她仿如从梦中惊醒,抢过镇长手里的酒壶,惊慌地说:“怎敢让镇长斟酒!”他心里清楚,如果今天不拿出看家本领,怕是难以脱身,于是大大咧咧地说:“看样子,今天我真得全心全意地敬镇长了。”
说完,取来两个能装三两的酒杯,斟得满满的,一杯自己端着,一杯递到镇长嘴边,“来,小杯不过瘾,干脆换大杯。”
兰英的这一举动,把餐桌上所有人的眼球吸引过来。镇长接过兰英递来的酒,用半只手遮住嘴,诡秘地说:“你们看,兰英露出真面目了!”,这嘴脸让大家不由得一阵好笑,一转脸又朝向兰英,迎接兰英的杯撞上去,“这才象原来的嫂子,干了!”
“一口闷。”说着,兰英象喝水一样,二口灌进肚里,一个底朝天,让在座的都拍手称快。
镇长被兰英的豪情惊得迟疑片刻,一旁逗趣地镇书记抢着说:“老刘,迎上去啊!”
“喝了。”镇长说完,也是一口闷,还把酒杯倒着在众人面前晃荡,“你们看,象被狗舔了似的。”
兰英没有去理会镇长的取乐,而是朝着正乐不可支地书记说:“唐书记,我敬了镇长,就不会丢下你,要不然会被人说我这样不懂礼数。”
这一举措引来了村委会其他同志的鼓掌和称赞,倒让镇书记难为情了,他知道自己酒量不敌镇长。这一杯下去,肯定醉了,于是连连地推辞说:“这是你与镇长的事,我就别掺合了。”
“唐书记,你把我和镇长喝酒当戏看啰。”兰英已有些醉意,大着嗓门说,“这杯酒你要不喝,以后就别想跟我喝酒。”
“大姐,今天——这杯酒——怎么着也让书记喝了。”镇长憋着酒性,歪着头,睁着一对醉眼,舌头更加僵硬地说:“只要书记——表态。”镇长强忍住醉意,坚持把话说完,“镇里的计生专干——就是你的。”
“有这么好的事嘢!”兰英大着嗓门惊喜地说:“老娘我今天豁出去了!”说着把酒杯递到书记嘴边,“唐书记,话都讲到这份上,你喝不喝。”
书记仍推辞说:“大嫂我实在不能喝了。”
“你不喝!”兰英语气坚决地吼着,说完放下手中的杯子,张开双臂,整个人欲扑到书记身上。座位上的书记急忙地伸出手,无意中触撞到她那对富有弹性,丰满的双乳,紧张地站起来,“我喝,我喝,我怕你不成。”兰英突如其来的招数,让大家捧腹大笑。
这杯酒后,兰英已有八分醉意,镇长却是头靠在座椅上,歪斜身子闭目无语,只有书记反反复复地说着:“喝多了,喝多了……”在座的男人们都知道,他俩人醉了。
离去的时候,镇长和书记被人搀扶,歪歪斜斜地走着,兰英依靠着桂芬,强睁着醉眼,跟着他们搭乘电梯到了30层。
整个楼层布满霓虹灯火,有如仙境一般,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沁人心脾,让人忘却疲劳。前脚刚落入店门,一位打扮艳丽的妇女热情地迎上来,用那甜美的嗓音麻利地向客人道一声“欢迎光临”,支书没等她向客人再说,就抢着告诉她,“你先安排好这两位去按摩”。
老板娘会心地一笑,甜甜地应着“好—咧—!
借着蒙胧的灯光,桂芬仔细地端详眼前这位穿着睡服,显得富态的女人。女人的知觉让她知道,公众场合里穿这种服饰招揽生意就是市面上所传的“马仔店”,她想起一向处世圆滑的丈夫,着急忙慌地要把她们支走定然是为了尽情的玩乐,他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在老板娘再三的邀请下,她搀扶着蒙在鼓里不谙世事的兰英,跟着她走进里屋。屋子里照样是朦胧的光,模糊的视线,设备简单明了,两张床、两张座椅和一张茶几。
“请问俩位是要男生服务,还是女生服务。”老板娘开门见山地说。
“男生服务!”桂芬惊诧而又愤怒地重复老板的话,在她的印象里异性之间的服务就是性服务,一股淡淡的羞色和一种冲动在心里油然而生,她也想去体验异性服务的感觉,身边如梦方醒的四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有话要说,打消了她想让男生服务的念头。
兰英自打走进这仙境般的世界,就非常好奇,几番想张嘴向桂芬了解这里的情况,他见桂芬愤怒的神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七
一阵突然急促的敲门声,把夫妻俩从梦中惊醒,这要是以前,听到这样的敲门声,刘四准会神经极地从床上跳起来,随手拿上一件衣服,一边穿,一边打着小跑地去村委会接待来村视察工作的乡镇领导,但这次他清醒地听见新任村长在呼叫妻子的名字。
兰英是一脸茫然,毫无反应,昨晚过量的酒精熏得他头脑里一片模糊,不知道村长这样焦急地把自己叫起来是为着什么。
“去把门打开,看看。”兰英嘟噜着嘴朝刘四说,心里似有些不满。
“要去你去,我懒得见他们。”刘四不情愿地说。
兰英知道刘四的不情愿,心里很是怜惜和同情。昨天的情景,如果换上丈夫,哪里舍得去花那么多钱,他把公家的钱看得比自家的钱还紧。
“一把老骨头了,还跟年轻人绞什么劲?兰英想到昨天支书花钱给她买衣服,又请客,又请人按摩,更让她看到外面的世界是那样的精彩,看到有钱人活得是如此的洒脱,开始责怪起丈夫,“你管别人怎样,又不是要你的钱。”
“你难道也与他们穿一条裤子?”刘四没有想到平时对自己的言行不闻不问的妻子,今天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你就是心眼小,一根筋,你去告又怎样,没人说你好,相反还被人抓起来。”
“你——”妻子的话触到了他的痛处,气得他一声哆嗦,“莫不是你得到了什么好处?”以前那样顺从和敬佩自己的妻子,今天却一反常态,这让他不由得一阵心寒,“哦!昨天的新衣服肯定是他拿村里的钱买的。”刘四若有所悟地说,“还有昨天晚上那么晚回来,喝得醉醺醺的。”
“懒得跟你说,你以前不是这样。”兰英被丈夫点破,急忙刹住车,怕说多了露馅。
在外敲了一阵门的村长,见没有回应,停下来听见屋里夫妻俩正在拌嘴,赶紧知趣地落下话说:“四婶,镇里派车在村委会等着你。”
听说是镇里来车,夫妻俩急忙安下心来,等着村长要说的下一句话,然而村长没有说下去,只是抛下这句话就走了。
兰英在心里细细回味村长落下的话,寻找他与镇里搭上的关系。在以前,他向来没有抛头露面个。只有昨晚,难道是——,哦,想起来了。兰英不由得一陈惊喜,一阵感叹,当官竟然这么容易,情不自禁地向一旁正发呆的丈夫说:“老四,以后你在家喂鸡鸭,做家务活了。”
“你去镇里干什么?”刘四不知道妻子葫芦里装着什么,疑惑地问。
“还不知道,等晚上回来告诉你。”兰英不知道昨晚镇长和书记酒桌的话是否当真,只能含糊地对丈夫说。
刘四默默地应允下妻子的话,看着她穿上能让她年轻二十多岁,不曾舍得为她添置的新衣,他心里只有愧疚。就在昨晚,妻子穿着这件新衣出现面前时,他竟然认不出眼前的人竟是他同床共枕近三十年的妻子。一件新衣竟让妻子改变得如此娇美,带来那么多年轻的活力,刘四心里倍增亏欠和愧疚。
原以为妻子去镇里晚上回来向他说明的,可是一天一天地让他失望了,妻子一去却是毫无音讯。
第三天,他终于按捺不住要去村委会探个究竟。自上访被截访回家,十余天里,他都未曾走出过家门,他害怕见到村里的乡亲。因为二年多前,他还是村里的领头人,为人公平正直,倍受村民的爱戴和尊敬。虽然说这次上访的出发点是反对腐败,给村民多得些实惠,然而却被当成罪犯押送回乡,这脸面让他搁不下。
出门前,他透过门窗缝隙观察了自家门口的附近,只有对门支书堂叔的傻子(脑残)儿子坐在门口。他小心地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在确认街上没有往来的村民后,走出大门。就在他转身关门的瞬间,一阵激烈的锣声惊得整个人都跳将起来,对面的傻子正拼命地敲打一面铜锣,扯破喉咙不停地叫唤着“刘四出门啦!,刘四出门啦……”
刘四被突如其来的锣声吓得魂飞魄散,相反地让他羞于见到乡亲的心理镇静下来,没有去理会傻子的行为。这锣声失传数十年了,要知道,在以前锣是在紧急事态下才能敲响的,以此唤醒村民的注意,听到锣声的村民们好奇地,而又紧张地放下手里的活,从村里的各个角落围聚过来。当看到是傻子在恶作剧,村民们才知道被他糊弄了。
傻子一发却不可收拾,继续使劲的敲着锣,是村委会办公室主任来制止的,转身又走到刘四面前,向他打听即将要去哪里?刘四知道,傻子这样的恶搞,定然是有人指使的,村委会对他的去向已经采取监控措施。毕竟在他任职期间,就听取过上级对上访对象采取措施的报告,当着全体村民的面,他有权力指责村委会对他的人权侵犯,但他没有,他非常冷静的知道,地方官僚为了保住自己的政绩,对待上访对象的手法都是一样的,不仅在地方监管,甚至在省、市、京都设立了办事处,更大的作用是对上访进京对象的截访。
刘四按压住内心的愤怒,心里不平地说:“我正要去村委会,向你们打听我老婆的情况,她是不是失踪了。”
“四伯母,那天去镇里后还没有回来?”村长面带疑惑地说,“也许这几天镇里事情太多,她脱不开身。”
“四哥,你歪管那些,在家安心地静养。”老会计心里虽敬重他,但心里是埋怨的,跟着十几年没有过上一天的快乐日子。这倒好,换了书记,却是经常性的来一天意想不到的快乐。
“如果在家闲得慌,到村委会坐坐,聊聊天,向其他同志讲讲你当村长、书记的故事。”
这倒是人话,听起来让人感觉舒服。刘四把目光停在这年青人身上,很是陌生地看着他。
“他是我们村委会的办公室主任,就是李隆田的儿子,刚大学毕业。”村长看出了这尴尬的气氛,急忙向刘四解释说。
“哦!村里还设办公室主任了。”刘四惊讶地说。
“老四,你得罪谁了!”正在与村委会谈话的当口,不想旁边聚来一些村民,说话的是刘四的大哥,心里不服地说:“要不然,出门都会鸣锣呼叫。”
“就是啊,弄得象鬼子进村似的,人心惶惶。”一位年老的村民说。
“老村长为村里工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太欺负人了。”
被锣声唤来的村民,纷纷地向刘四靠近,纷纷地为他打抱不平,对这一行径表示强烈的不满和抗议,指责村委会乱使用权力,指责村委会动用傻子监管昔日的老村长。村委会现身的几位成员,在村民们声声的指责下,一个个垂下头来,无地自容。
刘四心里反倒很高兴,几十年的工作没有白费,就正如一位村民的所说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村民们为他的打抱不平,就是对他几十年工作的一个满意的评价。
“谢谢乡亲们,谢谢乡亲们!”刘四见村民越来越多,一个一个地为他打抱不平,激动地说:“我刘四何德何能让您们这般厚爱,在这里我也感谢乡亲们这么多年对我的支持。”说着,他向四周的村民深深地鞠上一躬。
村民们渐渐地安静下来,继续聆听他的声音,“这次的鸣锣,纯粹是傻子的个人行为,我们犯不着为一个傻子的行为去计较。”
村民们似乎很久没有听到刘四那极富感染力的说话,一个个竖着耳朵静静地听他的演讲。
“我们要相信本届村委会,他们有能力领导我们过上幸福生活。你们看,几个月功夫,进村公路修好了,公厅也即将动手了。”
“好是好,让某些人从中赚取了不少钱,集体的钱流进了私人的腰包。”村民中有人不满地说。
刘四没有去评说人群中不满的议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上访就是这个原因。他没有去理会,没有被干扰接下去的讲话,“乡亲们回去吧,不要被傻子愚弄了,家里还有一大堆的农活等着,该回去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刘四最后意味深长的话语让村民听着暖暖的,乖乖地遵照他的意思散了。
村委会几位成员,没有料想刘四在他卸任后,还能起着这样的号召力,他们不得不反思着、深思着,从心眼里敬佩起这位老领导。
事情刚平息几个小时,刘四的心里仍沉浸在被村民赞美和拥戴的声中,嘴上情不自禁地哼出了歌儿。
门口突然传来了妻子欢快的叫声“老四,老四,来客了。”人未进门,却叫开了,把正得意的刘四惊得急忙收敛起来,不乐意地看着妻子。
兰英已经改了发型,不再是以前那付懒得梳洗头发的农村妇女,头上的发丝一根根直直地垂在后背上,脸上还涂沫了油,更显白嫩和滋润,满面春光地呈现在他面前说:“老四,你可长脸了,你的壮举惊动了全镇的领导,镇里立刻叫我放下工作回来看望你。”
“四叔,以前做得不对的请您多担待。”支书站在兰英后面,自把刘四的村长职务抹去后,至今都未曾与刘四见个面,心里怯怯的说,“乡里乡亲的,没想到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没事,春娃子,我们老四心宽着呢!”兰英抢过支书的话说。他知道丈夫有时候也有想不通的事,甚至会计较一二天,但事情过后就会平静下来,给予谅解和宽容。
“四哥,这些后生们还年轻,还需要你来指导,你就大人大谅不跟他们计较了。”老会计见刘四紧绷的脸仍然没有缓和,也在一旁附和着说。
兰英领着村委会成员进门后,一唱一合的,让刘四没有喘息的机会,尤其是妻子的话等于绑架了他的思想,他不得不朝着妻子的思路走,顺着妻子的话说。
“没有的事,你们做得好好的,为村里是既修路,又修公厅。”看着支书送来的红包,急忙地推让说,“使不得,使不得。”
“就当是乡里乡亲的,晚辈看望长辈。”支书坚持着把红包送给刘四。
“收就收下吧,这再推来送去也不是办法。“一旁的妻子早已奈不住性子的说,”以后就多帮衬帮衬支书,为村委会做些事。”
听妻子这样一说,刘四感觉还真有些收受的理由,不再推辞地收下红包,抓在手里能感觉出一些份量,他不得不对支书的大方产生一种好感,心里的积怨也由此云消雾散,沉静的笑脸再次绽放。
“今天晚饭就别走了,我们喝上几杯。”收受了别人的红包,刘四感觉不太好受,他的思想是古典的传统思想,讲究礼尚往来的。
“饭,就别吃了。”支书语气委婉的说。
“我们正在镇里开会,听到你的壮举,我们才赶回来的。”兰英未等支书的话一落音,就抢了回答。
刘四见妻子这么着急的抢着说话,眼里满是疑虑,心里寻思着,你一个山野村妇到镇里去开会了。
“四叔,你还不知道?”支书见刘四对妻子心存疑虑的模样,急忙帮着解围说,“四婶现在是镇里的计生专干和妇女主任了。”
“哦!”刘四象从迷雾中走出来,长嘘一口气说,“怪不得打扮这么洋气。”
“老四,你别不服气。”兰英听出丈夫在奚落自己,一股莫明的怒意油然而生,“你那套已经过时了。”话一出口,她感觉旁边的一双双眼睛正盯住自己,似乎在批评似的,只好缓和下语气说:“老四,我支持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村干部,是时候你也该支持我了。”
“对——对——对”老会计感觉出夫妻俩擦边的火花,再这样僵持下去,定然会发生一起口角纷争,半开玩笑地说,“这样才算公平。”他见无人搭理,又转变话题说,“四哥,你都是老干部了,儿子、女儿说不定哪天成亲,你就等着做爷爷和外公吧。”
老会计的话就象一副镇静剂,把夫妻俩浮躁的心溶和下来。也正说到刘四心窝里,这些年为村民、村里忙这忙那,给子女留下的只是一座二百余平方米,二层半的楼房,手头上拿得出来的钱只有三万余元存款,做个小本生意还不够本钱,幸运的是赢得了村民的好评和尊敬。
老会计见可能发生的口角沉静下来,诡秘地用双眼暗示屋子里其他几名干部,相约着走出刘四的家。
“看不出你有这种能力,一下子跳到镇里坐上了计生专干这把交椅。”刘四打破沉静,嘲笑着说。
兰英也不管丈夫在嘲讽自己,几天来的惊喜正没有时间向人倾叙,见旁边无人,喜笑颜开地说:“我也不知道,陪他们喝了几杯酒,玩笑话就成真了。早知道,当官这么容易,以前就该多陪他们喝几杯。”
“是镇长的意思?”刘四猜想着说。他知道镇长好色,看着连日来妻子容貌上的变化,更让他揪心不已。
“是镇长和书记的意思。”兰英见丈夫这样,心里知道了丈夫在无端的猜疑自己,急忙把话打圆说,“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我是那样的人吗?”
刘四沉思许久,整个人呆若木鸡似的,只有大脑在思想,但他怎么也找不出说服自己的理由,他唯一的答案就是老婆的美色被镇领导垂涎,才有得一天中连升二级的可能。这只是猜想,他也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慰。
他清楚现在的境况,已被锁定为非法上访对象,行动自由局限在一定范围,才有出门被傻子鸣锣的一幕。
兰英是风风火火走的,在她出门不久,王斌就一脸春风得意的进来,叫唤也是那样的铿锵有力。一声“四舅”,把刘四从沉思中叫醒,如梦似醒地“哦,外甥来了。”瞬间,刘四象找到救星,立刻雀跃起来,满脸惊喜地迎上去,欣喜若狂地抱着王斌说:“外甥,今天这么有空。”
王斌是早就酝酿着要与四舅来述说别后的话了,不待落坐,就接过刘四的话说:“自从那次火车上我们相遇后,我就寻思着找个时间来看望你。不想,今天在镇里开会,我遇上舅母,听到你离任后在群众中仍享有极高的威信。这不就抽空来了。”王斌把火车上被截访到现在担任村支部书记的经过一一向四舅倾叙。宛如一段离奇的故事,让刘四是听得又惊又喜,也让他生出一些疑惑,他怎么想不到同是上访对象,被截访后,他却逆袭成村干部,自己却被关在屋子里几天,至今仍在监控对象的名册里。从中刘四也听出些眉目,外甥与本村支书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大方”。
两人相互倾述完别后的经历,王斌把话题转到了兰英身上,惊喜地告诉舅舅,舅母被当选为镇计生专干和妇女主任。
刘四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妻子在一、二天内,村干部的位置还没有坐热,又当上镇干部。眼下也正是刘四最苦恼、最烦心的事情。他知道眼前的外甥注意多,就把妻子莫明其妙连升二级和心中的猜疑,以及自己正处于监控视线内,无法走出村外的烦恼,说给外甥听,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没有想到王斌不假思索地说:“先出去再说。”俩人并合计着怎样走出村外,事后又悄悄地潜回来,让监控人觉察不到。
刘四与王斌话别后,在家门口滞留一会儿,他是想告诉监控人,我没有出去,我在家里。回到家里,却也是把门轻轻地反锁。对着镜子,在自己的小颌粘上一颗黑痣,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是六年前镇里为了参加县委政府举办的全县各乡镇文艺汇演时发放的一套西装,这套西装仅就文艺汇演当中穿过,从未在村里,在妻子面前露过脸。看着镜中的自己,完全地换了一副模样,他在心里惊喜着,反问着:“这是我吗?”
