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组诗）

目送（组诗）

作者  施泽会

目送

我背上背包离开村庄的时候，你跟随我

直到我的影子消失在黑暗中

你在原地孤独地目送，我转身过去

你还在原处一动不动，你不愿意回去

你的影子越来越小，我们是父子

之前你背上背包离开村庄无人目送

你要填补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缺失

将我目送到比远方更远的地方

目送我一个人背着背包远行

目送我到边关的部队服役

父爱在天空中持续延伸

一直延伸到夕阳落下

我看着朝夕交替，父子的生命

在营房，训练场，战场上就会抵达

火车站

那一年，我背上背包第一次坐火车

第一次来到火车站，火车站人声鼎沸

清一色的新兵，倾诉青春和激情

几十年过去，那一幕还在我面前浮现

每一次列车经过发出的响声

都在我的身体里回旋

一个人，一群人离开火车站

一个人，一群人回到火车站

经历过生死，经历过血与火

经历过爱与恨，背包举过头顶

我回到了村庄，我只觉得

时刻有一列火车从我身体里经过

给自己写诗

爱上军营，是因为军营是一所大学校

爱上枪支，是因为枪支能呵护生命

爱上战场，是因为战场能固守疆土

爱上远方，是因为远方有梦想

每一个人都有爱，我与你们的爱不同

我会爱上自己，我失去了很多

我有深度的失败，我付出了很多艰辛

无人知晓，无人理解，这个世界

只有自己理解自己，自己同情自己

我还活着

我从战场上走下来，我还活着

你问我战场是什么样子？血腥味

火药味，雷区，坑道，短洞如何

是不是和电视上，电影里一个样

真实的战场比电影里电视上更惨烈

你不相信，你可以参军到军营磨练

如果有机会再一次参战，我将一如既往

在战场上，利用好地形地物，能保命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语言很经典

我凯旋归来，回到父母身边，见到江东父老

我第一句话要说的是，我还活着

界碑

我用一生去触摸界碑

界碑是那么遥远

界碑又近在咫尺

撤离阵地的那天晚上

我们在黑夜里穿行

跌倒了立即爬起来

爬起来又被跌倒

一个一个紧跟着前进

悬崖峭壁，雷区丛林

无数炮弹在头上炸响

无数曵光穿甲燃烧弹

在黑夜里闪烁火光

不知道走了多少山林

不知道跨过了多少荆棘

东方出现了鱼肚白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我用手触摸到界碑的温度

我感到了界碑的庄严和伟大

一本是日历我撕了多少次

我就写了多少个界碑的词语在上面

床板

我睡过多少次部队的床板，无法计算

班长每一次召开班务会都讲

内务比赛要争第一，班上没有孬种

床板就是战场，我们在床板上推演

预设死亡，潜伏，突围，冲锋

地域上的分布，绘好作战地图

计算死亡比例，完成构成比圆图、百分条图

探索作战方向，勾勒相互关系的散点图

还有生死连续性变量频数分布的直方图

叠被子

被子要叠成豆腐块

毛巾要放置成垂直线

叠被子也是上战场

看谁的速度快，谁的质量好

一床被子就是一个人的生命

紧急集合，被子成了作战装备

生命的消亡与速度有关

现实的酸楚与训练相辅相成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我有时候想起作战雨衣

在战场上成我唯一的被子

钢盔帽

对于参战军人，你是一个特殊的护身符

虽然不能阻挡一切危险，起码能阻挡弹片

能阻挡远距离的子弹直射

副营长的眼球，被一颗子弹打中

子弹陷进钢盔帽0.5厘米，眼球坏死

副营长说，命保住了，多谢钢盔帽

这个“恩人”不会说话，连感谢的话也听不见

钢盔帽进入军事博物馆，成为历史见证

几十年过去，健在的参战老兵

研究各种钢盔帽型号，心里很沉重

钢盔帽上的弹痕还在，战士的生命永存

浓雾

阵地上每一天都是浓雾

不知道是冬天还是春天

我想用刺刀划开浓雾

我想用子弹洞穿浓雾

只是一个时间的概念

我在浓雾中搬运弹药

我在浓雾中隐蔽身躯

我不知道来时的路

我不知道返回的路

我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

掉进悬崖的那个战士

被浓雾再一次淹没

老山兰

我写了无数次老山兰

都没有写出她的秘密

很多人都没有明白

她的个性、身高、体重

有的战士养在炮弹壳里

有的战士养在哨位旁

有的战士养在血液里

无论你养在哪里

都改变不了她的秉性

她执着、坚强、勇敢、奉献

英雄火箭筒射手

那一刻，我扣响扳机

火箭弹射出50米距离

对岸的火力点熄灭了

山崩地裂，乱石飞奔

天上的云也跟着翻卷

地球宛如跟着爆炸

英雄火箭筒射手

从此诞生在血雾里

许多年过后再一次谈论

写过火箭筒小说的我

总觉得万物跟着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