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砣老五(五)
秤砣老五(五)
文/徐恩华
秤砣老五听完吴红那真真假假的“编剧”,内心不得不服,他颇有悔意地说:“哦……是这么回事!”他停了停,自言自语道:“好歹两个字评价一个人不准确!从过去到现在,总的来说,还是要感谢这九滑头。”
吴红接过话题,补充道:“不单要谢九饼子,还要谢龙所长,你贩谷卖谷,工商、粮站这条线上的人都得混熟,要混熟靠你?当然不是,还得要九饼子引荐,他的人脉关系比你宽,所以,我们还得要他帮忙。因此,不单单要谢他,而且要重谢。”秤砣老五想着自己刚刚买回的大秤,想着他即将上路的贩谷生意,不得不认可吴红的这一套,如果说秤砣老五村头湾尾收谷卖谷是一线战场的话,那么,吴红去找九饼子打探关系便是二线战场了!虽然,秤砣老五不放心这第二战场下的暗流,但是,碍于吴红的强势,同时也是迫于不便得罪“蓝精灵(人民币)”,即使内心有随时爆发“男人”一回的冲动,却都因为这两头拦路虎而默默隐忍。
当然,说不定在将来的某一天,某一场合,为了捍卫一个丈夫、一个男人的尊严,秤砣老五不是没有猛烈爆发的可能。
话说这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之所以叫好日子是因为这日是星期天,工商所领导休息的日子,没有人会稽查“套购公粮”,这不能不说吴红去了龙所长家没有收获。深秋的骄阳已经升起,虽然不像夏日的骄阳那么刚烈灼热,但能给你在寒风中的脸部送来一缕暖意。南八乡丰收了,鸡子湖丰收了!秤砣老五正是冲着丰收,开着他的小型农用车,赶往鸡子湖最东端的一个湾子阉鸡尾。
婆娘吴红作为帮手,抱着大秤杆,坐在车厢里的麻袋上,随着农用车一颠一簸的,她的心也不断地忐忑不安起来。提及阉鸡尾,吴红心里充满陌生和好奇。由于秤砣老五和吴红的家位于鸡子湖的西端,也就是“边境线(县界)”附近,而阉鸡尾则在鸡子湖村的最东端,平常几乎没有去过那个偏僻的湾子,所以,比较陌生。但是,九饼子的家却就在那里,所以,她内充满好奇,总想了解那里的人情和风貌,当然,最主要的是想看看九饼子的家住是个啥样子。但是,谁人都“做贼”心虚,吴红自然不例外,她还担心碰上九饼子的婆娘,以免尴尬难堪,所以,农用车到达阉鸡尾湾子口的时候,她让秤砣老五背着大秤,进到湾子里面去吆喝,自己则依然坐在车厢里的那一大卷装谷的麻袋上,俨然守护一般。其实,鸡子湖的民风淳朴,相对比较偏僻一点的湾子阉鸡尾更是如此,谁会惦记他们那几条破麻袋呢?
没等吴红的思绪平静下来,秤砣老五在老远的地方就冲着她呼唤起来,吴红知道第一桩稻谷生意谈好了。待秤砣老五过来,把农用车开到一家门前停下时,主人已经把一袋袋用化肥袋子装的稻谷从农舍里搬了十几袋出来。这个壮实黑油的主人姓杨不说,而且还是九饼子的堂哥,九饼子平常喊他喊作憨二哥。然而,最要命的是他这隔壁靠左边相当气派的农家院落竟然是九饼子的家。由于憨二哥的婆娘不在家,吴红立马从车厢拿着标准麻袋,帮着这两个男人把一个个化肥袋子的稻谷罐装成一百四十斤的标准粮食包。二十二个麻袋很快装满过称了,只听秤砣老五一阵阵“一百四十二”的叫喊声,一袋袋标准粮食包便称好,只待用麻线缝纫袋口。
可是,就在还有四五袋即将过称、秤砣老五卖着嗓子叫唤“一百四十二”的时候,九饼子的婆娘从她家里赶了过来,没好气地冲着秤砣老五说:“打住!打住!听说标准粮食包都是一百四十斤,你歪老五怎么要一百四十二呢?我憨二哥可是个老实人噢!”吴红被突如其来的九饼子婆娘惊呆了,可当秤砣老五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从忙碌的嘴巴边摘下“襄阳牌”香烟屁股,笑嘻嘻地说:“哦,九嫂子呀!哪里,哪里话!一个村的,做生意赚不赚钱,本分要紧。麻袋皮重一般有一斤六七两的,所以,一袋标准粮食包毛重要一百四十二斤……”
“可是一斤六七两也……”九饼子的婆娘还想说下去,堂哥憨二哥发话了:“哦,九妹子,你不要说了,我们去鸡子湖粮站卖粮那才叫亏,那里标准粮食包毛重要一百四十三呢!”听到这里,九饼子的婆娘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她的眼神却向吴红扫来扫去,眼珠子还上下左右转了一转,轻轻哼了一声,只好悻悻地回去了。其时,吴红瞧见九饼子的婆娘张扬的样子,一直默默无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女人的表演。不过,待她完全回去家里后,憨二哥朝着吴红做了个怪脸,不消一顾地说:“看她今天这个样子,还真的把我老憨当个二哥似的。呸!平常在我们面前老占小便宜;在家里,老是揭我饼子兄弟的短,饼子兄弟经常做完鱼生意回来还要自己下厨房填肚子,你猜这婆娘忙什么吗?天天砌城墙呀!”