刘四的房屋纵深60余米,直通山里。他从后门出来,仍然是谨慎地四下张望,确认四周没有行人。
夜色初升,天地间寂静得能听见夜幕垂临的兹兹声响。他借着夜色的掩护,沿着屋后的山路,这条山路是八二年修建的,曾经是村民走出村里唯一的捷径,还在二年前,进村公路没有硬化前,这条山路多少还被人走过,不曾想两旁的杂草长得非常茂密,与人同高。就是上任那年,他带领村民靠凿山采石,肩挑手提,把这条逢雨一身泥的山路变成了石板路。还有村前的公路,也有他一半功劳。自从自行车、摩托车进入寻常百姓家庭,他带领村民靠锄头、铲子,没日没夜地开挖出一条简易公路,对接了县际交通公路,为村里开出了一条能适应当时运输车辆出入村庄的公路。在任期间,能跟上时代连修两条路,他感到人生没有白费,这也许就是村民对他尊敬的原因吧,也是值得他美美回忆的政绩。
王斌已经在山脚的路口等候,夜色里,刘四一身西装,让他更显得年轻,相距几步时,王斌才能明显地看清他是刘四。“四舅,变年轻了。”王斌嘴上惊喜地说,心中一亮,正愁想不出法子,现在有了。
刘四以为外甥在嘲笑自己,急忙向外甥辩白,这身衣服的由来。
王斌没有理会刘四错误的辩白,他的心里正策划着一个计谋,他要让四舅换一副新的面孔出现在舅母面前。
今晚的饭局是由镇长指定王斌买单的,地点却是由他们选的,说白了就是敲诈,但王斌没有推辞,反而高兴地接受。在他心里是这样认为的,领导能命令自己请客说明领导瞧得起自己,他不叫你请,别人还争着请了。他没有与他们同行,他知道领导们除吃喝,还有其它爱好,借故有位远方的亲戚要来,脱了身。
在为刘四整理妥当后,比约定的开饭时间晚了半小时,要是以前,领导们会急着催促东家来主持工作,或者干脆地先斩后奏,不等主人到场就吃上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领导们迷恋上麻将、斗牛后还会经常性来个饭前经济半小时,当王斌领着刘四进门,大家正围在一起斗得起劲,这让王斌抱歉地说:“领导们,不好意思,我兄弟搭乘的车误点了,迟到了。”
“没事,在迟到半小时都行。”是镇长的说话声。
王斌顺着镇长的话声,凑进赌桌一望,惊喜地说:“哇,镇长今天发达了。”
房间里,只有兰英孤零零地剥着瓜子儿,看着电视。
王斌走到她的面前,亲热地叫唤一声:“四舅母。”便指着一旁的刘四说:“这是我同学,在市里工作。”
兰英朝着王斌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位西装革履,白色的领子上系着一条鲜红的领带,白晳的面孔上挂一副眼镜,更显眼的是嘴唇下方长着一颗耀眼的黑痣,剪一个平头。
“外甥,你的同学长得这么英俊、潇洒,”兰英欢声地说,“看样子还很风流吧?”
兰英的话语和她那豪放的声音,立刻把房间里赌得正欢的领导们的眼球吸引过来。
刘四急忙“嗯—啊—啊”地摇手,双眼却象求救似地盯住王斌。
“我同学是位哑巴,说不出话。”看着刘四慌张摆手的动作,王斌帮着解释说,“我同学说他不英俊,也不潇洒,更不风流。”
刘四见外甥看懂了自己的动作,不由得高兴地竖起大拇指连连地夸张他。这张笑脸却是深深地触动了兰英,在她心里产生一阵颤动,毕竟与刘四相处了二、三十个年头,她不由得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外甥的同学,但这气派的着装,还有这学者的风度都是丈夫所没有的。
王斌看舅母那灼灼逼人的眼神盯住同学不放,觉察到舅母对眼前的同学产生了怀疑,马上见机地对舅母说:“舅母,舅舅近段时间在家里忙些什么?”
兰英象被针扎了一下,立刻把视线从同学身上转开,为自己的失神辩解。外甥的话彻底地打消了兰英对这位同学的猜疑。她心里定然知道,刘四不可能从村里走出来的,县、镇已经把他列为一级非法上访监控对象,指示村两委对他严加看管,实行“三查”汇报。
连日来,兰英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象被镇长和书记架着名为下乡、开会,实际上却是到处吃喝玩乐,只有镇长和书记当她是计生专干和妇女主任,而在别人却是以另样的眼神相看,有一种令她不赶去想的想法,身体的重量正渐渐地变大,尤其是腹部的孕肉就象充气一样在隆起,每天的醉生梦死,花天酒地,让她已渐感厌倦,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工资都没着落,说白了还是临时工。
“开饭了,市领导还在这儿等着。”兰英近乎不满地叫着。
“吃饭,吃饭。”镇书记合着兰英的声音给赌桌上的瘾君子们下命令。
今天的饭局有镇领导,还有几个村的支书,凑起来满满的一桌。镇长开席前,仍然是对餐桌上的每个人进行一番审视,如果一上桌就盛饭的,他会用命令的口气喝斥着说:“你今天不喝酒,下次吃饭就不要来了。”
弄得餐桌上因身体不适的同志非常尴尬,不知道镇长的话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刘四早早地把饭盛满放在面前,只等着大家伙开工了。在镇长发现市领导没有合拍,用手指着刘四不满地说:“这位领导,初次见面就不给面子。”
刘四急忙一只手指着咽喉,一只手拼命地左右晃动。然后,左手抚在胸前,向镇长鞠了一躬。
王斌强压住内心的喜悦,为四舅逼真的哑语表演暗笑,象领会了他的意思,帮着解释说:“我同学是个哑巴,先天性的。他说‘谢谢你的好意,他不能喝酒,请原谅’。”
餐桌上的其他客人,都相信“同学“是用哑语说话,王斌的解说更让他们深信不疑。他们只能为眼前的同学感到惋惜。因为“同学”左下颌的黑痣,让大家感觉到是位有福之人。
正在大家为“同学”先天性的哑病感到同情和无语,兰英从座位上站起来强硬地说:“今天,我不喝酒了,身体不舒服。”拿上碗,转身要离开。
餐桌上象炸锅似的引起骚动,尤其是镇长情绪激动地说:“那可不行,你不喝酒,我们喝酒的积极性就没了。”
在镇长的授意下,李支书会心地截住兰英,用手推搡着她,企图让她重回到座位上,兰英挡住支书的手,嘴里坚持着说:“好侄儿,今天不能喝了,心里突然痛得厉害。”
“不可能,刚才还好好的,心就痛了,你不是骗我们的吧。”镇长强硬地说。
另一位村支书也上前帮衬着拉兰英重回到座位,兰英被两位后生架着再无力反抗,但嘴里却是求救似的坚持说:“我真的心里很痛。”兰英被俩位支书近乎“强奸”式地劝酒,变得脸色发白,呼吸急促。
一旁的哑巴同学见这副情形,急忙上前拨开俩位支书,伸出手掐住妻子的人中,另一只手拍打她的后背,象给突发心脏病的患者采取应急措施。
这突然发生的变故,给餐桌上的人带来一阵恐慌,都不知所措,傻傻地看着哑巴同学给兰英施救。
兰英在哑巴同学的“救治”下,呼吸慢慢地缓和,脸色渐渐地有了红润。松开她的人中后,哑巴同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却指着旁边的凳子。
“四舅母,我同学叫你在那张凳子上休息一会。”一旁暗自高兴的王斌帮着哑巴同学解释说。
刘四安置好妻子,为她沏上一杯热茶,仿如放下一付千斤的重担,长长的吐出一口大气,朝着大家送来的目光,把双掌搁在胸前,接连重复“一合一分”这个动作。
王斌跟着会心向大家解释说:“我同学说‘没事了,大家吃饭吧!’”
包厢里的客人们这才如释重负地放下心来,不约而同地对哑巴同学投来赞许的目光。
“兰英同志,好些了吗?”镇书记关心地说。
“好了!好了!”兰英高兴而又爽快地回答,“今天多亏了这位老侄。”
“那就跟这位领导喝两杯呗!”镇长见兰英恢复了以前的豪气,逗趣地说。
“也行,但今天我只跟这位老侄喝,你们就欠着下次喝了。”
“今天就随你了。”镇书记如喘大气地说。
兰英的变故带给大家一场虚惊,虽然遇到吉人化解,但他们心里多少被罩上一层阴影,内心里祈祷躲过一劫。
兰英终没有劝成与哑巴同学喝上两杯,但心里也乐得高兴,感觉没酒的日子身体轻松许多。看着餐桌上男人们喝酒的豪气劲,每天的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她不得不心生佩服。
一旁孤立傻座的哑巴同学,她有心想去搭讪,却因为无法沟通,只能默默地对视。倒是哑巴同学反复地打着手势,想与兰英交流,看得兰英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无可奈何地傻笑。
“兰英,带市领导上足浴房去,”镇长命令似的说,“如果我们未到,你签个名。”
“四婶,镇党委才有的资格哦!”本村李支书风趣地说。
兰英没有去理会李支书那种带着讽刺的腔调。这些天她长了不少见识,镇长和书记在外消费从未付过款,只是挂帐签名,由镇里统一开支。能够享受到这种待遇对她来说是格外的殊荣,女人所特有的虚荣感,让她心里美美的高兴。
遵照书记的指示,兰英领着哑巴同学搭乘电梯上到三十层,又轻车熟路来到书记指定的足浴房。这以前,刘四也跟着支书来过二次,但每次都是抱怨支书太过奢侈,弄得支书心里不爽。没有想到妻子才几天不见,就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他真想狠狠地教训她,打断她与他们的关系,让她回到家里与他安心、平静的生活。
然而,兰英就在刚才已经改变了思想,她觉得镇长、书记已经把她视为他们中的一份子,镇里的大小事务都由她经手,没有以她是临时工相区别。
刘四有几次试图把自己恢复原貌,给妻子一个惊喜,然而妻子把他领到这里安顿好,就不在去理会他,一个人闭目养神,安静地享受,听凭足浴师在身上鼓捣。
其实足浴师并不专业,没有身份限制,只要能忽悠客户就行,用以掩盖卖淫嫖娼的主业而已。刘四以前体验过这里足浴师的能力,心目中对这行有些逆反的看法,按摩与折磨是相提并论的,请人按摩,等于是把自己交给他们折磨,在人不经意间,就会给正沉浸在享受中的顾客带来钻心的疼痛。今天也不例外,痛到深处刘四抑制不住发出一声惨叫,把兰英从安逸享受的意境中唤醒,这声音让她不禁脱口叫出:“老四!”
“嗯,啊啊”哑巴同学支吾二声,看到兰英咄咄逼人的眼神盯住自己,刘四急忙使出瞎编的哑语手式糊弄她。先双手轻轻地按捏几下,再竖上大拇指点点头,然后伸出手掌快速地左右摇晃数下,使劲地抓捏。
兰英看到哑巴同学的表述,先轻轻地按捏,最后使劲地抓捏。她似乎明白了哑巴同学的意思,帮着向服务员解释说:“小姐温柔些,你把客人抓痛了。”
刘四会意地向她伸出大拇指,脸上露着笑容,嘴里却说着哑语,表达了他对她的解释表示满意。
哑巴同学傻傻的动作,不仅让兰英感觉滑稽好笑,也把服务小姐们逗乐了。
王斌进来时,看他们一个个笑容满面,没有贸然地打断他们的笑声,怀疑哑巴同学的身份已被识破。当舅妈的双眼凝视时,他似乎感觉到一场责备和教训即将到来,心里准备领受。
“你这同学很幽默,把我们都逗乐了。”兰英笑着脸,指着哑巴同学说。
正处在疑惑,不知所措的王斌,这才沉下心来,敷衍地陪着他们傻笑。
“舅妈,今晚在哪家宾馆留宿。”打消疑虑的王斌说。
“你还不知道?”兰英疑惑地问,她心里想,全镇的村支书都知道,而你竟然不知道,他想责怪外甥几句,与镇长、书记走得不近。转念一想,不知道就不知道,有什么大惊小怪地,轻描淡写地说:“镇里在这家宾馆常年订了客房,供领导们进城开会、办事休息用。”
“有这么好的事!”王斌倍感惊讶。
只有刘四默不出声,他知道在他任职期间,镇领导都在这里留宿,各村进城开会的村委成员都是镇领导指定的食宿消费场所。想不到妻子上任几天,就成了这里的常客。
“不要着急,等一下我看有没有空房,给你和你的同学一间。”
“那就谢谢舅妈。”王斌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在为舅舅担忧。
刘四心里暗暗的骂着,这臭婆娘什么时候变得有这么大的权力,她凭什么揽到这份权势,只凭喝酒的本领,想到妻子数日来,愈来愈注重穿着打扮,让他不敢往下去想。
兰英没有食言,果真为外甥和哑巴同学争取到一间免费的双人房。这意外的收获,并没有激起刘四的欢喜,他的整个身心充塞着猜疑所带来的不安,坚定了对妻子作一个更深层次的监视。
这夜,在外甥的帮助下,刘四顺利的潜伏在镇长和书记的双人房里。房间里最能藏人的是床下,他从自己的客房里拿了被子铺垫在床下,准备着要潜伏一晚。
就在他安静的等待中,门口传来一阵播洒物件的声音,是洒满一地的名片带来的声音,他闲着没事,从床下爬出来,想探过究竟。原来是一些给宿客们提供便利的卖淫名片,上面配置的是诱人的写真照片,还注明了学生妹、打工妹、丰满少妇,以及联系电话,琳琅满目,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蒙生出一种渴求的欲望。更让人吸睛的名片是:横联重笔“今夜本店特供”,中间是一幅本人的生活照,甜甜的笑容,清秀的面庞,婀娜的身姿,更有那挑动欲望的双眼在含情地注视你。名片下端是一行艺术字,愿求包养,一夜情五千。对于名片上面的人物,刘四本没有什么心动,他知道制作名片本意就是有夸张的说辞,是否美女还有待考究,但一夜五千元的说辞,却让他颤动了,按目前来说,是工薪阶层半年的收入。以前任村干部期间,一年的工资收入也不足五千,花一年的辛苦,去换得一夜的快乐,对于他,以及象他一样的人们来说简直就是奢求,不敢去想的事。
名片的另一面,介绍了特供美女来自盛产美女的江苏,芳龄20,高中文化,温柔贤淑。刘四不敢再看下去,因为他觉得,这不是名片,而是一张带着糖衣的炮弹。
这些过眼的色彩,虽然激起心里的波浪,但那心火只能在心里自生自灭。他唯一该做的是把那一叠名片重洒在地上。他醉了,大脑晕沉沉的,不时地浮现那些蒙胧的身影和面容。
浑浑沌沌间,客房的灯亮了。听得出镇长和书记抑制不住的高兴劲儿,书记压抑着声腔,唯恐被别人听见似的说:“今天收获肯定不小。”
“比昨天肯定要多一点。”镇长语气坚决,却也掩饰不住心里的高兴。
“怪不得,这两个畜牲、砍老壳、绝蔸子的,俩人赌博是联手的。”刘四想起来了,在自己任职期间,每次开会或者平时聚餐,闲余时间赌博,镇长和书记只有一个人参加,另外一个作为候选人在一旁观战,当参战方手气不佳退下来时,观战方就会顶上去,或者在一旁使眼色。听爱助兴的支书们说,俩人很少输。刘四渐渐地明白了,镇长和书记为什么爱提拔那些“事业有成”的有钱人担任村长和书记,其中的道理原来是促成他们赢更多的钱。
听得出俩人在数今天赢来的钱,边点钞票,嘴上还紧凑地吐着数,可以想象俩人数钱的动作非常娴熟,时常练到的,这也是镇长和书记平日里不时地招集村两委聚会和开会锻炼出来的。他按下了准备好的录音机,这是王斌以前上访准备的行头,现在用不着了,送给他的。
“一共贰万伍仟元。”镇长最后公布了今天的收余。
“乖乖,这两天收获不错。”书记抑制不住高兴的神色,脱口说,“明天再招集村干部们开会。”
刘四听着,在心里暗暗地骂着“这两个绝兜子,砍脑壳的,一定不得好死。妈那个巴子的……”,他把能骂的话都骂了,心里以此能得到些安慰,但心里仍不解恨,他发誓一定要把录到的声音和他们卑鄙的行径转告给受骗的村两委。
“这是今天的收获,每人壹万贰仟伍佰元。”镇长把手里的钱甩得叭叭作响,嘴上得意地说:“今天可以弄个特供小姐玩玩了。”
“你先招呼一位上来。”书记心里很乐,嘴上却保持稳重的说,“看看今天的特供小姐什么货色。”
床下隐蔽的刘四,感觉到书记说完,就在那堆黄色名片里翻寻“本店的特供小姐”。“哇,老刘,今天的特供美女是江苏的,才20岁。”书记惊喜地说,“我给你打电话到总台,订了?”
“随你。”镇长语气散漫地说,“但你也要来一个,不能在一旁看我的黄色录像。”
“不会的,我只是想让你先叫上来,看看货色。”书记打消了镇长的顾虑。
刘四听见俩人的调侃,心里填满的一股股恶意,却被淡化,变得舒畅了,寻思着也想目睹一眼特供小姐的容颜。然而,床单把床下遮盖得严严实实,只能透过蒙胧的光明,隐藏在下面却是非常安全,宿客根本无法去想。
半支烟的功夫,有人轻轻地敲响了门,俩人都惊奇地说:“这么快!”有人迅捷地将门打开,从门外传来一位温柔,而又甜美的女孩声音,“老板,是你约的我吗?”可
“哇!脸蛋这么好看。”镇长情不自禁地说,“让我看看身材怎样?”
“老板,等一下哦!”镇长似乎想用手去抚摸特供小姐,却被她挡住了,“是你们当中的那一位约的我。”
“你太美了,我们俩个一起约你吧。”书记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
“那可不行,小妹我怎招架得住两位大哥。”话虽粗俗,却被特供小姐说得委婉而动听。
“我们付两份的钱。”仍是书记单刀直入地说。
“我还有一位同来的姐妹,要不我把她叫上来侍候你们当中的一位。”
“跟你一样漂亮吗?”书记紧追不放地问。
“跟我一样啊!”特供小姐见书记急迫的声色,高兴地说,“保准你喜欢,满意的。”
“那就叫吧,哥哥我等得心里难受了!”镇长阴阳怪气地说。
“好—了—!”特供小姐心花怒放地说。他迅速地拨通总台的电话,简捷地说:“叫我姊妹上来,还有一位老板需要。”
“老刘,你等下位,我先来了。”书记象是等不及,着急地说。
床下的刘四随及感觉到床上一声重重地震动,心里暗自骂着“这绝兜子,平日里戴着一付眼镜,看似斯文,想不到这么好色。”
“大哥,你属猴的吧!”特供小姐半带微笑地说,“哦!看把你急得,小鸟想飞了!”
“是啊!我的小鸟想飞了。”书记带着淫荡的笑声说。
“大哥先等一下,进门之前得先把入场费交齐。”特供小姐称机沉下心来,一改刚才温柔、甜美的腔调,老练地说。
敲门声唤醒了镇长的沉默,他神经极地从床上跳起来,不等门外的小姐问话,他就一把将她拽进来。嘴里粗俗地说:“小姐,等你等得好辛苦啊!”
