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行玉：春 夜

　　入夜，白日喧嚣的小城渐渐沉寂。醒着的，还有那些花啊树啊，以及一些开着花的树。三月的夜风已经足够暖，暖得能够焐热一整个冬天的寒。风中还带着阵阵芬芳，浓浓淡淡，时隐时现，是春天特有的味道。因为家人生病住院，这个春天，无暇他顾，已经辜负了很多春光。匆匆行走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只匆匆地感知到阳光越来越暖了，只匆匆地看到柳枝绿了桃花开了，却无心细赏。今夜，病床上的老人也如这个越来越生机勃勃的春天，日渐康复。医生告知不久可以出院了。这消息像春风，不着痕迹却吹绿了小草，催开了花朵。

　　从医院归来，骑在自行车上。这是一辆桃粉色的轻便小巧的自行车，是阿璇借骑嘉欣的，然后我又拿来骑。春光易逝，倏忽间，当初的两个小女孩已经快如豆蔻梢头二月花，蓄满了绽放的力量。熟练地骑车穿行在小城，于她们而言已不是难事。自己已经好久不曾骑自行车，为了快，一直骑着陪伴我好几年的小白马在小城里奔驰。厚重的头盔，阻隔了花香；较快的速度之下，路边的花花树树总是一闪而过。而今夜，归家的路上，桃粉的自行车上，夜风轻抚我的发，花香轻袭我的面，南区的好几条街道，两旁的樱花在路灯下兀自绽放。

　　越来越喜爱这座小城。春有樱花路，夏有香樟巷，秋有桂花街，冬有松柏道。植物如友，且不离不弃。如今这夜色中的樱花路上，一株株樱花树默默无闻地陪伴我，用满树的繁花，用缥缈的花香。夜色中，粉红的樱花团团又簇簇，衬以后发的绿叶，像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看不清她的眉眼，看不清她的表情，看不清她发上的配饰，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诗经》中那位历经千百年仍然在水一方的佳人，看得见，却触摸不到；有迹可循，却又若即若离。朦胧和距离产生的美感，有时候胜于得到。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在寻寻觅觅苦苦追寻终于得到时，并不珍惜，过后又弃之如敝屣，另寻新奇？对人对物，莫不如是。所以，睿智如张爱玲，也有这样的一句：“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玫瑰就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玫瑰还是‘床前明月光’。”其实，细水长流的日子里，惜物，惜人，方可如这夜里的樱花，有每年春天周而复始的美好。

　　陌上花已开，何必急急归？骑着这桃粉的单车，身畔是桃粉的樱花，在悠长的花香里，思绪梦回诗经。此情此景不可辜负！时光慢下来，倒退回多年前那个青葱时代。也是单车，家与学校的两点一线间，清风呼啸耳畔，乐于泛舟学海。再后来，在离开家乡的城市里求学，曾骑着单车、背着吉他，去找那位有好听声音的许老师学弹唱。美好的求学时光里，那个留过齐耳短发的少女，已经一去不复返，但是那些春天，依旧灿烂，像今天，像今晚。不记得那时经过的路上有没有花，但春天一定是有的。那时的春天，是青春的气息，是记忆中悠长的牧歌，动听，辽远，回味无穷。

　　再长的路，再美的路，也会有终点。到家要上一道缓坡，推着车，更能缓缓欣赏这春夜路旁的各种花树。一路美丽，一路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