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加阔特的雾
由西藏进入尼泊尔已经半月了。半月来,几乎马不停蹄。加都、博卡拉、奇旺、帕坦、萨迦玛塔,最后经巴德岗到达纳加阔特。路途的劳顿和文化的差异,给身体和心灵都带来莫大的冲击。尤其在西藏境内,高原反应加之恶劣的自然环境,使身体的耐力一度处于极限。前藏虽然眼睛上天堂,后藏顿觉身体下地狱。从拉萨到樟木镇,在拉孜境内遭遇泥石流,到达定日时已是半夜。虽然路途艰险,但有幸得遇羊卓雍措圣湖和卡若拉冰川,突兀地与希夏邦马雪峰撞个满怀,并在珠峰大本营观赏日照金顶,朝圣了红教的绒布寺。直到第三天才心满意足地由樟木镇过境。樟木镇过境后,便是尼泊尔小镇柯达瑞。由柯达瑞到首都加德满都是尼泊尔的国道,但这120公里的路程简直就是一个噩梦。汽车经常要穿山越岭,爬坡涉水,摇摇巨石压于上,万丈深渊出于下,车行其间,就觉得生命悬于一线。
晚餐后,天还没有完全断黑。向侍者讨了热水,漱了口,急着到观景台去看谷地晚景。一打开观景台的门,就有一股汨汨的潮湿浓雾涌进来。山谷四处唯有蒙蒙的白色雾气,谷地、山峦、房屋都被这浓雾吞噬了。偌大的观景台一个人也没有。我选了最前面角落的椅子,双脚架在铁栏杆上,让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这浓浓的雾岚中。身后餐厅里不时传来北京大爷们斗拳的吆喝声,听起来却像是远处飘来的呓语,忖托的四周更加朦胧和凄迷。不知过了多久,潮湿的雾水和清凉的山风,几乎让身体难以抵御,可我却像生了根似的不愿挪动。天渐渐暗下来,还能透过雾气看见山谷中梦幻的灯光。在国内,我也曾独处过许多浓雾的清晨和黄昏,也有一些淡淡的忧伤侵扰思绪和心灵,可从未有一次像今天在纳加阔特浓雾中的感觉……
恍惚中,身后似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在离我不远地方的栏杆旁,脚步声停了下来。我下意识看去,一个红衣的身影,已然来到身旁。我立即将双脚从栏杆上收回,站起来顺势拉了张椅子,送到红衣女子身边,客气地说“have a seat please”红衣女子一边坐下来,一边微笑着说:“你可以和我说中文。”“妳是中国人?”借着雾中微弱的灯光,我打量着她。依旧是一袭红衣,依旧是尼泊尔红披肩优雅地护住双肩。“对。我是云南昆明人。”她柔声答道。“妳是一个人來的尼泊尔吗?”我礼节性的问话。“不是。我们十个人从滇藏线过樟木镇来的。”纤细的身体依偎在宽大的白色塑料椅中,只有盈握,令人怜惜。“先生那儿来的?几个人同行?”一个月前,我独自从苏州出发,坐上去虹桥机场的专线,西宁下机后,往西藏的方向,越唐古拉山口,穿可可西里草原,到拉萨后又沿着拉萨河、尼洋河、雅鲁藏布江,几乎穿越了整个西藏。途中随处结伴,千辛万苦。同来尼泊尔的三个伙伴是在拉萨办签证时结识的。他们昨天在加都住了一晚,明天再去萨迦玛塔,而我明天中午就要飞回国内了。
天完全黑了。雾气也更加聚集。四周什么都没有了,唯剩团团的白雾包围。寒凉侵袭着我们,可我们谁也没有离开的念头。她在椅中拢紧了披肩,幽幽地说:“这雾真大啊!将周围织成了仙境。”“是啊,是像仙境。可明天也看不了喜马拉雅山日出了”。我不无遗憾地说。“没关系,仙境一生中也难以走进几次的。”她满足地说,口气中略带几分调皮。在纳加阔特的山顶,在清凉山风里,在铺天盖地的白雾中,我们聊了很久。我们仿佛不是今天的邂逅,倒像是前世的宿缘。她今年二十三岁,刚刚硕士毕业,一心只想读书的她,决定在正式走上社会之前,随处行行看看,积累些阅历。对于我来说,她真的是一张白纸,干净明朗。在她的世界里,生活就是诗和远方,美丽而浪漫。而我则被生活的挤压弄得身心疲惫,遍体鳞伤。我也聊了些我的大概。工作,学习,以及对生活的感悟。我说话的时候,她静静地听着,不发出一点声响。我没有详细打听她的情况,甚至没有问过她的姓名。当然,我也没有告知她。直到浓雾转变为细雨,我们不得不分开。尽管有些淡淡的忧伤和情非得已,但还是相互道声“再见!”
第二天,因为要赶十一点的飞机,我起的很早,同伴们还要逗留一天,昨天就互留了联系方式,道了尊重。到机场将出境和行李托运等手续办理完后,已经快要登机了。我坐在候机厅,思想得以闲空,自然就回到昨晚纳加阔特的雾中,我不禁自问,这是一种怎样的缘分啊!?正在唏嘘而难以找到答案之时,短信通知铃声突然响了……
“沫然,你好!
从你的同行人处知道了你的姓名和电话。我是刘筱婉。
请不要忘记纳加阔特的雾,不要忘记Nagar0kot Farmhouse Resort我们的邂逅。听了你的成功和挫折,我更坚信生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同时,生活也是五彩缤纷的。在今后的人生旅途中,我似乎找到了同行的伴侣,你呢?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快乐而坚强地生活!我一定 会出现在你的人生旅途中,我们再次的邂逅,将又会是一个仙雾缭绕的早晨和黄昏! 等着我……”
(癸巳夏写于尼泊尔加德满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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