进来的小姐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面带笑脸地说:“有这么严重吗?我从接到电话到现在仅几分钟时间。”
“管它几分钟呢!”镇长见小姐较真地要去核对相差多少时间,着急地说,“你看我钱都准备好了,你把钱点好,咱们直接进入主题。”
小姐拿到钱,只是一个劲地欢笑。隐藏床下的刘四,听见俩人这样猴急,心里暗自地骂着:“这俩个绝兜子的,打靶的,不得好死。象饿死鬼一样。”一阵阵席梦思床兹兹的作响和震动,伴随着两位小姐淫荡的叫声,让床下的刘四有如喝下催情水似的兴奋,心里的欲望是一阵阵的燃烧,又一阵阵的被浇灭,倍受着煎熬和折磨。真希望早一点结束这无情的催残,或者尽早逃离。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客房里淫荡的欢叫,也让刘四一一膨胀的欲望得到片刻的喘息,一颗躁动的心脏慢慢地回归于平静。从对话声中,他知道是自己的外甥,邀请他们去吃夜宵。这简直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他对外甥的感谢,在这种环境里,他的煎熬和折磨远胜于被人轮奸还要痛苦,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坚持潜伏下去。
王斌的电话唤走了他们,刘四总算解除痛苦,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断录音保存下来。但特供小姐那催情的叫声,却牢牢地刻在他的脑里,让他浮现连篇,心中的欲望犹如一股暗流在心里怦怦地流窜,让他欲罢不能。
八
那一夜,让他度过了一生最难以忘怀的一夜。是外甥,又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地把他送回到约定的上车点。
回到家里已是深夜四点,离黎明的到来仅仅相差一个小时。这一切做得是这样的神秘,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仿如一场秋梦,真是不可思议。他是带着梦走进睡香的,一觉醒来,还感觉到梦极富戏剧色彩,尤其是耳畔那挥之不去的催情音乐,给他带来兴奋的冲动,也让他神不守舍,傻傻地发呆。
“老四,大白天还在睡觉吗?”门口伴着敲门声呼叫。仿如晴天霹雳把他从迷糊和蒙胧中惊醒,心神立刻警觉地感到,昨天晚上的事难道暴露了,老婆回来兴师问罪的。整个人神经极地跳起来,在镜中仔细地打量着,惟恐留下蛛丝马迹让她发觉,迅速地又给头上、额上、脖子上洒些水珠,这才悠闲地去开门。
“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刘四一幅嬉皮笑脸地说。
“看把你累的,出这么多汗。”兰英见丈夫一头的水珠,以为又在屋后菜园子干活,关心地说。
“反正在家里闲着,干干活活,打发打发时间。”刘四并不在意自己的说谎,而是顺着妻子的思路把话圆起来,“不知妻子镇长,为啥事回家一趟。”
“老四,什么时候变得油腔滑调了。”兰英听得滋味怪怪地,不知丈夫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疑惑地说。
刘四正为昨晚装哑的表演感到得意,说话就信口开河,随心所欲了,“妻子当镇长了,我能不高兴吗?”
兰英知道,丈夫每当用这样的话来调侃自己,就说明丈夫有了欲望有求于自己,接下来,他会想方设法来达到目的,作为女人,她心里明白,一个人抛下丈夫,经常性地醉生梦死,她为的是什么?这个答案,常常让他纠结。
“老四,我今天回来,是有人举报村里二良的妻子又怀上三胎了。”兰英收敛起笑脸,郑重地向刘四说。
“二良?”刘四在脑子里搜寻这位熟悉的名字,他记起来了,还在任职时,二良就因超生二胎被镇里的领导绑去,本来是要给予坠胎处罚的,是他刘四对镇干部一番委婉的劝说才决定给以罚款处罚。“他前二胎都是女儿,在农村生过三胎不是很正常吗?”刘四希望妻子能给二良一个机会,试探性地说。
“这个村在以前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村长,才导致超生现象非常严重。”兰英横着脸训斥起刘四。
“但在我任职时,村里的计划生育并没有得到批评啊!”刘四仍然语气温和地说,想到离任后村子里不停地有吵架斗殴事件发生,这让他变得激动,“相反,正是由于你们的较真,才把这个村搞得一团糟。大家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多好,但你们却非得要弄出一个动作,弄死几个人,踩着别人的尸体去邀功领赏。”
刘四的话一针见血的刺中了兰英的心,他陷入了深深的忏悔中。说真的,刘四在任期间,村民们总是保持一团和气地生活,根本没有因为计划生育、征粮征款和其它违反政策性规定的事件发生,但也从未有人去捅破他包庇超生户,支持抗粮抗捐,这也许就是领导们经常批评他是“老好人”的做派。但新书记一上任,却自报本村有超生现象,谁不上缴公粮,他都如实地向上级反映,好似这些工作是上级的事,希望上级来管理,于己无事,上山村从原来的先进村变成落后村,刘四也由原来的模范村长、先进党支部书记,成为浮出水面的“老好人”。
刘四见兰英呆滞地看着自己,良久没有出声,他想兴许是自己的话点到她的穴位,找不出理由回答吧,就急中生智、信心满满地说:“照以前那样,叫二良一家先躲出去。”
“你以为这个村,你还是村长,还是书记,还是你说了算?”兰英缓过神来,气急地说。
“那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刘四见妻子发了火,满脸通红,象母狮一样地虎视自己,觉得吵下去势必影响夫妻感情,也压压气势,轻描淡写地说。
“四叔,四叔在家吗?”门口心急火燎地闯进一人。
“哦,是二良。”刘四朝着进来的人惊奇地说,“我和你四婶正谈着你的事呢!”
二良没有去理会刘四的话,而是开门见山地说:“四叔,我家门口来了一群‘土匪’,兴师动众地要绑我家的女人去引产。”
“这么快!”兰英是搭乘村支书的车先回村的,本想就这件事情想征讨一下前任村长刘四的意见,出乎意料地自语着。
“那——赶快去。”刘四毫不犹豫地甩开膀子,径自大步地向二良家走去。
这一切的景象是刘四生平第一次的遭遇,管计生的镇干部、县干部,还有穿制服的公安都来了,有小车,还有警车,把二良家的房前屋后严严实实地围着,惟恐‘罪犯’逃离似的。门口围着一大堆的人,还有阵阵的骚动,刘四想见缝进到二良家去,却被围堵的干部门蛮横地抓住,粗暴地吼着:“你想干什么?想抗法吗!”
不等刘四分辩,一路尾随后面的二良急忙上前护着刘四说:“这是我们的老村长。”刘四见情形,领导们是不会给情面的,补充说,“后生领导,我们那敢抗法哟!我只不过想进去开导开导当事人。”
这意味深长的语气,似乎让发怒的后生,明白了面前的人是这个村德高望重,有威信的人,识趣地松开自己的手。
刘四挤到门口,眼前的情形让他惊呆了。二良的二个女儿、一对父母、一对岳父母跪在门口,呼天抢地哀号着、哭泣着,一双女儿却被这异常的阵势吓得大哭,堵住企图强行冲进房内抓捕挺着大肚正被吓得瑟瑟发抖待产的孕妇的执法人员。
刘四心一酸,善感的泪水立刻浸湿了双眼,他不知道怎样破解这种场面,大脑里填满着愤怒和埋怨,这一切的罪责都是由于新任的村班子造成的,计划生育是国策,但政府总不能依靠减少人口来富国,计划生育进行了这么多年,严打时期过去了这么多年,已经接近尾声,可不曾想到某些人仍兴起这样大的风浪。他的眼里已经没有泪水,只有愤怒,他用充满愤怒地目光扫视着聚在一起,企图想踩着老人和小孩身体冲进房内的工作人员。他没有多想,一记巴掌重重地打在附近妻子的脸上。兰英莫明地抚着这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她来不及寻思,已经有不明情理的工作人员,对刘四采取围攻殴打,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叫唤,“这人妨害公务,带头暴力袭击工作人员”。刘四也猝不及防地,他本想教训教训妻子,让她不再去担任镇里的计生专干,可是话还没出口,就近的工作人员,就一拳打在他的头上,接二连三地又遭受其他人的拳打脚踢,还被反剪着双手拷上手铐,被架着上了警车,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容刘四半点喘息,他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让他感觉到的是身上多处的伤痛。
透个朦胧的车窗,外面一团混乱,他依稀听得见村里群众在大声呼喊“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有些村民正想冲破工作人员设起的人墙来搭救他。
“谢谢村民们,谢谢村民们!”看到这幅情景,刘四默默地在心里念叨着。他的意识渐渐地恢复正常,看见车里的公安正若无其事、悠闲地吸着烟。
“领导,我做错什么了?这样拷着我。”刘四语气僵硬地反问。
“你妨碍公务,殴打工作人员。”车里一位年长的公安,也许是出于与刘四年龄相近,带有怜悯地说。
“我妨碍公务,殴打工作人员。”刘四惊诧地反问,“我打的是我老婆,我老婆是工作人员吗?”
“你打的那位是你老婆?”车里另二位漠不关心的公安异口同声,惊奇地说。
诧异间,有村民冲垮了工作人员设的人墙,拍打着警车,嘴里大声地叫着“把人放了。”
兰英也来了,她的叫声让车里的老公安打开了车窗。
“同志,刚才是我老公打的我,你们误会了。”兰英非常着急,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
“你们夫妻打架,竟然不顾场合。”老公安心里也惊奇地,出警这么多年,竟然因为夫妻打架,弄得现场一片混乱。
“你不是老贺吗?你来过我家的。”兰英静下心来,露出一张笑脸说,“这是我家老四啊。去年以前,我家老四任村长期间,没少跟你喝酒啊!”她附着车窗,嘴里却如连珠炮似的向老公安提示说。
兰英的话似乎打动了车里的老公安,毕竟在镇里工作十余年时间,没少来村里走访,他看着刘四,象是在寻找记忆。
“哦,是老刘。”老公安如梦初醒地说,“怎么弄成这样呢?”
“一言难尽。”刘四苦涩着面孔,叹息着说,“我本想教训教训我老婆不要往里面去湊热闹,没曾想被你们的同志,抓的抓,打的打,完全没有喘气的机会。”
“看把你弄的,脸都变形了。”老公安看着刘四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怜悯地说,“也难怪,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兰英见老公安搭上话,心里紧绷的弦舒张了。一旁要求释放刘四的呼声也瞬间平静。她见机会心地笑着说:“老贺同志,你看是不是把我家老四放了。”
“本来说,现在的计划生育没有这样严厉。”老公安知道车外妇女的意思,但他仍有顾虑地说,“我还不能作主,得向领导们请示。”老公安若有所思地把话打住,继而又补充说,“我想问题不大,过一会就会释放他。”
可是风波一浪接着一浪,刚平息了村民们要求释放的呼声,又传来了执行公务的工作人员们一致的声音,是警车里被扣押的人与超生户策划好的计谋,故意引起混乱,转移执法人员视线,让超生对象逃离。
听见执法人员的这种议论,围观的群众都感觉有种戏剧性的笑料,带着好奇,纷纷去超生户家探个究竟。刘四心里是暗暗的高兴,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虽然身上有些伤在隐隐作痛,但能够换来一条生命的结局,这又算得了什么。
“你们没去追吗?”车里看押刘四的公安向回来正发着牢骚的其他同志问。
“追,追个屁!”回来的一位同志心中似有些不满,没好气地说,“总不能挨家挨户去搜。”
“弄不好,还要掘地三尺了!”刘四接过他们的话,挖苦地说。
这冷嘲热讽地语气,车里的同志是既好笑,又有气,让他们不知道怎样接下去,都用一双眼睛陌生地看着他。
“妈的,就是你。”新入车的青年公安说,“带回去审问。”
车外一直观望的兰英,立刻担忧,慌张起来,仍是老公安好心地安慰她,好言地劝说她。
“我只是一个替罪羊罢了,我既没有违法,更没有象他们说的那样策划好。”刘四也安慰着妻子说。
兰英见丈夫这么镇静,心里想想倒也是这样,不再阻拦他们把丈夫拉走。
其实车里的公安们都明白,刘四本来没有罪,但这工作总得有人去担责。
吃午饭的时间,老公安笑吟吟地拿了饭来,人未靠近,话就飚出口来,“兄弟,你可以回家了!”老公安知道,换着谁,都不会相信案子竟这般神速的了结,他边靠近边向刘四解释说,派出所和政府根本没有追究这次事件的意图,相反有关计划生育的案子只能朝着化小、化无的方向走,再不能把事情化大。刘四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误打误闯地给二良一家解了危。领导们如果较真的话,完全可以定他一个妨碍公务的罪,但眼下却是立即释放,也许正应验了老公安的说话,计划生育到了最后阶段。
老公安是想用车送刘四回村的,刘四自有他的打算,他想借着这个大家都难以想到的“空档”,逃出监控环境,潜入县城。
他没有搭乘往返的客运车进城,而是搭乘了一辆顺道的“摩的”。驾车的男子是飚车族的一员,让刘四在极度惊险中感受了他的车技。飚车途中,刘四的双手死死地抱住驾车男子,双眼被迎面的风吹得睁不开眼,更不敢斜视一闪而过的路边的花草,四十余里的路程,只就一根烟的时间就走完了。他没有询问刘四的去处,随处地把刘四卸下来。
见刘四一副心魂不定的神色,后生自我解嘲地说:“老叔,我的车技咋样?”。
刘四在惊魂中看着后生,迎面吹来的风把后生的头发吹得根根直立,一双眼睛却是扑闪闪地灵敏。
“嗯,很好,很好,象电影里的斗车。”刘四支支吾吾地回答说。
“老叔,你真识货。”刘四的话让他很高兴,象是遇到知己似的说,“老叔,象你这般年纪这样见多识广,还真少见。”
“你这龟儿子,没把老子差点吓死。”刘四心里暗骂着,“现在倒好,自卖自夸。”
他见刘四惊愕的样子,私下认为刘四很乐意听他的传奇故事,就自顾自地,眉飞色舞地向刘四唠叨起来,“不瞒你说,我们一些朋友晚上抽空聚在一起还过过飚车瘾,这飚车就象吸烟一样,不过个瘾心里就闷得发慌。”
“后生,我很想听听你们的故事。”刘四担心起遇上村里进城的村民,有些焦灼地说,“今天我有些急事,改日我在听你的?”
后生见客人不耐烦的神情,感觉是自己没有控制住嘴,忒不好意思地说:“要不老叔,我送你去。”
“不用了,就在这旁边。你看多少钱?”刘四象是不耐烦地说。
“钱就算了,顺路的。”后生干脆地说。
接着说下去也是多余的,他不能在停留了,他的心里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注视自己的行踪,就象有“特务”在跟踪自己。他找了一家打字复印社,在确认没有人跟踪后才进入。
刘四已经拟订好举报信,他把手稿交到打字员手里时,还显得神秘地向打字员说:“我是打举报信的,你们能帮我保密吗?”
听到打字员能为他保密的答复,他的心里还有些担心,目光有如审视地盯在打字员脸上,似乎想看穿她是否与所检举的人相识。
“老板,你放心,我们经常打这类文件。”打字员猜到了刘四的多虑,很有经验地告慰说,“看把你们吓得,如惊弓之鸟似的,有冤不能伸。”打字员一针见血的说,就象针一样扎在刘四的身上,给他一阵刺痛。“是啊!有什么好怕的,我做的并不是违法的事,我是在与违法犯罪作斗争。”刘四在心里鼓励着自己。
没有在等打字员劝慰,刘四鼓足勇气地自语说:“是啊!有什么好怕的。人头落地,也不过碗大的疤。”
“没有这么严重吧!”打字员象被逗笑了似的说。
经打字员这一嘲笑,刘四不由得为自己的失言,笑了起来。
看着打字员娴熟的手指,在键盘上如飞地弹着,电脑里一个个字跟着滚滚呈现眼中,刘四不由得脱口惊诧地说:“妹子,你这是在玩魔术啊!”接着又补充说:“太快了,看得我眼花缭乱的。”
打字员听到他的夸奖,脸上现出甜甜的笑容。
“大叔,你这举报信的证据太详细了,你一定能如愿的。”打字员也顺着刘四带有幽默的语气夸奖刘四来。
刘四见屋子里没人,竟然自卖自夸地说:“不瞒你说,我还有录音呢!”
“那就铁证如山,更加有说服力。”打字员更坚信地给予刘四鼓励。
刘四心里并不这样信心十足,面前的打字员只是一位涉世不深的女孩,她不知道“江湖”的险恶。最后十余年的村长、支书工作,让他参透了一些现实问题,他比谁都清楚,这封举报信还不敢肯定能到纪检干部手里。即使到了,也不一定能起到作用,只不过他能做的是一个有着三十多年党龄的老共产党员的责任和良知,不能让腐败在党内滋生和繁衍。
举报信和着那盘录音磁带寄出去后,刘四的整个心都系在电话上,期盼着外甥的消息。因为他将这次举报告诉了外甥,希望通过外甥来了解镇长和书记的动向。然而,二天后,外甥打来的电话并不是令他高兴的消息,而是举报信到了镇长和书记手里。他们已经雇请马仔,对全镇的上访户和可疑对象进行排查。这已经是刘四预料的最坏的结果,他很淡定地接受这一现实。那些马仔,其实就是黑社会成员,他们无所不为,这倒是让刘四所惧怕的,他必须得有所防范。
就在刘四放下电话不久,没有容得刘四思考出应对的策略,门口突然闪进三位身材高大、威猛的后生,阴沉着面孔,让刘四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不待刘四询问三位不速之客的来意,他们中的一位就径直走到刘四面前,手指着刘四说:“你是刘四,对吗。”
“你们——”刘四从他们进门的那一刻就猜到是谁,故意的拖长声调,希望他们作个自我介绍。然而,他们并没有去理会刘四的意思,直接向刘四靠近,将刘四合围,容不得刘四装模作样地打听他们是谁,找他做什么。
“这是你干的吗?”他们中的一人把那份举报信递到刘四眼前。
刘四早已经领教这般人的行事风格,心狠手辣,动不动就武力威摄对方,只就用眼扫描了那封举报信,身体迅捷的跳去他们的包围圈。
在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刘四被村里派人监控着,一直没有逃离过监控视线,并且在村里威信极高,能够一呼百应。
他们本想给刘四一些颜色的,但见刘四有所防备,也只好收敛了内心的狂妄。
“如果查到是你,不管在哪里,我们都会弄死你。”他们中的一人,见预谋没有得逞,恶狠狠地向刘四丢下一句话。
刘四知道,他们这是黔驴技穷了。毕竟这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他们只要有下一步动作,刘四就会跑到外面大声呼救,闻迅而来的群众定会帮衬着将三个黑社会成员狠揍一顿。
他没有去理会他们,看着他们沮丧着脸,扫兴离去。其实心里却在暗自庆幸,逃过一劫。如果躲避不及时,被掐住脖子,肯定得挨两拳。
“怎么会是这样呢?”刘四在心里自个地思忖着,百姓们向领导去讲个理,却被认为无理上访;想跳过官官相护这种根深蒂固的腐败现象,却被认为是越级上访。一股油然而生的愤怒和倔强,激发了他有着30年党性,对党无比忠诚的一位老共产党员的斗志,萌生了他赴省进京的念头。
“快来人啦!救命啊!有人杀人啦!”正在刘四独自懊恼心伤的时间,门外传来了大声、急促的呼救。
刘四不假思索,急朝着呼救的方向奔去。“是,二良母亲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的呼救声,让刘四知道了谁家有难。同样,听到这呼救的声音,附近的村民也急忙停下手里的活计,紧急地朝二良家聚集。
就是刚才离开刘四家的三个马仔,他们中有一位掐住二良的脖子。刘四明白他们来二良家的目的,心里突然的责备起自己。“我怎么没想到要通知他呢?”转念一想,知道的人愈少,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村民聚集的越来越多,刘四顿觉多了些说话的底气,再看看二良被掐住脖子,呼吸困难,眼巴巴地、可怜地盯着自己,似乎是说:“救救我!”