这时,秤砣老五笑着插话道:“这样好啊!外面有九饼子赚钱,里面有老婆赢钱,不发家致富才怪呢?哪里像我们,两个人抬着做点小生意。”
“这样好吗?好个屁!她儿子大军在县城读高中一年级,每次回家遇到她打牌就瞪眼睛,没好气地训斥她……啧啧啧,你看孩子都比她懂事!”憨二哥接着补充道。
就这样,秤砣老五一边聊着,一边干着,二十二包稻谷装上了农用车,不到响午,秤砣老五拖着一车稻谷,带着婆娘吴红,赶到了临县一处粮站赵家墩粮站,经过粮站工作人员验证质量和重量后,秤砣老五这一车稻谷总算结账兑现了。数了数票子,毛利就有三百八十多,除去柴油油钱,人工是自己的,车也可以看作是自己的,夫妻俩这一趟下来还净赚三百几十。
时间已过响午,秤砣老五和吴红在粮站附近的“贺记快餐店”叫了两个快餐,三下五除二地放了碗筷,夫妻俩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朝鸡子湖一路奔跑着……
乡村的夜,不仅比城市安宁,而且来得早。天黑之前,大多数人家的晚饭基本搞定,老人小孩除了几集黑白电视剧,瞌睡流到下巴,早早进入了梦乡。当然,晚一点入睡的就是那些霸王上弓的男人,使出“不要脸的绝招”,为寂静的乡村增添一点夜色的魅力。由于今天首次出征旗开得胜,吴红充满喜悦的心情自然引得春心荡漾,她一方面要赏赐老五,同时也是满足一下她自己,因为,每次鱼水之欢时,她都觉得生为女人能够享受男女这种癫狂,说明男人爱她的程度。可是,当她春意绵绵地侧着卧向老五时,秤砣老五竟然一边说困了一边真的打起了呼噜。深秋夜晚的月亮依旧明朗皎洁,一道清冷的月光流经窗台,照在吴红方才荡漾着春意的脸上……她的心里就像一条条小虫子在骚扰,她觉得她那亢奋的激情,必须马上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来掐灭,她脑海自然浮现出九饼子的那双有力的长臂,即使掐得她不能动弹,她也觉得比死要好的多。不至于像秤砣老五这样,把她冷落和忽视。其实,吴红在这高兴的日子里,最大的希望不是赏赐她一件漂亮的衣服,而是男人让她今晚表现一下女人的魅力,让她有个展示魅力的舞台,可是,老五经常这样因为有点累而忽视了激情四溢的吴红的感受,说白了,就是老五不解风情,这是老五经常忽略而做不到的事情。
这也是吴红难以启齿的苦恼,她平常只好憋在心里。可憋在心里不好受啊,是人不痛快的时候总得有个倾诉的对象,更何况是一个健康活泼的女人,她不能人为地去压制她那燃烧的青春激情。下半夜,万念俱静,月旁的天空偶尔飘过一片带着夜色的云朵,吴红似乎觉得青春的飘逝与此有什么两样呢?
人们常说家庭有钱就幸福。其实,那只是表面现象。实际生活中,许多像这种表面有钱的幸福婚姻里,有着像吴红这样,非常难以得到真正的性福。而且可叹的是,秤砣老五和吴红还不能算作“有钱”之列。
话说秤砣老五自开始这种贩谷的生意一来,接着像这样顺顺当当地做了几趟好生意,终于如愿以偿地赚了个一千七八的,这可是秤砣老五非常引以为豪的事,他觉得取得这样的成绩,便是很男人的事情,“我秤砣老五总算对得住天鹅吴红吧!”
