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向大海

在泰国普吉岛，我们住在棕榈叶覆盖的海景别墅中，里面生活设备俱全，典雅别致，一家一套，绕过绿波荡漾的游泳池，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海边沙滩上有许多小螃蟹乱爬，露出海面的礁石上还有成群的大螃蟹在晒太阳，见有人靠近，它们十分诧异，惊惶失措，夺路而逃，一起涌向大海，有的螃蟹慌不择路，竟然腾空跳了起来，跃入海中。

普吉岛生态极好，林木葱茏，鸟语花香，一派热带雨林景象，高大的椰子树上结了大串大串的椰子，并没有人去采摘，不知什么时候的掉在了地上，也没人捡拾。日晒雨淋，有些椰子壳里长出一尺长的小苗。小傢伙正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个世界，模样天真可爱。假如在国内，我一定将这椰苗捡回去，种在自己的庭院里，让它长成大树。巴掌大的蜗牛随处可见，慢悠悠在树木、草地间爬行，并不在意有人靠近，哪怕你捉住它，蜗牛也仅仅是收缩一下身体后，继续向前爬行，似乎它并不害怕人，胖乎乎的身体洁白似玉，非常可爱。

然而，最吸引人的地方并不是风景与生物，而是这一望无际的大海。因为旅途劳顿，爱人还没起床，没人阻拦，早晚我都可以独自下海游泳。想到这一切，就令人兴奋不已。碧蓝的大海有如激情与梦想，波涛起伏踊跃，海水急急向岸边冲来，拍打着海边的礁石与沙滩，似乎在召唤我投入到它的怀抱里。朝霞似火，映红了万里无疆的海面。

迎着上涨的潮水，刚刚走进大海，海水就迎面向我冲来，猛烈的浪头打在我腿上、身上、头上…，让人眼花缭乱，只觉得一股股巨大的力量撞击着身体，一时间浪花飞溅，云遮雾暗，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踉跄着退了几步，就再也站不住脚跟，人向后栽倒下去。一波过后，新一轮海浪又急急袭来。汹涌澎湃的浪头一个接一个打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面对这巨大的能量，我感到自己再也无法招架，不但身体难以承受，而且呼吸困难，可爱的大海瞬间就变成了盛气凌人的洪水猛兽。

回到岸上，调整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回想过去在国内山区，我多次参加抗洪抢险，经历过无数山洪爆发，不相信今天我就这么失败。仔细分析，认为海浪大多打在水面，也许水下的情况会更好一些，于是我又试着用潜泳方式向前游去。谁知水下依然是暗流涌动，让人上下起伏，时而把你抛向空中，时而又卷入水底，无论怎么努力，都难以向前。只觉得自己的腿被重重撞在尖硬的礁石上，好像受了伤。只能借着潮水上涨的力量，我爬上了岸。

躺在沙滩上，回想刚才的情景，令人胆颤心惊…。

与山洪相比较，大海更加危险，山洪虽然猛烈，浪头大多是迎面撞来，高不过一米，而海浪则比人还高，汇集了成千上万的能量，居高临下，如暴风骤雨般劈头盖脸砸下来，…。自己腿已被水下暗礁撞乌一大块，原来美丽的大海也暗藏杀机。

我生活在江河边，从小学会了游泳，每年夏天，就会与一群孩子下水游泳，可以说大家都是在水中长大的。自以为深通水性，非常了不起，今天见识了大海的力量，领会到江河与大海的区别，终于知道自己的渺小与幼稚。

这时我才醒悟，并不是所有海岸都可以游泳，那些礁石林立，面向大洋，潮水澎湃的地方，是不适宜下海游泳的，终于明白为什么要在大海边建游泳池。

导游阿灿是泰国华侨，非常熟悉普吉岛的山势海况，他带我们去游泳的地方，或者是背向大洋的崖壁下，那里受潮汐影响不大，浪涌比较小，没有暗礁，或者是浅水沙滩，漫长有序的沙滩化解了潮汐的暴躁脾气，虽然面向大洋，当海浪来到你身边时，就像是一只温柔的大手在给你做按摩，让人舒适惬意。

假如海底高低不平，礁石耸立，海水的能量没有消化，必然会会乱流涌动，千军万马奔腾，激起滔天巨浪，那里不但不能游泳，也不能行船。而这些不适宜人类活动的地方，却是海洋生物的天堂，一只早出觅食的螃蟹不知我是何物，向我挥了挥它那独臂巨钳后，又匆匆忙忙离去，也许我躺在了它归家的路上。

美好的景色背后也许还潜藏着危机，望着这一碧万顷的大海，我暗自庆幸，幸好刚刚下海，就被浪头打了回来，虽然遭遇挫折，但游得不远，可以迅速爬上岸。否则，一旦游到大海深处，面对滔天巨浪，可能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人生大概也是如此吧，一开始受到挫折，有了教训，就会对大自然产生敬畏之心，就不敢轻意犯险了，知道这一点，也许可以避免许多灭顶之灾，使人终生受益。

