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振声:腰墙画
五六十年前,双龙人住的是土房土炕。为了防蹭墙上的白粉,也为美观,和炕连接的墙上都用油漆画上画。画从炕面起,约二尺多高。正房(坐北朝南)的炕都是顺山炕(即炕沿朝东),坐席时炕中西面为正席。最尊贵的亲人或客人都是坐当头西面的。黑夜睡觉,头是朝炕沿的。当时说谁家光景好有个顺口溜,是这样说的:仰尘房砖墁地花腰墙子红躺柜。那会儿,村里有专门画腰墙子的艺人,叫画匠。我同学张振国家庭成分高,腿又残疾,他靠画腰墙子不仅维了生,还娶了媳妇。
早年的腰墙画,画的也就是花鸟鱼虫等,画人物的很少,即使有也是些古装戏剧人物。文革时,这都成了“四旧”,有的被造反派铲除了,有的自已涂了。
但不画腰墙子,盖体(被子)被蹬上去会沾上白的。这样既弄脏了盖体又弄花了墙,可以说是一举两害。有人就让画匠画些样板戏人物。那个年代,家家都张贴主席像。因当时的房子是灶台连炕的,这像贴的时间长了,气打烟熏,就脏了。脏了后,一般是用和好的莜面沾。一年也就过年时沾一次。沾过两三次后,那纸也就糟了。
金山就想在腰墙子上画主席像。腰墙子脏了,用湿布一擦就干净了。当时我村有个叫彭泽林的知青给卫生院画过主席和他亲密战友在一起的像,画好后就竖立在卫生院房顶正前面的中间,四角用铁丝拽着。那像是画在帆布上的,画时,彭泽林是先在布上打出方格的。金山就替彭泽林劳动,让彭给他在腰墙子上画主席像,还指定画在西山墙正中间。不知是彭泽林要慢工出细活,还是为了少劳动多混饭(给谁家画,谁家是要管饭的),他给卫生院画那大像也没用一个月,给金山画却用了一个多月。画完,谁看了谁都说很像。
常言说,庄户人不用问,一家做甚都做甚。大家看到彭泽林给金山家画了那样的腰墙子,就都请彭泽林给他们也画那样的腰墙子。高喜文也叫彭泽林画了一盘那样的。高喜文和周富发是邻居。周富发好占小便宜,运动一来就找人的麻烦。周富发看到高喜文画了那样的腰墙子,就寻思着咋整高喜文。这个高喜文是个地主。他有个出羊格疯(癫痫)的儿子,一犯起病来,不管在哪儿,就抽扯开了,脚乱蹬、手胡舞,按都按不住。有天在炕上突然发病,让周富发听到了。周就过去看。那疯儿子一脚把高喜文蹬到了墙上,高喜文的屁股贴到了墙上,正好挨住了那像。周富发立马说高喜文侮辱主席。高喜文听他这一说,扭头一看,也吓得脸煞白。不过,高喜文打了个定醒后,对周富发说,想要甚作声,不要血口喷人。周富发也知道没人信他的话,再说那腰墙子上也没个屁股印印,他也拿不出证据说高喜文侮辱主席的。只好嬉皮笑脸地说,都是老邻居了,喝顿酒压压惊算了。
为避麻烦,高喜文叫老婆拿给周富发两个鸡蛋,又给了周富发一块钱,叫他自己打酒回家就着炒鸡蛋喝个哇。
事后,高喜文老婆和高喜文叨咕,说小子再在炕上抽扯,要是那脚啊屁股的再碰上那像,那可咋办。铲了哇,叫那个枪崩货周富发看见,也带害。一时,把个高喜文俩口子愁得坐卧不安。直到后来,胸前别的、街上站的、墙上贴的,桌上供的主席像一下子都不见了,他们才重画了腰墙子。他们重画的全是庄稼,有麦子、高粱等。别人都觉得奇怪。有人解读说,高喜文这是怕政策再变了。政策再变哇,总不能把庄稼当成四旧或封资修吧。
(2021.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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