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
姨爷在省城病逝了,他只是亿万农民中的一员,普通得让人忽略。表弟接到他病逝的消息,匆匆从外地赶回,运着他的骨灰盒,回乡下老家偷葬,圆姨爷生前最后一个愿望,“葬到他父亲的身旁”。
姨爷出殡的那天,我们也陪同着表弟前往,送他最后一程。启程时,车子刚驶出城,风雨就突然大作。豆大的雨点,如断了线的珍珠,砸在车身上。车子行驶在泥泞的乡村公路上,七绕八拐,偶尔一根茂密的竹子或树枝被风吹断,横躺在路上。我们只好下车挪动障碍物,才能继续前行。
行驶一个半小时,车子终于到达目的地。我们穿过齐腰身的茅草路,茅草锋利的叶片割得裸露的双脚生疼。雨势虽已减小,但路上的泥水却未流尽。泥水随着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进入鞋内,一种黏糊糊、冰凉的感觉从脚底传遍全身。
来到姨爷的老屋前,老屋将倾未倾,只剩下四堵墙壁,蔓草在四周疯长。我们站在屋旁的谷坝上,谷坝上也长满了杂草,有的地方还有一大块一大块青苔。青苔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小虫子,黑黑的,如蠓一般大小,让人不敢在此处久立。逼仄的屋前,八个抬棺匠正打开棺盖,表弟小心翼翼地将姨爷的骨灰盒放进了棺材内。抬棺匠盖棺时,遣散所有亲戚,以防将这些人的影子关在棺材内,不吉利。表弟在旁端着姨爷的遗相,默默地看着。等棺材合好,表弟一家四口端着遗相、灵位、灵牌站在棺材前面,随着一串鞭炮轰响,表弟带着大家向后山走去。八个抬棺人齐心协力地将棺材抬起,走在茅草丛生的狭长田埂上。抬棺人尽量保持棺材平衡,以示对逝者的尊重。我们拿着花圈,紧跟在后面。
上山后我们才知道,因为是偷葬,时间太仓促,墓穴还未挖好。八个抬棺人将棺材放在了姨爷父亲的坟墓旁,就取出掘墓工具,继续挖墓穴。我们将花圈放在了离墓地五十多米的黄荆树旁,我们站在茂密的荒草中,静静地等待着。表弟在墓前烧起的纸灰,和着细雨、微风,如黑雪花在我们头顶上不断地飞舞着。时间在这荒村里好像凝滞了一般,各种虫子从草丛中跳出,飞到人的身上叮咬。我们默默忍耐着。
两个半小时过去了,墓穴终于挖好。八个抬棺人小心地将棺材平放在墓穴中。表弟一家四口,站在墓穴旁,每人手捧三堆泥土,扔在棺材上。这时,我才发现墓穴正前方,站着一位六旬老人,捧着姨爷的遗相,眼睛红红的,正独自垂泪。后来才知道,那位老人是姨爷的大姐。坟墓垒好,花圈摆在墓地上,姨爷的一生,就这样与尘世再无半点儿关联了!
回家的路上,我愁绪百肠。想想我们的今生未来,何尝不是这样?在这尘世间,我们如蝼蚁般为生计苟且活着,成为亿万芸芸众生一员。所有的悲、所有的喜都无关乎他人,我们孤独地行走着,直到生命的尽头。最后,在亲人的注目礼下,匆忙地斩断与这个尘世间的一切联系。从此,消失在永恒的宇宙中!那时,谁还能忆起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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