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疼痛困住的人生

（一）点滴

我坐在医院的木椅上

看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下

不知道它们进入父亲枯瘦的血管后

是否还有力气

让父亲站起来

被掏空的瓶子去往何处

床单为何那样白

父亲对此无动于衷

似乎早已习惯

这些透明的存在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可什么也抓不住

就像病床上的他那样

生命似乎未曾出现

却在慢慢流逝

（二）疼痛

电视广告播了半小时

都在为美好的明天兜售自己

这一生的疼痛太多

各种灵丹妙药争相出场

病床只是摆设

如生命的玻璃瓶

放进不同的个体

勃发生机或者凋零

与外面阳光的大小无关

被疼痛困住

是命运中不可或缺的瞬间吧

那些美丽的谎言

费尽心思

会否让痛苦麻木

（三）出口

他斜着走，走得很慢

仿佛身上压着千斤

我跟在后面

看着他左右摇晃的背影

竟分不清迷失的是他还是我

自从患病以来

他就把脚步放缓

似乎明白

路就那样长

不能一下子走到尽头

总会有别的出口

即使被压垮

也要把一个父亲最后的尊严

以站立的姿势呈现

（四）守望

从未曾留意

那么多的人喜欢躲闪

躲车，躲病魔，躲进自己的家

父亲说他视力还好

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而且能看见白茫茫的天

看见脚下的路如山道蜿蜒

他要不断变换姿势才能走到门口

想着谁会来探望他

楼道里的灯光昏黄如夕照

怯怯地带来一丝温暖

父亲不知道，当他进屋

灯就会灭

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五）棋局

与医院相比

石花湖就是人间天堂

你想要的春色都聚集于此

健身的、闲下来的、失业的、老的小的

都是寻芳者

他们也成为缤纷的一部分

也在尽情盛放

只有桥头边的一簇

无声争夺着楚河汉界

让人想起病房里的禁止喧哗

不同的是

那边剩下等待

这边却暗自厮杀

（六）交换

在客厅与卧室之间

他重复着同样的路线

好像翻越高山穿过湖泊

并留下一片空白

他总下意识握紧右拳

就像握着工厂里的旧扳手

仍然有让人侧目的力量

作为男人，他身上仅有汽油味

也许那些金黄色的液体已进入血管

令他成为一台机器

围着生活的轴不停地转

如今，那个日渐消瘦的背影

还在尝试把自己交出去

来换取岁月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