秤砣老五认为,只要为家庭赚到了钱便完全可以满足吴红的心海,那样他便是“真男人”。
自此,秤砣老五开始变得有点飘飘然了,他感到自豪和得意……这也难怪!手上没有一叠钞票,一旦想起周末,秤砣老五和吴红便会发愁!因为,他们的大女儿龙亚菲已经读高中一年级了,二女儿也读初一了。顺风顺水的生意,一趟谷生意下来,秤砣老五口袋的钞票便看涨,这样的好事,不能不让秤砣老五和吴红着了迷,从鸡子湖的西头到东头,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看见扛着称、背着秤砣的秤砣老五,他依然歪着老壳,叼着烟的滑稽样子,人们只要看见他而不待他吆喝,便会主动招呼他:喂,老五,有稻谷哦,刚好一车,二十多包呢!总之,秤砣老五的形象,已经形成一个天然的稻谷贩子,也是鸡子湖的一道风景,因为只要秤砣老五背着称来了,你就不用担心稻谷卖不出去!
然而,随着遍地原野的稻谷丰收,家家户户多收了“三五斗”,从国家粮库到地方粮库,层层粮库的仓里都装得满满的,秤砣老五这天高高兴兴收来的一农用车二十二标准包稻谷送到临县赵家墩粮站时,遭到拒收了。在那里,秤砣老五和吴红面面相觑,那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事情,一下子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俗语说:货到地头死。这句话是秤砣老五此时最准确的描述。
时近正午,赵家墩粮站宽大的大院里空荡荡的,由于停称收购,职工们也早已收拾好了相应的粮食工具和设备去吃饭了,因此,停在粮站宽阔地坪上的农用车显得非常孤单,秤砣老五低着头,不断地抽着闷烟……吴红也发愁了,不怕她在粮站工作人员面前能说会道,但是,一来不认识人家,二来人家也是执行他们上级领导的安排。的确,在一个外县,人生地不熟的,秤砣老五和吴红一筹莫展,更别想找到一条可以通融的旁门私道。
见秤砣老五依然低头抽着闷烟,吴红心里突然担心起来,宽慰地对秤砣老五说:“你不停地抽烟能够填饱肚子呵?吃了再说吧,本来老壳是个歪的,再不能把身子饿歪了!”秤砣老五从嘴角取下那半截香烟,疑视着吴红,好像有所发现似的,苦笑了,心想,“这婆娘,泼泼辣辣的,关键的时候,还把老五当回事!”于是,他把烟扔在地上,用脚踏了又踏,说:“是的,婆娘说的有道理,填饱肚子再说。”
说实在话,人的感情是复杂的,按常理,爱情伴随着婚姻亦步亦趋,可现实生活中,夫妻往往仅仅属于婚姻家庭,而爱情往往不在夫妻的婚姻家庭中,这就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经常看到的那种貌合神离式的婚姻家庭。他们的婚姻家庭完全依靠孩子和社会伦理来维持存在,靠周围亲朋好友的社会舆论来约束。如同很多这样的婚姻家庭一样,即使双方没有多少爱情的成分,但是,因为婚姻家庭和各自所处的配偶角色,他们又不得不表现出其应有的爱和关怀,这种爱和关怀而又往往同夫妻之间的爱情却是两码事,不幸的是,这种爱和关怀人们往往没有注意细心加以甄别。
本来,赵家墩粮站正常收购粮食的日子里,这家“贺记餐饮店”的生意很不错的,尤其是中午,通常都是“高朋满座”,或者“客满主乱”的,今天却完全不一样了,时间刚刚才正午,前面稀稀拉拉的几个客人吃完午饭早已走人了,眼下只有秤砣老五夫妇朝着餐饮店走过来,那店老板娘眼睛尖,老远就招呼:“老五兄弟、吴大妹子,过来吃饭呀!”
店老板娘之所以已经能够老远叫出秤砣老五夫妇的名字当然至少说明两个问题,那便是贩谷到赵家墩的次数多而且在贺记餐饮店就餐的次数也多。还有,最重要的是这个老板娘肯定是个唠嗑的高手。
这不,还不等秤砣老五夫妇坐下来,店老板娘便筛了两杯茶上来,一边自言自语的唠叨起来,“这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好好的稻谷送上门来不收。前一阵子,质量差而且短斤少两的麻袋也往仓库里搬……”
(下篇:六,待续)
上一篇: 巾帼不逊男
下一篇: 台湾行 (二十一)台北
评论[0条]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