“三位后生,不要动不动就打人,真要弄出事来,你们也走不出去。”刘四倔强的话语,让一向老实巴交的村民感觉到箭拨驽张的气氛,他们不希望滋事,但也不怕事,纷纷地期待刘四的一声命令。
“刚才,这三位后生也去过我家,也容不得我问个明白,就想掐住我的脖子,幸好我躲过了。”刘四向村民们解释说,“他们是怀疑我们检举了镇长和书记的腐败行为。”
明白事情真相的群众,再次把目光转向二良,纷纷地指责说:“你们把手拿开,问问二良举报了没有。”
“你们这样掐住人的脖子,会弄出人命的。”
“告了就告了,难道做了坏事,还不准人告,不准人说。”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越说越激动,群情越来越愤怒,有的还拿上了生产工具,一步步地朝着马仔逼近。
“你们再逼近。”掐住二良的马仔朝着村民凶狠地说,手也使上了劲,二良的表情更加地显得痛苦。
“乡亲们,不要再逼近了,放他们走。”刘四见势态变得更加紧张,如果继续,定然会发生流血事件。村民们只是想吓唬吓唬,未曾考虑过后果。听到刘四,一直被村民当作主心骨的人说话,大家不约而同地遵照刘四的意思停下来。
三位马仔,今天也是第一次遭遇到村民的围攻,心里不免有些胆颤,把二良当作人质一样的押着。开始是一位马仔掐住脖子,现在是三人,一人掐脖子,另二人各抓住二良的一条胳膊,朝着众人让出的道儿缓缓走出。
“放开我爸爸,放开我爸爸!”二良的两个女儿拿着木棍,冲进人群,哭喊着用木棍打着马仔,但打在马仔们身上的木棍就象给他们搔痒似的,他们根本不去理会。
看着俩位哭成泪人的孩子,刘四心里甚是心酸,才被计划生育工作组折腾的一家,又再遭受莫须有的举报伤害,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烙下了社会的阴影。
称着村民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位小孩身上,刘四见大哥的孙子(强仔,十一、二岁)正凑在人群里看热闹,刘四走近他身旁,一把抓住他,责怪地说:“小孩子回家去,你也不怕伤着。”
强仔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拗不过刘四连拖带哄地,离开了现场。
刘四折转回来,见二良的女儿仍然哭喊着,用木棍去打三位马仔。村民们也不知如何是好,好象正等着刘四的命令似的。
“你们把二良放了,我们不会为难你们。”刘四见三位马仔东张西望地,知道他们正防着村民们的进攻。
“我们不为难你们,你们把二良放了。”村民们也跟着重复刘四的话说。
然而,这三人有如丧家之犬,哪里敢松懈对二良的质押,根本不去理会村民说些什么,也不去理会二良的两个女儿的哭叫和那打在身上绵绵无力的木棍。
就这样,村民们与质押二良的马仔保持一段距离,一路走到村口。
村口的操坪上停放着一辆银白色的面包车,很显然那车是马仔们的。到达预定地点,马仔们胆颤的心理象是舒张了,绑着二良双手的马仔松开手,相互耳语几句,其中的一位直奔面包车去。
“站在那里别动。”掐住二良脖子的马仔凶狠地说,“谁在往前走一步,我就弄死他。”马仔真的往二良脖子上使劲,二良再次的露出一脸痛苦的表情。
“听他的。”刘四朝着村民果断而有力的地说。
“妈的,便宜了这帮畜生。”村民中有人不满地,愤怒地说。他们虽然愤怒,但还是按照刘四的意思停下脚步,无奈地看着马仔押着二良向面包车靠近。
与村民的距离一步步地拉远,马仔们的警惕性也渐渐地减弱,二良见有机可乘,本能的欲望让他使出浑身的劲,从马仔手里挣脱出来,迅速地靠近救援的村民。
憋屈了很久的村民,内心有如火山爆发似的,边高喊着:“打死这些狗日的。”边洪水般汹涌的追逐着逃命的马仔。
正在马仔们接近面包车的时间,天空中落下一阵暴雨般的泥巴,狠狠地砸在他们的身上。
房屋上的孩子们边扔着泥巴,边欢快地呼叫着:“打死他们。”恍如戏嬉的游戏。
本想追上他们除去恶气的村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弄得哭笑不得。
马仔们被砸得浑身沾满泥巴,灰溜溜地,一幅狼狈地逃进面包车里。一瞬间,面包车也被铺天盖地的泥巴砸得面目全非。
看着面包车狼狈逃窜的身影,屋顶上的孩子们,欢快地高呼着“我们胜利啦!我们胜利啦!”
刚才还在愤怒和恐惧中的村民,看到孩子们俨然打败了鬼子,充满戏剧性的欢呼声,不由得哄堂大笑。
乡亲们雀跃般的笑声,却让刘四的心里沉重了。他知道自己以陷入了困境,村领导、镇领导会把这次事件的责任嫁祸在他身上,马仔们疯狂的报复行径将把矛头指向他。
就在村民们欢呼胜利的同时,他悄悄地返回家里,准备好远行的行当,给妻子和孩子们留存了信件。
其内容如下:
妻兰英及孩子们:
为父知道,这次马仔们来村里恐吓、威信上访对象,排查举报镇长、书记的举报人,他们狂妄嚣张,目无法纪,胆大妄为的行径激起了民愤。他们的阴谋没有得逞,被村民驱赶出村,在村口被设下埋伏的孩子们打得浑身是泥。这是我授意强仔干的。
我怕马仔们报复,村、镇领导定然也不会放过我。我今天留下此信,是告诉你们我去外面打工躲几年,你们不必为我担心,以后我会联系你们的。
刘四来不及更多的考虑,门外村道上村民欢笑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不能等村民反应过来,今天发生的事,都是他一手策划的,他感觉到耽搁一分钟的时间,就会增加一分的危险。
他从屋后翻墙出来,一头扎进村后的山里,挑拣那些荒废了很久,被杂草覆盖早已经不是路,而只凭模糊的记忆感觉的路,猫着身子,摸索着来到王斌家的后山。
他是按照王斌的吩咐来的,在举报信寄出的同时,王斌就假想了这种可能。一旦这种可能发生,刘四就必须毫不耽搁的逃离出来。现在逃离出来,刘四没有去思考下一步的行动,他得再次仰仗外甥的大脑想出一个对策。
王斌是搭乘三轮摩的上山的,那驾驶员高超的技艺,让人不得不折服。他在凹凸不平,根本无路的乱石丛中闪躲前进,有时会侧着车身,一轮悬在空中;有时会跳跃,飞过一个拦路的石头。他们是在刘四的惊讶和忘情中来到跟前的。
王斌知道刘四痴呆的眼神,就猜着是摩的司机精湛的技艺把他看呆了。
“这位就是我以前跟你提到的那位上访专家。”王斌笑吟吟地说。
“哦!”刘四如梦初醒的回答了外甥,以前听外甥谈起,此人曾参加过对越自卫还击战,专以向政府申请给予参战老兵伤残补助和享受战争后遗症待遇为上访目的。每年都去省城、赴京城上访,而且每次都被截访人员好吃好喝、好住处地供着,临走政府还给予一笔资金和路费,被当地政府列为“钉子户”,却也奈何不得。
他叫王能,现年54岁,身高172公分,有着一个匀称、干练的身材,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可以感觉到他做事灵活、敏捷。曾是自卫还击战某连的侦察兵,也许就是在部队锤炼过的缘故,虽有50多岁的年龄,却有着年青人的活力。
一瞬间的事,王能的基本情况已经深入刘四的脑海,“太厉害了!”刘四看到摩的司机精彩的车技,不由得感叹地说,“能跟他作伴,真是三生有幸。”
“四舅,你们现在认识了。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听我老叔的。”王斌指着他俩欣慰地,想了想,又补充说,“我建议你们照着地图北上,少走国道、省道,少进城。”
“确实应该这样,做好吃苦的勇气和决心。”刘四心里想着。
简单的几句话,王斌就急催着俩人上路,毕竟撮合这对搭档,本身就有罪过,他作为一名新近提拔的村支部书记,没有阻止上访对象上访,反而暗中支持他们。
摩的司机没有使用车灯,神情专注地借着月光在崎岖的山路中穿行。碰上小沟,三轮车会一跃而过,带来一阵坠落的痛苦;遇有变窄的山路,三轮车会侧着身子,有如金鸡独立地驶过去。车身晃动和变化带来的紧张,让刘四一眼都不敢眨动,还有两旁经过的杂草一不小心会向你刺来。刘四心中的惊险,远远胜过那场搭乘的二轮摩的的飚车。
走出险境,来到乡村公路上,却也并没有带来舒适和安全感,三轮车如脱缰的野马,铆足了劲,狂飚起来。
一路的狂奔,司机专注地看着前方,倒是觉得时间在不知不觉中经过,坐在后座上的刘四却是在速度与激情中煎熬,在昏昏沉沉中走进梦里。
“老舅,我们到新兰县城了。”刘四睁开一双朦朦的睡眼,见王能一对疲劳的眼神盯着自己说。
“我们今晚找个宾馆住一宿,明天在赶路。”刘四反应过来,是司机在跟自己说话,急忙回应着。
“我想在这里找个地方,吃个晚饭,接着再跑一程。”司机用征询的语气,与刘四商量着。
他想得这样周到,刘四还有什么可说。外甥早就叮嘱他,路上听从司机的安排。司机见刘四话语不多,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活脱脱一位老实巴交的乡里人。
“老舅,我叫王能,以后你就叫名字行了。”司机似乎看出了刘四说话的尴尬,自我介绍说。
“怪不得,我外甥叫你老叔,原来你们是一家人。”刘四正不知怎样称呼,听他这样说,身上的包袱有如被卸下似的轻松和高兴。
他们现正在一家加油站内,刘四很清楚地知道王能要给三轮车加油,急忙抢着说:“油钱我来付。”
“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谁付都一样。”王能平静地说。
是啊!进省扑京的上访路才刚开始,刘四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叹和担忧,身上的钱够不够用。
油站里空荡荡的,很是冷清,一阵阵凉风拂过,让人感觉深夜来袭。站里只有服务员一人,见刘四俩人着急赶路的神情,他不免有些胆怯和害怕,犹豫不定地从办公室里出来,举手顿足都极为缓慢,似乎想等着下趟客人的到来。
一束灯光从眼前划过,服务员真等来了希望,倒是让刘四和王能警觉起来,毕竟离家乡很近,他们担忧迎面而来的是不定时、不定地点到处截访的工作人员和被聘的马仔。刘四和王能小心地把面孔避开刚进来的车的视线。加完油付款的一刻,刘四无意识地与候油车打了个照面,没想到,车的三厢门同时打开,迅速地走出四人。
“快上车。”王能警觉地,象命令似的叫着刘四。刘四也感觉到,后面车里的人神经极地反应。
王能立刻蹬上一脚,三轮车迅速地一声怒吼,神速地飞奔离去。
截访的暗探们没有料到,王能有如此的反应速度,立刻驱车往前面追逐。
“他们追来了!”看着越来越逼近的截访车,刘四紧张地说。
“好!抓紧了!”王能语气果敢地说。
王能的内心有如休眠的火山,却因为截访人员象追捕逃犯似的紧逼、刺激而爆发了。他猛地一轰油门,全速前进。三轮车的嗷叫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虽然车身前面有玻璃档着风,但呼啸而过的风声,再让刘四体验到速度与激情。
然而三轮车的车速终究斗不过越野的速度,截访车辆逼得更紧、更近。
“快,丢东西。不要让它追上来。”王能果断地命令说。
刘四随手拿上一个包裹,借着昏暗的灯光,他分辨出是外甥送的,还未来得及查看的包裹。他本想不损坏包裹的,但极速奔驰的车造成的颠簸,让他的手颤动得无法找到其它东西。
后面的车更近了,可以清楚地看清车的牌号。他着急忙慌地一把扯破包裹,后面的车光让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包裹里有面包、八宝粥、水。他犹豫了,奔波了几个小时,已经耽搁了晚餐,需要用来充饥,他还真舍不得。
“快扔!”王能语气严厉地,近乎发怒了。
这分秒的犹豫,截访车只差数步之远,确实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刘四朝着截访车前的挡风玻璃迅速地抛出两个面包,司机被这突然降临的不明飞行物,吓得减了速。
这一招果然凑效,截访车几秒钟的迟疑,就被甩开数十米的距离。突又感觉到被愚弄似的,疯狂地扑上来,一眨眼的时间,截访车还能被看清前排座位的人影。
“妈的,给你来点硬货。”刘四心一横,接连抛出二罐八宝粥,“呯,呯”的撞击声,有如烟花筒在空中炸响。
“这么厉害!”刘四心里责问着,不由得一阵后怕。
“可以安全一阵了。”王能高兴地,降低车速说。
截访车显是遭受重创被迫停下,灯光久久地朝侧方射着。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进入洪山县,距离本县有一县之隔。
夜已经很深,两旁的山岭透着一股阴森和恐怖。迎面的风,似从地层深处冒上来,让人感觉到一股股寒气的袭击。连续的奔跑,三轮车的发动机已经象一团火焰,扑面而来,三轮车已经发挥到极限。
王能把车直接开进山里,铺天的树叶把夜色遮掩得更浓。盖地的杂草在这夜里踏上去,软绵绵的,脚底冒着凉气,让人顿生恐惧。相隔一个县城,听说过山上有兽类出没,附近的酒店就是以捕捉山上的兽类为店里的招牌菜而享誉全市。
刘四生平第一次在深山密林里宿营,心里是既害怕,又担心。倒是王能轻车熟路,习惯了野外宿营的生活,毕竟他有着辉煌的经历,一名对越自卫还击战的老兵,一名有着数十、数百次野外宿营的经历,借着三轮车的灯光,他迅速地扎好帐篷。
刘四见他停下的瞬间,把拿在手上没舍得抛出去的面包和八宝粥递给王能。
“这是你外甥送的吧!其实这些东西我早就备着了。”王能推开刘四的手,从三轮车座位后面的空间拿出一个军用背包。里面有军用罐头、水、饼干,还备着家乡的烧酒。
刘四这才悟出,上访专业户原来是这样,他们有着别人想不到的能力。俩人对饮几杯,方才带着酒意走进梦里。
这一睡去,象是一场梦的时间,让刘四对上访有了新的认识。
还在刘四睡眼朦胧,行动呆缓的时间,王能却是一幅犹如部队紧急集合的紧张,五分钟内洗刷完毕,装备收拾妥当。
“老舅,这是你的牙刷和毛巾。”王能把准备好的生活用品递到正打着哈欠,没有睡足的刘四手上。
“还有这么讲究。”刘四不由得感到惊奇,在大山里宿营,还要保持在家的生活情调。
“老舅,你把这水龙头一扭就有水了。”王能指着三轮车撑杆上增加的水龙头。
刘四看水龙头连着车蓬上自制的水罐,与顶蓬同长宽,厚10余厘米。如果不是王能点破,还真看不出来车蓬上有个附属物。
刘四把水龙头一扭,还真流出水了。
“太聪明了!”刘四脱口而出。
“一点小聪明。”王能见新搭档夸张自己,谦虚地回敬他,“以前跑长途,晚上回不了家就在山里借过一宿。晚上洗澡、洗刷用水的问题将就着解决了。”
经过几小时的休息,他们连同驾驶的三轮车都得到了给养,增加了斗志。
车在进入市区大道时,王能遭遇到上访历程里从未亲历的事。或许是昨天晚上被甩掉的截访车向当地政府通了信,在通往市区的公路上布满了交警、公安以及不明身份的车辆。有着侦察经验的王能,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和他们旁边的公务用车,已经猜到他们是被派遣的截访人员,就在他们靠近的同时,王能果断地猛轰油门,三轮车如离弦的箭一样从他们之间飞过,把他们甩在身后。
就在同时,警迪长鸣,还有广播的喊话“前方三轮车停下检查”,截访车辆也很快地黏上来,与三轮车并列而行,车里有人伸出头来喊着说:“王能、刘四,你们有什么问题希望回去解决,不要再越级上访。”
“如果你们执迷不悟,后果你们应该知道。”
刘四本想与他们对上几句,说出心里的话。不曾想王能朝他们狠狠地抛出一句话:“你们这些骗子,我们回去还有好果子吃吗!”
说着,车头朝另一个方向驶去。这是一条机耕道,两边都是农田,供村民运输稻谷和烤烟用的,只有二米左右。截访车被迫停下,车上的截访人员下车后只能是干瞪眼地看着。
又一次成功地避开截访人员的阻截,虽然为正义、为国家,不存在任何的个人私利去举报、去上访,但却又违反了国家政策的有关规定,刘四的心里陷于了对与错,是与非的矛盾中,一名忠诚的老共产党员心里的执着产生了动摇。
“看情况,市政府是进不去了。”王能见截访车被甩开已不见踪影,如释重负地喘上一口气说。这一狂奔,估摸着有二十余公里,他们离开机耕道后,行进在村际公路上。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市区的北面。”刘四见王能左顾右盼地,会心地对王能说。
他们是从市区南面来的,这一奔袭,却到了北面。往来的车辆很少,俩人心里紧绷的弦彻底地得到释放。王能降低车速,并且松开掌握方向的双手,用双脚稳住方向,给自己补充水份,悠哉游哉地往前行进。
“我们应该出奇不意,从城北进入市区。”王能若有所思地说。
“是啊!”刘四也想到了这点,附和着说,“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们还敢进市政府。”
“但我们应该做点什么。”王能思忖着,心里仍感到不踏实地说。
“这好办!”刘四胸有成竹地说。立即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小包,给自己戴上一副墨镜,还给自己的下颌粘上一撮胡须。得意地朝王能说:“你看,我还象刚才的我吗?”
看到刘四的模样,真还感觉有些陌生,原来可以这样。
刘四把刚才的装备套在王能的身上,而自己却在后座重塑另外一副面貌。他先在自己的头上罩上一头披肩的长发,将凌乱的秀发往后一搂系成马尾,还将顺手从家里妻子新近买的增白粉往脸上涂膜,脸蛋果然比先前白嫩许多。
“再弄一对乳罩,塞上两个面包就象了。”王能通过后视镜,发觉刘四在换女装,忍不住逗趣地说。
刘四没有去搭理王能,径自地从包里拿出一对乳罩套在自己胸上,但反扣时却久久没有扣成。王能虽然开着,透过后视镜看见刘四尴尬的模样,不由得大笑起来。三轮车立时没了方向,险些冲下路基,幸好刘四急中生智,急忙从后座伸出手把方向稳住。
“你太逗了。”王能仍然是抑制不住忘形地大笑,根本没有去理会那有可能发生的交通事故。
“要不,你来帮我弄好。”刘四见王能失心似的大笑,陪着笑说。
“早该这样了!”王能高兴地回答。
他把车停下来,还真在刘四的后背上鼓捣。他不知道怎么去弄,却又不好意思向刘四打听。刘四见他很久没有动静,似乎明白些什么,提醒他说,“你将那勾,挂进去就行了。”
“哦!”王能领悟似地返过神来,“这女人的东西,真还不知道怎么弄好。”
王能给刘四系好扣,但双眼并没有离开刘四,他想看看刘四接下来要做什么。
刘四并没有回避他,直接地从包里取出二个面包塞进胸罩里。
“这下象了,象极了!”王能喜不自禁地啧啧称赞说,“你怎么会想到这招呢?”
“逼的呗!”刘四淡定地说。
“倒也是。”王能低声地说,他为自己的弱智问题感到羞愧。
未了,刘四还给三轮车外壳粘上几片树叶,远看就象迷彩似的,只有靠近眼前才能发觉。在确认自己并非自己,是自己另外的影子,俩人才如春风得意般,大模大样地把车开进市内。
王能把车隐藏在市政府不远的小巷里,一旦计谋失败,俩人会快速地赶到三轮车上,夺路逃走。
进市政府大厅的路上,王能与刘四并肩地走着,有时刘四还会大秀恩爱地挽上王能的手臂,俨然一对相爱很深的夫妻,男人精神焕发,女人身材火辣。一路上安插的截访人员根本没有想到,一路追踪的上访对象,就在自己的面前经过。
在俩人走入政府大厅大门,一位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是刘四的妻子兰英。刘四心里突然间冒出紧张和不安,但见妻子不屑一顾的神态,从面前经过,才发觉是自作多情。兰英又哪里料到,这位多情的妇女竟然是自己的丈夫呢?
