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人:外滩情(一)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的毛泽东……”这是清晨六点钟了,北京火车站广场大闹钟播放的《东方红》乐曲,宣告新的一天开始了。此刻,那歌声嘹亮,旋律优美,声音雄壮,冲破黎明前的黑暗,飞向祖国大江南北,飞向全世界。
《东方红》乐曲把昨晚在车站候车大厅内,熬夜候车离京的师生惊醒了。此刻,大厅中昏暗的灯光一下子大亮,人们也随着喧嚷起来。此时,我惊醒过来后,在密密麻麻的人堆中站立起来,用手擦擦尚未完全醒过来的眼睛,伸伸腰直直腿振作精神。然后,转身看了看大厅四周,只见大厅内睡满了人,有些人站起来背起行李,有些人还躺在地上装睡着。
昨天上午十点,百万外地革命师生接受毛主席第八次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后,为了赶及清晨七点二十分钟的返校免费火车。来自祖国南方的革命师生们,个个心里都装着昨天见到伟大领袖毛主席余热,昨晚,也赶到火车站大厅熬夜候车的。
我也不例外,昨天在毛主席第八次接见百万外地革命师生时见到了毛主席后,下午,也急急忙忙赶到北京火车站,在候车大厅熬夜,准备坐上清晨七点二十分钟,北京至广州特快列车返校。
这时,六点五十分,候车厅广播响了。她说:“凡坐北京至广州516次特快列车的外地革命师生,现在开始检票上车。”师生一听到广播后,候车厅立刻沸腾起来。
一位男子大约二十多岁左右,身高一米七一,穿着一条没有领章的黄色军衣,下配着一条蓝裤,脚上穿着一双半新半旧的解放鞋,看样子像是一位老师。这时,他左手举队旗,右手一挥,立起脚尖摇动着队旗大声喊叫:“广州113中学长征队师生排队上车……”!
接着,一位女子大约十多岁,身高约一米五八,梳着一对长长的辫子,穿着一套没有领章的军装,脚穿一双崭新解放鞋,头戴一项没有帽徽的黄色军帽,也是左手举队旗,右手一挥,那双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她放开沙哑的喉咙大声说:“广东韶关二中长征队师生排队上车……”!
紧接着,陆续有广东湛江、肇庆、梅州、汕头等学校长征队师生,他们也分别举着队旗排队上车。
这样,我只能跟着韶关二中长征队队伍后面进入了站台。然后,我登上火车车厢找到位置坐下来。
这是一列专送来京师生返校特快列车。名义上是特快列车,实际上是一列没有座位的火车。因为,为了尽快接送百万师生迅速离京返校,铁路部门为外地师生返校特别开通的一系列专列。
我随便找到一个列车窗口空间坐下来后,不久,火车就“呼呼”地开动了。我单独一个人,没有什么话说。于是,我坐在背包上,背靠着车壁,双手交叉在胸前,闭着眼睛。然后,随着列车行走的节奏感,回忆起自己徒步大串联的日子……
六月份,我率领海南岛长征战校第一支长征队二十六人,开始从海南岛徒步到北京大串联历程。因为,大串联期间师生乘车是免费的。对此,说徒步大串联,实际上采取徒步与乘车相结合的形式,开展南北大串联活动。
十月初,我们长征队到达了韶山。
