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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龙民》(十二)

作者:姜传富 阅读:662 次更新:2022-04-29 举报

 

第十二章    龙村来历

 

油菜麦子收割后上了堆,豆子芝麻落了种,端午节悄无声息地走近,农民们还沉浸在喝米酒、吃粽子、鸡蛋纪念屈原的节日气氛中,公社革委会就发出通知,“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号召社员们学习大寨“担土造田”的精神,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兴修水利,挑渠挖沟。龙村“三牛”又投入到开挖西引河的工地上。

这次的挖河地段处在前不沾村后不着店的平川沃野,地里的黄豆苗才四五片嫩叶,茎壮叶旺,近看一棵棵,远看一片绿。春苞谷已长有四五尺高,秆粗叶肥,安分守己的苞谷苗静静地享受着大自然的阳光雨露,茁壮成长。好惹是非的苞谷苗将长长的肥叶挑衅地伸到同伴的身上、腋下,这里摸摸,那里抓抓,互相嬉闹着。龙村民工的工棚就搭设在苞谷地头的水塘边上。

农村的夏天,蚊子特多,民工的工棚低矮无窗,又黑又闷,辛辛苦苦劳动一天的农民晚上难以入睡,只好摇着扇子,集中在空旷的地方乘凉讲故事。

这天夜晚,弯弯的月儿挂在半空,淡淡的清辉洒满大地,月光将树木、水塘、工棚和绿茵中一方空旷地上乘凉的人们蒙上一层朦胧的轻纱。人们坐在“故事大叔”周围,成群结队的蚊子从苞谷地、水塘飞来凑热闹,围着人群嗡嗡叫。人们有的摇扇驱逐蚊子,有的挥舞着衬衫撵赶蚊子,还有的双手在周身上下乱抓蚊子咬过的地方。农国庆看到密密麻麻的蚊子,伸手捞一把,展开细看,掐死四只,没死的几只蚊子飞跑了。郭由舒趁机走近农国庆,吼叫一声:“好大的蚊子。”一掌拍在农国庆后背上,将蚊子碾成碎末,手掌粘着农国庆的血。

对于郭由舒耍手腕打人的把戏,农国庆不跟他斤斤计较,没有理睬。郭由舒见农国庆没有反应,索性再拍一下农国庆的肩膀,说道:“走,到水里去。”农国庆想听“故事大叔”讲龙村的来历和龙村精神,没有响应。

钟白美陪同郭由舒跳进水塘里,仰泡在水中,露出鼻子在水面呼吸,空中盘旋的蚊子仍能准确地俯冲在鼻尖上抢吸人血。钟白美一边赶蚊子一边问:“你为什么要对农国庆那样?”郭由舒说:“我帮他打蚊子有错吗?”钟白美说:“你那点伎俩只能糊弄三岁小孩。”郭由舒说:“我也说不清楚,他好像是我的克星、绊脚石,不打一下,心里不舒服。”

“故事大叔”看到郭由舒和钟白美跳进水里,挥着扇子说:“蚊子怕火,要用烟熏,想听村名来历不难,你们去把麦草抱来点燃,我给你们讲龙村来历。”农国庆迅速抱来麦草,还未放下,“故事大叔”又说:“放到上风,离人近一点儿。”麦草点着火,由于麦草太干,火大烟小,“故事大叔”又指导农国庆割来青艾蒿草压住火苗,顿时浓烟滚滚,而且还带有一种刺鼻的味道。可是风却停了。于是,人们轮换用扇子扇风送烟撵蚊子。坐在下风的人经受着烟熏火烤,呛得又咳嗽又流泪。他们一边擦眼泪一边听“故事大叔”讲龙村来历。

话说七龙子遭贬,饥餐渴饮、晓行夜宿来到位于长江中下游江汉地区的云梦泽。他驾云腾空俯瞰下界,方圆九百里的云梦泽气蒸波撼,蔚为壮观。他选中了云梦泽北端,大洪山南麓,一方云绕雾罩、紫气升腾之处落下云头,这就是现在的龙潭湖。

钟白美听得兴起,从水里站起来问:“大叔,你说龙潭湖是一片汪洋,那么,我们的祖先住哪儿?”