俩人是手挽手走近信访接待室的,一天的高潮还没有来临,接待室窗口排队候访的上访对象屈指可数。两位选择了一个窗口,前面只有两位候访人,俩人是第三、第四。
第二位访客见自己身后有了尾巴,不免高兴地回过头来看看,见身后是一位身材火辣的妇女,虽然是上年纪的访客却也感觉害羞地迅速转过头去。刘四却眼尖地认出了他,是本镇以前从事电影放映工作的放映员,他不由得心花怒放地拍了一下前面访客的肩膀,嘴里直呼着“张放映。”
张放映转过头,陌生地看着“她”,并为“她”的轻率感到害羞。
后面的王能,看见刘四大大咧咧的样,急忙拉了拉他的衣服。刘四转过头,见王能一脸严肃地,虽然嘴上没有说话,也让刘四明白了他的用意,立刻收敛起张扬的表情。
到张放映了,老张把文件递到接访的工作人员手里。工作人员接到手上,并没有理会他的文件上写的内容,而是双眼注视着访客,采用套路的询问方式向张放映问话。
“你的姓名,出生年月,哪里人氏?”接待的工作人员油光满面的,说话倒也温和,没有那种咄咄逼人,高高在上的感觉。
“我叫张问天,一九五二年十月出生,古宁县古岗镇长上村人。”
“现从事什么职业?以前从事什么职业?”
“现在无业。”张放映语气僵硬地说,“一九六五年起在农村从事电影放映工作,曾是乡办放映队放映员。当时我们一起招工的,有的在公社食堂做炊事员,有的在公社传达室做传达员和通讯员,他们都转正了,有的还有一官半职。”张放映似乎说到伤心处,语气越来越激动,“我们没有转上正,现在年龄大了,老了,生活没有着落,老了无人照顾,连基本的养老费都没有。过去,我们把青春和热血献给了党,献给了国家。现在老了,政府却把我们抛弃,不闻不问。”
“你现在上访是为了什么?”工作人员似乎见多了上访对象牢骚满腹的说词,根本听不进张放映慷慨激昂的陈述,漠不关心地继续按套路问。
“我代表我们县曾在农村乡办放映队工作的36名放映员”,张放映随手从工作人员手里抢过刚才呈给他的《报告》,打开最后一页说,“你看,这是我们36名放映员的签名和手印。”
工作人员扫了一眼张放映递到眼前的《报告》,不耐烦地看着他。
“我们上访的要求是,请求政府解决我们的养老保险和养老金。”张放映知趣地按照工作人员的套路陈述了上访目的。
“关于你所反映的问题,政府还没有出台相关政策。我这里只能给你们备个案,向上面反映。”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张放映焦急地问。
“等到上面下文解决你们问题的时候。”工作人员明显不耐烦地重复,抬高语气说。
“你的意思是要等到省政府、中央政府下文,才能帮我们解决。“张放映急躁地,面红耳赤地说。
“随你怎么想,我可没说。”工作人员仍保持温和的态度说,“下一位”。
后面的刘四见工作人员招呼自己,又见老张似乎有话没有说完,阻在前面,舍不得离开。
刘四用手拍下老张的肩膀,把正处在情绪激动的老张唤醒,转过头来却看见是一张陌生的妇女,这轻浮的动作让老张感到害羞和恼怒。
“老张,工作人员不是把话挑明了,只有中央政府才有权力解决。”刘四语气坚决地说,双眼却直直地看得老张害羞的避开。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老张腾出道,心里却在思忖着这位长着女人像,说着男人声腔的陌生的女人。他陷入了沉思,痴痴地走着,可又很快地折回来,向工作人员要回自己的《报告》。
刘四先是把《报告》呈给工作人员,没有等他拿出套路问话,而是识相地向工作人员陈述本人信息。
“我叫林英,现年48岁,古宁县古岗镇古坪村人,党员,曾连任三十年村长和村书记职务。关于我的上访事由和上访要求,我已在报告中写明。”这是他假名、假年龄、假地址。毕竟这是第三次上访,他不得不有所顾虑。
刘四怕担搁领导的时间,不用领导张口,一气哈成地把领导开口要问的,要知道的信息和盘托出。
刘四的举动,让工作人员感到有些特殊,因为这期间让自己省了很多气力,还有这副男人的腔调听着有种新鲜感,他不免多留意眼前这位妇女。
刘四见工作人员一副咄咄逼人的眼神注视自己,不由得有些紧张,担心哪个地方出了纰漏,急忙应酬着说:“领导,我这副相貌还耐看吗?”
工作人员听访客指出自己的失态,立刻醒悟似的,害羞地低下头去,嘴里支支唔唔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刘四的报告有二页,千字左右。工作人员仅用两分钟就看完,抬起头时一脸严肃地说:“你是举报你们当地村干部和镇干部来的。”
刘四没有回避,心胸坦荡地回答说:“是的。”
“你可要想好了,没有真凭实据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不用您操心,在我们村无论老幼都知道,村支书贿赂选民,买通上级。不信您们可以去调查。”刘四缓缓气,紧接着说,“镇领导,作风腐败,不作为,乱作为。”话到这里,刘四还是有些顾虑地看看周围,他知道:截访人员是不会来接待室里截访的,但还是多虑地看了,在双眼完全确认后,他将包里准备好的录音机拿出来说:“这是一位多年的朋友给我的,里面详细地暗录了镇领导的丑恶行径。”
不管领导愿不愿意听见里面的录音,刘四还是播放了,听见录音机里传出镇长与镇书记数钱、分钱的谈话,刘四帮着讲解说,“这是我们镇的镇长和书记,假借开会、学习为名召集各村村长和支部书记,聚众赌博,联手赢钱,乱作为的腐败现象。”或许工作人员被刘四奇特的上访方式感染,津津有味地听着里面的录音,“下面一段是镇长、书记嫖娼的录音。”录音机里传出卖淫女调情兴奋的叫声,让附近能听见的访民哄笑起来。
“你把报告和证据留下,我们会派人调查落实。如果证据确凿,我们会按你的要求惩办。”这段录音让工作人员动怒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愤怒。
“小张,你来接待一下。”接待完刘四的工作人员招呼正在一旁闲着的同志,他似乎被刘四的举报录音感染,积极地要去向上级报告。
后面的王能是由小张同志接待的,得到的结果仍跟前面乡办队放映员的结果一样,市级政府无权解决,按政策办事。
王能带着一脸沮丧而又无奈的心情离开接访窗口。刘四定然知道,他的情况与张放映相同,托词也应该相同,这就是信访的套路。
“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刘四低声地与王能说。
“既然,市政府说明了是上级的事情,是政策的权力范围,那我们只能向上级请示,希望政策早一点降临,总不能干等着。”王能虽压低着音量,但慷慨激昂地语气,却让附近的人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早在一旁盯上了这对“夫妇”的张放映,闻声走近他们,试探地说:“老表,听声音,好象我们很熟悉?”
王能看了看张放映,随口说:“我们当然认识,全镇那个不认识你,都是看着你的电影长大的。”
张放映听王能这样说话,心里不由一阵热乎,换了笑脸。
“张放映,我们不仅认识,而且很熟悉。”刘四一副嬉皮笑脸的语气,更让张放映摸不着边际。
“我想起来了,你是——”话到嘴边却又咽进肚里,推翻了自己的判断,“不可能啊?我的那位朋友是——”。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儿说。”王能机警地,见工作室里不时地露出几张陌生的面孔朝他们张望。突又象想起什么似的,转而又问刘四,“老舅,你还接着往上走吗?”
“我还敢回去!”刘四紧接着说,“我算是彻底得罪他们,告倒了也不好活,没有告倒更难活。”刘四叹息着,心里似乎有些后悔。
“那我们就赶快离开。”王能果断地说,立刻大步流星,自顾自地走。
“张放映,你呢?”刘四见正在犹豫,不知所措地张放映说。
张放映的犹豫是不敢确认能否与他们同行,见刘四发话,他那张愁苦的脸,立刻豁然开朗,但还是带着怀疑地问,“我们一起同行?”
“走啊!”刘四高兴而又爽快地说,毕竟路上,多一张嘴,多些话把,旅途少些无趣。
就在刘四与张放映达成共识的时间,王能已经把他俩抛开十几米远。
俩人是紧跑着追上的,毕竟上了年岁,又缺少锻炼,赶到时俩人都喘不过气来。王能并没有顾及他俩的感受,仍自顾自地紧走着。俩人虽然有些懊恼,但又无奈地继续喘着大气跟上。
王能的预感是对的,当兵时练就的警惕性,挽救了他,也挽救了刘四。正有些人从四个方向朝他们包抄过来。
“狗日的,我们被包围了。”刘四气喘吁吁地说,“非要把我们往死里整。”
“快跟我走。”走在前面的王能转过头,着急地催着。
他们跟着王能跑进巷子,在一辆正在卸货的卡车旁,王能把情况跟师傅说明,竟然博得了他的同情。
“快,把装卸了,来搬货。”时间紧迫,王能象命令似的向他俩说。
刘四没有丝毫的懈怠,迅速地摘掉头上的假发,除掉身上的女装。
“哦!原来是你!”一旁的张放映如梦中惊醒的说,“我是想到你,却不敢相认。”说完,自个儿大笑起来。
追踪的人进入巷子,发觉上访对象已经不见踪迹。他们陆续地走近大卡车,他们中有镇干部、村干部,还有雇佣的社会闲杂人员。
“你们看见有三个人朝这里过去吗?”是镇干部在问,三人都认识。
“其中有一位披着长发,穿着花格子衣服的女人。”
是外甥的声音,刘四不由得一阵惊喜,偷偷地露出半张脸来跟王斌打个照面。
“他们刚从这里经过,跑得很快。”卡车师傅神色自然地说,又迅速地问,“他们是逃犯吗?”
“快,我们往前面追。让后面的人来查询他们。”王斌催促说。
王斌的话,刘四和王能都清楚,不等他们走远,王能就率先从车上下来,向卡车师傅说:“谢谢你的帮助。我们是对越自卫还击战的老兵,我们上访是为我们的老年生活争取些养老金和伤残补助,没想到竟被当作逃犯追捕。”
“现在不知道怎么啦?上个访,伸个冤都被弄成这样。”卡车师傅同情地说,突然又转过神来,急切地告诉他们,“你们进去,往后门走。”说着,伸出手推着王能。
“我们这一走,又会连累你了。”王能带着歉意地语气说。
“没事,没事。”卡车师傅连连地摆手说。
王能带着刘四和张放映穿过仓库,从后门很快接近停放的三轮车。
“好险!”刘四长长的嘘出一口气,象经历一场虎口脱险似的庆幸。
“还为时过早。”王能并没有刘四那样乐观,毕竟还身在险境,随时都会与他们遭遇。
三轮车起步就是高速,行人听见这嚎叫的发动机声,没有听到三轮车鸣笛,就已经知道后面有车驶来,赶紧的靠边行走。
驶入主路,王能更把车速提到极限,在行进的车中穿梭前进。
突然,车后响起急骤的警笛声,刘四往后张望,心里不由得紧张地说:“是奔我们来的。”
“超速了!太快了!”张放映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激情的速度,一路上都在害怕和担忧中,心里早就按捺不住要提建议了。
警车迅速地逼到三轮车前面,迫使王能减速。警车没有停稳,里面急切地走出两位交警,大步地向他们走来,在接近的同时,其中一位很有礼貌地向王能敬礼。这让刘四和张放映紧张得心都要跳出嘴来,睁着一双眼睛无可奈何地看着。
王能坐在三轮车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样。把准备好的行驶证、驾驶证递到警察眼前。
警察过完目,在送还王能证件时,语气温和地说:“根据机动车管理有关规定,故意遮挡号牌处200元罚款。”
“我遮挡号牌。”王能正不知道警察拦车的目的,经他一说,才恍然大悟地重复警察的话。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惊奇地从车上跳起,转到车后看个究竟。
车牌的后二位数字正被树叶遮住。
王能明白了怎么回事,是刘四出的注意,故意遮挡号牌以迷惑截访人员。现在竟然弄巧成拙,成了交警的管理对象。他不知道该怎样来应对眼前发生的事。
倒是张放映,见交警对王能的证件没有异议,悬着的心才平静下来,也跟着下车,转到车后观看。看到这一情景,他急中生智地说:“刚才还没有的。不知道是哪位调皮捣蛋的孩子弄的。”张放映说着去拨掉那片遮挡号牌的树叶,嬉笑着说,“是片树叶,或许是风刮来遮上的。”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张放映继续着说,“你们一路警声长鸣,把我们吓得魂都丢了。”
“是啊!你们不说,我都还蒙在鼓里呢!”王能见能插上嘴,也跟着附和说。
两位警察被他们的一番说词,感觉出他们不是故意遮挡号牌,心里困惑地,不给予他们一次教育,却也显示不出执法的威严。
“这次是片叶子,你们可以圆了你们的谎言,不追究你们的过错。”交警沉着脸,严肃地说。
“这就是人民的好警察,实事求是,赏罚分明。”张放映大笑着,竖起拇指说,“让我们向人民的好警察敬礼!”张放映说着,还真向他们用左手行了军礼。
交警被张放映诙谐的做作,品位到的是一种莫明和酸涩的感觉,默默地走了。但却让王能和刘四感到滑稽可笑。
又是虚惊一场,这场虚惊又很快地被张放映的搞笑填平。正在他们得意,相互夸耀这神来的杰作,一辆截访车悄悄地追来,与他们并行,从车窗里探出头,用手指着,命令王能停车。
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吓得大惊失色,王能却当机立断,把车速提到极限。截访车没有料到,他们竟然敢抗命,犹豫间被甩开几十米的距离,但很快缓过神,从左右包夹追近,将三轮车夹在中间,企图迫使他们停车,王能并没有就范,而是降低车速,让并行的小车越过自己。可是形势更加迫急,后面的截访车越来越多,前面超越的车辆已经横放在路中。前没有进路,后更没有退路。
“妈的!想玩我。”王能心一横,把车开上了田间小路,路正好是一辆三轮的宽度。王能驾着车就象在钢丝绳上骑行,稍有不慎就会有一个车轮脱轨,导致倾覆,倒在一边的水田里。现正是秋后,能感觉到西北风入侵,扑面的寒气。王能就象一位专业的杂技师,娴熟的驾驭自己的座骑,飞奔在田间小道上,脑子里对迎面而过的路闪电般计算出宽度,遇上狭窄,小于自己座骑的路段,他会把三轮车侧着身,悬着一个轮子,由三轮车变两轮车飞骑过去。当田间的路变宽又能容下三轮车车身时,他会把悬着的车轮放下,摆正车身,继续前进。
他全心全意,丝毫不敢懈怠地摆弄着三轮车,全然没有顾及到正坐在后排座位上的同行——刘四和张放映的感受。他俩人如若在悬崖边上行走,身子已经在悬崖上,飞驰而过的只有水田,而看不见田间的路。俩人被吓得屏住呼吸,双眼不敢斜视。双手却紧紧地抓住三轮车撑杆,心里也做好了预防倾覆的准备。
自从王能驶上这条田间小道,就让截访人员期盼,因为这条路,在他们认为就不是一条路,是他们走向自投罗网的路,他们迟早会倒进两侧的水田里,那时他们会轻而易举地把三人抓获。他们只在三轮车后不离不弃地跟着。然而,他们的如意算盘被慢慢地打破,三轮车在田间小道上照样如飞地跑着,把他们甩得越来越远。他们只能无奈地欣赏王能的车技,看着他们走出视野。
前面的路越走越宽,王能并没有放松警惕,更加放开马力地狂奔,倒是刘四和张放映,长长的呼出一口大气,一颗悬着的心沉了下去。
“好险!”张放映锤着心脏说,“我的心脏紧张得几乎要跳出来。”
“你还不知道吧!”刘四见识过王能的本领,心里显得要平静些,但也担忧着,只要王能稍出一点差错,就会被后面紧追慢跑地截访人员毫不费力地抓回去,后果不堪设想,“这王能兄弟,干这营生十多年了,这车在他手里就是个玩具,想怎样玩就怎样玩。”
“这就奇了怪了,能够把三轮车玩弄得这样,我倒是头一次见着。”张放映一脸敬佩地看着王能的双手。
三轮车已经驶离田间道路,回到公路上行驶。王能腾出一只手,从前面玻璃镜上粘着的烟盒里掏出一只烟,再掏出打火机给自己嘴上的烟点上火,满满地吸上二口,烟雾慢慢地从鼻孔悠然地出来,俨然做一次深呼吸,放松了那根绷紧的弦,。
这是一条乡村公路,难得碰到往来的车辆和行人,三轮车任性自由地驰骋,发出欢快的叫声,打破了周边生物昏昏欲睡和安然乐道的享受。两旁的杂草却是在南风和北风的搏弈中倔强地活着,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那样的憔悴。
三轮车欢快的叫声,却由于一时的卡壳,喘不上气来,罢工歇息。王能只能无奈地对他俩说:“没油了。”
前面的路程是一段山路,他们正处在上坡路段,已经远远地逃出截访范围。紧张而又颠簸劳顿的逃亡之旅,也终于让三人借机下来活动活动筋骨。太阳在他们进入市内上访,到被追逐逃亡,不知不觉中已经往山顶下落,一股滞闷的热量,从脚底冒出给行人送着暖风。
三人都知道,中饭是早过了。刘四和张放映没有吱声,因为他俩心里惭愧,这一天的奔波只有王能在忙活,俩人能够顺利逃出,都在于王能高超的技艺。
王能,他有自己的打算,爬到山顶去吃。他没有坐在车上,在三轮车前用一根绳子拖拽着往山顶上走。刘四和张放映各伸出手,在三轮车后的两侧推着前行。三人的年纪相差不大,王能和张放映是六十出头,王能是五十余岁,都是苦着长大的,生活有苦有甜。
路是呈S形绕着上山的,绕过一段S路,又出现一段新的S路,王能想爬到山顶的希望就在这不断地重复的S路中,一次次消失,一次次地泄气。
王能看着俩位兄长闷声不响地推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让俩位兄长跟着我受累了。”
“那里的话,这一路走来,都是老弟你在辛苦,我们坐在后面倒成了累赘。”张放映已经憋了很久,早就按捺不住有话要说。
“客气话,我们就不要推来推去了!”刘四见王能还想继续着说,急忙抢过话头说,“目前,我们最要紧的是解决肚子的温饱。”
“对—对—对”王能下意识地很快反应过来,连声地说,“刚才一个劲地赶路,我倒忘记了。”说着,两步走到三轮车后,掏出一包东西,“这是炊饼,我早些天烙的,以前在部队学的手艺。”
王能边给俩人分发中餐,边说:“这顿耽搁的饭,就用榨菜合炊饼充饥。”他停了停,似乎又想起什么,补充说:“我这儿还有一壶烧酒,俩位兄长来杯。”
“酒——,就免了。”张放映紧接着说。
“也倒是,这太阳下喝酒,热上加热。”王能自语着,把伸出的酒壶又收了回来,找出三个杯子,从三轮车棚架支撑杆附着的水龙头放水。
“老弟,你这发明创造做得很适用。”张放映看见水,不由得分外惊喜地说,他还正愁着没有水喝。
王能见有人欣赏自己的这份创造,颇有几分得意地说,“我干这份营生多年了,长途、短途都拉过,有时候往返数百公里,还得住上一个晚上。为了省钱,不进宾馆、旅社留宿,只得在路上将就着一晚,为了洗澡、洗刷方便,就想出了这个法子。”
谈话间,震撼的柴油车声打破了宁静的山林,正由远至近的靠拢。自打走上这段乡村公路,数百公里的路程,还没有碰到一辆往来的车。这无异于象见到救命的稻草,让他们看到希望,激发了兴奋。
三人直挺挺地站在公路上,等着车靠近,然而那柴油车停在数十米外,不敢靠近。
“坏了!”张放映若有所悟地说,“那师傅可能把我们当劫匪了。”
三人相互着一看,不由得惊喜地大笑。
“师傅,我们的车没油了。”张放映用手做成喇叭样,朝着对面持有戒备心理,不敢靠近的柴油车大声地喊。
刘四也照着张放映的样朝着对方大喊,而王能却把车推到公路中央,指着车向对方喊叫。
柴油车师傅听不清他们叫喊什么,因为他们的声音被柴油车的震撼声淹没了,但见他们的手势,他们声嘶力竭地呼叫,似乎明白了,可以安全地通过。
三人满脸笑容的迎接柴油车师傅,打消了柴油车师傅的顾虑。
柴油车师傅一头乌发下衬着一副幽黑而健康的面孔,闪动着一双灵活的眼睛,刘四心里估量着,这后生大概三十出头,面孔上留下的是干农活的烙印。后车厢里坐着一位二十余岁的妇女,二个女孩和二个男孩,凭多年的农村工作经验,刘四可以断然,这是一家超生户,很可能就在深山里隐居。
经打听,这山叫磨盘山,他们正站着的这面是林南县,越过山顶就是林北县,都属于魏北市管属,林北县紧邻着省城。
听柴油车师傅一番解说,刘四和张放映是好一阵惊叹,没有料想这一路狂奔,竟然跨过二个州市,行程达三百余公里,距离省城仅四十公里的路程。王能心里惊喜的不是行程,而是被截访人员一路追踪,忙乱中没有时间去辨识方向,选择路线,歪打正着的直逼进省城。
好心的柴油车师傅用纤绳把他们拉上山顶,热情地分给他们三根甘蔗,叮嘱他们在半山腰有一个加油站,方圆数百里内仅此一家的加油站。临分手的那一刻,师傅想起还有话没有交待完,朝着他们大声地喊着:“你们下山后,沿着大路径直地走,大约四十公里的路程,有一个葫芦镇,那里很热闹,你们可以在这里留宿。”
九
在柴油车师傅的指引下,他们一路直奔葫芦镇来,黑夜降临的时候,他们赶到了葫芦镇。人尚未进入市区,路上直奔葫芦镇来的行人就已经繁忙,原本是行车的公路,也因为夜色的垂临,熙熙攘攘,没有章法,行人自顾自地散步。
接近市区,行人更密集,更拥挤,三轮车被夹在行人中央,只能缓慢地行进。昏暗的灯火中,广场上一片黑压压的人。
“人太多了,越往前走,人越多。”王能自言自语地说,其实他也是提醒俩位同行,他要把车停在这儿。
“这样也好,还不如走路快。”张放映也见机支持说。
三人穿行在人群里,都是来自各地的打工族,带着一身的汗臭,有姑娘,有妇女,有小伙后生,也有中年男人,满脸的倦意,但男人们陷进眼眶里的双眼却闪着光似的打量着这里面的姑娘和妇女。
就在距离他们数步之远的二位姑娘,穿着一身黑裙,体态匀称而丰满,圆圆的脸蛋上镶着一双美丽的眼睛。一位留着遮肩的短发,一位却是长发垂胸的姑娘,描了眉,补了粉,只要望上一眼,你会害羞地避开,心里却是有些留恋地,偷偷地张望。
路过的一位中年男人,在她们身旁简单地问:“多少钱?”