十月的韶山,已是冰天雪地。我出生于海南岛,海南岛属热带亚热带地区,一年四季常青。曾经听爸爸妈妈说过,冰雪寒冷,有时寒冷刺骨到连自己摘下自己的耳朵都没有感觉。爸妈也曾经说过,雪花很美妙,可以用雪花卷雪球玩。对此,我对冰雪产生起很大兴趣,很早就想看冰雪了。可是,从来没有机会看到过冰雪。只好将这一愿望牢牢地藏在心里。如今,我来到了韶山,看到满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从天空中慢慢飘飞,其景观像千百万位跳伞运动员一样,从高高的天空中飘落下来。地上,已有不少南方来的师生在雪地上卷雪球打雪战游戏。雪地里,不时传来一阵阵“朗朗”的笑声;一阵阵你追我赶的笑声;大家玩耍得很为开心。
我看到此情景,真想一下子跑过去参加卷雪球打雪仗。但是,我们长征队刚刚来到韶山,尚没有办理参观住宿手续。于是,我带领长征队员们来到韶山外地革命师生大串联接待站报到。
这是一间两层平顶的水泥房屋。门口内外人山人海,挤满了身上还背着背包的外地革命师生。这时,我嘱咐长征队员们不要随处走动,以防走散丢失。于是,我与副队长黄金春排队签名报到。
接待站工作人员对外地来到韶山的师生格外热情,好多工作人员都很为年轻,大约刚好在十七八的姑娘。她们左臂上挂着两个红袖章,一个是红卫兵袖章,一个是韶山外地师生大串联接待站袖章。此时,她们在师生人群中走来走去,一边为外地师生送上一杯杯热腾腾的开水,一边向外地师生问好,欢迎来到毛主席故乡——韶山。
接待站工作人员把我们外地师生当作毛主席邀请来的客人、贵宾,热情地接待我们。尽管报到要排队,但是,大家不吵不闹,不争不占,次序十分整然有序。
大约二十分钟,轮到我报到了。我向一位女工作人员递上海南长征战校长征队大串联介绍信。女工作人员接过我的介绍信看后,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十分礼貌地说:“您好,辛苦啊!您们是毛主席邀请来的远方客人,欢迎您们来到毛主席故乡韶山,参观毛主席旧居。”
鉴于外地师生住宿、吃饭、乘车都是免费的。对此,报到手续很快就办完了。接着,接待站指定夏冬梅女工作人员,引领我们走出接待站大门,来到左边一间间水泥平顶的房屋。
我们长征战校长征队住这间平顶水泥房屋,洁白的墙壁,看上去很可能是为接待外地革命师生,而刚建不久的房子。尽管是水泥平顶房屋,但是,内间很宽敞,没有房间,女子住在一排,男子住在一排,地上铺着木板,大约能够容纳一百多人。
一放下背包,大家感觉到累,加上外面天气寒冷,有些人就倒在木板上休息了。但是,我与队员梁爱兰,不顾路途疲劳,也不顾外面寒冷,就往外面跑看雪花。
我们俩跑到毛主席旧居前面的田地里。此刻,田地里已结厚厚的一层冰,好多南方来的师生在冰雪上你追我赶抛撞雪球。笑声朗朗,玩得很开心。
我和梁爱兰都是人生第一次看到冰雪,心里感到格外的高兴。于是,我不顾寒冷,也用手抓起一把雪花,卷成一个拳头大的雪球,然后,用力向梁爱兰抛过去。正好雪球刚好撞到她脸上,她用双手抱着脸孔哭泣起来。原来,我以为雪花像一只羽毛球,即使撞到人也不会痛。谁料到雪花卷成雪球后,犹如一个小石头,碰撞到人很痛,重者甚至流血。这时,我看到梁爱兰哭了,急忙跑过去一看,雪花打在她的脸上,脸孔的皮肤立即红了一小块。于是,我急忙从腰包中拿出万花油,一边安慰一边帮她用万花油擦患处。
见到梁爱兰哭了,我就不再抓雪花卷雪球了。尽管梁爱兰被雪球撞哭了,但是,他们俩还是玩得很愉快。在雪地里玩了大约多半个小时后,顶着天空飘舞的雪花,回到了住宿地。
与我们一起住宿的来自全国各地六支长征队,有黑龙江哈尔滨、江西井冈山、安徽合肥、福建厦门、浙江杭州等学校。晚上,外地师生吃完饭后,大家回到住宿地,在住宿大厅内围起一个大圈,举行外地师生大串联联欢晚会。
