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丁家祖上就是一个大家族,并且曾经有过“豪华”的“前门”,所以当地老人们总习惯地以“前门里”来称呼我们家。我们的父辈兄弟六人,由于各种原因,最后只剩下了原来排行中老三的我父亲循南和排行老五的叔叔楚南。而我们这一辈堂兄弟五人中,伯父家的俊明是最大,今年八十四岁,大嫂子今年七十七岁,大名郭瑞珍;我是所有堂兄弟姐妹中的“落巴子”,比俊明小了整整二十岁。不用说,过去他们大人之间的事情,我知之甚少——更不用说大哥少小离家,十四岁就到苏州学徒,然后独立成家。那时候,由于大江阻隔,交通困难,他们好几年才能回家一次。而我则住校求学,再后来参加工作,也很少在家,所以就基本没有多少接触。特别是大哥的个性内向,交流也就更少。虽然说兄弟之间,而在某种意义上实在是形同陌人。只是随着大家的退休,空余时间多了起来;同时,也由于通讯和交通的日益便利,我们的联系才渐渐多了起来,走动也日益频繁起来。他们每次虽然回来也有那么三天五天,由于我们兄弟姐妹多,你来他往、左右穿梭,到每一家都不过蜻蜓点水罢了,所以,各个之间也只是限于礼节上的仪式,对于彼此的了解还只是一些皮毛而已。直到这一次,这才揭开了长期以来蒙在我们心头上的那层面纱。嫂子老家淮安,她父亲由于生活所迫到处流浪,最后定居苏州。后来经邻居介绍与我大哥相识。或许是“同命相怜”的缘故吧,他们一家明知道我大哥孤苦伶仃,除了一份工作之外,老家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妹妹寄养在别人家中,可谓是无房无产更无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月光族”。虽然如此,他们家还是觉得我堂哥仪表堂堂,一股英俊帅气,说不顶哪天还有发达之时呢——特别是大哥人缘好、又诚实,遂成就了这门亲事。殊不知大哥的好人缘,是他迫不得已用养家糊口、娶媳妇的极为微薄的薪水培育出来的——由于复杂的家庭背景,大哥总感到抬不起头来——所幸有一帮铁哥们的帮衬,总算在那暴风骤雨接踵而至的运动中有惊无险地一一闯了过来,——当然,“发达”二字也就根本谈不上了。但是嫂子无怨无悔,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担起了一个家庭的生活。结婚后有了两个孩子,成了全职母亲,又没有工作。她二话不说,到人家厂里拿来“生活”,成了当时最早的“外包工”。除了侍候孩子,就少二十四小时都伏在织机上。上世纪七十年代,也是极左路线在农村最猖獗的时候。那时做手艺或者从商和养鸡养鸭一样,都属于资本主义,是“严打”对象。当时,比我大四岁的五叔楚南家的小儿子小平,刚刚“满师”但还未成年,不得已从老家到苏州“避难”。大嫂二话不说,在那仅有的十来平方的厂子宿舍里,在自己的织机对面硬是挤出地方放一架缝纫机和作台,一晃就是两年多,直到小平最后被生产队“勒令”回家。这期间,不但一日三餐、衣褥浆洗,大嫂还利用自己人头熟帮“小叔子”出门拉关系、揽生意。现在想想,那些年也实在太难为大嫂了。且不说其他,就说一个是新婚燕尔、初为人母的大姑娘;一个是初出茅庐、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一家子四五口人挤在那斗室里面该是何等的局促、尴尬和别扭?!若不是非常之人恐怕是极难相处的,更谈不上生活下去的。可大嫂安之若素、处之泰然。一句“长嫂为母”便是她行动的全部,其胸怀是何等之博大啊!而这,若不是这一次席间小平哥亲口所言,我定是永不知晓的。正因此,我对大嫂除了原来那份亲情之外,禁不住更增加了一份深深的敬佩和敬意。我对大嫂的敬意,还在于他对大哥的挚爱和深情。由于大哥自小离开家庭,一直个性内向、沉默寡言,不用说,家中所有“内务”“外交”都是有大嫂一个人独自打理。而近些年来,大哥年老体弱,常常各种疾病缠身,特别是患上阿尔兹海默症之后,记忆力基本全部丧失,丢三落四、反复无常,大嫂总是形影不离精心护理,从穿衣吃饭到洗浴睡觉,无一懈怠。她更处处“设局”,逗大哥玩,惹大哥高兴,帮助大哥恢复记忆,延缓疾病。想到这些,不胜酒力的我,还是端起杯子,再三地向大嫂表示深深地愧疚,更向她表示真诚地谢忱和敬意。而席间大嫂所表现的那种谦让与诙谐、豪放与担当,更让我感觉到她真正无愧于“前门里”的当家女人。——她无疑我们大家子里女性的榜样和代表,是我们这个大家族的荣耀与象征。 曾在各级各类报刊上发表作品一百余篇,并有多篇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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