“200。”姑娘干脆地说。
中年男人没有去理会,转身走了。刘四和张放映没有弄清楚他们交涉什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分手了。王能毕竟做个三轮车出租的生意,见识要多,他心里知道,现在所处的环境。也知道一旁的两位姑娘,很少有人上来搭讪,是价钱太高的缘故。
他领着不明就里的刘四和张放映继续在广场上闲逛,心里也萌发了欲望。他们走进一位身材单瘦的妇女,眼见着一位瘦削,头发凌乱,面孔油黑的男人跟了来,面对着妇女说:“多少钱?”
“60。”妇女轻声地说。
“50。”那男人回复着。
“你跟我来。”妇女声音压得低低的,如若蚊子的声音从耳旁飞过。
那男人跟着妇女走了。
刘四和张放映心里如一团雾水,不知道他们交易什么,拿着什么讨价还价。
看着这一对达成协议各取所需在外谋生的打工族,王能心里痒痒的,身体里的热血在逐渐的升温。他领着刘四和张放映在广场中穿梭而行,本能的欲望已经占据整个身心,象一个猎人似的,在搜寻猎物,转了一圈又折回到早先那两位出色的姑娘面前,她们可以算是整个广场中的花瑰。她们原地不动,是她俩的价钱比那些姑娘和妇女要高出三四倍,是那些打工族十余天的工资,他们虽然仰慕,但也只能望而兴叹。
王能站在俩姑娘面前,端详了一会,象在审视她俩的容颜,心里打着算盘,听得见他重重地咽下唾沫的声音。
“多少钱?”王能终于作出决断,双眼发射着光,贪婪地盯着那微微发胖,象豆腐一般白嫩的脸蛋,轻轻一摸都会溢出水来的姑娘。
“200。”姑娘仍然倔强地坚持说。
“有地方吗?”王能已经下定决心,果断地说。
“随你。”姑娘见有客人跟自己搭讪,双眼忽闪地从失望中转过神来,象划过电光,更加娇媚。张放映已经明白了这是什么场合,不觉为眼前的两位女子在这里讨生活,感到一阵模明的惆怅和惋惜。
“那就跟我走吧。”王能饥渴难耐地说,转身就走。刘四也跟了上去,倒是张放映心里明白,他与她去做什么,显得不知所措。
临上三轮车时,王能像醒悟似的,对刘四说:“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完事就回来。”
看着那姑娘跟着王能离开,刘四已经明白了这种场合。转过身,见张放映仍在原地不动,朝着他冷笑,让刘四不由得一阵被愚弄的感受,羞愧地返回到张放映身边。
“老刘,难道你没有看出来这是什么地方?”张放映带着一副嬉皮笑脸地说。
“我从来没有出外打个工,哪里知道有这样的场合。”刘四心里象受了委屈似的,埋怨地说。
“开始,我也不知道。”张放映含着笑脸说,“听他们讨价还价,一个个双眼里发着光的盯着女人,我才渐渐地明白。”
“你还真把这当电影看了。”刘四听张放映风趣地说话,脑子里不由得为外面精彩的世界,长上一份见识,回敬他一句。
“四哥,我俩再去转转。”张放映逗趣说,“王老弟不会这么快就回来。”
“你去走吧。”刘四平淡地说,“我没有这份心情。”
听刘四这样冷冷地回答,张放映不再勉强,一个人独自走了。
看着旁边模样俊俏的姑娘,刘四象长辈似的怜悯地与她搭讪,“姑娘,这钱好赚吗?”
“好赚。”姑娘毫不避讳地说,“有时,我们一天可赚上一千多元。”
“一千多元。”刘四惊诧地反问,心里却思忖着,这可不是一笔小数,能买上一头牛呢,相当于公职人员二三个月的工资。
刘四本想再与她搭讪的,但见她已经悄悄地挪到别处,俨然一副傲若霜梅地挺着,他意识到与她的搭讪影响到她做生意,心里也自责着,“有钱多好,鸡蛙子撒尿,各有各的道。”
刘四没有再去打扰她,一个人就在附近转悠,看看姑娘和妇女,听听她们与嫖客的讨价还价。
眼见着旁边一位熟悉的妇女,他没有犹豫地,朝着妇女叫唤。“林美兰。”那妇女受了惊似的,转身就走。
刘四那顾及这些,紧赶上去,自以为她没有听见,继续地呼唤她的名字。
林美兰感觉躲下去已是不行,心一横,干脆地转过头来,直面着刘四,大大咧咧地说:“四叔,没想着在这还能遇见你。”
“我也不敢相信啊?”刘四假装镇静地说,其实心里正暗自高兴。
“四叔,你们是什么事来着。”林美兰平静地,象遇见了久别重逢的家乡人那份喜形于色。
刘四认识她也是在上访路上,同为天下沦落人。他毫无遮拦地把从市里上访,被截访追击,歪打误闯地来到这里,一一地向她述说。
林美兰听到刘四男扮女装走进信访大厅,忍不住一阵好笑,想不到如此伪装,竟然在出门的一刻被识破,从而遭到围阻,心里更加地担惊害怕。长长地哀叹一声,心灰意冷地说:“我不想告了,我斗不过他们。”
林美兰的丈夫前年被人活活打死,本来是一个幸福的家庭,有房有车,日子过得很舒坦的,却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晚上,她丈夫约朋友去KTV唱歌,一行四人坐车来的,但在停车时因为没有听从保安的指挥,把车停在老板专车的的停车位里。本来车位并没有标明非停车位,一行四人就与保安论理,继而发生口角,惊动了在别处值班不明事理的其他保安和数位有着黑社会背景的股东。接着发生群斗事件,他丈夫被当场打死,同行中的一人被追打着跳河逃生。
那次事件后,KTV被封闭,暂停营业。但在死亡赔偿问题上却得不到落实,她由此走上上访之路。
刘四听到她的案情,心里非常气愤。也许是这种缘故,刘四对她的印象特别深。
“四哥,你都聊上了。”折返回来的张放映,见刘四和林美兰正谈得起劲,调侃地说,“价钱谈好了吗?”
“老张,你又说笑了。”刘四见张放映有些误会,急着分辨说,“这是我们一个县的,不巧在这遇上。”
“这不更好吗?有缘千里来相会!”张放映仍抓着不放,无意地说到他(她)俩的心上,让刘四不由得有些害羞。
“你看看,这大把年纪,还脸红呢!”张放映带着嬉笑地指着刘四。
林美兰禁不住被张放映风趣地调侃,露出了几声干哑的笑。
“老张,又拿我开心。”刘四朝张放映瞪眼说。
正说笑间,王能满面春风地,脸上扬溢着笑容回来。同去的姑娘却是下车时动作迟缓,头发有些凌乱,花容失色,脸上一副疲倦和痛苦的表情。
“王能兄弟很厉害哟,把那姑娘弄得。”张放映悄悄地,贴着刘四的耳朵,诡秘地说。
“你们也找着对象了。”王能象沾了喜事似的,高兴地说。
俩人并没有搭理他,而是看那姑娘,下车后就蹲着,一脸痛苦。同来的伴儿,赶紧地去搀扶她起来,蹒跚地离去。
“那姑娘长得太美了,我都无法克制自己,用力过猛。”王能抑制不住兴奋地说。
“那当然,绵羊遇到猛狼。”张放映不知道什么原因,说话酸溜溜地。
王能并没有去理会张放映冷嘲热讽的话,相反地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地笑,“我开车送你们去。”
“不—不—不了。”张放映真以为王能送他与林美兰去,慌忙地说。
“不要误会。”刘四指着站在身旁的林美兰说,“这是我们一个县的,不巧在这里碰上了。”
“哦!那就一起去解决上面的温饱问题。”王能爽快地说。
张放映担心刘四听不懂这种黑话,重复说,“是找个地方吃饭去。”
三人这才恍然醒目地相视一笑。
他们经过热闹的广场,走进通向镇里的一条正街。让他们眼球一亮的是,街道两旁各站着一列女人,沿着正街一字整齐的排开。
“她们莫不是?”见到这种场景,张放映象孩子般地,率先惊喜地说。
眼见着刘四和王能也如蒙在鼓里,不明就里。
“你们要就选一个呗!”林美兰迎着三双痴痴望着自己的眼睛说。
“老张去试试。”王能接过话头说。
“我说不出口。”张放映掩饰不住心动,却又害羞的说。
“你就直接了说,打一炮多少钱?”王能毕竟见过世面,说话一点也不含蓄。
“这些站街的不象那些流散的,都是统一价。前些天是五十元,这两天涨了三十。”林美兰一本正经地介绍说。
林美兰也是被截访人员追踪,一路落荒,误打误闯地来到这个小镇。要说这个小镇,以前曾是镇政府的驻地,白天有工作人员办公,有百姓办事,倒也能带动这里的经济,自从镇政府迁往新址办公,这里就被荒废,成了一座空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里就被利用起来,每到晚上,死气的小镇却活跃了,那些店铺照常营业,进镇口的广场象赶集一样的热闹。
正在林美兰向大家介绍这里她所掌握的情况,大街上传来一阵紧急的哨声,哨声中夹杂着吹哨人急促的呼喊,“参加重走红军路的各路人员,赶紧去原政府食堂用餐,队伍稍后开拔。”……哨声,呼喊声循环响起,广场上,大街小巷里顿时引来一阵骚乱。那些巧遇这新鲜环境,好奇的过客,立刻从新奇的环境里抽身出来,向指定的用餐地点集合。
“怪不得,这几天这么热闹。”林美兰惊诧地自语着。
“什么情况?”王能朝着林美兰一脸茫然地问。
“是那些走红军路的人集合吃饭呗!”张放映不假思索地说。
“我们也正没有吃饭,不妨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刘四诡异地说。
不想,刘四的这一建议让张放映和王能嘻笑着采纳。林美兰虽然不情愿去凑这份热闹,但却呦不过刘四对她的热请。
“话倒是说回来,不知道这碗饭好不好混吃。”刘四怯怯的说,有些担心被人识破的尴尬,但见王能大大方方地,脸上呈现着笑容,倒让刘四感到些许的安定。
他们跟在参差不齐的队伍里,神态自然地往盛饭盛菜的锅盆挪动。所幸的是,参加重走红军路的战士,身着各色各样的服饰,相互间都是未曾见面的人,这让刘四、张放映等人钻了空,混了一餐饭吃。三菜一汤,菜是领了碗由餐厅服务员每人一勺晕菜、一勺副菜,再加一勺素菜地盛,饭和汤都是由各自去盛,管够,管饱。
四人领到菜,盛好饭和汤,找到一张席桌坐定下来,心直口快的张放映,才如释重负地喘上一口大气地说:“伙食还不错,这餐没白跑。”
张放映的话,也让刘四的担惊和多虑完全地得到释放,跟着会心地笑。
只有王能一脸毫不在意地神情,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家没有什么区别啊!”
王能的语气让张放映和刘四笑了,林美兰却是笑得喷出饭来,急忙地用手去遮掩自己的失态。
门口陆续地有人进来,有序地领菜、盛饭、盛汤,都是一副陌生的面孔,自顾自地吃着,听得见杯盘碗勺地撞击乐声。
“战友们注意了——”一位约摸四十余岁,面容消瘦,穿着红军服装的领导,扯着嗓子用话筒喊着,“我们的下一站是省城,请战友们用完餐,稍呆片刻。八点五十前赶到广场集合,整装出发。”
“机会来了!”领导的话音刚落,王能就神秘地,悄悄地,一只手遮住自己的嘴压低声音向他们说。
刘四和张放映只管自己吃着,没有去听领导的说话,他俩压跟儿就是混吃这餐饭后,赶快走人。听见王能耳语,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边际。
王能见刘四和张放映对自己的话没有反应,只能把话咽回肚里。他想,饭后找一个地方再悄悄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就在吃完饭后,到广场集合的空档,王能领他们到一条小巷里,把心里的打算告诉了他们,那就是借这次机会,跟着“重走红军路”的队伍去省城,然后伺机去省政府上访。
听到王能的计划,刘四和张放映只有感到惭愧的份儿,哪里还有不赞同的理由呢?林美兰却是连连地夸奖说,“想不到王能兄弟,心眼这么细,考虑这么周到。”心里开始还有疑虑,是否要与他们同行,见王能兄弟这般机智,心里已经下了决心,但还是多虑地问:“我想与你们同行?”
“好阿!”刘四是早盼着林美兰这么说,其实心里早就有把林美兰留在身边的意思,高兴得象个孩子似的说,“我们热烈欢迎!”
“当然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张放映嬉皮笑脸地说,“这样我们路上开心多了。”
“去——”刘四高兴得推搡地说,“就你爱找乐子,一肚子坏水。”
“我还有俩个姐妹,同是一个县的,都是苦命人。”林美兰说着,似乎融到伤心处,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住,一脸悲伤之情。
“这感情好!”张放映仍然不改耍贫嘴的本性说,“一路上我们就不会争风吃醋了。”
一直保持沉默,其实却为张放映和刘四的对话正暗自发笑,正见着他们一个个地乐开了怀,王能强装严肃地说,“问题是怎么坐得下。”
“这好办。”张放映还是话中带笑地说,“我跟刘四站着都乐意。”
“要这样,林妹妹你去把那俩个同伴找着,我们一会在广场上见。”王能压着笑,吩咐说。
林美兰是笑着离开的,三年里她紧锁的心房打开了。她感觉到与他们结伴同行,定然会增加很多乐趣。虽然说张放映嘴皮油滑,心急口快,但看得出来他们心里是善良的、纯朴的。
看着林美兰高兴地离开,三人相视着放开了笑。话虽然如张放映信口开河地玩笑,但毕竟男女终有一别,尤其是他们这般年纪的男女相处终有些尴尬。在前往广场集结的路上,他们一路无语,谁也不愿去打破那即将面临的事。
走上正街,往来的客商比先前更多,两旁排位的姑娘更加密集。客商们象赏花似的,已经加快猎取的节奏。往来的客商都清楚,该出手的应该出手,因为距离休市的时间不远,客商们明天还要干活,姑娘、妇女们多为兼职。
三人来到广场,才清醒地发觉,街上客商流量增多的缘故,是广场被征用,供重走红军路的战士集合。
就在刘四、张放映、王能的脚踏上广场,他们三人的身份就已经被确认是重走红军路的志愿者,立时就有人上前招呼说:“赶快去前面领着装。”
听见招呼人温暖的话语,首先发言的仍是张放映的快嘴,他惊喜地说:“我们走大运了,心里想什么来着,就什么来着。”
也确实,王能、刘四一时粗心忘记带上换洗的衣服,原本打算在市里稍作停留,能去市场上买件便宜的,没想到刚冒头就被一路穷追。到目前,身上的衣服已经覆盖上一层灰土,手指一弹,还能见着飞扬的尘土。
三人如愿的,满心欢喜地领到合适的服装,尤其是张放映象个哈儿狗似的,忘形地逢人就道声“谢谢”。刘四、王能倒显得冷静地接受这偶然的幸运。
一些领到服装的志愿者,全然不顾及这是大众场合,随处地挑换起服装来,身上脱落得只剩下一件裤衩。其实,志愿者中也不足为奇,他们是清一色的男丁,年龄在五十左右,多是事业有成,生活富足的企业家和享受着高薪待遇的管理人士。
或许农村人有些害羞,耀眼的灯光下,众目睽睽里,要把自己扒得一丝不挂,还真有些难为情。
王能、张放映和刘四来到一处暗角,灯光无法延伸的地方,只有蒙蒙的夜色。借着夜色看得清这里已经有志愿者在更换衣服,听见有人惊奇地说:“你的‘命根’不一般哦!”。
“哇!赶上黑鬼了!”有人羡慕地说。
“不瞒你说,我还是靠它起家的呢!”那人自豪地回答。
夜色中,他们的一言一语,真让人寻思着去求真。刘四心里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也有一股好奇,怎样的不一般,但他对志愿者自豪的语气却百思不得其解。
走出暗角的瞬间,更让人眼球豁然一亮的是,广场上所有的人都是一身灰布军装,帽檐上闪闪发光的五角星,还有衣领上鲜红的领章,让人显得特别精神和年轻。
“老刘,真想不到!”张放映把持不住激动的心情,一把抱住刘四说,“我们是真的吗?”