在普吉岛的旅游，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不是乘坐快艇，就是下海游泳。快艇风驰电掣，常常跃出海面，让人胆颤心惊，很多人晕船呕吐，泰国水手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笑一笑，揩掉游客的呕吐物后，立即会给你递来一杯冰镇可乐，彼此之间虽然没有语言沟通，但他们质朴的目光就说明了一切，他们是在真心为你服务。泰国游船上不但准备有可乐与水果，而且为游客准备了救生衣。只要穿上救生衣，沉不下去，不管你会不会水，导游阿灿都会鼓励大家下海游泳，我想这与泰国人的尚武精神有关。回想过去在台湾，导游就最怕游客私自下海，连住的地方也要远离海岸，绝对不允许你下海游泳，他们战战兢兢，生怕同胞出事，当然这也是一片好心。

在大海中游泳，波涛起伏不定，最好的方式还是游仰泳，不但省力，而且可以避开迎面袭来的海浪。当你遨游在大海时，绝不能沉醉在这美景中，只有奋力划臂蹬水，才不会被波涛吞噬。稍有松懈，一旦被海浪打下去，就会沉入到这黑暗的海底，生命也会因此消失在这美丽的景色中…。在海水中仰望蓝天白云，让人感叹万千，回想过去，我们拼命学习与工作，思考解决生活中的问题，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被历史潮流打下去，奋斗就是为了与自然进行物质与能量的交换。

普吉岛的海水透明度很高，只要把头伸进水里，就可以看见热带鱼在你身边游弋。它们对人类也很好奇，常常围过来打量你，在你身边游来游去的，好像在问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些鱼五颜六色的，黄的、红的、黑的…都有，非常漂亮，我伸手一抓，它们又像精灵一样，四散而去，游到了远处，远处的海水碧蓝透明的。

大海无边，蓝天无垠，天体星宿都在运动，一旦停止运动，就会坠入宇宙的黑洞中，人也要运动才能生存。我奋力向前游去，向前，向前，准备游向更远的大海。在同一个大海，海况却不同，有的地方波涛汹涌，有的地方却风平浪静。天空湛蓝，海水似翡翠般碧绿，无数诗情画意，让人感慨万端。在海浪的簇拥下自由向前，虽然有点劳累，但也激情四溢，无限豪迈。

人生中问题太多，想着想着，已经不知游出了多远，回头望去，海岸成了一条直线，岸上的人变成了小黑点，分不出谁是谁了。但有一面旗帜在拼命挥舞，仔细一看，好像有情况，而且非常急切。这是我们团队的旗帜，每天我们都跟着旗帜走，非常熟悉它。我想一定是导游阿灿在召唤大家集合，团队将要出发了。不敢停留，我立刻拼命向回游去……。

上岸后，大家七嘴八舌，纷纷责备我游得太远，说这样太危险了，爱人也十分生气，责备道，‘团队马上就要出发，找不着你，阿灿才联合所有人面向大海喊话，但听不到你的回音，阿灿才用旗帜来召唤你‘。知此情节后，我立刻向阿灿表示了自己的谦意，阿灿并没有责备我，只是瞪了我一眼。虽然嘴上没说，但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的笑容，我知道自己下海后，他就一直在关注我，没有让我离开他的视线。

阿灿从小生活在泰国，不但能说流利的汉语，而且秦国话也讲得很好，在与当地人沟通时，他常常用泰语把对方说得开怀大笑。他的模样憨厚朴实，平时爱开玩笑，脸上时常挂着微笑。但在原则问题上又从不让步，是个非常精明能干的小伙子。有次我嫌穿着救生衣游泳碍事，脱了下来，导游阿灿就坚决制止我下海游泳，并讥笑道，‘你以为自己游得很好，前几年有一个比你游得更好的人，不穿救生衣还游到了对面的岛上，但三年都没有回来，人家已经办了移民签证，永远定居在大海里了，你行么？’

我知道永远定居大海意味着什么，赶紧又穿上救生衣。导游都不愿自己带的团队出事，大海虽然美丽，但也有危险。我知道导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游客的安全，毕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游客又不熟悉当地海况，稍不小心，就可能一去不返，导游身上担负着重大责任。

有次在一个小岛的深水湾，阿灿自己却脱下救生衣，独自潜入幽蓝的海水中，当他从水里冒出时，手上捉着一个浑身是刺东西，这些剌十分尖利，比人的手指还长，面容十分狰狞。阿灿把大家召唤过来说道，‘这叫海胆，海胆的刺有毒，一旦扎着人会红肿，非常痛。在大海里遇见它，千万不要去触碰’。大家仔细看上去，这海胆全身都是刺，这些刺细长尖锐，犹如刀剑一般锋利，让人不寒而栗，真不知他是怎样赤手空拳从海底抓上来的。待大家认可之后，他把手掌慢慢浸入水中，缓缓翻过掌心，让海胆轻轻坠入幽深的海底。

见阿灿放走手上的海胆，有人惋惜地说道‘海胆很名贵，可以生吃，放了太可惜’。

阿灿不假思索地笑道‘海胆也是一个生命，为什么要吃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