故事大叔呵呵一笑,说道:“这个问题提得好。小伙子,我告诉你,咱们龙潭湖人的祖先几乎都是移民。有史可查,移民时间最早可追溯到南北朝。移民大致可分为三类,一是看到龙潭湖这地方好,自愿招赘和迁来;二是遇上天灾人祸逃难来此安家的移民。”故事大叔拍死一只咬腿蚊子,一边挠痒痒,一边接着说。“三是国家调动,如明代北方移民,清朝江西移民,现代丹江移民。这芦苇湖也不是天生如此,清光绪年间,这里住户非常稠密,民国24年即1935年7月发大水,溃口多处,一夜之间,冲走房屋无数,淹死3万多人,侥幸活下来的人多数背井离乡,流落他处。为保大片平原不受水淹,政府根据水利专家的建议,丢掉龙潭湖,在东引河东边,从东山尾修建了遥堤。至此,龙潭湖便成了一个蓄水区。不几年功夫,高处长满钢柴茅草,低处长满芦苇野草。1966年,丹江库区居民开始整体移来,便有了我们今天的挖河外工。”

“原来是这样啊!”农国庆听得饶有兴趣,迫不及待地说,“大叔,您接着讲龙村来历。”

七龙子在龙潭湖住下,白天劳动改造,奋力干活,腰酸背痛也不偷懒。夜里读书吟诗,抑扬顿挫,音传方圆百里。早晚练武,扎扎实实,一招一式从不马虎。他不怨天不忧人,好学向上,嫉恶如仇,勤劳善良,很得世人喜欢。

有一次,七龙子的族弟小黄龙听说大洪山南麓,有一座山峰叫娘娘寨,娘娘寨的瑶池里每天都有仙女洗澡,便经常从地下暗河偷偷潜行到娘娘寨的瑶池看仙女嬉戏。娘娘寨的山神汇报了玉皇大帝,玉皇大帝闻言大怒,令黄仙下凡缉拿。可是黄仙却没能缉拿到小黄龙,不敢回天宫复命,留在凡间黄仙洞修炼。七龙子听到这个消息,用计擒住小黄龙,将小黄龙绳之以法。              

七龙子认为是云梦泽哺养了他,常用一颗感恩的心对待苍生,不时到云梦泽及周边民间游览。看到地里庄稼受旱缺水,就作法将自己领地——云梦泽的水洒向人间。人间丰衣足食了,可云梦泽的水却越来越少了。先秦时期云梦泽已缩小到二分之一,汉司马相如《子虚赋》中对云梦泽描写道,其范围东到今武汉以东的大别山麓,西至鄂西山地,宜昌宜都一线;北及大洪山区,南缘大江。东西约在800里以上,南北不下500里。到唐宋时期云梦泽主体消失,为一系列湖泊取代。

七龙子被困在龙潭湖泊里,为了节约用水,他化龙为人,投胎凡间,为民造福。

他还变成一个壮汉,取名王龙到麦家庄入赘麦家。王龙勤劳苦干,用心培育良种,麦老爹很信任他。第三年,王龙种了一块小麦,却只留有五根麦苗,中间一根,四角各一根。麦老爹看见了笑着说:“小伙子,你这是种的‘摇麦树’哇?”王龙干脆将四角的麦苗拔掉,对麦老爹说:“这良种麦苗就像孝顺的儿子,好苗不用多,一棵顶万棵。”麦老爹只是冷笑。这根麦苗长到大寒节,王龙用脚把麦苗踏倒,又接二连三把分蘖出来的麦苗踏倒多次。对于这根没有麦杆的麦苗,王龙又是浇水,又是下肥,一场大雪将其覆盖。第二年雨水、惊蛰时节,这根麦苗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像窝竹一样长出一大蓬,根根拳头粗细。到小麦扬花进米时,每根多穗,穗穗尺把长,金光闪闪。

王龙把麦周围的地整平压实,跳到麦穗上,用脚扫了一圈,麦粒像从粮仓里放出来一样“哗哗”四溢,足有三尺多厚。王龙对当场发愣的麦老爹说:“老人家,你要不了这多吧?”说着话向西南踢出一脚,一道金光疾射西南,使西南百里以内的小麦这年增收了好几成。

麦老爹怀疑王龙这个人决不是平常之人。当王龙二月初一辞工回家时,便跟踪看究竟,结果跟到龙潭湖边就不见了。麦老爹这时才明白:“王龙”是龙王的化名,他姓王,名龙,倒念就是龙王。难怪周围村庄的人们都说常听到麦家庄有龙吟声,称麦家庄为龙吟庄,后来,改为龙吟村,简称龙村。

人们从故事中醒来,已夜静更深,大地凉爽了许多,为了不影响第二天挖河,人们回工棚睡觉。第二天中午郑连长接到通知,叫“三牛”回去参加公社召开的回乡知识青年会议,他们高兴地去了。

第一天报到,全公社53个自然村共有回乡知青56个。有的村一个或两个,有的村一个也没有,而龙村就有六人。会议主持人随机将56人分成6个组。农国庆、郭由舒和钟白美三个一起被分在第一组,郑雪莲被分在第三组,盛祖花被分在第四组,邢春桃被分在第六组。按照会议议程安排,第二天上午公社书记作《在农村大有作为》的报告,下午分组讨论,自我介绍。第三天六个组展开友谊比赛。比赛分四个项目,篮球、乒乓球、象棋和唱歌。其实篮球、乒乓球和象棋的比赛从第二天就已经开始。