在晚会上,六支长征队各出一个文艺节目。我率领的海南岛长征战校长征队,由校红四连毛泽东思想文艺队人员所组成,人人能歌善舞。对此,我们长征队出了两个海南黎族少数民族特色的文艺节目:一个是由我独唱海南民歌《五指山民谣》;另一个节目是《採茶舞》。尽管没有演出服装、道具,没有化妆,但是,凭着大家的兴趣甚浓热情,大家载歌载舞,踊跃参加表演。此刻,那响亮的歌声、那热烈的掌声,那阵阵的笑声,汇成一曲欢乐美妙的旋律,在毛主席故乡韶山夜空中飞扬…
第二天一早,韶山接待站上空就响起了《东方红》乐曲,把我们师生从美梦中惊醒过来。此刻,尽管韶山天气很寒冷,但是,房屋里有暖气,我们的心始终都是暖烘烘的。
清早,我听到广播声后,也随着大家一起起床。可是,我看到自己的双脚都肿起来,感觉到阵阵肿胀痛,使我一下子站立不起来。原来,昨天到雪地里打雪球时冻伤了双脚。
大家起床后,接待站夏冬梅来到我们面前,看到我站立不起来。于是,她走上前来蹲在我的面前,用手摸了摸我的脚,然后,她对我微微一笑地说:“这是冻僵引起的。没关系!吃早餐后,我拿来药膏擦擦,几天就会好起来的。”
这样一来,我不能与队伍一起行动了。于是,副队长黄金春带领着队伍到接待站公共食堂吃早餐后,接着,到毛主席旧居参观学习。下午,黄金春带领长征队离开了韶山,继续徒步北上往湖南长沙市进发……
因为,我脚肿胀走不了路,只好与长征队队员告别,留在韶山接待站治疗。然而,接待站领导同志对我的脚肿胀很为关心,特指定接待站夏冬梅照顾我的生活与治理我的脚。
一个多星期与夏冬梅接触过程中,使我对夏冬梅有了真正了解。原来,夏冬梅今年十八岁,是湘潭第一中学高二班学生。为了做好外地师生到韶山参观的接待工作,特从湘潭第一、二中学抽调几十名高中女学生来到接待站做接待工作。
夏冬梅,身高一米五八,消瘦的身材,圆圆的脸孔长着一对水汪汪的眼睛,她留着一对短辫子,说话时脸上总是含着笑容,待人热情亲切,显露出少女般那具有活泼、灵活、善良、美丽、朴实的气质。每天,她准时给我送来早餐、中晚饭;每天,一二次给我擦药膏;每晚,她端来热水帮我烫脚;有时,她还带来一二个糖果送给我,还给我讲起毛主席回故乡的感人故事。犹如亲姐姐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使我消除了远离父母的忧虑,病情渐渐地好起来。
在养伤几天时间中,我和夏冬梅成为好朋友,没话不说。从夏冬梅对我的关照中,使我看到一位韶山人对外地师生的一颗红心,使我看到了毛主席故乡人,那待人接物的高尚品德。同时,也感受到韶山人对毛主席浓浓的爱戴之情。
十一月初,韶山天空的雪花依然在飘飞,地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雪,天气仍然寒冷。这天中午,吃完中午饭后,为了追赶自己的队伍,我向夏冬梅告别。
夏冬梅知道我要走了,心里有些恋恋不舍,她眼眶里充满着泪水。此时,她从自己衣袋里拿出一颗金光闪闪的韶山纪念章,为我挂到我的脸前上。然后,她紧紧握住我的手,眼睛里含着眼泪说:“走吧!快点追赶上队伍……”就这样,我们俩分别在风雪中。
第二天,我到了长沙市,一个人来到湖南省外地革命师生接待站值班室咨询自己的队伍。
房子里的一位大姐,见到我一个人背着背包在风雪中站着。于是,她赶忙叫一声:“小同志,快进房子里,外面寒冷。”
进入值班室后,大姐叫我放下背包,给我递过来一杯热开水。然后问:“小同志,请大姐帮什么事?请说吧!”
