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匠（组诗）

石匠（组诗）

作者  施泽会

石匠

我在山涧寻找一块石头，填补我的空白

石头找到了，钢钎，铁锤，钻子都有

一锤下去，把我的手打了一个血泡

出发前，我到石庙看过那尊菩萨

描摹他的时候，怎么也想不起轮廓

我用时间横扫石庙的尘埃

蛐蛐的叫声，和尚的木鱼声

与我敲打石头的声音在山涧回响

雨点打湿了山涧的草木和我的身躯

雨衣挂着雨点，岁月的痕迹

在夜幕下，在晨曦里祈祷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一个世纪

我仿佛成为了一个雕塑家

我在为牺牲的战友雕刻塑像

旧照片

几十年过去了，我翻看旧照片

黄褐色的将士模糊不清

堑壕、短洞、猫耳洞、森林

烈士墓、界碑、铁丝网

暗堡、哨位、雕像、翠竹

营房、独木桥、沙坑、高墙

每一个将士的脸部变形

照片里有的战友离世了

战争后遗症摧残了身心

时间的记忆都无法修复

我只记得攻打262高地时

天空下着中雨，没有路

我用砍刀劈开一条血路

天空开始暗下来，枪炮声

为牺牲的战友报仇的喊杀声

划破了夜空，我朝着对岸一阵扫射

我宛如洞穿了黑夜的黎明

生命

夜里的枪炮声连续不断

火光冲天，芦苇摇曳，死亡

遗体，惨烈的尖叫声，充斥着夜空

曵光穿甲燃烧弹，在我头顶飞翔

我想活下去，活着走下战场

活着回家，去看看父母

因为还有很多事情未做

伤员摆满了阵地，遗体一字排开

没有人说话，保持了沉默、痛苦

我不能有一点睡意，眼睛注视前方

生命就是阵地，阵地就是生命

什么悲伤，什么欢乐都不重要了

只要有一口气在，阵地都不能丢失

那些虚伪，假惺惺的话语

不要来骚扰参战的将士

什么是幸福时刻，什么是焦土热血

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女人

在这一刻仿佛忘得一干二净

只要活着就是幸福，只要生命存在

生命就远远多于悲伤和恐惧

铁匠

铁水熔化，水乳交融

铁匠用铁锤敲打

镰刀，锄头，犁铧，犁耙

刀枪，大炮，火箭炮，弓箭

都是与铁有关，与铁匠有关

一块铁有多重，没有人知道

铁锤落下，火花四溅

深深的印痕，雕刻在身躯里

方圆长短，大小多少

都在铁匠的脑海里储存

天空的月牙被铁匠敲打

地上的伤痕被铁匠修补

铁轨出炉，铸造生命

时间那么漫长，时间又那么短暂

活下来的战友成了一名铁匠

他一生都在铸造牺牲战友的塑像

我的诗歌

我的诗歌是来自于生活

许多诗歌与战友有关

与战争与死亡有关

我孤独的时候萌生想象

需要写一首诗歌发泄

快乐的时候需要写一首诗歌

无形有形的时候都书写诗歌

失眠时候在床上打腹稿

睁开眼睛诗歌就出来了

牺牲的战友老是在面前打转

你为啥不不给我包扎伤口

你为啥不抬我下山到救护所

我的兄弟，我的战友

我冒着枪林弹雨将你抬下山

可是你失血过多生命垂危

就是老天爷也无法险象环生

你继续写你的诗歌吧

我在烈士墓里经常读你的诗歌

我有时候读得泪流满面

寻找战友诗人

你迷失在战场上，和我一样

喜欢诗歌，喜欢写写画画

把写好的诗歌刻在阵地上

刻在炮弹壳上，刻在猫耳洞里

你是天上的鹰，在空中搏击风雨

我很多次想和你见面重逢

我很多次想过你还活着

你在写诗，孕育了一首精品诗歌

你说即使很多报刊不采用

你就发表在枪尖上，你就发表在焦土上

你就发表在烈士墓的墓碑上

发表在祖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只不过，你十八岁的诗歌梦想

永远镌刻在了南疆的烈士陵园里

大雪

你见过几次大雪？广东人说

几乎没有大雪的印象，小时候

见到几粒飘落的雪花，雪人

只有在电视里，电影里欣赏

白了胡须，大雪覆盖墓碑

看墓人站立成雕像

我从低到高的仰望

发现墓碑仿佛在移动

寒意来袭，梅花绽放

雪花向人间抛洒爱的甜蜜

有谁知道墓地的温度

有谁关注过墓碑上的瓷像是谁

生日

对于一个人的生日

很多人比较重视

杀猪宰羊庆贺一番

邀请友人客人吃饭喝酒

鲜花和掌声淹没了时间

对于我仿佛一场大雪来临

一阵寒意袭来全身冰冷

一个甲子无一次庆祝

我从死亡线上捡回来一条命

命中注定孤独、寂寞、恐惧

战火燃烧的躯体，背靠背

体温贴体温，感情贴感情

才是一群生死兄弟

一个个倒下的战友

谁为他们庆祝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