由于农国庆、钟白美和郭由舒三个人没有分开,尽管农国庆和郭由舒有点小的不和,但相互了解,配合比生手要默契,更重要的是《团结就是力量》的歌声鼓舞了他们。所以第一组获得篮球比赛第一名,象棋冠军被第四组盛祖花夺得,第六组邢春桃乒乓球夺魁。歌咏比赛场上,郑雪莲最后出场,以一首《永远忠于毛主席》的独唱赢得满堂喝彩,掌声经久不息。有人带头喊口号:“郑雪莲唱的好不好?”人们拍着手欢呼:“好!”“妙不妙?”“妙!”“再来一首要不要?”“要!”她只好用豫剧清唱了一段毛主席的语录,“全国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形势大好,不是小好。整个形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形势大好的重要标志是人民群众充分发动起来了,从来的群众运动都没有象这次发动的这么广泛,这么深入”。第三组郑雪莲理所当然的获得唱歌第一。

颁奖大会上,四个第一全部落在龙村。散会后,农国庆等6个属牛的年轻人乐得跳啊、唱啊,高高兴兴地回到龙村。社员们也因此高兴得像过年过节做好事,称他们是龙村的英雄。队长给英雄的奖赏就是不让他们再去出外工挖河,留下给棉花打药治虫。

农国庆、郭由舒和郑雪莲同在第九生产队,都在队长的安排之中,队长共安排了四男四女八个人,至于谁跟谁配对,自由结合。打药水需两个人抬上药水桶,单管喷雾器放在桶里药水中,由后面的人像用打气筒打气一样使劲地推拉加压,前面的人拿喷杆将药水喷在棉花茎叶上。后面的人要有力气,用男人。前面的人要心细,用女人,这就是“配对”。因为打药水像机器运动一样整天重复着一个动作,很容易厌倦疲劳。所以,女生配对都喜欢农国庆。农国庆做事踏实,更重要的是他能说古道今、撰联吟诗。一天,他一边打药一边作诗:

六九四三土里藏,

四八一五芽头昂。

夏至打药棉行行,

酉时量高又长长

惹得同伴们讨论了几天,最后还是郭由舒从农国庆嘴里套出诗意,讨好女生说:“69年4月3日播下棉种,4月8日15时出了芽。夏至季节打药在棉行中行走,日落酉时收工时,再量棉苗,又长长了。而男生配对都喜欢挑选漂亮活泼的女性,郑雪莲就成了“抢手货”,就是其貌不扬的邢愣娃也想与郑雪莲配对。这天在路边杨树下,邢愣娃看到郑雪莲走来,上前打招呼:“来了,我正准备去喊你,我把工具都准备好了,只等你来……

“去去去!”郭由舒伸手将邢愣娃推开,“我早跟她约好了。”

邢愣娃被推了个趔趄,险些栽倒。他扬起手中的扁担向郭由舒打去,嘴里骂道:“你妈的X,跟老子抢,老子打死你!”

农国庆迅速上前抱住邢愣娃。

如此一闹,惹得大家整天不愉快。收工吃晚饭后,邢愣娃穿着短裤去禾场照夜。蚊子咬得睡不成觉,想起白天与郭由舒的争吵,他在地上写着郭由舒的名字再用棍子捣,又一边拍打身上的蚊子一边骂:“你妈的X,郭由舒欺负老子,你也来欺负老子!”忽然,他想起白天打的1605药水,喜上心来,到没有门的农药库里拿起1605药瓶,倒出药水于手板里,一边往身上擦一边骂,“我叫你欺负,我叫你咬。”蚊子确实不再咬他了,他放心地躺下,进入梦乡。天亮了,队长到禾场,看见邢愣娃还睡在那里,大叫着走过去,发现邢愣娃已经中毒死亡多时,永远不怕蚊子咬了。

人们交头接耳,说邢愣娃的死与白天的恨有关。农国庆却在想:能不能发明出一个人打药的喷雾器?既能避免配对的争斗,又能节省劳动力,还可以提高工效。他经常凝神静思,犯傻发愣。这天收工回家的路上又想入了谜,生产队长来到面前他也看不见。队长问:“农国庆,你到哪里去?”没有回音。队长提高嗓音,“农国庆,农国庆!”

“哎!”农国庆一惊而醒,“队长,有事吗?”

“你到哪里去?”

“回家呀!”

“回家?家在你背后,你还在往前走,是回家吗?”

“哎哟!”农国庆傻笑笑,转身回走。

队长赶紧说:“你明天到大队部画画。”

“画什么画?”农国庆站住问。

“阶级教育展览图片,哎呀!我也说不清楚,你一去不就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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