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短篇小说）

秋  收（小说）

¨  李启钊

一

眼看着坝上的水稻已经散枝摇穗，并渐渐打上了苦米色，张三叔的心情就开始平稳了下来。

“张三叔，又要去哪里啊？”吃完中午饭，抹抹嘴，刚出门就遇上了路过的隔壁寨子的袁五。

“不去哪。就准备到田边去转转。”

“还不放心你那几块田呀？今年这收成，应该已经是十个指头捏螺蛳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袁五笑着说道。

“是啊，是啊！今年还算风调雨顺的，看来又是一个好收成了。”张三叔笑了笑，回道：“他五哥，你这又是要上街啊？”

“对呀，上街去逛逛，反正稻谷还没成熟，也没多少活干，上街去玩下。呵呵，你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你去吧。我到田边去转转，看田水干了没有，还有几条鱼，看捉得没有。”

“那你去转吧。捉鱼了，我弄瓶酒来，喝两杯哈？”

“没得说的，你去吧。回来到家里坐坐，整几杯？我家里有酒，不用你拿。回头见。”说完，张三叔朝田坝走去，袁五也上街了。

走到自家田边，看着在秋风中轻轻摇曳着的满坝的稻穗，张三叔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正如刚才袁五说的，今年的收成应该是稳笃笃的了。

围着自家的几块田转了一圈，看到水还有点深，不时听到鱼扳动跳出水的响声。见鱼还不用捉，张三叔就哼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小调，心里乐滋滋地回家了。

接下来的几天，张三叔的心情一直保持着这种愉悦，看着田里的稻谷一天天地变黄，一天天地成熟。那颗粒饱满，金黄色的稻谷，在张三叔的眼中，就像一颗颗的金子一般。余下的时间，就是等待着完全成熟，开镰收割了。

二

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张三叔满怀希望，等待着秋收到来的时候，连绵的秋雨，却是下个不停。

望着田里的稻谷已经完全成熟，但老天偏偏却不开眼。天不放晴，即便冒雨收割，把稻谷打进家，连晾干水分都做不到，更不用说晒干进仓了。

“这可咋个办啊！这可咋个办啊！”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眼见这雨一天接一天地下着，急得张三叔在大门口来回地走着，却是“牛仔掉进枯井里”——即使有劲也使不上啊。更何况今年他家里的情况又有点特殊，老伴上个月去地里讨菜时，滑了一跤，把小腿骨给摔断了。骨头倒是接上了，可到现在还没好，连上个厕所都无法自理，更不要说下地干活了。唯一的小孩，今年刚考到东北去读大学，也不可能回来帮忙。家里家外的事全靠张三叔一个忙着，顾了这头丢了那头的，这可咋整啊？也难怪张三叔着急了。

看着张三叔的着急样，想到自己的腿伤一时半会又好不了，张三婶也不由得叹了一声气。“他爸，你也不要这样转来转去的了。要不？你去找村支书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几个人帮帮忙，把谷子收了？”张三婶躺在床上，试探着说道。

“唉！这个时候能找谁帮忙啊，这不是‘三十晚借菜板’吗？而且这天气，即便把谷子强行收进家，又没太阳晒，还不时等着生秧？”

“那咋办？”

“还能咋办？凉拌喽！只能再等等了。等天把，看看天气晴得起晴不起，到时再说了。你就不要瞎操心，还是安心养你的伤吧。这不还有我吗？”

三

“张老三，在家吗？”就在张三叔正着急时，屋挡头的路口处传来了问话声。张三叔一看，是村支书带着村长和驻村干部一起来他家了。

“在！在！是支书和村长你们啊。快到家里坐坐，这下雨天的，没想到你们会过来。”张三叔赶紧招呼道，并把板凳抬出来。

说话间，支书几人已到大门口了。“你就不要忙了，我们站站就走。你家的情况我们是知道的。桂芳的伤好点没有？”村长问道。

“好些了，就是还动不得，走不得路。谢谢几个领导关心。”张三叔感谢道，将支书几个迎进堂屋里，递上纸烟。

“你就不要客气了。”接过烟点上，支书说道：“我们几个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你家里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们尽量帮你解决。”

“那就太感谢领导们的关心了！家里的困难，我倒是能够克服。就是这天气，眼看稻谷都熟透了，不知道怎么收进家，而且也没太阳晒，这可咋整啊？”张三叔搓手了搓手，无可奈何地说道。