于是,我把在韶山掉队的情况,一五一十向大姐汇报。然后,要求大姐帮忙找队伍去向,以便追上队伍归队。
大姐听后,她马上打开外地师生大串联登记薄,认真翻阅查找。十分钟后,她告诉我说:“小同志,广东省海南岛长征战校长征队已经返校。”
一听到队伍已经返校,我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这时,我心里这样想着,我还没有到北京见毛主席,怎能半途而废呢?他们不去,我自己去。反正,外地师生串联到处都是吃饭、住宿、乘车免费,有什么可担心的啊!于是,大姐把我介绍到长沙市工业局招待所住下来。
在长沙市参观学习后,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我顺利到达首都—北京。经北京市外地革命师生大串联接待站介绍,我被安排到北京市二轻子弟学校住宿。
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第八次接见百万外地革命师生时,我终于如愿见到了毛主席,实现了我多年的愿望……
在火车上,半睡半醒地回忆到这里,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晚上十一点多钟,火车到了汉口火车站。“呼呼”的隆隆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慢慢睁开眼睛从窗口往外望,在昏暗的灯光底下,隐约看到窗口外,人山人海,叫喊声喧闹,来回奔跑,气氛紧张,仿佛像当年躲避日本鬼子进村一样,人人背着包袱,争先恐后登上火车。有些人从窗口爬入车厢,但是,车厢里的人不配合,好多人都爬不入,心情显得十分慌张焦急。
此时,当我看得出神时,一位大约十七八岁,长着一张瓜子脸,两条长长的辫子披到肩下的伶俐活泼女子,她突然走到我所在的窗口,用那双要哭出来的眼睛看着我,大声地喊:“小同志,请帮帮姐姐,把这个背包拿到车厢里去。然后,拉我一把。”说着,随手将背包递上来。
我见到这位女子叫我小同志,此时,我立即联想起在湖南省外地师生接待站那位热情帮助我的大姐。此刻,我看到这位姐姐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好像在焦急地乞求。于是,我一语不发,立刻接过这位姐姐的背包。紧接着,她叫我伸出双手,然后,她拉住我的双手,我用全身力一拉,将她的头硬硬拉进了车厢窗口内。紧接着,她再用力一挺,全身就扒入到车厢里了。
此时,车厢里人多拥挤,有些人为了争占位置竟然吵起来。她见我害怕的样子,就主动走上来用自己的身体抱着我,像亲姐姐一样护着我。
我与这位姐姐刚坐下来,火车就“呼呼”地开动了。
经过互相介绍,这位姐姐名叫胡韵霞,上海人,现是上海储运大学学生。昨天,从上海来到武汉,往广州串联。
已是深夜十二点多钟了,列车在黑夜中行走,不时传来一二声火车头“呼呼”的叫声。此时,由于车厢里人多拥挤,又没有座位,男女混在一起,大多数人都是伏在自己的背包上睡。
在我的帮助下,胡韵霞从窗口爬入火车后,对我感激不尽。如果不采用这种形式上火车的话,对于一个瘦小的女孩来说,恐怕就没有上火车的机会了。于是,她从腰包里取出饼干、馒头、糖果等吃物,与我一起吃。说实在,我从清晨六点到现在为止,十多个小时没有吃过东西,肚子里饿得“哗哗”直响。此时,胡韵霞一拿出饼干、馒头,我很喜欢。不等她开口,我就主动拿起一块饼干吃。
她见到我不请就吃的饿虎扑食样子,知道我很饿了。于是,她微笑着对我说:“吃吧!这是姐姐从上海带来的。”说着,她给我又递过来一块饼干。
见到胡韵霞把自己称为姐姐,其声调很像我亲姐姐一样慈祥、亲切。于是,我就不客气地另取了一个馒头吃。此刻,夜深人静,车厢里静悄悄,不过,不时也传来个别男女悄悄话。胡韵霞怕影响别人休息,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说话。
“你晚饭还没有吃吗?”胡韵霞小声地问。
“从早上六点多钟上火车到现在,我都没有吃过东西啊!”我也小声回答。
她听到我这么一说,以姐姐口气很心疼地说:“这样会饿坏的!”说着,她又给我递上一个馒头与一杯水。
胡韵霞的关心与爱护,使我很为感动。当我吃完第三个馒头后,肚子里很饱了。我对她说:“姐姐,我吃饱了!谢谢!”
夜晚已进入凌晨一点多钟,窗外黑茫茫的一片,火车继续在黑暗中向前奔跑。此时,胡韵霞见到我吃饱了,心里显得高兴。她说:“吃饱了!就好!那休息一下吧!”但是,她看到没有地方睡,就让我睡在她的怀里。然后,她像哄孩子睡觉一样,给我讲起三十年代上海外滩的故事。
然而,外滩有趣的故事像一首美妙的小夜曲,听着听着,我渐渐闭上了眼睛,在胡韵霞怀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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