“注意一下你的情绪。”刘四迎着张放映的拥抱,一只手揽着张放映的腰,一只手轻轻地拍打他的肩,嘴轻轻地附在他的耳边说。
“我太激动了。”张放映缓过神,压抑着情绪说,“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刘四和王能象被张放映的情绪感染,不自觉地一阵欣喜。
“你们是不是觉得穿上这身军装年轻了。”
“是!首长。”王能见饭前训话的老兵站在面前,一副慈祥的面容,带着笑脸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王能机警地回答说。
一旁的刘四、张放映却被问傻了,还以为是老红军看出了他们混进队伍里的破绽,不知如何是好,倒是王能机警地向老红军行军礼说。
“哟——嗬!”老红军惊奇地问,“看你的敬礼,倒象当过几年兵。”
“是!首长。我叫王能,78年去广西当的兵,79年正赶上自卫还击战,在某野战军59团侦察连当过兵,也当过班长。”王能接过老红军的话,再行军礼,象准备好的台词似的一口气说完。
“奶奶的,骗人骗到家门口了。”老红军沉下脸,自言自语地,神色豁然严肃地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王能打量着眼前挺着一个大肚,身材被拖扯得胖墩墩的,有如一蹲立地活佛,圆圆的头上戴着一顶红军帽,露出一张宽厚的脸和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你把帽子摘掉,我不敢确认。”王能认真地说。
老红军真把帽子摘掉,露出一个圆圆的光头和一对镶在两旁肥厚的耳朵。
“你是光头团长,王耀军团长。”王能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惊喜地、兴奋地说。
“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自己的部下。”老红军阴沉着的脸,顿时烟消云散,换了一副面孔。接着说,“我正合计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代我管理这百十来号人的伙食。”老红军用一双深邃而又锐利的目光在王能脸上稍作审慎,果断地决定说:“你就是我的后勤部长了,管理这百十来号人的吃喝问题。”
“我们——”刘四想着他们只是混进队伍里好借机去省城上访,想帮着王能拒绝老团长的美意。
王能见刘四要开口说话,急忙抢了话说,“老团长,这是我一起来的兄弟,他们也想讨点活做。”
“好,买菜做饭都是你们的事。”老团长干脆而又豪爽地说。
“谢谢老团长的提拔。”张放映接过老团长的话,激动地向老团长敬上一个军礼。
“老张错啦!是用右手行军礼的。”王能向张放映指正说,弄得张放映非常尴尬,却倒让刘四和老团长喷笑起来。
正笑着,很久没有听到的军号声响起来了,这是梦里的感觉,王能依然清楚地记得这是集合的号角。
“集合了,大家赶快去集合吧。”老团长刚舒张开的面孔,听到军号声立刻绷紧说,滚圆的身体在两条粗壮而有力的腿支撑着,径自地,大步流星离去。
看着老团长离去的身影,张放映压低嗓门,嘟嚷着,“这下好了,碰见老上级弄个伙头兵当。”转而又面向王能嗔怪着,“当时你怎么不向你的老领导弄个官儿当当。”
王能和刘四并没有去理会张放映的牢骚,其实他俩的心里心也思忖老团长的安排,或许是一番好意。
看着广场上真心实意的志愿者已经整成一列列,一排排,虽不整齐,也不标准的队伍,安静地等候出发前领导的训话。三人虽然是冒牌的志愿者,但也被感染,融入成一名真正的志愿者。
“同志们,战友们,我们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志愿者。我们能够聚集一起,都是因为我们心中有着共同的兴趣和爱好。”正在刘四三人在队列里四处张望,搜寻林美兰的身影,在队列的正前方,早就预设好的训话台上,一位瘦高个拿着话筒大声说,“那就是重走红军路。既然我们都已经穿上红军的军装,我们就应该有着红军的纪律,服从指挥。现在我们请军区副司令员给我们讲话。”
广场上响起的掌声,稀稀落落,并不热烈。副司令员,也就是王能生前的光头团长,现在担任军区副司令员。
司令员走上训话台,似乎不满意这稀稀落落的掌声,他虎着脸,用目光横扫广场上的百十来号人,风趣地说:“不管你们欢迎也好,不欢迎也罢,话我总得要说。”继而,又抬高嗓门,声色严肃地说:“你们当中当过兵的,请出列。”
当兵的就是神速,司令员的话语一落,他们就即刻行动起来,王能的身影在队伍里一露面就被司令员逮着,他用话筒喊着,“王能,你的后勤保障队靠最后一列站。”
听到司令员的招呼,王能立刻神经极地立正,向老首长标准而又严肃地敬上军礼,嘴里也是一声正气的回答,“是!”
回答完毕,王能却是满脸惆怅,他的队员现在只有二位,他不知道该如何圆场。踌躇间,耳边响起一声温柔地,象蚊子从耳边飞过的叫声,“王能兄弟。”王能象被针扎了一下,双目立刻要去逮住声音,可是眼前的着装都是相同的,他看不出那温柔而又熟悉的声音来自哪一个方向。他不敢想象正向自己移动的十来号人就是即将成为他后勤保障队的队员,正在焦急的一刻,耳边飘来张放映嬉笑的叫声:“王队长,我们来了。”
“四叔。”又一句温柔的叫声,是林美兰的声音。不曾想,刘四的双眼很快地瞄准目标,正有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注视自己,那身军装把她点缀得更加美丽和娇艳。
“林美兰,是你。”象久别的夫妻,刘四忘形地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全然没有顾及正有几十双眼睛在注视着,“我担心你进不来了!”
林美兰没有挣脱刘四的热情、忘形的拥抱,虽然相隔三十余岁,也许对她来说,这是幸福的港湾,微笑着向刘四说,“我能不来吗?我把这些兄弟姐妹都叫来了,统一由王能兄弟领导。”
王能那颗悬着的心落坑了,他没有料到自己的担忧却在瞬间解除。他见刘四正与林美兰开心得火热,俨然一对初恋的情人,也许是久旱逢甘霖吧,王能这样安慰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全体—都有—。”王能操着普通话,拿出在部队的腔调,“列队。”他担心老乡们听不懂,又改成地方话,悄悄地,压着嗓门说,“排成队列跟着我走。”
老乡们终究没有听懂他的话,散乱地,若无其事地跟在后面。
“你们看,这就是为什么我叫当过兵的做排头兵。”司令员拿着话筒看准时机地说,“既然我们要重走红军路,我们虽然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红军战士,但我们总得了解红军,了解一些部队的常识。就象列队是什么,你当过兵的知道,而老百姓们却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鸟话。”
说到这里,司令员似乎想起什么,停下来,用眼睛望着主持会议的瘦高个说:“张参谋,有几位当过兵的,你统计好没有。”
“包括王能在内,一共十九名。”张参谋回答说。
“我们一共10列纵队,一百零二人,那就,除王能那列纵队外,每列纵队正好配二名退伍军人。”司令员双眼扫过广场,如拉家常似的用话筒说话,嗓门压得很低,但也被话筒传得很远。
“大家都听着。”司令员仰起头,眉捷一扬,大声地说,“以后站在前面的二位领头兵,就是你这列纵队的班长、副班长,负责在今后的行军途中清点人数,教会你这班成员的一些部队常识,如果干了一些违法行为,我就拿你们这些班长是问。”
正说着,台下有一处骚动,附近的志愿者也全然不当他是一名司令员,纷纷地凑去观看热闹。
司令员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地吼着说:“妈那巴子,你们在干什么?”气势汹汹地向着骚乱的地方走去。原来司令员的话——“站在前面的二位领头兵,就是班长、副班长。”让某些退伍兵心里产生不满,就是这一站领头兵就是班长,而排在第二的却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就屈居副班长职位。发生骚乱的这一列的排头兵个子矮小,排在第二的却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退伍兵,他一时感觉不服,就把排头兵用手抓到自己身后站着。排头兵感觉到受了侮辱,反过来一把揪住高大个胸上的衣服吼着说:“你干什么,欺负人!”
“欺负你又怎么样,小兵张嘎。”高大个一只手抵在矮个子肩部,仍然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话音刚落,矮个子用脚一踹,高大个一个趔趄往后退了二步。不待高大个喘息的机会,矮个子退伍兵迅速地朝着高大个跳去,正想在空中出击。
司令员走来,大声地吼着,“住手。”
矮个子被司令员的叫声震住,没有在空中出招。围观的志愿者见司令员赶到现场,有如鼠窜地,赶紧返回原地位置。现场只有领头兵二人相向站着,一副麻木的神情,似乎正等着司令员的训斥。
“你俩人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司令员没有引入正题,而是刚中带柔地询问。听到他们报的地址,司令员即刻想到王能,又用话筒传来王能,把俩人归入王能的编制。
就在王能领着肇事的两位退伍兵转身返回后勤保障队的时候,司令员似乎发现了什么,继而又对王能补充说:“干脆,把这一列纵队的志愿者统归你后勤保障队管理。”
司令员用手指着仍在原地不动,似乎正做着接递班长职位美梦的第三位,手指往王能的方向一点,第三位志愿者明白地紧走几步,赶上正往后勤保障队靠拢的班长和副班长。
王能带着队伍回来,控制不住多嘴的张放映欢喜地说:“王能兄弟,这下官做大了。”刘四
的高兴没有表露在嘴上,心里却是高兴开了,他断定这一路上有司令员罩着,前途会大好。
“因为耽搁些时间,我就不多说了。”司令员见王能把队伍领回序列,又开始他的讲话,“请旗手就位。”司令员大声叫着,双眼跟着注视前方。
红旗正在前方挥舞,红旗上耀眼的标着“走红军路先遣队”,以向司令员表明,他已经就位。
“好!”司令员用赞许的语气说,“请志愿者们跟着旗手的脚步,于今晚十时赶到军区宿舍就寝。今天晚上也是我们几个月里最后一次在坑上享受睡觉的滋味,过了今晚,我们睡觉,吃饭都只能在红军路上。”司令员没有继续说,他停下来想听听大家的反应。广场上志愿者们似乎都已经做好了这种吃苦的准备,安安静静的,没有异常反应,“在省军区领好装备,做好后续准备工作后,我们在下午2时正式开拔,走上红军路。”司令员又作了一番停顿,他想听听,看看大家的表情,他不希望在这节骨眼上在生事端。
“现在,我宣布——出发。”司令员拉长着嗓音大声说。
早已准备好的播音机,就在弹指间,唱响了《义勇军进行典》。那铿锵有力的曲调,那催人奋进,震撼人心的词曲,激荡夜空。让听众潜伏的力量被唤醒,顿觉精神抖擞,意气风华。重走红军路的志愿者们就这样走上行程。
夜,空中没有闪烁的星星,也没有同行的月儿相伴,而是被数十里外,灯火辉煌的省城划破长空,让漆黑的夜不再漆黑。虽然相隔甚远,仍然可沾着光。
志愿者只管拈着前面的脚步走,谁也没有吱一声,倒是张放映憋不住靠近刘四嘀咕着,“我们真这样走下去吗?”
刘四并没有吱声,他记得王能曾经说过,混进这支队伍,借着这份荣耀,进了省城再伺机上访。
张放映见刘四没有搭理,径自地说:“我们这把年纪,能去跟这些后生比吗?”
“按王能的意思去做。”刘四见张放映没有罢休,心烦地说。张放映象受到点拨,似乎想起了王能的计划,乖乖地返回原定位置。
队伍在往省城的路上行进一小时左右,那荒废的小镇,已被山岭隔断,去了山的那头。司令员的座骑(黑色的越野车),飞驰过去,早被夜色淹没,说不定已经进了省城。王能是想避开司令员的耳目,把队伍送上行程,然后在不知不觉地折回那座荒废的小镇,开上自己的三轮车。
王能转过身,向着刘四悄悄地说,“你们先走,我回去把车开来。”
刘四默许地点点头,却又让张放映听到他俩的秘密,脸上很快地绽开笑容,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王能很迅速地向他一瞪眼,手指着他,让他打住,管住自己的嘴。
王能没有在意张放映窘迫的表情,而是走出队伍,朝着继续行进的队友说:“大家继续前进,我去方便、方便。”
“我也去。”冷不丁的,从队伍里冒出一位姑娘的声音。
平静的夜晚,有如水塘里抛下一粒石子,打破了平静。正在行进的队伍,能听见声音的距离,立刻停止不前,眨巴着双眼面朝着她,期待她俩的下文。看着夜色里,已经迈步走出队列,身着红军军装姑娘美丽的倩影。
“你,谁啊?懂不懂规矩,男人去方便你女人跟着去。”王能见队伍停止不前,队友们好奇地睁着双眼,把他当笑料来看。顿时,被激蒙了头,火爆地说。
“我——”那姑娘毫不逊色地,似乎有话要说。
“我陪你去。”林美兰见机走到姑娘身边,一只手搭在姑娘肩上,亲热地在她耳边嘀咕着,“现在这场合,你看大家都象看戏似的站着呢!”
姑娘真扭过头,斜着眼,见队伍停止前进,志愿者们一双双闪光的眼睛在观注,她不由得,顺着林美兰的台阶,相互间拥抱着向王能走近,看着正莫明惊诧地王能,姑娘仍然没有解气地说:“你等着,我跟你没完。”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林美兰有如劫持般地推搡她离去。
没想到,队伍中有些人跟着起哄似地模仿着那姑娘的声音说:“你等着,我跟你没完。”阴阳怪气地,引起一阵嘲笑,甚至出现从前面凑来观看热闹的志愿者。
“都是下面惹的祸。”前面来看热闹的,打听后这样说,带着笑料返回原定的位置。
队伍开始变得混乱,尤其是附近的几个队,已经不成了队形。红旗手也从前面跑来,手里拿着红旗,一副不知所措的新兵样。
“你们想干什么?”王能大声地吼着,有如狮子般的嚎叫,划破沉静的夜空,议论声被镇压了下去,王能接着大声地吼着,“你们今后还想不想吃饭。”
志愿者们都知道,他是司令员钦点的后勤保障队长,现眼下只有他的官最大,识趣地,不得不返回所处的岗位。
“全体都有——”王能见势态被压下去,接着大声喊道,“朝着既定的目标,齐步——走。”
虽然多数的志愿者不知道“齐步走”是什么,但在班长的带动下,队伍开始缓缓地向前行动。
林美兰和那姑娘方便后也回来了,经过王能时,不知是害怕,还是敬佩,却不敢再言语。林美兰却是向王能竖起大拇指,默默地表扬了他。
王能见队伍开始行动,感觉到自己的方便借口也算憋得久了,捂着肚子,象要出来似的,迅速地跑进夜色里。
林美兰和那姑娘并没有插进队伍里,而是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或许是王能的一声怒吼,唤醒了他们的知觉。不在去关心别人的私事,紧跟着前面同志的脚步在夜色里行军。
那姑娘仍然是不安分地开了小差,悄悄地离开队伍,拈着王能消失的方向去找。她不知道出来方便只是王能的借口。王能正奔跑着向自己的三轮车靠近。
夜似乎变深,广场上,巷子里只有稀稀落落游动的客商,孤零零的街灯,正滋滋地散发热量,冒着入眠的光,任凭那虫子骚扰。
王能找到自己的车,村镇里也只有他那辆车停靠,孤零零地,让人担心会被黑夜,被即将荒废的村镇吞噬。
他没有停留,把车驶得嗷嗷直叫,打破夜静,驱赶黑夜带来的恐惧,有如担惊的野兽,没命地狂奔。
突然,车灯直射的范围,一位穿着红军军装的身影在向他飞舞着手。
“你怎么掉队呢?”王能在她前面刹住车说。
“我没有掉队,就在这里等你。”那姑娘大大方方地说。
“又是你。”王能听见声音,推测出就是刚才跟自己去方便的姑娘,不乐意地说。
姑娘听出了王能冷冷的声音,不介意地摘掉头上的军帽,将头一甩,一头秀发立刻散落垂肩,夜色里更加娇艳和妩媚。
“是你!”王能惊奇地说,原来就是几个小时前,在广场上用200元跟自己达成交易的姑娘。
“我现在没钱,也没时间来跟你那个。”王能紧张地说。
“我不管,你有钱没钱。”姑娘干脆地说。接着又羞达达温柔地说,“你猛了我,我就跟定你了。”
“这算什么事。”王能气急地说,“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缓过来,王能又关心地说,“姑娘,你还年青,人又美丽,你可不能把自己毁了。”
王能的心里,渐渐地萌生一种得意的感觉。这样年青,这样漂亮的姑娘竟然赖着我。我王能有何德何能竟会有这种艳福。一阵冲动的欲望,竟油然而生,但又瞬间消失。
“这不正美了你吗?”姑娘娇媚地说。
“我可不敢。”王能哆嗦地摇着手说,“我现在都后悔了。”
姑娘象是没了词儿,傻呆呆地看着王能。
王能见姑娘没有坚持自己的思想,心里倒很怜惜地,语气缓和地打听姑娘的身世。
原来姑娘名叫刘芳,膝下还有位弟弟,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在外打工的父亲就因一场事故身亡。在当时,老百姓的性命往往都是老板用良心来结帐,父亲的死,老板用一万元就打发了。以后家庭的重担就落在母亲身上,上面有一位多病的奶奶需要照顾,下面有一双儿女需要抚养。一年后,母亲不辞而别,失去音信。丢下一双儿女与多病的老人相依为命。
姑娘说着已泣不成声,王能也不由得被姑娘凄惨的身世和眼前姑娘悲伤的哀号湿润了双眼。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眼前的姑娘,他真想跳进附近的沟渠,去洗刷乘人之危肮脏的灵魂。
这夜的寒风也是那样的欺人,一阵阵的寒风过去都让人打着冷颤。王能爱抚地把她抱在怀里,让姑娘的头伏在肩上尽情地渲泄,希望自己身上的热量能给她带来些许的温暖和些许的慰藉。他用手抚着刘芳的肩说:“没事,没事,以后叔叔会尽力帮你,给你钱,让你弟弟读大学。让你的家人过上好日子。”
姑娘抬起她那伤心得如泪人似的脸蛋,疑惑地看着王能。
“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王能迎着她那疑惑地泪眼说。
王能为她拭去脸上的泪花,搀扶着她上了车。
黑夜里,车再次的嚎叫,再次的惊醒公路两旁入睡的生灵,迎着入夜的寒风,呼啸着前进。他们很快地追上行军队伍,但这意外出现的一辆三轮车,并没有引起已经有些疲乏的志愿者
们的惊喜。他们正承受着夜色的侵略,挣着一双迷迷糊糊的眼睛,半梦半醒地走着。
“林美兰,上车。”王能直接地将车刹在她旁边,命令地叫着。
这似乎如救世主的降临,让她慌乱地从困倦中缓过神,惊喜地应着“是你们!”