“这个问题嘛，你就不要担心了。”支书看了看村长和驻村干部，继续说道：“这是今年大家都遇到的共同困难。好在今年政府考虑到大家的困难，决定派出干部下来帮助群众抢收稻谷。我们这里的帮扶单位是黄中。今天，黄中的领导已经跟我联系过了，后天不下雨，他们的老师会到我们这里来，到时我就安排他们先帮你家抢收。镰刀之类的他们会自己带来，你只需要把谷斗和装谷子的袋子准备好就行了。到时我把我家的打谷机也给你抬过来，先把你家的收了。另外，晒谷子的事，你也不用担心，今年政府已经调派了设备和忍受，在村里帮助农户集中烘干谷子。”

张三叔一听这最担心的问题能够解决，激动地说：“这太好了，政府真是急我们所急啊。那他们来的有多少人啊？明天我上街去称点肉，买点菜，给他们准备饭菜，总不能让他们干活不吃饭吧？”

“这你也用不着你管了。政府有规定，下乡帮助群众抢收的干部不能在帮扶户家吃饭。吃饭的事他们自己解决，连村里的饭都不能吃。”

“这？这可怎么好？连顿饭都不吃，我心里也过不去啊！”张三叔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没什么，政府有规定，谁都不能违反。哦，对了，我们几个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村里考虑到三婶的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加上你们家孩子又在读大学，需要钱，而你要照顾桂芳，也无法出门去打工挣钱，就为你申请到一笔困难补助金，这钱今天已经下来了,有3000块钱。我们村支两委成员和驻村干部也凑了1000块作为慰问金。这是4000块钱，你就收下吧！你在这份表上签个字，盖个章就行了。”

“这！这！”张三叔完全没有想到，令他焦头烂额，不知道怎么办的秋收问题就这么解决了，村里还给他家送来几千块钱的补助款。这些天一直罩在他心理的阴云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他只觉得，天气似乎已经晴朗了，尽管天还下着雨。

“谢谢！谢谢！谢谢领导！谢谢政府！”张三叔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情不自禁地拉着支书、村长和驻村干部的手，逐一紧紧地握了又握，连声表达谢意。

“这没什么。帮助有困难的群众解决困难，这是政府的责任，也是我们村支两委的责任麻。”望着张三叔激动的样子，支书随口说道。

“好了，我们走了。记得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临走前，村长又嘱咐了一遍。

“会的，会的。我一定准备好。几个领导吃了饭再走嘛！”张三叔挽留着。

“不了，我们还要去看看其他有困难的人家。”

望着雨中离开的几个领导的背影，张三叔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溢出了眼角。“还是我们的政府好啊！”张三叔的心里由衷地感激道。

四

两天后，天气果然晴朗了。

黄中的30多个老师也如约而至，在村委会的安排下，来到张三叔家的稻田里。割稻的割稻，打谷的打谷，仅仅两个多小时，张三叔家几块田的稻谷就被收割脱粒完毕，装袋送到了家里。

看着老师们把稻谷一袋袋，一挑挑送到家里，张三叔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连连拱手，一个劲地连说“谢谢！谢谢！”

收完张三叔家的稻谷后，老师们又接着收割坝上其他人家的水稻。中午，就在村委会处简单地吃过学校自己用车运来的盒饭，稍微休息了一下，下午又接着干活。直到天快黑了，才在村支书和村长等人的送别声中，乘车返回学校。

连续几天，都有黄中的老师轮批来村里帮助群众抢收水稻。很快，村里的稻谷都被抢收完毕。

又过了两天，政府派来为村民们烘谷子的设备也到了村上。在村支两委和驻村干部的帮助下，张三叔家的稻谷全部烘干入仓了。

这天晚饭后，张三叔坐在大门口凳子上，望着仓里那一袋袋稻谷，心里久久难以平静，似在自言自语，又象在对老伴说：“咱们的政府真是好啊！要不是政府为我们着想，要不是黄中的老师和村委会的领导们帮忙，今年的秋收我都不知道咋整了。弄不好，谷子都会生秧烂掉。”

坐在床边的张三婶听了也禁不住感叹：“谁说不是呢？如果光凭你一个人，今年这个鬼天气，谷子不生秧才怪了。哎，他爸，要不过两天你去买点酒菜，请村里的领导来家里吃顿饭，好好感谢感谢人家？”

“是应该好好感谢人家帮的大忙啊！”张三叔非常认可老伴的意见。“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你没听到前两天村支书他们说政府有规定吗？但不管怎么说，感谢是必须的，明天我先去试试他们的态度再说。”

村领导来不来吃饭，张三叔心里没底。但在心里，张三叔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今年秋收政府和村里给他们家的帮助，好好跟自己孩子说说，让自家孩子好好读书，将来好好为政府做事，为老百姓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