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
缘 分
在一中,老刘和老王亲如兄弟,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们工作十余年,可以说形影不离。同住一个家属院,一同上下班;同在一个办公室,共用一张办公桌,面对面地坐着。都是语文教师,同教一个年级;教学上有了难题,互相切磋商量。工作之余,或聊聊天,或开个玩笑,颇有乐趣,两人的感情深厚。
十余年间,在平房的办公室里,是这样;在楼房的办公室里,也是这样。换办公室时,俩人总是预先约定好了,暗语是:烂韭菜不拆捆。
老刘说:“秤杆离不开秤砣,老头离不开老婆。我是老头,这是缘分。”
老王也跟着说:“秤杆离不开秤砣,老头离不开老婆。你是老婆,这是缘分”
工作之余,有时两个人说着笑着,在办公室里竟然动起手来,互相抱着腰,谁也不让谁。老王个头较高,但力气不如老刘;老刘个头矮小,胖墩墩的,力气较大。所以,说倒一块倒,逗得同志们哈哈大笑。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也有的说:“他俩越活越年轻了!”
两个人都担任班主任,老刘担任重点班的,老王却爱担任普通班的。老王在班里对学生管得狠,虽然从不体罚学生,却捞了个厉害的名字:学生管他叫“暴君”。他嘿嘿一笑:“暴君就暴君吧,反正是为了学生,将来他们会理解的。”
老王讲课瓮声瓮气,是大声教学;老刘就说,你讲课是鳖声鳖调的。老刘讲课轻声细语,老王就说,你这娘娘们们的,是娘们腔调,还不如我这爷们腔调呢。互相笑骂。
老刘担任重点班的班主任,对学生爱护备至,不轻易向学生发脾气,给学生的印象很好。老王却说:“这是妇人管理之道,娘们管孩子。”
老刘却说:“老头管理有方,你学着点吧!你那暴君,小心点吧,学生会造反的。”
有一天,老王班的学生没有造反,老刘班内的学生却违反了纪律,在全校的教务会议上,老刘挨了批。第二天,老刘一进办公室,老王走了过去,摸摸他的头,哄小孩似地说:“怎么样,没事吧?”
“哼,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这算什么!”老刘笑笑,不以为然。
“挨批的滋味怎么样啊?好受吗?”老王看到他确实没有一点压力,就明敲暗砸。
“你知道吗?老头是个汉子!”老刘竖起拇指,挺着胸脯,坐在对面的位上。
“什么?汉子?干什么的汉子?是养汉的汉子?”老王开玩笑地反问。
“怎么,你说话又鳖声鳖调的了!”老刘冲着老王瞪瞪眼,人模狗样地说。说完两个人笑着办起公来。
说起老刘,还真是个汉子。那是1957年的事了。他刚参加工作不久,就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整风反右运动,为人直爽的刘老兄,提意见,贴大字报,谁知很快就被打成了老右,一下子被开到农村——他的岳父的家门——改造去了。从此,成了五类分子。在岳父的家门上,他为人忠厚老实,又精明能干,当上了村里的大队会计,在村里捞了个好人缘。他一有空,不是看书,就是写点文章,虽然是农民,但读书写文章却有两下子。
一晃就是二十余年,后来给他恢复了名誉,落实了政策。谁知,在平反人员的文化水平的测试中,他一举夺魁,结果把他分到一中,当了语文教员。确实,在最艰难的时候,他没有掉过一滴泪。他经常对人说的一句话就是:“老头,是个汉子!”
评职称,因为学历不够,没被评上。送重点毕业班的老师竟然没被评上,难免让人愤愤不平。老王见面说:“确实不公平!老伙计,别难过,总会评上的。”
他一拍胸脯说:“老头是个汉子!这算得了什么!”
他一点难过的意思也没有,老王又开玩笑地说:“又是哪一家养汉的汉子呀?”
“你这小子,我听着你又变得鳖声鳖调的了!”
退休以后,老王去了青岛养老,两人不得不分开了。老王说:“咱还有在一起的时候吗?”老刘说:“等着吧,如果有,也得等到猴年马月。你想老头,就给我打电话。”也只得如此。
一晃十余年过去了。
老刘却在本地养老,老伴得了脑血栓,一边伺候老伴,一边写篇小说,生活也算有乐趣。
老王想老刘了,一天,梦里竟然和老刘说起话来:“你这小子,又是汉子了…”醒来,觉得心里有话可说,挥笔写下了歪诗一首:
对面同桌十余春,谈笑切磋如仲昆;
隔山隔水难隔心,梦中相见泪涔涔。
第二天,拨通了给老刘的电话,聊聊别后之情,思念之苦。一通电话,两个人说起来没完没了。这几年老刘写了百十篇小说,老王很佩服,不过他一想,却说:“退休了还写什么稿啊?又不评职称?有什么用啊?”
老刘说:“有用,我准备出个集子,卖够了本钱,剩下的都放在一中的阅览室里,让学生们知道,在这里,曾经有一个老头教书,教了一辈子,给学生们留下点纪念。”
老王一听,不禁暗暗吃惊、赞叹:这个人真是活得有滋
有味!他接着回话说:“你真是个汉子呀!”
老刘接着说:“怎么, 你说着说着,又变调了,又鳖声鳖调的了!”
“你这小子,还是那个老样子,还是养汉的汉子吗?”接着说:“有空到我这儿玩玩吧。”
“好啊!老头后天就去。”
“啊?后天?”老王吃惊地说。
“是啊。”老刘咳嗦了一声,笑着说:“秤杆离不开秤砣,老头离不开老婆,后天就去。”
“好啊,那天我去车站接你,在我这多住几天。”老王又笑着说。
“你小子,又鳖声鳖调的了。”他咳嗦了一声接着说:“老头去了就不走了。”
“那更好了。烂韭菜不拆捆吗!我这能住的下。”老王说。
“老头在青岛买房了,我儿子买的。在黄岛,鲁商蓝岸国际。”老刘说。
“哎呀,又和我住在一起了!这真是缘分啊!” 老王喜出望外,高兴得几乎跳起来。
2018年12月26写于青岛开发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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