早就期盼着王能来临的张放映、刘四二人,正在无精打采地行进,不待王能招呼,直接地从行军的队伍中出来冲上三轮车。
“哟嗬!还多了位。”张放映惊奇地发现,车里已经有两位女人,不由得惊诧地说。
“干脆,林美兰,把剩下的几位也唤上车来。”王能怕张放映的快嘴会糊思乱想,急忙堵住他的嘴说。
本来三人的座位挤挤可以容下四人,按照王能层叠坐的办法,就是四人坐凳上,四人又坐在凳上四人的腿上。刘四和张放映知趣地把座位让给女同胞,单手抓着撑杆,分站在两则入口。
前后两队的志愿者,带着一脸不敢相信、怀疑的眼光,停下来静静地观看,似乎等着笑料的出现。在他们眼里,王能的三轮车承载不起一个队,十人的重量。然而,王能的三轮车并没有丢脸,经过改良的车,让他们失望了。
车怒吼着,似是对主人的所为有些不满,让它超载运营,带着情绪,发出至极的吼声奔走。经过的旗手,正挺直腰杆,双手标准地举着迎风飘扬的红旗,象是有些费力似的,步伐凝重的行进。
“小伙子,不要这样死板。”王能把车定在旗手旁边,不满地说。王能知道这是一名新兵,他那紧绷的面孔和那呆板的行为,印证了他的身份。“把旗单手举着,加快步伐,抢在司令员指定的时间到达目的地。”
“是!首长!”新兵立正,敬礼说。
听到新兵的回答,王能心里一阵惊喜,想不到多少年后,还能重返部队,享受这样的称呼。心里美美的,沉浸在新兵的军礼和称呼的感受中。
车很快地到达军区大门,却由于卫兵的阻拦被挡在门外。王能没有要求卫兵去请示张副司令员,他不想再听到被拒绝的后怕。断然地命令车里的队员原地待命,等候大部队的到来,自已却返回正在行军的队伍。
眼前的情形却让王能哭笑不得,旗手只顾自己加快步伐,全然没有顾及到后面的战友,成了孤立行进的单兵。
“小伙子,你后面的人呢?”王能压着笑说。
新兵尤如从梦中被唤醒似的,转过身来,迷茫地摸着自己的头,不好意思地说:“这——”
“快上车。”王能没有理由去批评面前的新兵,只能用命令的口吻说。
俩人沿着来路返回,寻找落下的队伍,竟不知道队伍被落下1000米之远。正在蹒跚、悠哉地走着,看见这支疲惫,或者狼狈的队伍。王能突生一阵怒气,大声吼着:“你们是在行军,还是在饭后散步。红军有你们这样走路的吗?穿上这套服装,就要有这套服装的精气神,不要沾污了这套服装的荣誉。”
“妈的,你是谁啊!”说话间从队伍里走出一位高个儿,满身肥肉的志愿者,像夜行军让他生出抱怨,正等着发泄似的。
“凭什么你来教训我们!”又有一人走出队伍,随声附和说。
“我凭司令员授给我的权力,来命令你们加快速度。于今晚十时前到达军区营地宿营。”王能走下车来,针锋相对地教训他们。看着手中的表接着说:“现在九点三十,时间相差半个小时,距离却相差一半。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你们只走了三四公里,难道不能教训你们?”
“你还真把自己当官了,开辆三轮车瞎指挥。要不你来走走。”后面队伍的志愿者凑来看热闹说。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陪着你们。”王能倔强地说,“红旗手你在前面领路,我在后面督阵。”未了,王能又指着自己的车说,“有谁会驾驶,把队伍中的伤号、病号先拉回军区。”
“是——”被降入王能后勤保障队的瘦个班长,径自地骑上王能的车,熟练地在王能面前绕上一圈,待车停定后,探出头问,“能载多少人?”
“能装多少,就能载多少!”王能语气生硬地回答,象是有人得罪了似的。
“好——咧——”瘦个班长拉着嗓子说,高兴地驾着三轮车朝后队行进。
“红旗手。”三轮车刚离开,王能就迫不及待地叫着。
“到——”旗手双手托着旗杆行旗礼回答。
“目标,军区营地,前进!”王能用命令的口吻叫着。
旗手已经行动,围观的志愿者仍有麻木,没有散尽的。王能拉着嗓音,大声地命令,“全体都有,各就各位,跟着旗手前进。”
领头的班子、副班长听到这样的呼叫倒象是有一种回到娘家的感觉,重新找回失落的记忆。志愿者中虽有不情愿和抵触的思想存在,但血气方刚的性格早在他们的脸上被磨灭干净,最能体现他们年龄的是发福的体形和那中气不足的声音,虽然是硬话,却也是软绵绵的,没有震慑力,可以感觉到他们都是有年龄、有经历的队员。王能不由得后悔刚才的命令,却又不知道这是一支什么来头的队伍,是什么理由让他们聚到一起的。
这是一支在电视上征集的志愿者,年龄不限,身高体重不限,文化不限,只要四肢健全,交报名费壹万元就可以参加的队伍。
这些志愿者中有矿产老板,有企业老板,有官场退休的老领导,也有明星,多是身家上千万的重量级人物。但他们的共同目的是为了身体,既有减肥的,也有调节心态的,想以重走红军路,吃红军苦,调节心态,降低三高(即高血糖、高血压,高血脂)。
三轮车是喘着大气,以力不从心的感觉从眼前经过的,两旁还长了两只耳朵,估摸着是载上一整队志愿者。
队伍的行军速度经王能一番整顿,竟然提速很多。如果按预期的时间到达,这种速度仍远远不够。看见面前经过的一位位志愿者,挺着发福的肚腩,一张张近乎浮胀的面孔,王能感觉出这是他们最佳的精神状态。
王能有些迷茫和怀疑,眼前的这支部队能重走红军路吗?要知道,红军路是世上本来就没有的路,他们为了挽救中国革命而走出来的路,既要躲避地上反动派的围追阻截,又要避开天上反动派战机的狂轰滥炸,是一条常人无法去想的路,是一条非平常人能走的路。眼前的他们挺着大肚,喘着大气,步履艰难,最多只能在这条路上悠哉,游哉,玩过几日就会收兵。
王能心里正思忖着,队伍停止了前进。他急忙小跑赶到事发现场,竟是有人怕苦,奈着不走了。
这些大腕,都是财神爷,倒也不敢得罪。既然这样,那只得这样了,王能心里想着,便立刻行动起来。他叫来旗手,吩咐他先去军区向副司令员报告这里的情况,而自己却领着大腕们不再受时间限制,尽力赶回军区营地。
了解这些志愿者的由来,王能不敢再以命令的语气训斥他们。而是心平气和地说:“兄弟们——”他见志愿者们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注意到他的说话,又连着呼唤说,“兄弟们,不知道我这样称呼你们愿不愿意,因为你们都是大腕,是腰缠万贯的富豪,而我却是一位吃了上餐没下餐,生活在饥饿线上的退伍老兵。我这是向你们攀亲了。”
王能见众人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附和他说的话。
“既然大家默许,你们就是我的兄弟了!”王能见大家还是没有反应,接着又说,“我们现在不按照司令员规定的时间到达,‘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果有违抗军令的事,由我承担。”
没有想到王能的话,让志愿者们紧绷,而又疲倦的面孔绽开笑容。
“现在,各位兄弟按照我的意思去做。”
王能把队伍并成三列纵队,大家紧靠着,手挽手前进。王能举着旗在前方领队,领着志愿者们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我的祖国》《我和我的祖国》……
一路上手挽手的结伴前行,一路上革命歌曲连连的引吭高歌,让志愿者们忘记了疲劳,带来了新鲜的活力,虽然没有如约到达,但也顺利到达目的地。
十
来到部队,就是另一种生活节奏,军号就是命令,对于王能来说,就是到家的感觉,按照军号声作息,按照军号声吃饭集合。而对于刘四、张放映来说,这是乐曲,是美妙的乐章的开始。
最早的军号声是在志愿者们甜蜜的,或者是最舒心的梦境里吹响的。王能及几位当兵的兄弟,听到军号声起,虽然分别几十年,仍然是那么条件反射的坐起来,却不知道是否去参加部队的操练。夜色里的其他志愿者却并不知道这嘹亮的军号声代表着什么,只当是几声动听的号音飘过,继续着他们的美梦和发出让人不安的鼾声。
王能却再也不能入眠,那几声军号勾起了他本已翻过的篇章却被重新拾回,象电影重现在大脑里。从操场上传来的口令和队列训练的口号,更让他不能安静。
王能悄悄地走出营地,没想到就在营地的门口已经聚集了志愿者中曾经当过兵,现是各班的正副班长,更让王能惊奇地是,原以为悄悄地出来不会惊动任何人,不料在自己的身后跟着志愿者中其它的正副班长。
“全到齐了!”王能惊喜地说,“要不,我们也来过把瘾?”
“好啊!我们都正等着你呢!”大家立刻响应着齐声说。
关于谁来做领队,王能本想与大家商讨来着,那容得他去考虑,各班的正副班长很迅速地整成两队。
“队长,请开始吧!”班长们象算计好似的齐声说。
“既然这样,恭敬不如从命。”王能不再谦让,扯着嗓音大声地吼着说,“立——正——,向右看——齐。”他扫视着来自不同部队的战友,或许经过部队锤炼,他们的身形依然是那样的干练和富有活力,“向前——看,报数。”一位位激情满满地,昂胸凹肚,虽然夜色里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能感觉到他们脸上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喜悦,“稍——息。”
王能操着富有弹性的中音,抑扬顿挫地叫着口令,看着战友们整齐而又娴熟的动作,王能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高兴地说:“战友们,好样的!”
稍待片刻,而又言归正传地说:“下面,我们要温习,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向前看和齐步、正步、跑步三大步伐。”
夜色正渐渐地退去,首先映入眼睑的是,他们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听—我—口—令—”王能有意地拉长声音,卯足劲说:“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战友们整齐划一的动作不输刚训练完毕的新兵,他加快速度地叫着:“向左转”“向后转”“向右转”“向后转”……
战友们依然退伍没有退色,按照王能口令的速度,专心地,整齐地完成。也许王能口令的速度,近乎在作弄人,引起了操场上其他训练队伍的观注。他们一一地列队靠近,呈稍息站姿观看。
营房里醒来的非退伍军人志愿者,正陆续地出来活动筋骨,看见穿着同样军装,正在火热操练的战友,纷纷凑近观看。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王能见四周聚来观看的新兵和红军战友,颇感身上平添些许压力,停止了转向重温训练,重整队伍。
“战友们,现在我们的周围有新兵,也有刚刚认识的红军战友在观看我们的操练。”王能情绪激动地说,“现在我们要拿出饱满的热情,拿出我们憋了十几年的劲来,让他们看看。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气壮如牛的应声,象憋了十几年似的喊出,震撼着观众,震荡着操场四周的花草树木和房舍。
王能不由得浑身一抖,情不自禁地也把憋了十几年的气力使出来。“好——”同样是令人震颤的声音,“下面我们开始步伐操练。向后——转”接着王能象指挥员一样,用标准的跑步姿势跑到队伍侧前方,眼见着战友们正以咄咄逼人的眼光期待自己的命令,“齐步——走,1—2—1……”
王能浓厚的嗓音,悦耳而富有锐气,让人充满着激情。
队员们标杆式的姿势,整齐的步伐,虽没有阅兵场上参阅军人的英姿焕发和威风凛凛,但也走出了一个军人应有的气势。他们重温了齐步、正步、跑步,重新体验了一段军旅生活,过上了一把瘾,喊出了胸中的滞气,带来了自信,也赢得了引以自豪的掌声和喝彩。
久久地,王能仍沉浸在那种节奏的快感里,象发呆似的,有时不自觉地一阵傻笑,痴痴癫癫地缓不过神。倒让刘四和张放映干着急,本来约定去省政府上访的,眼看着九点的钟声就要敲响。
“看他的模样象鬼上身,鬼迷心窍。”张放映焦急地说。
“如果是这样,我倒有个注意,可以给他驱除心鬼。”是林美兰带来的上访对象说。他叫于得水,是一个带着家人走江湖,靠杂耍营生的。
“尽管拿来试试。”张放映的快嘴,关键时刻更加急迫,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就拈上了,“活马当死马医了。”
在场人不由得对张放映的啰嗦,感到幽默而好笑。
“来—啰—”于得水象京剧中的角色出场,吟着唱腔,左手拿锣,右手拿锤,蹲着马步,象骑着马儿走来。
“搞杂耍的就是搞杂耍的,吃饭的家什到哪里都带着。”张放映见于得水拿着一面大锣,风趣地说。
“大家把耳朵堵上,我要出招了。”于得水用京剧的唱腔唱着说,稍停片刻,他见老乡们已经用双手捂住耳朵,只有王能仍在痴痴地发笑。
随着一声锣响,王能神经极地蹦跳起来,“什么情况?”如梦中惊醒地说。
“果然有效。”刘四跟着高兴地说。
“有效得不得了!”张放映竖着大拇指夸奖说。
在场的几位妇女都笑出了泪花,只有王能如蒙在鼓里似的,不知道缘由。
“他可真的是被鬼上身,鬼迷心窍了!”张放映见王能已经恢复清醒,如释重负地说,“我们可以出发了!”
他们是整着队列前往省府大厅的,沿途的行人都误把他们当作了演员,向他们投来羡慕的眼光,自觉地给他们让出路来。那平常严于职守的省府门卫,今天也看花了眼球,尊敬的为他们敞开大门。
他们一行进入省府大厅,负责维持秩序的保安,也把他们视为贵宾给予接待,给予优先接访安排,这一切都是非常的顺利。
走出省府大门,他们彻底地疯狂了,得意忘形地在大街上拥抱着、欢呼着、雀跃着。他们没有想到这一身的红军军装给他们带来了绿色通道。
但高兴还是太早了,就在他们忘形庆祝的时候,来自上访对象县城的截访人员正从四面合围过来,一个个象出笼的老虎扑向他们。
“不好,我们赶快分散突围,往军区营地集合。”仍保持几分警惕性的王能,警觉地发现,他们已经被包围了,紧张地命令说。然而,时间太仓促,几位妇女犹如无头的苍蝇四处乱跑,没跑多远,就被抓着。张放映也由于慌不择路,撞进一位扑面来的截访人员怀里,被抓个正着。
刘四和王能跑的同一方向,沿着大路方向跑的,这也是截访人员疏忽的方向。俩人冲出包围圈外,刘四横过马路转向另一个方向,而王能则是转进公路一侧的巷子里。
刘四横过马路由于形势紧急,造成很多往来车辆在行进途中被逼停。而这些,刘四并不知道。他只知道没命地跑,因为他已经尝过被抓后的滋味。
在行人和司机眼里,刘四表演的只是一位超越时空的红军战士,来到现实社会,被一伙坏人追逐,对他的横冲直撞给予了谅解,为他的敬业精神给予了赞扬。
王能一路奔跑,很快回到军区营地,立刻叫上两个班的红军战士,分乘三轮车和张副司令员的小车,气势汹汹地来到事发现场。截访人员分散的车辆现聚集在一起,只有三人留守,看守抓捕归案的上访对象,其余的人参加追捕刘四、王能的行动去了。
他们没有料到王能搬来救兵,震摄了留守的三名截访人员,解救出正被看押的张放映等几名上访对象。
返回驻地途中,逃过一劫的张放映和几名妇女对王能的解救行动是感动得热泪盈眶,毕竟他(她)或多或少了解一些被截访后的上访对象的遭遇。参加解救的其他志愿者却蒙在鼓里,睁开一双莫明的双眼看着他(她)们喜极而泣的神情,他们全当是从绑匪手里解救人质,体验了一场电影画面中的场景。
刘四也成功摆脱截访人员的追捕,顺利返回驻地,与劫后余生的老乡们相互拥抱庆贺,倾叙着当时的心情。
“王能,张副司令员有事叫你。”门口闪进一名解放军战士呼叫说。
这叫声打破了这里的高兴劲儿,一个个脸上的笑容立刻象被收了去似的,张开一双惊恐地眼睛瞪着警卫员。
“我们也去。”张放映紧张地说。
“对—对—对,我们都去。”刘四紧张得有些口吃地说。
宿舍里,王能的老乡,还有那些参与了抢夺被获人员的志愿者也纷纷地向王能靠来,请求着陪同前去。
“没事,司令员不可能为这事召见我。”王能语气坚决地安慰他们说,“大家尽管放心地在这儿等我。”
事情正如王能所料,张副司令员知道王能他们去省政府上访一事,而且从截访人员手里夺回被抓的上访对象。但他撇开了这件事,向王能布置了重走红军路的任务,并请王能代他指挥和完成上级赋予他的使命,并为王能配备了二名卫生员,七匹战马,供拖运物资用。另外张副司令也将志愿者报名费的百分之六十,达六十万元交到王能手上,由他代为保管,负责安排这百十来号人的生活起居。当然,他们的工资也包含在里面。王能知道司令员的用意,钱一到手,他就立刻分发给了并非志愿者,而与其同行的老乡每人二万元工资。
王能从司令员那里回来,立刻向各班传达了张副司令员的指示,责令下午二时队伍准时出发。但却把司令员的使命埋在了心里,那就是从当地居民那里获得准确的红军经过的路线,曾经与反动派激战的战场,以及红军战士战死、累死、饿死遗骇的墓地,作出标识,为以后修筑长征路,构建红色旅游区打下基础,可与长城媲美,能载入史册,供世人敬仰的又一大奇观。
由于时间紧迫,离出发时间相差不到二小时,所用的背包、服装只能下发到各班,再由各班长、副班长分配到人。后勤保障队员则是连走带跑地忙得不可开交,所有的物资既要清点到位,又要包扎上马。
刘四称着大家没有留意的时间,一个人独自地遛出军区营地,在一个电话亭上偷偷地给家人通了电话。听到电话那头妻子焦急而又埋怨的声音,刘四的心象被泼了冷水似的,顿时的热情和高兴凉了,让他很久没有言语。
“老四,老四,你说啊!”电话那头妻子焦急地重复说,“儿子回家了,还给你带回个儿媳妇呢!”
就是这份新鲜事又重点燃了刘四内心的兴奋,高兴地反问说:“儿子回来了,还带回个儿媳妇?”
“对对对,要不你回来自个儿瞧瞧,人长得有模有样的,老实又勤快。”电话那头妻子既高兴又兴奋地说,毕竟夫妻俩有一段时间没有对上话了,心里还是牵肠挂肚的想着对方。
稍停片刻,电话那头传来了儿子兴奋的声音,“爸爸,这段时间你去那儿了,让我们好想你。”
儿子的声音,一个熟悉的呼唤。由于生活所迫而不得不背景离乡,一年里相处几天,却又背上行襄远走他乡,过着亲人分离的生活。
“爸爸,回来吧!我和秀芳,在家搞水产养殖。她从娘家带来的技术。”电话那头儿子没有听到父亲的声音,继续着说。
“有这事!”刘四感伤着别后的柔情,听到儿子的呼唤,伤感地说。
“你不知道吧!”妻子象是想起什么好的消息,从儿子手里抢了话筒,兴奋而激动地说,“镇里的书记、镇长和村里的支书都撤职了。”
“妈妈现在是镇计生办主任兼村支书。”电话那头儿子抢了母亲的话说。
“有这事!”刘四高兴得心里有些哆嗦,自己的一番心血终于有了结果。
“我正准备着将支书这个位置让给儿子。”电话那头妻子的声音。
“好!好!好!”刘四听到电话那头母子俩连连地传递家里的喜讯,高兴地应着。
“你有完没完。”旁边一位等着用电话的行人,不耐烦地催着刘四说。
心里乐得要爆炸了似的,冷不防让人浇上一盆冷水。刘四缓过神来,见那行人气势汹汹,满脸杀气地盯着自己,似乎有急事似的。
正在转眼的瞬间,林美兰的身影映入双眼,刘四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尾随而来,正在一旁耐心地,平静地等候着,让他一顿惊奇。
“有人要电话了,以后我再打电话回去。”刘四说完,果断地挂了电话。
走出电话亭时,刘四一把抱住尾随而来的林美兰,他为刚才连连的喜讯疯狂了,抱着她开心地旋转起来,嘴里高兴地喊着“祖国万岁!共产党万岁!……”
林美兰没有料到刘四会有这样的举动,既惊奇,又高兴地任他去转。丈夫的离去,这突然而至的打击让她几乎无法承受,泪干了,心碎了,但又无可奈何地继续活着。听着刘四欢心的大叫,她的情溶了,心软了,露出了开心的笑声。
所幸的是队伍按时开拔,打着“红军路先谴队”的旗帜,带着寻找、标识和绘制红军路,为今后打造红色遗迹,传承红色精神走出第一步,这是官方的目的。而对这些志愿者来说,是重走红军路,锻炼身体,调节心态,恢复健康的体魄。
王能、刘四、张放映等本来是想借红军身份,完成在省城上访目的就脱离的,没想到遇着老首长被安排到后勤机关,皆大欢喜地担起这份工作,随着重走红军路先谴队走上了寻找红色长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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